“你们家在那边。”小佟叔叔给她指了个方向。
江宁踮着脚尖努力看，望远镜的极限处，也找不到自己家的房子，时间到了，镜筒一黑，江宁叹口气，让望远镜垂下去。
“要是我们家在江边就好了。”江宁感叹，那在东方明珠电视塔上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了。
小佟哈哈大笑：“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
“为什么啊？”江宁不明白，为什么连房子都不要，就要张床呢？当然是房子更好啦！
“这边太破了，出来什么也没有，就这一块还有电视塔，远一点全是荒地。”
江宁认真想了想：“要是像我们家的房子那样，那我也要的。”
小佟跟着林文珺跑过建材市场，老板娘的眼光是真的高，现在大家装修哪会选这么素的颜色，卖材料的人也都推荐现在的大热门。
偏偏老板娘看这个太俗气，看那个说太乌苏不舒服。
佟建当然是顺着她说话，但想不出来房子会装修成什么样子。
等全都装好，他服气了。
这一路上当着林父林母的面，夸了好多句，夏秀珍一直不说话，林齐盛哼一声：“再好有什么用，又不让我们住。”
这个佟建还真知道为什么，他猜大概是要替王太太跑装修，但他就是负责跑腿的，老板家里的事，他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只好嘿嘿陪笑：“外公外婆要不要拍张照片啊？跟宁宁一起拍一张。”
观光层有好几个摄影摊位，花十块钱就能拍张照片，江宁今天穿了她粉蓝色纱的裙子，妈妈还给她戴了个发箍，她当然想拍张照片。
佟建不等他们回答，就去把钱付了。
江宁站在外公外婆中间，学图画书里公主的样子，拎起裙子拍了张照片。
“小公主拍的真好看，再来一张单人照吧！”戴帽子的摄影师夸道。
“好，咱们再来拍一张，给外公外婆也拍一张双人的。”
照片是立等可取的，江宁捏着照片的小角落，学摄影师的样子不断挥动照片，等胶纸显影，等照片显影了，她就用手帕小心包住，放进自己的小包里。
她要带回家给妈妈看！
去了电视塔，又去外滩，八月底的天气还很炎热，江宁一回家就嚷嚷：“妈妈，妈妈，热死我啦！”
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到冰箱边，拿了罐冰椰汁，又冲进房间打开空调，倒在床上。
林文珺忍不住笑：“好玩吗？”
“特别好玩，电视塔特别高！”江宁把胳膊伸过头顶，比出“特别高”的动作，把包里的照片拿出来给妈妈看。
林文珺坐到她床边：“我们买个相框，把照片装起来。”
林文珺摸着女儿的绒绒碎发，想起江宁从初中开始就没怎么拍照片了。
江宁读初中就住校了，每周回来都更胖一些，青春期的女孩敏感，她越来越不肯拍照，还是上大学的时候咬牙减肥才瘦了下来。
林文珺闲在家里没事，翻开相册，连女儿长大的照片都没几张。
她自己也一样，快六十岁时追忆青春，竟然翻不出几张照片，所有年轻时候的照片，都是在生儿子之前拍的。
“宁宁，等周末的时候，妈妈带你去照相馆拍照片吧。”
连肚子里的江媛一起，算是她们三人的合照。
等江媛出生之后，她们再一起去拍百日照，周岁照。
“真的？太好了！”江宁高兴的在床上翻滚一下，她还从来没去照相馆拍过照呢！
她把今天看见的叽叽咕咕告诉林文珺：“我们家太远了，在那么高的塔上也看不见，如果住在江边，是不是就能看见了。”
住在江边……
林文珺笑了：“好呀，妈妈以后在江边上给宁宁买房子！”
母女俩正在说话，夏秀珍笑眯眯站在门口，她冲林文珺招招手，好声好气的说：“你来。”
“什么事？”
“你来呀。”
林文珺摸摸女儿的手：“喝完饮料做今天的作业。”说完走出房门。
夏秀珍把她拉到主卧室，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江烨年底真的能赚一百万啊？”
终于还是问了，林文珺心里冷笑一声，上辈子母亲就是这样，用讨好的笑容，柔软的语调诉苦要钱，百试百灵。
她笑了：“谁你说的？小孩子的话你怎么能当真。”
“是小佟说江烨公司刚接到个大工程。”
光是小孩说的话，林父林母一开始听了激动，但也没完全当真，直到今天问小佟，他们才确定，江烨是真的能挣一百万！
林文珺睁眼说瞎话：“一个工程总共一百万，机器材料去掉一半，工人的工资一半里的一半，还要跟合伙人分，你自己算还有多少？”
夏秀珍算了一会儿，那怎么着也得有十万块吧！
“文俪她那个股份……”
“这房子还欠着银行钱呢。”林文珺说完，看着夏秀珍，“怎么江烨挣的钱，自己家里还没花呢，就有人上赶着想替他花？”
“你怎么这么说话，你现在过得这么好了，帮衬帮衬你妹妹……”
夏秀珍的话再一次被打断了，林文珺无数次想问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就连江烨也会感概，她怎么既不像爸，又不像妈，难道是抱养来的？
上辈子林文珺想不通，这辈子她不想再纠结。
“她过得好的时候，也没帮衬过我。”林文珺冷眼看着母亲，“你们要是再自己找江烨，那今天就回去吧，以后也别来了。”
第20章
自从林文珺摊开来说过一次, 夏秀珍就再也没提起借钱的事，她大概是知道女儿跟原来不一样了。
连林齐盛也没再当面发过脾气。
两辈子里头一回，懂得看林文珺的脸色了。
两人背地里关着门不知在说什么, 林文珺想也想得到, 大概就是说她有钱不认人，有钱就变坏, 心太毒, 不是个东西。
呵！
林文珺最后还是替林父林母买了几件新衣服，让他们能体面的回老家。
给林父选夏装的时候，她给江烨的爸爸也买了两件，夏秀珍看女儿要了件大码的，还摆手：“你爸爸穿不了这么大的。”
江烨的父亲人高马大, 比林父壮硕得多。
“这是给江烨的爸爸买的。”林父买了几件, 林文珺就给江烨的爸爸买了几件。
夏秀珍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应该给亲家公买的。”
林文珺这么不咸不淡, 林父林母住不下去了, 夏秀珍每次要开口再说点软话，就看见女儿要笑不笑的样子，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
而林文珺一定会拒绝。
住了三天, 两人一刻也没多呆, 早早打包好东西等着小佟送他们去车站。
走之前，林文珺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夏秀珍。
这只信封跟原来的那些比起来, 薄得过分，夏秀珍上车一数，竟然只有六百块钱，拿他们当叫花子打发呢！
林文珺本来想给一千的，想想又扣了几百下来。让小佟把他们送到车站, 看着他们上车。
人走了，林文珺这才重重出口气，三十多年的气，哪有这么容易就消散，但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
明天江宁就要开学了。
第一天上学家长要送进教室，她得给自己挑件像样的裙子，买那几套衣服，就是准备着这种时候要穿的。
一打开衣柜，林文珺气得差点站不住！
她衣柜里有两件新的，才刚买的裙子不见了。
“宁宁！”林文珺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也许是宁宁拿走的。
江宁最喜欢穿她的长裙子办家家玩了，有时候扮公主，有时候扮成女侠，自己给自己编故事玩。
江宁“哒哒”跑进来：“妈妈怎么啦？”
“妈妈的裙子你你有没有拿去玩？就是水蓝色那条和浅绿色的那套。”
江宁摇头：“我没拿。”
刚搬了新家，林文珺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大衣柜一边放江烨的衣服，一边放自己的衣服。
新裙子都是挂起来的，就挂在最外面。
林文珺冷笑一声，妈这是把裙子拿走送给小妹了，早知道该连那六百块钱都不该给！
“怎么啦？”江宁轻声问，“妈妈的裙子不见了吗？”
“嗯。”林文珺忍了又忍，没告诉江宁是外婆拿走的，她不想让女儿在这么小的时候，就懂这些人情冷暖。
江宁一直到长大，对外公外婆都有很深的感情。
是三个孙辈里，给钱给的最多的，还定期给他们买老年保健品。
夏秀珍那会儿总是说：“还是宁宁最有良心，对我们最好，以后我们老了，房子就给宁宁。”
江宁根本不会要老家那套小房子。
查就算真的给了江宁，那也是应该的，那房子是林文珺出的钱！就连大嫂都说，给江宁是应该的。
可真等到那个“以后”，两老口又改口了。
“这是你当女儿的孝敬我们的！”
父母和妹妹，全都吃准了林文珺不敢把私下里贴补娘家的事告诉江烨。
但江宁已经懂了，外公外婆来这几天，每天妈妈都不开心，她又问：“是拿走送给小姨了吗？”
林文珺没有回答。
“妈妈别难过，用我的压岁钱给你买裙子吧！”
“妈妈不难过。”
从海市到苏城的长途车，一个半小时就到了，林文俪很快打电话过来：“姐，那两条裙子好看是好看的，就是素了点。”
林文珺皮肤白，穿素色好看。林文俪微黑一些，穿衣服更挑颜色，像薄荷绿的湖水蓝的，她穿就没这么好看。
“本来也不是买给你的，你妈偷翻我的衣柜，自己拿走的。”
林文俪怔了怔，夏秀珍说这是姐姐专门买给她的，原来是偷拿的，怪不得刚刚爸妈都在骂姐姐林文珺有钱就变脸。
林文俪还替姐姐劝了，没想到电话里这种口气，这火怎么像是冲着她来的？又不是她让妈翻衣柜的！
“那我也不好意思穿了，给你再送回去吧。”林文俪口气也硬起来，她又不是买不起！妈说姐姐现在发达了，一柜子都是衣服，两条裙子还这么计较。
林文珺一口答应：“行呀，我给你个地址，你把裙子寄过来吧。”
林文俪刚才还跟她的小姑子炫耀，说她姐姐从海市给她买了两条裙子，还说颜色买的太嫩了，她不是很喜欢，让小姑子也来挑一件，没想到林文珺还真要她还回去！
“就两条裙子，我把钱给你好了，算这种帐你有意思吗？”林文俪下不来台，说完把电话给挂断了。
林文珺听见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重新又打了一个过去，那边电话一接起来她就说：“连衣裙二百二，套裙三百二，一共五百四。”
“啪”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半天林文俪也没再打电话来，大概正打电话跟父母哭诉呢。
江宁听见妈妈在打电话，口气越来越硬，好像在跟人吵架，她从小房间里悄悄溜出来，小心翼翼看妈妈的脸色。
谁知林文珺看见她，笑眯眯的问：“你书包都检查好了吗？”
明天就开学了，要参观学校，认教室、领课本和校服。
江宁早早就把书包收拾好，新书包，新文具盒，新铅笔，连橡皮擦都是新的，跟她送给王蓉蓉那块一样。
她还带了一本漂亮的小本子，准备抄写课程表。
“我早就检查好了！”江宁一看妈妈没有生气，才回房间，拿出两条裙子：“妈妈，我明天穿白色还是蓝色啊？”
妈妈教她的，去学校的时候要以朴素干净为主。
“蓝色那件吧，海军领的看着更大方。”
江宁把明天要穿的裙子挂在衣柜的把手上，小书包也放在书桌上，她还有点紧张：“妈妈，新班级的小朋友，会喜欢我吗？”
“不是告诉你了吗，二年级是打散再分班的，大家互相都不认识。”林文珺给女儿盖上薄被，“你钢琴课和图画课同学也不是同一个班的呀。”
江宁不担心了，她闭上眼睛，一只手握着毛绒兔子爪，快要睡着的时候还念叨：“我还，还没请王蓉蓉呢。”
因为林父林母的突然到来，打断了这个计划。
林文珺躺在女儿身边：“等周日的时候，我给王蓉蓉的妈妈打电话。”
有妈妈保证，江宁才睡了，好像只是刚刚闭上眼睛，睁开来就天亮了。
她急忙爬起来刷牙洗脸抹孩儿面面霜，换上衣服就看见爸爸妈妈也都起来了，妈妈在做早饭，爸爸坐在桌前打哈欠。
江烨昨天晚上差不多两点才到家，睡了没几个小时，就被老婆摇醒了：“今天宁宁开学，我们一起送她去，你还没看过她的学校呢，今天去看一看。”
江烨眼睛都睁不开，林文珺摇醒他就去厨房了，捞出煮好的馄饨。
伸耳朵一听房间里还没动静，她用毛巾浸凉水，盖在江烨脸上：“快点起来！冲澡换衣服！”
江烨一激灵被凉醒了，嘴里抱怨：“干什么呢！”
人还是慢慢会起来了，他确实还没去看过江宁的学校，花这么多钱好不容易进去的，确实得去看一看。
飞快冲了个澡，换上林文珺给他准备的衣服，等他们吃完早饭，林文珺也换好裙子，化好淡妆了。
她这条裙子不显肚子，再挎上新包，头发昨天就用卷子卷起来，散开用大梳子一梳，人就显得更精神更时髦了。
学校离开家就一条马路，一家三口是走着去的。
校门口挤满了人，都是送孩子开学的家长，高年级的自己进去找教室，低年级的由爸爸妈妈送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