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目光是那么干净，那么耀眼。
和她截然不同。
和从前也截然不同。
简玥忽而觉得有些难堪，她几乎有些被灼伤了般地移开视线：“没什么。”
顿了顿，抬高音量：“不好意思大家，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可能要先回去了。”
说着拎起包，起身匆匆离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倒也没人挽留，过了半晌才有人困惑道：“简玥……这是怎么了？”
没人回答。
林眉儿古怪地冷笑两声，咕噜咕噜灌进去小半瓶啤酒。
习惯了以往简玥作为小团体中的劝说者和缓解关系的中间人的存在，剩下几人几乎是下意识觉得她很重要，可这会儿她真不在了，好像也……没怎么样。
大家眨眨眼，没多久，气氛便恢复了若无其事。
元萌萌从始至终冷眼旁观一切的发生，这会儿几乎要笑出来。
“狗咬狗，一嘴毛。”她嘀嘀咕咕地说了句什么，酒吧里杂音太大，这声音和其他人混在一起，祝颜没怎么听清，她用牙签夹起最后一块水果送过去：“啊——萌萌张嘴。”
元萌萌顿时露出享受的甜甜微笑来：“啊——颜颜你真好。”一口咬下。
到了夜间，酒吧逐渐热闹起来。
五光十彩的灯光在吧台中心闪耀，酒吧的老板亲自登场，居然还请来个不知是十几线的网□□手站台，激烈的电子音响彻全场，将场子里的气氛彻底带热了起来。
在场的几个对这些都驾轻就熟，没多久就心痒痒跟着去舞池玩了起来，元萌萌今日看着走可爱邻家少女风，本质上还是个叛逆中二少女，玩得比他们还熟练。
倒是祝颜，因为喝多了，一时尿急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一道忽明忽暗的身影挡在她眼前。
是林眉儿。
林眉儿身高比祝颜还高一点，约莫有171左右，长相偏向于中性，衣着打扮也很中性化，有着女孩子很少的英气。
可今天的她看起来却仿佛一个一点即炸的炸/药桶，不管别人说什么都要阴阳怪气地损回去，这会儿面对祝颜，神色倒是平静得诡异。
祝颜犹豫了下，开口关心了一句：“林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林眉儿咀嚼了下这句林同学，忽而古怪地笑了一声：“祝颜，你还真是变了很多啊。”
态度并不友善。
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祝颜。
甚至在昨天之前，她都还是不喜祝颜、同情简玥的那波人之一，只是因为家世与情商缘故，对外表现得并不明显。
祝颜揉了揉脸蛋，叹了口气：“你想说什么？”
“我想跟你谈谈简玥。”林眉儿出乎意料的坦率，“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没和她走那么近了？”
她示意了下元萌萌的方向，想到刚刚祝颜给元萌萌喂水果、开酒瓶的模样，现在还有点难以相信：“明明以往都是简玥跟在你屁股后边伺候，我还真没想到你也有伺候人的一天。”
祝颜对后半句无感。
至于前半句，原主的行为她无意过多评价。
祝颜皱了皱鼻子，扇开她面前那股酒味儿：“有话直说好了，林同学，我还有点事。”
少女踮了踮脚，倒是承认了她的说法：“我最近确实很少和简玥走一起，教学楼不在一块，平时很难遇见，自然而然就淡了点。”
其实根本原因是她和简玥不怎么相处得来，换句话说，这段友情不来电。但简玥又是原主最好的朋友，还给她抄过作业，祝颜并不是狼心狗肺之人，自然不会主动放弃这段关系。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没必要一直试探来试探去的。”祝颜抵了抵虎牙，被人堵在洗手间门口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直到这会儿，林眉儿的笑容才变得真切起来——大概是因为发现祝颜也没她想象中那么蠢？
她张了张嘴，直接放出一个大料：“那她私底下和张明涛搅和在一起的事你也不知道咯？”
张明什么？
这谁？
祝颜脑袋里划过两个大大的问号。
原谅她，这些原主都不太记得住的人，她就更加不认识了。
见祝颜并没有露出她想象中的震惊神色，林眉儿有些不满，但她也没多说什么，直接道：“张明涛明面上一直和我好好的，他私底下有多不检点也不关我事，左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模特网红，外围而已，威胁不到我。反正只是联姻，做到明面上的尊重和喜欢就可以了。”
祝颜懵逼地眨眨眼。
瞧她听到了什么劲爆的消息。
吃瓜.jpg
“可简玥呢。”林眉儿冷笑一声，“我拿她当朋友，她倒好，私底下跑去撬我未婚夫的墙角。如果不是我一个竹马还算有点良心，跑过来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自以为还算有点感情的朋友和我的未婚夫私底下一起去赛马、飙车，还跑到著名的网红情侣圣地打卡，到处秀恩爱，全世界都知道张明涛在追求简玥，只有我不知道。”
不，我也不知道。
祝颜捡起自己惊掉的下巴，默默在心底加了一句。
“这两个混蛋，真当我是死的吗？”林眉儿一拳砸在墙上，磨牙道，显然是愤怒到极点了。
这个不过堪堪十八岁的少女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但她只不过六神无主了一会儿，很快就打定主意，要让这两个王八蛋名声扫地。
她要恶狠狠地报复回去。
所以她找上了祝颜。
林眉儿扬起下巴，看向对面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少女——她在等待她的回应。
祝颜眨眨眼，目光既没有她想象中的震惊与质疑、对闺蜜居然是这种人的不可置信，也没有任何愤怒与失望，只是慢吞吞问了句：“那消息，你发的吧？”
“什么消息？”林眉儿挑眉。
祝颜目光在四处看了看，找了处安静的卡座坐下。倒也没因为她的明知故问也不耐烦，而是耐心回答：“前几天‘秦明瑶’给我发来的消息，如果不是这条消息，我今天不会过来。”
就秦明瑶今天这状态，显然不像是有心情给她发邀请的样子，那就只能是别人用她账号发的了。
林眉儿一脸坦荡：“是我。”
她几乎要感叹出声：“祝颜，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蠢呢，这事你都能想到，却偏偏看不透简玥那朵小白莲的拙劣心机。”
祝颜没说话。
好在林眉儿也不需要她接话，一个人就把这台戏唱了下去：“你不会当真以为大家每天都有心思来针对你吧？觉得全世界的都不喜欢你，各个都有问题，只有一个简玥善解人意能够包容你的所有虚荣心和骄横的小毛病，随叫随到任打任骂？”
“停。”祝颜表示自己要澄清一点，“我没打过她，也没骂过她。”
原主也没有。
事实上，原主做的最多的事是把简玥当作垃圾桶，尽情地发泄大脑的负面情绪。对简玥本人，倒是相当不错，要什么给什么，有什么活动聚会也都拉着她上。
“好了，你继续。”
被这么一打断，林眉儿卡了壳，她本就不是什么能言会道之人，半晌才干巴巴地接上话：“总之，你只需要知道一点，简玥不是什么圣母病发作跑来拯救你的好人。你先前的名声恶劣到那个程度，甚至被赶出实验班，她一个人要占据一半的功劳。”
“夸张了。”祝颜小声吐槽一句。
林眉儿：“……”
她尴尬地抓了抓头发，不明白祝颜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但还是非常顽强地继续了下去：“她平时跟我们说的最多的就是‘颜颜不是这样的人，她对我很好的，你们误会她了’，说自己帮了你多大多大忙，虽然你没有什么反应让她有些失落，但能够帮到你已经很让人开心了。”
“看起来都是替你说好话对不对？”她声音愈大，“其实仔细想想，这话里话外的，哪句话不是在diss你脾气不好、白眼狼，经常欺负她？我以前也是傻逼，居然半点没听出来，还同情她，安慰她你天生脑子有点问题，脾气就这么……咳咳……”
她尴尬地停下来：“总之，你意会一下那个意思就好。”
“……”
气氛一时非常沉默。
少女就这么默默注视着她，眼睛黝黑清澈，瞳白分明到几乎没有丝毫杂质，看起来又甜又乖。
看得她几乎要生出负罪感来，连忙给自己找补：“总之……总之之前是我识人不清，我不是有意骂你的orz”
太难了，为什么现在的祝颜看起来这么人畜无害QAQ，弄得她都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
负罪感好重。
第27章 霸总气质
林眉儿自暴自弃了：“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儿。我之前总以为你对她简玥非打即骂，她老老实实承受你所有坏脾气，却没得到任何什么好处，私底下也吐槽过你没有公主命、偏生得了公主病，觉得她这种朋友千好万好就是不该遇见你。”
“现在想想，别说你没这么对待过她，就算真的对她脾气差点又怎么了，表面看起来是她一直在包容你，实际上，你哪里对她不好了？带她加入各种小团体和组织聚会，认识的人脉就不算好处？”。她撇撇嘴，“没有你，就她家那糟心程度，她进得来我们这伙人里边吗，更别说勾搭上张明涛。一来一回，很公平。”
简家倒不是什么下三流家族抑或是暴发户，只是简玥和她母亲的身份实在尴尬，向来不怎么为上流社会其他人所接受。论起这点，她姐姐简玉倒是好上许多。
一提起张明涛这个渣渣未婚夫，林眉儿心情又开始暴躁了：“我之前也是魔怔了，昨天把事情仔细掰扯开来想，才发现原来里边藏着这么多机窍。”
“反正简玥不是什么好人，你自己看着办吧，总结完毕。”
说完这话，她仿佛完成了什么重要任务般，长舒一口气，靠倒在卡座的沙发上。
见祝颜从始至终安安静静，只任由她逼逼叭叭，不由得又有些好奇：“我说了这么多，祝颜你都不生气的吗？”
面前的少女托着下巴，缓缓摇头：“没呀，我只是在思考你刚说过的话。”
要素过于齐全，她仿佛听完了一整场大戏。
但因为人始终没入戏，便显得冷静理智许多。
说到底，林眉儿口中的祝颜说的从始至终都是原主，而不是她本人，在代入感上便隔了一层。
林眉儿便不再说话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夜色微凉，茶几的玻璃上也染上了三分不同于酒吧火热气氛的冷清，泠泠刺破心脏。
昏暗的橘红色灯光光点变换，明暗渐灭。
林眉儿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祝颜，你思考完了没？”
女孩抬头，黑润的眸子轻瞥了她一眼。
宛若镜湖，倒映出其中的淡淡色彩，清风过而波澜不惊。
简简单单的一瞥而已。
林眉儿却莫名觉得额间掠过一点寒气，心脏亦随之收缩。
她眉心跳了下，喉咙微软。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想起来，平时看祝颜，无论是暴躁斤斤计较时的丑态，还是安静下来后的乖巧无害，这都是祝颜愿意展露给她们看的一面。
那她不愿意展露的一面呢？
到底是周家的养女，哪怕很多人都在酸她名不副实德不配位，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那可是周家啊，向来不显山不显水、却能让C市一众家族忌惮不已的周家，连明面上的龙头傅家都不得不敬上三分的存在。这样的家庭养出来的女孩，哪怕只是一个养女，又能简单到哪里去？
说不准，一叶障目的从来只是她们自己而已。
心脏被攥得越来越紧，来之前那点荒谬而没有根据的自信消失殆尽，林眉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忽而有了种站起来转身就走的冲动。
可如果她就这么离开了，之后祝颜会怎么看她？会轻蔑看不起她吗？会报复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双腿仿佛就失去了勇气，她嘴唇紊动了下，最终湮灭于无声。
许久之后，耳旁才响起一道轻轻细细的声音，带着些微好奇。
“所以，你想怎么样呢？”
林眉儿来之前想过很多种可能。
包括祝颜不相信她的话，坚持维护简玥，最后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包括祝颜相信了她，然后崩溃、大闹，甚至当场去找简玥她们对峙，最终闹得所有人都下不来台。
可里边绝对没有眼下这种。
——明明祝颜已经给了她机会听她说完整件事，也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事实，她却偏偏说不出诸如我们联手整渣男贱女，报复回去之类的话。
面对祝颜清澈平静的眼神，她说不出口。
有种莫名的威慑力震慑住了她的喉舌。
当然也可能只是她的臆想。
所以最终她也只是动了动嗓子，干巴巴说了句：“没什么，只是提醒你，以后别再被简玥蒙骗占便宜了。”
“那张明涛那边呢？”少女慢条斯理地问道。
“那边我自己会处理。”飞快丢下这话，林眉儿起身向外走去，还不忘解释，“刚光顾着跟你聊天都忘了，今晚喝得有点多，我先去下洗手间。”
跟老鼠见了喵似的。
祝颜收回视线。
然后脸上大佬式神情莫测的表情突然裂开，拿起手机飞快点开社交软件。
大变态，划过。
周父周母，不行。
沈曦，白清礼，pass。
于是就只剩下个元萌萌了。
哪怕此时此刻的元萌萌也许正在舞池里蹦迪得无比快乐，乐不思蜀，她也要骚扰她。
【祝颜：啊啊啊啊啊啊啊！“图片.gif”】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