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暖的很的赵趁低头看自己厚实的衣服,忽然后悔今天为什么没有少穿点,适才追匪徒公子让他拿着伞,身上都没落得什么雨水。
他……他还没有碰过姑娘的衣物呢!
一转眼,马车内的常疏辞便将他手上的斗篷拿走了,赵趁觉得呼吸很痛。
常疏辞随手递给江汶琛一件珊瑚色斗篷,冷到僵硬的江汶琛撇过来一眼,又合上双目,一开一合唇,“我要那个。”
那一件是雪白的,下摆有金线刺绣。
“还挑上了。”
常疏辞骂骂咧咧的递给他,又将那汤婆子往他手里一递,也不顾什么男女之别,将那珊瑚色的斗篷裹紧在身上,缩在一旁。
他们家公子许是太冷,半垂着目,僵直的挺坐在那,肩背上像是盖了一层雪,陷入阴影中的五官深邃如嵌入,侧颜线被柔光打出一层光晕。
连呼吸似乎都带着些冰雪。
一丝香味飘入鼻尖,很是干净清透,又夹杂着淡淡的梨香,莫名添了一丝女儿家的气息。
“倒是没想到,这些亡命之徒追杀的居然是一个女人。”常疏辞忍不住叹了一声,“还是清莺坊的人。”
这些人下手及其狠辣,明摆着是不见血不罢休,那股拼命的劲让江汶琛也险些着了道,他手臂上划了道血痕,这时候草草包扎,渗着些血迹。
“清莺坊......”江汶琛跟着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
“人倒是不错,碰上那些个教养的,怕是把你我当成骗子骂两声了。”常疏辞一哂,“不过一个风尘女子居然会有这种仇家,这些人显然是要她的命,还好是碰到我们这些闲出屁事来的,不然真要香消玉殒在这了。”
江汶琛手指摩挲了下温热的手炉,难得郑重道:“总觉得那辆马车有些眼熟。”
至于在哪里见到过,一时半会还想不到。
“你改日见那小姐一面不就得了,是叫......宋晚?”
第13章 “说是想见见姑娘。” 是他思虑不周了……
宋月稚带不走这些人,便将人藏起来,回去后吩咐了童南在院外买处宅子,秘密看压起来亲自审问,这些事她暂且不想让封絮她们担心。
这也警示她往后出门一定要多带些人,只是唯独没想到的是就算离了京都也能生事,思考一番后还是决定送封信给皇后娘娘,让她帮忙把那些洪水猛兽封在京都。
等审问出来再将这些人送回京呈上公堂,不然真当她好欺负的不是?
等把信递送给童夕后,宋月稚见她神色隐晦似乎有什么话憋在心里,便问了一声。
童夕捏紧手上的信,道:“姑娘将自己的衣物送于男子了?”
说起这个,宋月稚咳了一声,略显不自然的说道:“那位公子帮了我的忙,再说他是为了我们才那样,御寒之物而已。”
“可那是贴身的物件。”童夕不认同的看她,“若是往后他拿那物出去谣传姑娘的名声呢,就算他正人君子不那么做,但若是被旁人认出来,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当初就该让她留在京都的。
宋月稚想捂住耳朵,她有些窘迫的答,“也不是只我一个,玲可也给了去了。再说......再说那位公子连姓名都不肯透露,也是个怕缠上事的,我估计他连那衣服都不会送来!”
话刚说完,铃可便着急忙慌的进了门来,忙叫道:“姑娘,清莺坊那边来传话说有人报了姑娘的名,说是将洗干净的衣服送还,那位公子还言......”
说到这她顿了一顿。
宋月稚心尖一跳,都不敢转头去看童夕,只听旁边的人冷冷的说了一句,“还言什么?”
铃可语调都变得奇怪了,“说是想见见姑娘。”
场面上瞬间寂静了。
为了避免再和童夕对峙,宋月稚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柔弱无力道:“想是昨日没穿衣裳冻着了,我……我先回去歇息,你让人去好好招待那位公子,再多表些谢意,万不可怠慢。”
“哎姑娘!”
说罢宋月稚已经拉着铃可往里走了,她脚步好似生了风,背影居然看出了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玲可被拉着走了,童夕无奈,只好认命去了清莺坊。
—
清莺坊
坐在雅阁内的人朝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景看去,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刀,四周琴声悠悠,高阁内一位娘子清嗓唱着小调,很是悦耳动听。
赵趁啧啧称奇,“清莺坊真是名不虚传,这曲子也太妙了些,真想坐着听一下午,再闲谈游戏,我以前还奇怪那些个酸臭书生为什么老喜欢来这,可真当是仙境。”
“仙境不仙境不知道,刚刚可是瞧着外头有人闹事,大场子还有人砸呢。”
来的时候就见外头在吵,聚了好些人,要不是他们此行有目的,倒是想凑凑热闹。
“同行相争,未免干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江汶琛摆了摆手不想再谈这些,清莺坊的是非可不干他的事,他将短刀别在腰间,又去拿那桌上的酒盏,隔壁的人闲谈正欢,见他们几个单独坐着,便有人上来攀谈。
“我见公子面生的很,想必是才来溱安的吧?”那人着一身青布衫,笑眯眯的自我介绍说:“鄙人许材,栋梁之材的材。”
“江汶琛。”江汶琛直言不讳报上名,回笑着,“许举人家的才子,早有耳闻。”
没想着居然认得,许材挠头不好意思道:“什么才子,都是......都是外边乱传的。”
“能这么简单传出好名声,也是真材实料不是?”
许材听着心里好受的很,一拍桌子,放言道:“哎,这顿酒我请了,全当交江兄这个朋友!”
江汶琛朝他竖大拇指。
“许材快来,咱们这对联到你了,可不许赖啊!”
听有人来唤,许材喝了一口酒,临走前道:“过几日听竹居有个舞宴,这是名帖,可一定要来啊,我保证那的姑娘,比起这里火辣多了!”
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了。
“这是什么话?去的难不成是青楼?”赵趁觉得不太对劲,听竹居这名也不像那种卖皮肉生意的地方。
看着人走远了,江汶琛才答他,“那些把艺娘和妓子打成一党的人就是这么来的。”
这行里边,不少人眼馋那些个权贵,忘了本分沦为妓子,这事屡见不鲜,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公子,咱们还去不?”
“去啊。”江汶琛轻笑,“为什么不去,免费的吃喝,不去岂不是可惜?”
常疏辞忍不住一嗤,“咱们都快穷的揭不开锅了,你家公子自然到处蹭吃蹭喝。”
江汶琛也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再勾唇戏谑道:“那常公子自己的那份,自己掏腰包出吧。”
话说到这,高阁上的歌声停止,场面寂静下来,身着水蓝的女子一步步走了下来,在众人炽热的目光下径直朝三人走来。
“宋小姐身体抱恙,怕是不能来见公子了,您在清莺坊的花销不记在账上,她传话说很感谢您。”
话说完,人行了行礼便转首走了。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便让不少人投来嫉妒的目光,那可是清莺坊的头牌——弦琼娘子柳夜夜。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面孔这么陌生,却一出面便得了她的青睐。
柳夜夜那句话说的很轻,没人听他两到底私语了什么,但这份殊荣,已经是旁人眼红了的。
“就这样?”
没曾想那位小姐是连出面都没有,倒白费他们来走一趟了,赵趁和常疏辞难免有些不高兴。
江汶琛低垂着眼,好半响都没说话。
常疏辞见他这般,忍不住道:“你这么幽怨做什么?”
“幽怨?”赵趁一惊,“公子你不会是因物定情了吧?!”
“?”
过分解读了?
“倒不是。”江汶琛支着下巴,往阁楼上看了一眼,“是我唐突了,这般堂而皇之到这来,闹的众人皆知总归不对。”
那日两人都不曾露过面,那位宋小姐虽然嘴上没说,但自己作为男子,应当知道这种贴身之物这般光明正大的还回来,定然会惹得非议。
确实是他思虑不周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略感惋惜。
那个银蝴蝶耳坠,还没还给她呢。
第14章 “又来了!” 她倒要看看,这一出是不……
衣裳的事宋月稚就胡诌是那日雨大,于心不忍才送出的,封絮和柳夜夜担心坏了,不断的和她说往后这种事万不能再做,要是那公子真是讹人的,到时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但还好过了几日,那公子并没有再纠缠,两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宋月稚受了训斥,这事也就过去了,再将压箱底的曲谱送回去哄人,第二日清莺坊又派人来,叫她过去看看。
明明是一大早,楼内已是人流如云十分热闹,宋月稚走过楼台间,听着别具特色的溱安曲调,从心底涌现一丝亲切。
走了一段,却依稀听到不远处有些争吵声,似乎还有摔瓷器花瓶的声音,动静很大,不少人往那地方去了。
宋月稚脚步停了一瞬,没去凑这个热闹。
引领的小姑娘带她着她走走绕绕,终于推开一道雕花门,书香袭来,穿过重重厚重的书架,在案前看见封絮不顾仪态的抱着柳夜夜的大腿。
她眼睛里含着泪水,已经蹭湿了那女子的衣裙。
她一入门,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连封絮都不哭了,吸了下鼻子,然后被柳夜夜被一脚踢开。
接着她哭哭啼啼的跑到宋月稚身边,道:“你看你的柳姐姐,她又欺辱我。”
宋月稚忍不住弯唇,抬手给封絮擦了下眼角,“好了絮姨,别哭了哦。”
封絮一怔,早知道这小妮子倾城之色,没曾想她脸上有了几分红润后更是俏丽,简直像是刚浸了水的花,美色让人痴醉。
她忍不住掐了一把,噫!真的是嫩的能掐出水!
宋月稚被她这一举动弄的一怔,脸上的手却被柳夜夜一把捉住,强硬的放下。
“成什么样子。”柳夜夜侧过头,温婉的面上显露一丝怒意,对她训斥道:“整日哭哭啼啼,别给我掉那假惺惺的眼泪,这事是你弄出的,你便给我解决去!
听语气似乎十分严重。
宋月稚便问,“出什么事了?”
她来时便看外边闹的厉害,想必应当是为了这个,平日温温和和的柳夜夜这么严肃,怕不是什么好事。
“本唤你来不是为了这个事的。”听语气似乎是十分头疼,柳夜夜叹了一口气,“罢了,你知道这边的花楼不止我们一家吧?”
梅知江边还有一家花楼,虽然比不上清莺坊,但也是别具一格的曲乐赏乐之地,两家也算是竞争关系,但却并不固步自封,时常会交流探讨乐曲之道。
在大周,原作谱出的曲子只能给自己用,旁人若是用来传唱盈利,到了府衙上便可以告其偷窃,两家风格迥异,清莺阁不忍旁的曲风埋没,便取了折中的法子让两家同学。
平时也就是交流讨论,这次那听竹居说是将人对换来过几日,这事全权由封絮负责,她觉得无甚便同意了。
话听到这,宋月稚道:“有什么问题么?”
交换着学习对方的本事,两家利益同在,照理说不至于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闹成如今这幅局面吧?
“若真是如此,确实是相安无事了。”封絮叹气,“怪就怪在,那到我们清莺坊的女子,没过几日便撒手人寰,死在了自己的卧房里。”
宋月稚心下一颤,就这么……死了?
封絮说:“是自杀。”
那就是来刻意挑事的,但人死在清莺坊,就是有苦也得在嘴巴里吞着,百口莫辩。
“听竹居的王主事知道后,当日就到清莺坊外头闹事,我们的人一直协商谈话,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她们狮子大开口提出那些无理要求,连脸面都不顾得。”
话听到这里,宋月稚颤了颤睫,之前在路上的商队从那次现身后再无动静,昨日碰上的那一拨人还没盘问过来历,但显然她到了溱安这几日似乎接连不断有麻烦来。
不是她太看得起自己,是这事未免太过巧合。
“她们要怎样才肯平息这事?”
“他们要我们的人做交换,不然便将这事告上公堂,之前做交换的人也被他们扣押着不给放走,若我们同意,送过去的人便要他们自己挑。”
如此一来,那清莺坊便是被动控在他们手中了。
“听竹局对外打的名声是花楼,但他们私下的行事和勾栏妓.院并无什么区别,我们的人到了那边,怕是......”
怕事要硬逼着接客,真的沦落成妓了。
宋月稚有些不敢置信,“半身契的人,他们也敢?”
在大周,半身契卖身的人,其主人是不能私自送人买卖的。
说到这,两人的神色变了变,柳夜夜以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瞧着宋月稚,再是被旁边的封絮打了下手。
“说我吓小姑娘,你也别在这说鬼故事吓人了,晚晚也不小了,这些事说于她听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话一出,宋月稚便觉得这事怕是和她有些干系了。
她转首迫切的看着柳夜夜。
柳夜夜叹了一口气,“这事原本是不准备要你晓得,但是想着就算不让你知道,那些人也会缠上你。”
她缓了一口气,又道:“听竹居那背后靠着的大山,算是与你有些渊源。”
顷刻,宋月稚就知道是谁了,看来至之前那些商队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在路上给她添上那些无关痛痒的堵,而是传消息到这块来,以便往后再有动作。
“徐家你知道吧,溱安的高门大户,也是你父亲她那个姊妹的外婆家。前年他们家的二郎高中,被调到十三州任职,办了件大事,这不是要班师回朝了么,自然是去京都受封赏,徐家怕是要一道迁移去京都了,我和你絮姨琢磨了半宿,觉是那听竹局怕往后无可依靠,让我们清莺坊蚕食了去,这才使劲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