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表演滑体力消耗不小, 饿是必然的,但真正让他们兴奋的还是这个赛季终于快走到头了。他们在奥运上交出了一张让人满意的答卷, 为奥运绷紧的弦总算可以松一松。
食堂的四人桌并拼成了一长条, 容纳二十余人不成问题。桌上放了三个锅子, 中间一个是铜炉, 左右分别是清汤锅和红油锅, 桌上的食材被摆得满满当当, 一式三份围在三个锅子旁边, 北城的年夜饭也就这个排场。
“来啦?来来,都随便坐。”郑杨骏啸拿着火锅勺招呼大家,
难怪今天郑杨教练不在, 原来是回来负责庆功宴了。
“徐总教练?”郑杨骏啸见徐舒阳跟在最后走进来,调笑道:“今天可不得让你坐中间?”
“你不能害我啊,”徐舒阳连连推让,一早锚准了清汤锅这边的位置,“知道我吃不惯铜炉。”
队里的运动员已经都知道了徐舒阳即将升任总教练的事,看见这场面几乎要笑岔气。大家也不客气,见徐舒阳带头乱坐,都一拥而上去抢自己心爱的锅前的座位。
一时间红油锅前人满为患,清汤锅这边只坐了黎楷、司安恪、陶予思和徐舒阳这四个土生土长、并且完全没有在这几年被同化的南城人。
退而求其次的也选择用铜炉涮羊肉,最后还是实在没抢过的其他人的罗澄委委屈屈地坐了过来。
“你们这……一整个清汤锅,人生还有什么意义。”罗澄欲哭无泪,“平时一个个弱不禁风地,这时候怎么这么能抢。”
“没事小罗,一会儿要什么姐姐给你夹。”吴若彤跨过大半张桌子朝罗澄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眼里闪着胜利的光芒。
前一年为了上镜显瘦、控制体重吃水煮白肉,后一年为了奥运会全程吃食堂,火锅这种东西简直是上辈子才有幸尝过的。她和王稷阳可不得拼了命地抢。
比赛成绩比不过队友没有关系,吃庆功宴能吃赢也非常重要。
许明家不在,其他几位教练又明显将主位让给了为国家队提刀上阵的动员们,于是这会儿坐在中间的温信媛举起橙汁道:“庆功嘛,别的也不多说。就祝我们年年有今日好吧?”
“这个好。”
“祝我们年年比赛都能这么发挥。”
“岁岁有今朝。”
“只要你们比完下来不哭,我们教练最开心了。”
“干杯!”
“干杯!”
二十来人一起举杯,情绪高涨,还有动作太大的不小心将饮料洒出来些许。虽没有玻璃相互碰撞的声音,依旧热闹非凡。
“小温啊,”陈教练叫了温信媛一声,兄妹俩同时回头,“今年过完年你也要三十了吧,男朋友找了没有?要不要教练们给你介绍?”
黎楷目睹催婚现场,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也不知道陈丽这个30岁是怎么算的,活生生给温信媛虚了两岁。
温信媛刚塞了一口羊肉进去,听到这话的瞬间就被蘸料里的辣椒呛住了,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然后反手就把刚刚忙着给她拍背的哥哥坑了进去,“陈教练,我早找好了,下次带来队里给你们看。我哥就得麻烦你帮忙留心了。”
“那没问题啊。”郑杨骏啸也兴冲冲地加入,“我带过的学生里,喜欢修元的可多了。”
这话吓得温修元连连摆手,表示这事儿就不麻烦郑杨教练了。
队里的大龄未婚男青年、将要荣升总教练的徐舒阳在此情此景下吓得不敢说话,缩在清汤锅旁边和三个运动员抢虾球吃,生怕陈丽一把火烧到他身上来。
黎楷筷子使得不如徐舒阳好,一连两个看中的虾球被他捷足先登,用难以置信的眼神谴责起徐舒阳——和运动员抢火锅吃,大哥你顾着点自己的面子吧……
紧接着,黎楷的碗里多了两个虾球。司安恪和陶予思拿着火锅勺,一人给黎楷捞了一个,扫空了清汤锅里所有的虾球。
黎楷立即给无从下筷的徐舒阳炫耀起碗里的美味。
双人总教练换了个话题,朝温家兄妹问道:“你俩是不是在准备着退役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下一个奥运赛季两人就是实打实的老将了,整个赛场上都未必有年龄比他们还大的。
华国又不是没有能用的双人了,再坚持下去意义也不大。
“差不多。”温信媛点头。
双人总教练点点头表示了解了,“那行,哪个赛季提前和我们说一声。咱们多升一对小双上来。”
本以为退役这个话题今天就算结束了,没想到其他几个教练竟也来了兴致,问起在坐运动员们今后的去向。
“小吴和小王你们应该是不会练了?”郑杨骏啸问道。
吴若彤和王稷阳一起点头,这事儿板上钉钉。
“那以后有活动可要记得来参加。”男单总教练跟着说道:“就全靠你们给咱们队里做宣传了。”
大家都在热腾腾的水雾里笑了起来,吴若彤和王稷阳现在的人气有多高,这半年来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我们组有没有要退役的?”陈丽也开始筛查女单的情况,她开玩笑道:“现在说的都不用挨打。”
“我我我!”陶予思被刚捞出来的莴笋烫地哈气,一手捂着嘴,一手举得高高,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救命我已经延毕了,放我回去读书吧。”
男单教练蹭上来凑热闹,“我们组没有吧?哈哈哈哈哈哈,真棒。”
他得意了还没有一秒,马上被拆了台。
“轩哥要退。”罗澄举手反驳。
男单教练:“……”
个小兔崽子净拆他台。
零零总总算下来,这个奥运赛季过去要退役的运动员还真不少。虽说每四年一次的退役潮大家都不意外,毕竟哪位运动员不会想着为奥运多拼一年,奥运结束了自然要退役,但刚才热热闹闹的气氛却有些冷下来。
这些运动员说是一起长大的都不为过,轻飘飘一句退役,往后就身在天南海北了,会留在北城的人实在不多。
黎楷往这有些冷清的气氛里又浇了一盆水,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我前两天收到了纽约大学应用生理学的录取通知书。”
见众人的表情逐渐从惆怅突变成惊恐,司安恪马上接住话茬保证,“不退役,我们商量好了还不退役。”
毕竟刚才说要退役的都是大家意料之中的“老弱病残”,要这事轮到冰舞上就没这么简单了——顶梁柱直接跑路,这可太吓人了。
众人听到司安恪的补充,暂时松了一口气。
“我报了茱莉亚的编舞夏令营。”司安恪说起自己的安排,又让在座的教练倒吸一口冷气。
两个人还都给自己安排上了。
“那训练你们有什么想法?要队里给你们联系新教练吗?”徐舒阳瞧着还比较冷静,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这都是一早都联系好的,黎楷也没有遮遮掩掩,“格雷和沃克尔的教练训练基地就在纽约,我们大概下个月和他们去签合同。每周应该会保证我们25到30小时的训练时长。”
这是自己在外面找教练的意思了。虽然没有退役,但也并不再隶属于国家集训队。
“好好比赛,让舒阳给你们报销训练费。”郑杨骏啸拍了拍徐舒阳的肩。
教练们都知道这两个运动员有自己拿主意的本事,谁也没有出声劝阻。
不过两人这一步就跨到了体制外,多少让人有些不舍。
“记得每年回来比华国杯!”曹婧最先嚷开了。
陶予思紧随其后,“冰演也都要回来参加,补贴个生活费嘛!”
大家都笑了起来。
“一路顺风!”温信媛举杯。
其他人紧随其后也拿起饮料,纷纷祝福黎楷和司安恪,“一路顺风!”
*
黎楷和司安恪真正出发的那天,来送行的人并不是很多。
他们从南城出发直飞纽约,大多队友们有心无力,只能通过手机给他们预祝他们平安抵达。
办理登机手续的窗口还没开,一行人站在两个大行李箱旁等着。
黎爸和文女士再三叮嘱哪些东西一定不能离身,司爸司妈几番提醒出门在外吃的东西一定不要马虎。
“我们比赛外训经常去国外唉。”黎楷委屈。
她和司安恪今天都穿着队里去年秋天发的外套,保暖舒服又抗造,典型的长途飞行良伴。
“楷楷!”远处突然传来陶予思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串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她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大家眼里,“你猜我刚才怎么认出你们的?”
黎楷和司安恪无语地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队服。绝了,没想到还有这个功能。
“呀,予思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不用来的嘛,这个机场多远啊,”文笛十分惊讶,为了不让陶予思来送,他们都特地没告诉她航班号,“还有徐教练啊?”
她瞧见后面跟着一起过来的徐舒阳,更加吃惊。
奥运会教练们连轴转了一个月,于是3月放了几天假,算是给大家补个春节,徐舒阳自然回南城来了。
陶予思拉着黎楷说了好一会儿话,内容丰富到黎楷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她今天往后不回华国了,否则她陶陶姐怎么连“在美国如何领证”都帮她查好了。
不甚听到一耳朵的司安恪脸瞬间涨红。
还是和双方父母在聊天的徐舒阳最先看到换登机牌的柜台开了,让黎楷和司安恪先去办托运拿机票。
“走了哦。”办完托运的黎楷用护照夹着登机牌,指了指安检的方向,朝来送行的六人道。
司安恪和她站在一起,朝他们挥手。
安检口就不让送机的人进了。
两对父母中只有黎爸不争气地流了眼泪,喃喃道:“去吧,去吧。”
黎楷和司安恪一起走近安检口,不知道是不是同航班的乘客也纷纷涌了进来。
两人回头看着来送行的父母与朋友,直到后面的人排队的人拐了个弯,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再透过人群的缝隙去看时,那六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黎楷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黎楷。”
又是一声。
声音并不急切,反倒是沉稳清晰,像是在叫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
“是许教练。”司安恪优越的身高让什么都阻挡不了他的视线。
她循声望去,来者并不只有许明家。
百合微微偏头,过了许久才正视黎楷,朝她比了个道歉的手势。
黎楷没有理会她的种种做派,偏过头去摆了摆手,算是道和他们道过别了。
以往的恩怨她不想再去回忆,因为眼前正有更好的生活等着她。
她牵住司安恪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第118章 番外:纪录片 公寓门朝北开,两间卧室……
黎楷刚进了在纽约租住的公寓, 行李才收拾完一半,看到背包里手表上的北京时间,想起来了一桩事。
她把被大包小包堵住的房间门拉出一条小缝, 挤了出去, 朝住在客厅那边、也正在房间里收拾司安恪喊了一声,“今天是不是放到咱们的记录片了?”
从三月初开始, 盛佳悦他们以一周一部的节奏发布四个项目的纪录片。现在三月底,刚好轮到讲冰舞选手的那部。
司安恪闻言立刻反应快了过来, 二话不说拎着平板电脑出来。两人分工, 一个捣鼓着联网, 一个打开电视研究怎么投屏, 都盘腿坐在宽敞的灰色绒面沙发上。
黎楷和司安恪租的公寓在曼哈顿23街上最西侧的街区。大楼毗邻高线公园,地理位置绝佳, 和新教练的冰场只隔了一条马路,步行不到十分钟。加之无论是离茱莉亚还是纽约大学都只需半小时的公交车程,对两人来说都非常方便。
唯一可惜的就是23街处的高线公园不“高”, 只是一个人行天桥的海拔。两人早上路过的时候还惊叹过一番,现在从10楼看下去却显得普通了。
白墙上挂着极简的装饰, 没有数字的圆钟和电视旁的等身镜都以木纹细框镶边, 与浅米色的木理地板相得益彰。客厅的窗是整面的玻璃, 从沙发靠背高起, 直至天花板, 铺满东西的墙面。此外, 餐椅、高脚椅一应全是适合年轻人的风格。
公寓门朝北开, 两间卧室并客厅都朝南。早上九点的太阳正好,从窗口斜射到沙发上,照得黎楷和司安恪都有些犯困。
两人大清早才到从机场来到公寓, 等倒腾完电视和平板,打开想看的节目以后已经累了,用一模一样的姿势瘫在沙发上,欣赏起他们盛姐纪录片每四年更新一次的经典片头。
在盛佳悦素材库不断丰富的过程中,片头里加入了一位又一位在冰坛中大放异彩的选手。短短十几秒的时长,却描绘出一部二十年来花样滑冰赛场上风云变幻的史诗。
纪录片并没有按照时间顺序交代,而是一开始就将镜头对准了奥运会自由滑候场时的黎楷,已经化好妆的她神色坚定地望着冰面的方向。
画面外的盛佳悦问道:“真的不弃权吗?”
“比。”黎楷斩钉截铁,“一定要比。”
镜头一暗,时间倏然回到前一年的夏天,行人走过被晒枯的梧桐叶上,焦黄的叶片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摊在沙发上的黎楷被吓了一跳,恨不得把脸埋进手中抱枕里,“救命,我比赛前表情都这么恐怖的吗?”
她还记得赛前盛佳悦问她这句话的场景,却丝毫没有意识到那时竟有镜头对着她。天知道盛佳悦还不声不响地弄了多少素材去!
司安恪点头以示赞成。女伴严肃的表情在赛前可是时时刻刻绷紧他“不能翻车”那根弦的良药,是他们成功的竞技生涯中不可或缺的因素。
日复一日的训练生活乏善可陈。其他观众看着可能觉得有趣,赛场上向来以精准无误,技术水平登峰造极的黎楷和司安恪在训练里竟也会出现低级失误——以相互绊脚最为常见——黎楷和司安恪却会轻易回忆起那时的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