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咬牙，决定先发制人。
于是，少女慌乱的声音忽而在黑夜炸响：“谁？！谁进来了！”
伴随着这声惊呼，四周所有的声控灯通通亮起。
室内瞬间明亮如白昼。
祝颜靠在扶杆上，竭力缩了缩身体，把可怜兮兮的鱼尾藏在水下，双手则抱在胸前，警惕地看着门的方向。
然而那眼神很快变成了错愕，很快又变成了委屈大哭。
“哥？怎么是你！”
“呜呜呜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
与此同时，周越云也看清了泳池里的人是谁。
少女黑发湿润，露出清逸的眉眼和过分白皙精致的五官，樱唇轻粉，或许是因为紧张而微微咬住。单薄的肩头上，湿透的上衣紧紧贴合，其余尽数藏身水下。
起初望过来的眼神惊讶又警惕，却又伴随着认出他而渐渐变成了放松。
似乎是放松过了头，这一哭就停不下来了，眼泪如水龙头般往外涌。
少女边哭边打嗝，眼眶红红，仿佛蒙受了巨大的惊吓。
灯光下，那张脸越发显得瓷白无暇。
不知为何，分明是同一张脸，今夜的她，看起来却格外的……没有人气。
不像人，更像什么神话里的山野精怪，只身出没于无人的深夜，飘渺得过分，气息也纯净得过分。
心里忽而有些叹息，原来……是她吗？
不是什么别有用心的小偷贼人，也不是偷偷使用泳池的佣人，而是她。
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只是有种……淡淡的令人不易察觉的违和感。
思绪来得快，去得更快。
身体先于意识转身，而后合上玻璃门，这才开口出声：“祝颜？”
下意识脱口而出后，男人声音微妙地顿住。
这……不是问的废话。
轻微的烦躁情绪自脑海深处一闪而过——为脱口而出下暴露出的隐含意味。
心有点乱了。
“嗯。”女孩闷闷的、带着哭腔的声音隔着玻璃门传来，“是我。”
“这么晚了，还在游泳？”男人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沉静。
这回，身后卡了下，方才响起少女支支吾吾的声音：“白天逛太久了，这会突然有点睡不着，房间里太热，就下来游会儿降降暑气。”
空气短暂地安静下来。
不考虑别的，单说两人的身份——养兄妹，在这种情况下，其实……有点尴尬。
既不能像亲兄妹那般亲昵无间，但要真的像普通异性之间那么事事避讳、样样疏离，好像也不太对。
良久，少女的声音方才弱弱响起：“哥，你先回去吧，我再游一会儿就回房间了。”
沉默了一会儿，男人说了声好。
时间，地点，身份，性别，个人基本涵养，无论是哪点，都不容许他有更多的反应。
那点疑惑也只能压在心底。
走了几步，身后仍有女孩克制的低泣声，隐忍着，如同小猫一样，像是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也是，他一定把她给吓到了吧。
男人抿了抿唇，人生中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无措的情绪。
或许不是第一次。
上一次少女的哭泣也同样……让他心生烦躁。
良久，才有低沉的声音响起：“别哭了。”
“对……不起。”
话落，像是打破了什么禁咒。
祝颜停止了哭泣。
四周重新安静下来。
背后仿佛突然多出来一道视线，带着惊讶、怀疑、和不可置信，灼热又醒目。
也许只是他的幻觉。
可却叫人如坐针毡。
他突然加快速度，身影很快消失在通道中。
直到男人的身影彻底走远，祝颜方才松了口气，一下没控制住，又抽噎了下。
呜呜呜吓死她了。
还好是周越云，幸好是周越云。
要是换了个别人，还真不一定就会在门外止步——不管大变态在原著里有多偏执狂妄，又对男女主干了多少阴损事，至少他的基本绅士涵养是在的。
不管里边是男是女，是认识的人还是不认识的人，只需要知道里边是泳池、是有可能需要注意和避讳的地方，知道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不宜进入，他就会在门口止步。
万幸，莫过如此。
祝颜长长地松了口气，擦掉脸上的眼泪。
直到摸到扶杆旁圆滚滚珠子状的东西，她才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人鱼形态下，她流的眼泪似乎是会变成珍珠的。
祝颜：“……”
惊恐脸。
当人类当太久都快把自己当傻了，还好没被大变态看到。
她连忙收好旁边掉落的珍珠，又朝水底游去，将散落的珍珠都收好，这才松了口气。
又在泳池边呆了两个小时，焦灼地等待了许久，鱼尾方才恢复成双腿。
少女连忙火烧火燎地爬起，向着外边跑去。
呜呜，今晚吓死她了，以后再也不要这么轻易露出鱼尾巴了。
更衣室里有干净的浴衣，还有吹风机。
祝颜换上浴衣，又把头发吹干后，这才向外走去。
从电梯上去别墅的时候，客厅里还亮着一盏小灯。
祝颜脚步一僵，下意识侧头往沙发上看去。
还好还好，上边没人。
正准备上楼的时候，突然发现，楼梯边也留了壁灯。
诶？
祝颜微愣。
然后她才发现，不只是客厅和楼梯，从地下一路上来，再到上楼，每一处都留着一盏小灯。
一直到二楼深处，接近她卧房门和另一侧书房的地方。
少女微微一愣。
所以，这灯是……特意给她留的？
她揉了揉脸，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一夜好梦。
第二天祝颜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把珍珠都收集起来，然后翻出一个装珠宝的盒子，把它收了进去。
之后才从抽屉底部取出当初那个笔记本，对照着原著剧情，认认真真把昨天发生的事都过了一遍。
——身体两次产生异样，甚至是直接变回人鱼，都是在接触了男女主以后，她不得不把它们联系起来。
昨晚危急时刻，她根本没法控制住自己的形态，是一直到几个小时后，鱼尾才勉勉强强地变回了双腿，足以说明她现在的形态并不稳定。
为了让自己更安全一点，她得先找出其中的原因，才好对症下药。
唔……第一处，在这。
找到了！
祝颜无意中翻到后边的一个情节，突然就想起来原著里是怎么描述这一段的了。
在那个书中世界，虽然周父周母在车祸中去世了，但这次宴会却依然存在，而男女主也都如这辈子一样去参加了。
一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后，两人撒糖章节开启时，作者才在里边透露了一个信息——酒局上的英雄救美并不是男女主第一次见面，两人真正的初见，是在反派周越云家举办的宴会上，男主对女主的惊鸿一瞥。
也就是说，周越云正是两人的红娘。
可这辈子，男女主见面了吗？
祝颜努力回想了一下，有点茫然。
突然，她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该不会，该不会因为她那一撞，男主和女主之间错过了吧？！
再就是昨晚，原著的正确走向应该是女主成功打脸经纪人，却被背地里听墙角的男主误会，两人间最终开启虐恋情深火葬场。
而在有了她的参与后……
女主轻而易举地ko了经纪人，男主也没出现。
所以……这个剧情也被她给蝴蝶掉了？
祝颜：“……”
好神奇。
居然有点心虚肿么破。
最终，祝颜总结了下，有两种可能。
一是每次见到男女主都会引发她的这种变化。
二则是，对原著重要剧情造成了影响，才会让她变回人鱼。
为了试验一下结论，她第一时间联系了女主大人。
【祝颜：姐姐，可以约你出来喝奶茶吗(/ω＼)】
那厢，苏沉盈刚结束今天的试镜，就收到了这条消息。
她微微一怔，一时又想起昨晚那女孩甜甜的笑脸，心情莫名便好了不少，于是回了声好。
紧跟在她后边试镜出来的是同公司的一名女艺人，两人同期签进公司，苏沉盈交由原先的经纪人带，她却是在另外一个不出名的经纪人手里过了两年，心里老早就憋着气了。
今早刚听到风声，这会儿见到正主，女艺人立马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是沉盈啊，听说李姐她今儿早上主动去找了总裁说不带你了，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愉快早点解开啊，好歹李姐在圈里混了十几年，人脉还是有的，再想找个这么有能量的经纪人可不容易……”
她口中的李姐正是苏沉盈那位前经纪人。
她劝得苦口婆心。
苏沉盈一直静静等她把话说完，这才开口：“麻烦了，说这话之前，先把脸上的幸灾乐祸收起来。”
女艺人面色一僵。
苏沉盈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刚了？
她不是一向走柔弱无助小白花路线的吗，这是性情突变了？
苏沉盈没再看她：“彼之蜜糖，我之□□。不过还是奉劝你一句，李姐不是什么好人，天上没有白白掉下来的馅饼，好资源也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接触之前先想清楚。”
女艺人被她戳穿想法，又说教了一番，面色已然有些难堪，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苏沉盈摇摇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背影清瘦笔直，正如她刚刚给人的感受般，不卑不亢，立得正行得端。
朱导收回视线，看了身边的年轻男人一眼，笑道：“贺总公司的人……不错。”
贺颂收敛因听到两个旗下艺人谈话内容而微微蹙起的眉，桃花眼晕开笑意：“能得朱导一句夸，是她的荣幸。”
显然知道朱总说的是哪位。
“哈哈，”朱导被他说得心花怒放，“行了行了，咱们进去吧，吴导还在里边看试镜呢，咱俩已经迟到了，可别再惹那个霸王龙生气了！”
“行，朱导您先请。”男人恭谦道。
朱导也不推辞，只是难免多看了这个年轻后生一眼。
难得啊，老贺总那个嚣张风流的绣花枕头，生的儿子居然还有那么点乃祖雄风，进退得宜，人也生得一表人才，要是不怕扯下面子脸皮，自己跑去当个小明星都妥妥够了。
就是那双桃花眼瞧着风流了点，不太宜室宜家，他摇摇头。
祝颜约了女主中午一点，在阳光广场见。
十二点半的时候，她就到了。
朝司机叔叔挥挥手，祝颜进了早就预定好的餐厅，给女主大人发了定位消息后，便端着杯奶茶开始等待。
这只是一次实验，祝颜没指望这么快得到结果，顺便和女主大人拉拉关系也不错。
她咬破一颗草莓爆珠，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
等待的过程中，餐厅里钢琴声忽而停了。
祝颜下意识朝那边看去，便见一个穿着白色休闲服的少年走过去，弯着腰低声和钢琴师说起话来。
没多久，月光曲便重新响了起来。
祝颜有些惊讶，她起身走过去，拍了下少年的肩：“白清礼？”
少年偏过头，看清她后脸色柔和下来：“祝颜，你也在这？”
餐厅里整体很安静，祝颜不意打扰其他人，于是只是低声感慨了句：“原来你还懂钢琴呀。”
白清礼好笑地摇摇头：“我没和你说过吗，我祖父便是钢琴家，祖母则从小接触古典乐，我被祖父祖母带大，耳濡目染之下，便是再愚笨，也略懂得些皮毛了。”
祝颜猜他肯定又谦虚了。
就像上次他说自己成绩一般，结果被沈曦指出来是万年年纪前三一样。
“正好我姐也在这，你要去和她打个招呼吗？我上次放你鸽子，便是因为她突然发病了的缘故，我姐得知以后一直很愧疚，想找你道歉来着。”白清礼温声道。
祝颜正想摇头说不用，便听见一道清澈柔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清礼，这是……”
祝颜下意识转头。
而后表情便有点……怎么说呢，惊吓吧。
因为白清礼这位姐姐，长相居然和女主大人有七分相似！
不过不同于苏沉盈的清冷坚韧，这位白姐姐出身音乐世家，气质优雅，体态也极好，说起话来更是温柔如水，许是听白清礼说过这位姐姐生病的事，祝颜总觉得她看起来有些孱弱。
听了弟弟的介绍后，白姐姐很快想起来祝颜是谁，眸中划过一抹愧疚：“你好，我是清礼的姐姐，上次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和清礼，抱歉。”
祝颜连忙摇头：“没事，说起来我当时也迟到了，而且白同学答应帮我补习，本来就是在做好事了。”
作为被帮的人，她又不是白眼狼，怎么会生气。
第31章 三更
三人交谈了一会儿,祝颜得知白姐姐是一名芭蕾舞者。
“难怪姐姐气质这么好。”祝颜笑眯眯道。
白姐姐被夸得有些羞赧，白清礼倒是点点头，笑着道：“姐姐确实很厉害。”
之后白姐姐有事先离开了。
祝颜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她看着白清礼，神色复杂：“学神,方便问下你姐姐的名字吗？”
除了调侃，她一般很少这么称呼白清礼,故而白清礼一时有些愣怔,待反应过来她问的问题后倒是没多想，只道：“我姐姐叫白月,日月的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