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时候她缩在队伍里, 可没用,妈妈还是一眼就看见她了。
站在校园外, 铁门的对面, 冲她点了点头。
“你妈妈会骂你吗?”王思衡问她,王思衡是她的同桌,圆圆最近生意越来越好,下课实在毛不过来了。
就雇佣王思衡给她跑腿,一次一毛钱, 去小卖部买水喝。
圆圆狠狠尝了一把“有钱人”的滋味, 她每天最少的时候可以赚五块钱呢!
五块钱可以干什么?饮料零食,本来每天只能选一样的, 现在她可以左手一瓶饮料, 右手一包零食。
每天五块钱,她就过起了小富婆的生活,原来有钱是这种感觉, 圆圆眉开眼笑。
她还请客陈阿姨呢, 陈阿姨来接她的时候会请她吃零食,夏天的时候是可爱多蛋筒, 那个蛋筒好贵,她每天的零花钱是不够买一个的。
现在她可以买了,就是天还没热,只吃了一次过过瘾。
林文珺在校门口等女儿,看见圆圆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 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班主任李老师也觉得好笑:“高年级的班里也抓住过。”高年级有卖各种卡片的,还有女孩子编手链卖的。
就是校门口那种花绳手链,前两年是中国结式的,这两年流行又改了,还有做十字绣的。今年刚推行公交卡,好些五年级的小姑娘们自己绣十字绣卡套。
三年级里,圆圆还是头一个。
老师们都知道她爸爸妈妈的职业,私底下说,这经商头脑大概是遗传。
圆圆磨磨蹭蹭走到校门口,排队出来:“妈妈。”
林文珺看了她一眼,一眼收住她的骨头,她跟在妈妈屁股后面,今天是不敢想着吃小零食了,也不敢问。
上了车,开到家,拎着书包进门。
圆圆想偷偷溜上楼去的,林文珺看她一眼:“过来。”
陈姐接到电话说今天不用去接圆圆,就知道圆圆肯定是犯错误了,她收到圆圆求救似的一眼,可她没动,用脸上的表情示意她,赶紧过去。
圆圆走到妈妈面前。
“你说说看呢,你怎么想到要在学校里面卖东西的?”林文珺尽量心平气和,她一直没开口,就是因为在看到女儿的瞬间,火气是最旺的。
她忍着脾气没发,有个缓冲期,缓冲完了再跟圆圆讲道理。
江宁今天早回家,手里拎着一包换洗的衣服,春天的校服外套和长裤,她带回家来洗,一进门就听见圆圆的声音。
圆圆说:“姐姐说,自己不用的可以卖掉。”
江宁关门的手一顿,她拎着包进来:“怎么了?”
林文珺又好气又好笑,看着江宁:“你问问你妹妹,她在学校都开小卖部了。”
……
江宁震惊,她没想到圆圆还把她的话当真了,她这明明是在开玩笑啊。
林文珺是真的头痛了,以前给她开圆圆超市,是为了改改她喜新厌旧的毛病,毛病没改好,她还做起小生意来了。
但她努力想在这件事里,找一点好的地方:“你说说,你这一礼拜卖了多少东西?一共卖了多少钱啊?”
圆圆拿出个小本子,她竟然还有个小帐本!
记帐了,是好事。
一共卖了五块垫板,三本笔记本,还有她用不上的一支活动铅和三块橡皮,草莓味的卖得最好。
“二十块钱。”圆圆数着数,要不是今天被老师发现,她能再赚五块。
“那你攒下来多少钱啊?”
圆圆从书包里拿出零钱袋,倒出三块钱。
赚了二十,花了十七,更别说东西还是赔本卖的。
“那你买这些花了多少钱,算过吗?”
圆圆摇头,她没算过,这些都是一个学期一个学期攒起来的,但是垫板一块五,笔记本三四块,活动铅好像是七八块。
她自己在心里数了数,亏了!亏了一半!
林文珺吸口气:“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圆圆点点头,李老师都教育过她啦:“我不应该在学校里面卖东西给同学,我的主要任务是学习,是当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
李老师的话,她一个字没改,原样说了一遍。
“老师罚你写检讨,还要在班会上读给全班同学听,妈妈罚你,一个月没有零花钱,下课之后不许去小店,马上回家。”
“还有,以后你每一笔开销,都要记帐,每周我都要看你买了什么。”
这次是实打实的惩罚,家里的零食全锁起来,不许她带到学校去。
圆圆哭哭啼啼回房间去,走到楼梯口,偷看妈妈一眼,妈妈的脸一直沉着,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陈姐等圆圆进房间才问;“真不给她带啊?”
“不许给!”林文珺这回下狠心了,一刀切全断掉。
“那她想喝水怎么办啊?”
“不是有水壶吗?每天带足一壶水,再给她带一个水果。”每天不爱喝水只爱喝饮料,就该好好控制。
江宁也想溜上楼,妈妈把她叫住:“宁宁,你要知道,妹妹是特别崇拜你的,你随口说的什么话,她都会听进去。”
“有时候你觉得是在开玩笑的话,她分辨不出来。”
江宁点头,这回她知道了。
江宁拎着书包上楼,听见妹妹还在哭,想偷偷给妹妹一块巧克力的,但想了想,也狠狠心,没给她。
江烨晚上回来,林文珺把这事情告诉他。
他果不其然“嘿嘿”一笑:“真的?她还在学校里做小生意了?”
“我告诉你,是让你别给她零花钱,这次是来真的,真要对她严格点了。”长大可怎么办?林文珺想到圆圆,就看看江烨。
会不会这不能投资的毛病,也是遗传的江烨?
“这不挺好嘛,从小培养,说明我们圆圆长着这根筋呢。”
“她长了哪根筋?她买进来花了四五十,卖出去赚二十。”倒贴三十!
“但她这个思路没错呀,降价清库存,度过她的经济危机。”两夫妻为了圆圆赚的这二十块钱,认真讨论经商思路,江烨还说,“你那些丝巾茶叶,上电视购物,那不是一样在清库存嘛。”
“再清库存也不能没得赚吧。”就算降价促销,一样也是赚钱的,别人的亏本甩卖是假亏本,圆圆是真亏本。
江烨支持女儿,还想溜达到二楼,鼓鼓励励圆圆。
林文珺一看他那嘚瑟的样子就知道他想干嘛,上辈子对媛媛也是这样子,她一严,江烨就松,就要跟她唱反调!
家长不统一,孩子根本教不好。一个人在前面拉都还费力呢,后面还有人在拖后腿。
媛媛读大学的时候,除了林文珺给的生活费,江烨还三千五千的给零花钱,对哪个孩子都没这样过。
媛媛手上根本没数,没钱了就问家里要,要是林文珺不给,她就找爸爸要。
还会告状:“妈妈不给我钱,我没生活费了。”
江烨有求必应,回头还得跟林文珺大吵一架,说当妈的心都是偏的。
到底是谁偏心?给她钱就是不偏心了?要什么给什么就是在爱她?
气得林文珺质问他:“你是真不知道是在害她?还是在爱她?你就是为了让她心里不埋怨你,等我们俩都死了呢?”
那会儿江烨说,他们俩要是走了,还有姐姐和弟弟呢。
气得林文珺肝都疼,她一看见这苗头,就得立刻掐灭。
她哼笑一声:“去吧,你现在鼓励她去吧。等她以后长大了没钱花,把你那些破花瓶全卖掉,你就当心富不过二代吧。”
林文珺“哗啦”一声翻过一页书。
江烨脚还没迈出门,听见那句卖花瓶,又缩回来了。
第304章 遗产 “这钱留给你,读大学用。”……
接下来第一个月, 圆圆一分零花钱也没有。
第二个月开始重新发放,一天两块,林文珺再忙, 也雷打不动的每天要查一遍圆圆帐本。
有时候实在回来的晚了, 圆圆都已经睡了,她就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查。
陈姐又心痛, 又知道孩子养成那种习惯不好, 老话里还说呢,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她也不帮着圆圆,全家就只有元宝趴在圆圆脚边,呜哩呜哩鼓励小主人。
江烨倒不是全为了花瓶, 他是想到身边就有这样的败家子。
东山那块地不就是这么来的, 前人辛辛苦苦积攒,到了儿子手里半点不知道珍惜, 没钱了就卖东西换钱花。
但他还是没有林文珺这么严格, 又不指望她以后干事业:“圆圆长大,安安份份找个工作就行了,收收房租那也饿不着她。”
江宁也听爸爸念一句卖花瓶卖画的话, 因为不着调的爸爸时常会念叨:“等我老了, 你们要经常来看我呢,来一回, 我就给幅画,不来没有。”
江宁偷偷跟妈妈说小话:“爸爸还觉得他的画和花瓶值钱呢。”
那些花瓶真拿出去卖,也卖不了多少钱吧。
圆圆老老实实记帐,每天就算吃零食也只吃一样,棒棒糖或者脆香米, 五毛一块,绝不再掏干净口袋回家。
每天都把剩余的钱投到小兔子存钱罐里,有时是一块,有时候是五毛,每周妈妈看她克制,都会奖励她一下。
一个月还不到呢,这个存钱罐就满了!
三十多个硬币塞满了兔子的肚皮,摇一摇都发沉,再没有那种叮叮当当的声音了!
“存够了我可以花吗?”圆圆小心翼翼。
“当然可以啊,妈妈不是不让你花钱,是有计划的花钱,不要浪费,不能有多少用多少。”林文珺问她,“你那些笔和文具,明明家里有这么多了,为什么还要买?”
“可我喜欢小樱啊。”
“你那么喜欢,买回来就塞在抽屉里,也没拿出来欣赏啊。”
圆圆没话说。
林文珺还给圆圆讲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
“妈妈那时候是青工,一开始三十块工资,再加十二块夜班费。”工资夏秀珍全拿走,林文珺手里只有那十二块钱夜班费。
圆圆倒抽一口气,只有十二块!她一个礼拜零花钱!
江宁也在一边听,这故事她小时候就听过,也给妹妹补充一下背景资料:“那是八十年代初,二十年前。”
“我还记得妈妈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去菜场买便宜的菜呢。”
圆圆没听过,也没想过。
她从长大开始,家里就住三层楼的大房子,打开柜子就有吃的,打开冰箱就有喝的,她从来不知道苦日子是什么,也从来没见过爸爸妈妈为钱发愁。
原来是这样。
林文珺对孩子的发展没有什么大的要求,什么希望女儿去干事业,成名成家。她从没有过,她就想孩子长大了,能好好生活。
江宁可以不要那么忙,有工作上的成就,也能享受闲暇时光。
至于圆圆呢,找到她自己想干的事,有目标的认真生活。
看到圆圆终于懂了一点,她搂着女儿亲她一口:“一个月没零花钱,难过吗?”
圆圆本来想装乖,但姐姐和妈妈的眼睛雪亮,她没办法装,只好承认:“没零花钱真的太惨了。”
真实体验让圆圆写出了高分作文,还贴到学校的小板报上了。
至于画画参展那事儿,圆圆也去找老师承认,是姐姐替她画的,她自己也出了力,但只画了地球。
李老师忍着笑表扬:“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其实这种画,家长帮着画的太多了,老师们都心知肚明,交上来一看就不是儿童画的水平,但她没戳穿这些,只对圆圆说:“以后要自己完成作业好吗?”
圆圆坦白了最后一件亏心事,就把烦恼抛到脑后,重新变回无忧无虑的三年级小学生还没几天,就六月了,要期末考试了。
江宁开始实施她和玲玲的计划,她问妈妈:“妈妈,我跟玲玲姐姐想暑假的时候去南京玩几天行吗?”
林文珺想了想,去年就没答应江宁去毕业旅行,那会儿她才刚初中毕业,又要去陕甘这么远的地方,还是自由行。
林文珺就没答应。
这次是和玲玲 ,又是去南京,离得比较近。
“行啊,你们好好玩几天。”
果然不出所她所料,妈妈答应了,江宁刚要高兴,妈妈又说:“我送你们去。”
江宁变了脸色:“啊?你送我们啊?”
那玲玲姐姐要怎么偷偷去见大姑呢?
她马上打电话给玲玲报告新情况,甘玲想了会儿说:“要不然,到时候我装病?让你们出去玩,等你们走了,我再出去。”
“要不然,我告诉我妈吧。”江宁觉得妈妈能理解的。
甘玲想了想,告诉江宁:“我妈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在本地读大学。”妈妈好像连想都没想过,她会想考外地的大学。
脑子里的思维是理所当然的,女儿会留在本地读大学,以后像现在这样,每周回来两天。
“苦一苦就好了,以后进了大学,管的肯定不像高中那么严,你还能回来洗澡,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甘玲没有告诉妈妈,但如果是舅妈,那可以。
圆圆站在门口,她不是故意偷听姐姐电话的,是来传话的,妈妈让姐姐下楼看电影。她以为捉到了姐姐的小辫子,嘿嘿笑:“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妈妈呀?”
江宁看妹妹一眼,得到了甘玲的首肯,她挂了电话下楼问妈妈:“玲玲姐姐想去大姑的大学逛逛……她想考上大姑的学校。”
林文珺先有点吃惊,然后笑了:“那是好事啊!”
江惠娅到底是有血缘的亲戚,平时也不用多麻烦她,孩子有什么大事的时候,她能照应一下就挺好的。
“她怎么不早说,还瞒来瞒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