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音:“……”
她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这是她自己真实的感情,她没有办法否认。
她的内心的确激荡着陌生而崭新的情绪。
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感情。
就像咬了一口没有熟透的橙子,清爽的酸甜之中,伴着无法忽视的苦涩。
林笑音不知所措,又豁然开朗。
刹那间,眼前的世界,仿佛与过去不同。
她茫然道:“所以,这就是喜欢吗?我真的对周朔动心了?”
“没错。”
系统流露出欣慰的眼神,在脑海中拍拍她:“不用担心,你毕竟是女主角,喜欢上男主角是很正常的。更何况这段时间以来,周朔的确很用心在帮助你,你会对他产生感情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林笑音的头脑一片空白。
在此之前,林笑音从未想过自己真的会在这个新的世界里喜欢上什么人,她没有做好准备。
林笑音惶然不安。
此时再想到周朔的脸,她忽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
这个时候,周朔正在阳台上吹风。
球音的问话,勾起了他太多回忆和情绪。
周朔从不碰烟酒。
可是今晚,望着夜色,他突然像许多有心事的人那样,有了想点一支烟的冲动。
今夜弦月倒悬,像一弯细细的玉勺。
周朔最终还是克制住用外物消愁的欲望,打开窗户,闭上眼,让初春带着寒意的夜风扑在自己脸上,将混沌的头脑逐渐冷却。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林笑音的场景。
A中是市中心的老牌中学,地段寸土寸金,用地范围有限,绝大多数学生都是走读。
那个时候他骑自行车上学,冬天戴着掩护到指节的半截手套,背着男孩子常用的纯黑色书包,耳机塞在耳洞里,用耳罩套上固定。他的眼睛还没用激光治好,还戴着眼镜。
那天,他在去学校的路上,迎着七点钟的朝阳骑车,太阳的光线有些刺目,他被晃了下眼,等回过神来,已经撞了骑在他前面的一个女孩的自行车尾。
那女孩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用米色的围巾裹着半张脸。
她刚在路边买了一杯豆浆和一个鸡蛋卷饼当早饭,拿在手里将自行车推到路边,被周朔一撞,两样早饭全掉在地上。豆浆洒了一地。
周朔当时十分慌乱,匆忙摘掉耳罩和耳机,说:“对不起。”
女孩个子比他小很多,她望着地上的早饭,眼里流露出一种没有吃到的惋惜。
周朔说:“我赔给你。”
这时,女孩朝他望过来。
周朔看到,她有一双清澈的圆眼,眼里的光干净得像是一尘不染的溪流。
她将围巾扯下一半,露出在冬日里微微发红的脸,呼出来的气凝成通透轻薄的水雾。
她没有生气,只是可惜地摇摇头:“算啦,快上课了,那边要排队,现在再去买一份也来不及了。”
说着,她将掉到地上的豆浆和鸡蛋卷饼捡起来,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然后重新骑上自行车,缓缓骑走了。
周朔凝视着女孩骑车时纤细的背影。
这本是一件小事,但不知为何,他从此记住了那双冬日里明亮的眼睛。
周朔说不清,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女孩,他却唯独觉得她那么与众不同。
可能是在那个寒冷的早晨,她那句“算啦”里带着的宽容,让他感受到了不经意的温柔。
也可能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令他沉沦的神采。
从那以后,她在他眼中像是镀了一层淡淡的华光,只要行走在校园里,周朔就会不自觉寻找她的身影。
周朔总是悄悄注意着她。
他看到她走进七班的教室,在里面放下书包、解下围巾,知道她在七班上课。
他听到她的朋友叫她的名字,知道她叫“林笑音”。
她吃好午饭以后,会到操场上散一圈步。
她下雨的时候不骑车,因为六七点钟的公交车很挤,她会在自习教室写作业到八点,再出学校等车回去。
林笑音在校园里是个不大起眼的女孩。
能保送或者考进A中的,至少也是整个H市排名10%的学生,但相应的,优等生集中起来以后,竞争也激烈。林笑音的成绩在A中只能算中等,不醒目,可也不会丢脸到引人注目。
她似乎不太有自信,也不太爱出风头,所以从不参加什么英语演讲比赛或者辩论赛,在年纪里也没什么名气。
林笑音各科的成绩很均衡,没有哪门课特别好,也没有哪门课特别差。硬要说的话,语文相对好一些,但她不擅长写议论文,总被作文拖分。
她只和几个固定的女性朋友来往。她们都是一群不太外向的女生,圈子很小,很少和男生说话,也很少认识外班的人。
她似乎经常在画画,但美术课从高二开始就没有了,她画完了不给别人看,周朔很好奇,但没见过。
因为林笑音的低调,没多少人认识她,周朔想要了解她很不容易。
他的朋友发觉他有好感的对象是高三(7)班的林笑音以后,不解地评价:“长得还可以,但也一般般,大概只算中上。周帅哥,你喜欢清秀邻家文静型的啊?”
朋友说完这句话以后,被周朔揍了一拳。
周朔觉得他们审美有问题。
因为在周朔眼中,根本没有人能比得上她。
他从高一偷看她到高三,因为两人交集太少,做什么都尴尬,到最后,周朔还是没有勇气主动去跟她说话、向她表达心意。唯一一次搭话,就是那次自习教室借卷子。
内向的人,可能就是容易错过。
连最后向她表白时发的短信,电话号码都是辗转从其他班的同学那里要来的。
谁都没有想到,林笑音这个名字最后让全校人所知,会是因为脑癌。
她过着那么平静寻常的生活,寻常到一眼就猜得到以后的大学生活和按部就班的工作,寻常到谁都不觉得她会死。
学校后来组织了捐款。
周朔一口气取出了自己从小到大存下来所有的钱,还跟父母借了一些。他本来打算到大学的时候,用这些钱买自己的第一台高配电脑。
他本以为自己能帮得上忙。
但最后林笑音的父母对学校表达了感谢,却退回所有捐款,选择卖掉房子给女儿治病。
周朔当时只是个高中生,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无力地干瞪眼。
在大学的时候,他拼命地学习,用自己现有的技术尝试接工程、做程序。既想多赚一些钱,希望能帮到林笑音,也相信科学的发展能极大地推进医学的进步,而他天真而学生气地妄想自己,有能力在进步中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带癌生存的人,也有不少能活十年、十五年、二十年,只要多坚持几年,或许就能等到医学的进步。
然而一年后,他鼓起勇气发出了那条迟到许久的表白短信,却一直没有得到回音。
林笑音甚至没有回信问问他是谁。
正当他忐忑不安的时候,没过几天,他得知了林笑音病逝的消息。
她死去的日期,正好是他表白的日子,连时间都差不了多少。
在最后的最后,她看到了吗?
她是怎么想的?
她愿意和他恋爱吗?
如果早一天、早一个小时表白,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周朔永远得不到答案。
周朔曾经有过很多愿望。
想和她并排坐在一起自习。
想牵着她的手走过校园的每一条小径。
想和她一起擦黑板。
想让她坐在自己自行车的后座,载她回家。
然而这些事,如今都化作泡影,永远无法实现。
他再也不想谈恋爱。
不是因为对爱情全无渴望憧憬,而是因为所有人都不是她。
之后他顺理成章地完成学业,读了硕士,然后应聘进了NK公司。
林笑音已经没有了,但他的生命还要继续。
可唯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心里缺了一角,无论用什么都无法填满。不再有希望,也不再有期待。
周朔吹了半天的冷风,直到身体微冷,头脑渐渐清醒过来,才回到房间。
他打开电脑,工作没有完成,还要继续加班。
午夜,周朔坐在电脑前,一行一行敲击着代码,房间充斥着单调枯燥的键盘响声。
*
周朔工作到天际发白才睡。
不知是不是因为跑到阳台上吹了半天冷风,凌晨的时候,他渐渐感觉喉咙有点不舒服,而睡了几个小时醒来,非但没有好,反而变得更疼了。
周朔感觉仿佛有个什么东西撑着自己的喉咙,痛得厉害,这让他不由皱起眉头,轻轻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不过还行,还能坚持住,他还能去上班,晚上还要加班。
现在这么紧张的时期,他之前回A中已经请了一天假,如果再请病假,黑扑克真的会发火。
这样一想,周朔还是坚持爬了起来,想着等到单位就去便利店买两颗喉糖。
然而周朔一开门卧室门,却看到球音不知为何呆呆地瘪在他房间门口,一动不动。
周朔疑惑,哑着发疼的嗓子问:“怎么了?”
球音看到他出来,仿佛吓了一跳,惊慌地弹了一弹,但是没有像平时那样用肢体语言或者回去用电脑打字回应他,而是惊恐地飞快滚起来,一口气滚回次卧的棉被里,将自己埋在里面。
周朔:“……?”
球音的反常让周朔略感费解。
不过他得赶去上班了,周朔喉咙很痛,头好像也逐渐晕了起来,很难分神想事情。
他又轻轻咳嗽两声,然后对屋里说:“我要去上班了,今天可能也不回来。”
球音在被子底下动了动,没别的回音。
第30章 【没有健康的话,就什么都没……
周朔简单洗漱了一下, 背上背包,又出了门。
林笑音等周朔关上防盗门,才慢吞吞地滚出来, 然后自暴自弃地在房间前面打圈滚来滚去。
系统嘀嘀咕咕:“你害羞啦?”
球音:“闭嘴!”
林笑音球脑发热。
她现在看到周朔的感觉太奇怪了, 既想要见他,又怕见他, 想到他心里另有喜欢的人又酸酸的, 然后真的看见他了又慌张。
有种想要将感情告诉他的冲动,可是真在他面前,又担心他会发现自己的局促不安。
林笑音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从未有过这样的笨拙,她觉得自己像个笨蛋, 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不会做事情的小学生。
系统说:“早就说让你好好推进感情戏了, 现在后悔来不及了吧!”
林笑音反驳:“可是以前,我确实没有喜欢上他啊!”
林笑音在地上滚了半天, 那种懊恼却始终没有得到缓解。
她回忆着周朔离开家前的样子。
总觉得, 周朔今天好像很没精神,而且他还咳嗽了两声,发出的声音也有些怪。
周朔他……不会是生病了吧?他最近工作强度那么大, 会不会有事?
林笑音不由担心他的身体, 她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关切的情感。
可是她担心着担心着,看到自己在镜子里倒映出来的模样、想到周朔看她时淡然的眼神, 又忽地黯然。
林笑音想起来了,她是一颗足球。
周朔对她不错,绅士而友善,有时候还能注意到很细节的事情。但他的这种温柔,是一种带有责任感的同情和客气, 是对她的帮助,并没有多少特别的意思。
在林笑音对周朔的态度逐渐改变的时候,周朔和她相处的模式虽然也日渐融洽,但从未发生过质变。
林笑音意识到一件事。
在她眼中,周朔是一个男人,所以她会对他产生好感,会喜欢上他。
可是,在周朔眼中,她只是一颗瘪掉的足球。
虽然她会动、会说话、以前也是人,但生理上的差距依然太大。
人,永远不可能对球产生什么特殊的感情。
更何况,周朔心里还惦记着一个他喜欢了很久的人。
球音这样想着,就已经泄了一半的气。
她变得比她正常情况还要瘪,像一块破破烂烂的足球皮。
*
“知道吗,半可靠消息,等今年的项目结束以后,黑扑克可能又要升职了。”
午休时分,小羊鬼鬼祟祟地蹲到周朔的工位底下,压低了声音跟他说。
“什么?”
周朔今天精神很不好,到公司买了喉糖吃以后,非但喉咙没有舒服起来,脑袋还更晕了。小羊跟他说话,他反应也变得比平时慢。
果不其然,小羊听到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朔,你嗓子怎么了?”
周朔沉了沉喉咙,说:“没事。你刚说什么?”
小羊说:“我刚才说,黑扑克可能又要升职了。黑扑克现在是主管,再往上升,就是部门经理了。”
周朔愣了愣:“哦。”
小羊:“消息我是听S市分部的王天说的,应该可靠。我们现在的经理和老王是老乡,一向关系不错,两个人前段时间刚聚了面。
“说是S市那边的经理位子空出来了,我们经理就想平级调岗,现在操作得差不多,已经基本确定了,年末就会调走。
“他一走,我们这里的经理位子就空了。
“你知道的,黑扑克他在海外留学的时候,就是技术总监的同校学弟。总监一直很看好他,一直在培养,所以趁着这个机会,就想干脆把黑扑克升了。”
周朔虽然现在身体不舒服,但听着听着,也就明白过来了。
开发部现在的经理,原本就是S市的人。
是因为S市竞争太过激烈,而当时H市这里又凑巧有空缺,他才破釜沉舟一个人搬到H市来发展的。而他的老婆孩子,都还留在S市。
现在自己家那边的平级职位有空缺,他当然想调回去。
H市只不过是新一线省会城市,而S市是老牌一线直辖市,真正的国际大都市。说是平级调动,但实际上还算是升了,正所谓人往高处走,从大都市来的人,自然是不甘心降级留在低一级的城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