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江烨先把老婆女儿送到老房子。
江宁在这里住了两年,隔了一年多回来,却觉得老房子小了,旧了:“妈妈,这是我们家吗?”
住过的地方都叫家。
“是啊。”林文珺笑问,“怎么啦?”
“这么小啊。”树也很矮,跟她记忆里的家不一样了。
“文珺!宁宁~”冯兰从里面出来,“你们回来啦!”伸手接过宝宝篮,把她们往里带。
公司里的人都在等着,这还是分公司成立之后,老板第一次过来巡视。
江宁一进门就愣住了,家里大变样,灯火通明,客厅里放着三张办公桌,墙上展示着礼品盒,像是妈妈的公司。
“妈妈要开个会,你到房间里去好吗?妹妹要是哭了或者不舒服了,你就出来告诉妈妈。”
江宁点点头,她乖乖跟圆圆待在房间里,她没开电视,进房间找她以前看的小人书连环画,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看起来。
没一会儿几本小人书就看完了,她走到门边,竖起耳朵听客厅里的声音。
林文珺第一次回来,一回来就开会,没有会议室,她站在原来是餐厅的地方,先认识认识员工。
原来只听冯兰说过姓名,还没对过号,见一次就知道谁是谁了。
冯兰有些紧张,这些人都是她招进来的,她根本就没有招人的经验,小吕来的时候也帮着招过一个,不知道林文珺满意不满意。
“檀香木的木牌,上面字是可以,但花纹太粗糙了,不精美。”来的时候林文珺就把问题也一起带来了,“还有茶叶,茶叶的品种多几样,茉莉花茶,玫瑰花茶,做成小盒包装的,名字起的好听点,不能这么直白。”
“那一个礼盒里就放不了多少茶叶了。”一个礼盒,光茶叶放五六种,那不泡两次就没了。
“我们又不是卖茶叶的,我们是做礼品盒,样子要好看,品种要多样,实惠是最后一样考虑的要素。”
林文珺再次强调,现在的礼盒还是太粗笨,她想要的以后那种精致,元素更多样的。
“还有茶壶,要在样子上下功夫,青瓷的莲花茶盅和紫砂的南瓜壶客户的反馈就很好,要多拿几种过来当样品。”
现在还没有专门的礼品批发市场,这些货源都得他们一家一家跑出来。
光是苏城一地的资源,总会不够的,等这里成熟了,还得再往外跑。
“不光是银器瓷器玉器琉璃这些高档品,竹器做得好也可以,品种要多范围要广,以后每个月我都要审核新品种。”
说过很多次,但就是在这根本的问题上转不过弯来。
“每个月报五个新样品。”
明天就是正清明,开完会林文珺提早放他们下班,等人都走光了,冯兰才说:“不得了不得了,你开这个会,我一句话都不敢说。”
林文珺一怔,然后自己也笑了,这是她的新习惯,因为她忙,事情又多又琐碎,所以养成了多开短会,内容简短快速的习惯。
分公司跟海市公司的节奏一比,太慢了。
冯兰说:“还是得你回来开会,我凶不起来。”还好林文珺定下硬指标了,不合格的月底就走人。
“等我驾照考出来,一个月回来两趟,我不能来就让小吕来。”林文珺知道大嫂性子软,不愿意得罪人,这也是她在林家这么多年养成的处事方式,慢慢来慢慢培养就好了。
冯兰上辈子,可是一个女人就能管着林卫东厂里十几个男工的,那些文化程度不算高,又不服女人管的工人,都能被她管得服服帖帖,她肯定能锻炼出来。
等林文珺打开门,大女儿跟小女儿睡在一起。
江宁把圆圆从篮子里抱出来,搂着圆圆睡,姐妹俩睡得脸蛋红扑扑的。
“宁宁,醒醒了。”林文珺把女儿拍醒,“走了,我们去外婆家。”
江宁迷迷糊糊坐到车上,她刚刚明明在给圆圆讲故事呢,怎么就睡着了?
林文珺趁现在还没到饭点,去看夏秀珍。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马上去买菜,今天就在家里吃饭了,江烨人呢?”夏秀珍这殷勤的样子,林文珺已经看习惯了。
她殷勤是想要钱,偏偏林文珺以前还觉得,亲妈终于对她好了。
“不用了,我等会还要跑工厂,就是过来看你一趟。”进来的时候街坊邻居全都看见了,坐上个十分钟,她就走。
“怎么走呢?你爸到外面下棋去了,我打电话把他叫回来,就留在家里吃饭。”夏秀珍拉着宁宁,“宁宁,外婆给你做饭好不好?”
林文珺看了眼冯兰,她要跟冯兰跑厂家,看双面绣屏的样品,宁宁已经大了,跟着就跟着,圆圆这么小,还真不能跟着去工厂。
“那宁宁和圆圆留在这儿,过会来接她们,晚上江烨有饭局,我们要一起去,你别做饭。”找了个借口走了。
夏秀珍是真的喜欢宁宁,马上就摸糖和点心给江宁吃:“昨天才从杏花楼买的,我打电话给外公,叫他去买玫瑰酒酿饼回来。”
一边拿电话,一边还问:“你最喜欢吃的,对吧?”
江宁确实最喜欢吃,但只有春天才有卖的,以前她住在外公外婆家,他们就会买来给她吃,包起来放在被子里,等她从幼儿园回来,还是热的呢。
“怎么样,爸爸妈妈今年赚好多钱吧?”夏秀珍这么问。
江宁看着外婆,眼睛一转,手背在身后往房间里走:“很多很多很多,不知道有多少。”她说完就去开电视机,按到少儿频道,看起了动画片。
夏秀珍看看宁宁又看看圆圆,再问江宁什么,她都盯着电视机,答非所问,心不在焉的,夏秀珍什么也没问出来。
她打电话给小女儿:“文俪啊,你姐姐回来了,你来一趟吧。”
“我没空!”
“到底是你姐姐,你有什么话好好跟她讲,她现在那个公司,开得可好了。”
“那关我什么事儿?我就是讨饭也不讨到她面前。”
江小耳朵一字不漏,她嚷嚷:“外婆,我要喝高乐高!”
“家里没有高乐高了,有麦乳精给你泡一杯好不好?”
“好。”江宁除了喝,还让外婆给她盛出来一小碗,用勺子舀着送到嘴里嚼着吃,一直等妈妈回来。
林文珺赶了一家就急着回来,从包里摸出个信封:“这是过节费。”
她问过冯兰了,大哥家给多少,她也一样给多少,三个子女的这些钱,只要不到外面去充冤大头,足够老两口日子过得不错了。
夏秀珍还说:“喏,文俪要上班,没空赶过来,明天来吃饭吧,我做几个你喜欢吃的菜,还有宁宁喜欢的红糖炸年糕。”
小心翼翼的,还看向江宁,希望她缠她妈妈留下来吃饭。
“真的不用了忙了,明天一早要去乡下扫墓,下午我们就回去了,车还在下面等着呢。”林文珺说完带着两个孩子下楼去。
夏秀珍一直在楼上窗边看着,直到林文珺坐上车,江宁还回头看着外婆:“妈妈,外婆还在看我们呢。”
林文珺没有回头,她伸手搂住女儿:“嗯,晚上你想吃什么?爸爸在外面忙,我们在酒店吃好不好?”
“好!”江宁高举双手赞同,吃饭店最开心了,她喜欢吃饭店!
一直到晚上,江烨才回来,他刷卡进来,两个女儿在床上睡着一团。
“陈梅好像不太好了。”
这个名字,林文珺已经很久都没想起过了,她一听就下意识的去看圆圆,过一会才说:“她前几个月不是还来过吗?她的病不该发展得这么快吧?”
江烨脱掉鞋子外套:“沈国平问我借了一万块钱,算了,别要他们还了。”
怎么会呢?陈梅的病一直控制得不错,她起码还能再活十八年呢,林文珺皱着眉头,冲口而出:“我想去看看她。”
“行啊,那明天扫完墓你去,再给个信封,她也挺可怜的。”
林文珺“嗯”一声,难道是因为,这辈子没抱走孩子,所以发展得快?
第67章 拉屎面孔咕隆咚……
第二天一早, 江烨开车回乡下扫墓。
村里人看见小汽车开进来,纷纷瞩目,农田中处处升起烟雾, 江宁扒着窗, 她以为这就是语文课本上面写的炊烟,问妈妈:“他们在做饭吗?”
“在飘纸钱。”
这个江宁知道, 就是给死后的人用的, 刚刚爸爸开车到二姑家,拎了两大袋金银锡箔下来。
每年江惠娟姐妹几个,都会亲手给她们的妈妈叠纸钱。
她还特意下楼来跟林文珺打招呼,林文珺连车都没下,摇下车窗点点头, 笑眯眯说:“二姐辛苦了。”
但江惠娟一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就知道她不好惹,真等见了人, 才懂开公司当了女老板是什么意思。
“文珺啊, 下次回来一定要多呆几天,我来做饭。”
她做饭?江宁七岁这前他们在老家,每年过年都是林文珺买菜烧饭, 请一家子过来吃, 吃完还要收拾。
现在想想,凭什么呢。
“忙, 以后再说吧。”说完就摇上窗。
江烨很快找到了地方,孤零零一个坟包,他先下车把东西都拎下来,林文珺抱着圆圆,还给她搭了条围巾, 免得田里风大,把她吹冻着。
江宁跟爸爸一起摆花,摆水果。
她问爸爸:“我给奶奶磕头,她能看得见吗?”
“看得见。”江烨蹲下来,点火烧元宝纸钱,“妈,给你送钱来了,你不要省了,多花点,不够再给你烧。”
江宁就在爸爸身边蹲下,还把裙子掖在大腿里,不让裙摆沾灰,往火堆里扔元宝,抬头看石碑,奶奶在哪儿看见的呢?
怕烟呛到孩子,林文珺站在上风,站了会儿说:“不行,风太大了,我把圆圆送到车里再过来。”
“你别下来了,我妈不会计较这些的。”
没一会儿江宁也上车了:“爸爸说他自己烧,他还要跟奶奶说说话。”她的话已经说完了,她告诉奶奶她拍电视剧了,不知道奶奶有没有电视可以看。
江烨摸摸女儿的头:“等迁坟的时候,给奶奶烧台电视机。”
江宁坐在车里看爸爸,等了会儿她觉得无聊了,从背包里翻出麦丽素,这是舅妈给买的,她吃了一颗,又往妈妈嘴里塞一颗。
“奶奶的手特别巧,她要是还在,肯定特别喜欢我的。”江宁吃着麦丽素头头是道。
“这些是谁告诉你的?”林文珺好奇。
“二姑说的。”江宁知道妈妈不喜欢二姑,所以她轻声的说。
林文珺怔了怔,刻薄如江惠娟,在怀念起母亲时,竟然也有这种时刻,她看看江烨,他一个人还对着坟说些什么。
好像突然能够明白江烨为什么对几个姐妹颇多容忍,他们曾经共享过的童年时光,和有母亲的记忆,让他容忍。
“妈妈。”江宁又吃了一颗麦丽素球,很认真的告诉林文珺,“我以后也会给你烧很多很多钱的,不会让你没钱用的。”
林文珺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笑了,伸手捏捏女儿的脸。
圆圆醒过来,“咿呀”两声,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然后她憋红了脸,江宁一看就往后退,捏着鼻子说:“妈妈,妹妹拉屎了。”
一看就是拉屎面孔。
林文珺熟练的打开后车厢,从里面拿出保温壶又拿两瓶矿泉水,把小脸盆拿出来用水冲一下,再倒热水进去。
水温合适了,她拿出软巾搓洗:“妹妹拉完了吗?”
江宁凑过去看看,现在妹妹一点也不香喷喷,她拉完了,正准备扯着嗓子哭:“拉完了!”
林文珺把圆圆抱出来,江宁替妈妈铺小毯子和一次性桌布,母女俩分工配合,脱纸尿裤,擦屁股洗屁股,抹宝宝霜,再穿纸尿裤。
车里的空气终于再一次清新起来。
圆圆人一舒服,立刻不哭了,躺在宝宝篮里,江宁打开了宝宝篮上的按钮,音乐和小蝴蝶在圆圆头顶转起来。
“咕隆咚你可真臭!”江宁戳妹妹的小脸。
圆圆脾气很好,从不生气,除了要吃要喝要拉,被姐姐摸摸捏捏,从来不哭。
“咕隆咚?你给妹妹又起新名字了?”有时候叫妹妹宝宝,有时候叫她圆宝,随口起小名。
“因为圆咕隆咚啊!”
江烨上车了:“怎么一股味儿?什么圆咕隆咚?”
江宁像一下被戳了笑穴,笑得东倒西歪。
车开到陈梅家楼下,林文珺在门口买了点水果:“我上去就行了,你们在车上等我,圆圆拉过了,不急着换纸尿裤。”
“好。”江宁答应得最快,她包里还有好几个零食呢。
林文珺一下车,江烨就问:“有糖吗?”江宁摸出牛奶糖,跟爸爸分享。
沈国平不在家,陈梅的外婆开的门,她不认识林文珺,但林文珺认识她。
上辈子陈梅的外婆快走之前,林文珺去看她,老人一把眼泪:“我劝她呀,我劝她不要结婚,不要害她自己,小沈跪着求她嫁呀,这两个人,真是对不起孩子。”
“外婆。”林文珺笑,“我是林文珺,我来看看陈梅的。”
“哦……是你啊,进来吧。”她大概已经知道外孙女想抱养这家的女儿,陈梅是抱着极大的希望去海市的。
老人一看林文珺,就知道外孙女之前就是在做梦。
没有抱养圆圆,陈梅一家就还住在老公房里,没换新房子。本来这个楼层采光应该不错,但家里一直拉着窗帘,屋里暗沉沉的。
“陈梅怎么样了?”
“老样子,”老人给林文珺泡茶,“我跟她说,别要孩子别要孩子,要孩子就是要她的命,非不肯听啊。”她说着眼泪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