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硬邦邦的,跟石块一样,咬都咬不动。
还未等唐轻歌反应过来,下一秒,她就被置于冷水之中,刺骨的寒冷侵袭而来,浇熄了一部分她体内难耐的躁动。
她猛地打了个哆嗦,被捆的双手用不上力,整个人朝水里滑去,燕骥眼疾手快地将她一把托住。
乌黑的发尾被打湿,湿漉漉地披在肩头,衬得肌肤雪白,脸颊上的红肿却破坏了这份美感,显得尤为可怜娇弱。
她疲惫地阖着眼,宛如一件易碎的瓷器,静静地靠在木桶里。
燕骥抬手将她脸上一缕被水打湿的秀发拢到耳后,冷硬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忽然想起,那天夜里,她醉得不省人事,也是这样阖着眼,含糊不清地说:“阿骥,我有一个秘密...”
“我不是丞相府里真正的嫡小姐,我就是个假千金,工具人...”
“那个真千金,很快就要回来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燕骥一愣。
她忽然低低啜泣起来,像是梦魇了一样,拽紧他的衣襟,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他们要杀了我..我要回家..呜呜呜...”
原本已经坚定下来的心,大概就是在那一瞬间动摇的。
燕骥也怀疑过她话里的真实性,也让孙决派人去查了,却还没有结果。
他却已经不禁开始想,若她说的是真的,他离开后,她真的成了孤女,没了家世,没了婚约,还会有多少个魏玄这样的人将来会出现在她身边。
光是在脑中想象,他就已经快要发狂。
他要怎么舍得,放她一个人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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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将军府的兵荒马乱才刚刚平息下来。
悄无声息地死了一院子的人,当朝国舅爷又被打了个半死,可谓是奇耻大辱,幕后凶手也找不到一点线索,整个将军府都快翻了天。
可偏偏人还昏迷着,问不出来究竟是何人所为,只能加派人手层层驻守。
已是深夜,守在门口的侍卫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暗夜里,一个身影翻入了围墙,无声无息地潜入了魏玄所在的房间内。
魏玄睁开眼时,面前就是那双阴沉狠戾的双眼。他戴着黑色面巾,魏玄却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下手那般毒辣凶残的人,他此生都没见过第二个。他还以为下午那顿毒打已经算是结束,却没想这只是刚开始。
他的眼睛因为惊恐猛然睁大,嘴里不知早已被塞上了东西,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看着那人拿出闪着银光的匕首,慢条斯理地在他手腕上划了一刀又一刀。
血“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上,汇成一片暗红。
直至他的手筋彻底被挑烂,口中的东西才被人拽了出来,只是还未等他发出凄厉的惨叫,眼前一道寒光闪过,鲜血从嘴里喷射而出,一个湿漉漉的东西掉在地上,黏黏的,软趴趴的。
是他的舌头。
他彻彻底底成了一个废人了。这比一刀了结了他更让人煎熬痛苦。魏玄的瞳孔一阵剧烈地收缩,终于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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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昨日夜里下了场大雨,枯叶湿哒哒地垂着,雨水顺着漆红的屋檐滴落而下,汇成一片小小的水洼。
唐轻歌坐在窗边,手撑着脸,正呆呆地出神。
她很早就从噩梦里惊醒了,梦里都是魏玄那些猥琐又疯狂的行径,劫后余生的恐惧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恐怕又要让她做上一阵子的噩梦了。
可还有一个比这更让她恐惧的事实。
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依赖燕骥了。也许是因为她在一次又一次陷入险境时,从天而降的都是他。
幸好,唐轻歌一直是一个足够清醒并理智的人。她的首要目标,是活命,是让燕骥愿意在日后出手帮她。而不是在他还对她没什么感情的时候,就不顾一切地飞蛾扑火。
所以,在她察觉到心底燃起的零星火苗时,就要立刻掐灭。
她也想过最坏的结局,左右就是守不住这条命,可她不能把心也随随便便地交出去。
她正坐在窗前出神时,银翘端着水进来,帮她打理洗漱。
绾发时,唐轻歌忽然开口问道:“孔明槐怎么样了?”
银翘知道她醒来一定会问起,便一直让人留意着孔明槐的消息,轻声答道:“孔小姐已经醒来了,人没事,昨日的事奴婢也半个字没提,孔小姐应当还不知道。”
提起昨日的事,银翘看着镜中憔悴的人,鼻头不禁一酸,眼眶又热了。
自打昨日小姐被阿骥公子送回来后,醒来后就一直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虽然她回来时衣裳都是完整的,没被那人真的欺负了去,可说到底还是受了大委屈。
她哪怕是再笨,也看出来了昨日就是国舅爷和那个江家小姐设的计,若是他们得逞了,小姐这一辈子就毁了。
幸好,恶有恶报。
银翘越想越后怕,忍不住颤声劝道:“小姐,要么奴婢还是差人去告诉老爷夫人吧...”
“没这个必要。”
动静闹得越大,对她就越不利,燕骥也会可能会被人盯上。
她声音透着些疲惫,却仍然不容置喙,“若是以后孔明槐再过来,别让她进来,就说我出去了,或者在休息。”
昨日之事彻底点醒了她。
以她目前的能力,根本护不住孔明槐,反倒会让彼此陷入危险之中。既如此,便应该离得越远越好。
银翘怔了怔,还是应道:“是,小姐。”
看着唐轻歌疲惫憔悴的模样,银翘噤了声,继续给她绾发。忽然,她又想起什么,又不知该不该告诉她,纠结犹豫全写在了脸上。
小丫头挺机灵的,就是脸上永远藏不住事儿。
唐轻歌轻叹口气,“说吧。”
银翘踌躇道:“国舅爷,人彻底残废了..奴婢是听府里下人说的,说是昨个夜里,他一双手筋都被挑断了,舌头也被人拔了,屋里满地的血,人偏偏倒没死,就是话说不出,手不能提,华佗转世也救不回来了,当真大快人心...”
听着府里下人的描述,银翘都狠狠打了个冷颤。
“恶人有恶报,小姐以后也不必担惊受怕了。”
闻言,唐轻歌的脸上却没有出现喜悦的神情。
是燕骥做的。明知道这样有可能会让他暴露,陷入险境,他却还是做了。
为什么?
脑海中思绪越飘越远,唐轻歌又兀自出了神,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何时又飘落下来,掩盖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燕骥刚走到门外,就听见里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小姐,您真的不打算嫁给摄政王殿下了吗?”
“嗯,不嫁。”她笃定地答。
银翘看不透她的心思,又好奇地问:“那小姐是想要嫁给那个阿骥公子吗?小姐真正心悦的人就是他吗?所以才不愿嫁给摄政王殿下。”
他不禁屏住呼吸,屋里门外皆是一片寂静,只有淅沥雨点砸落的声音。
唐轻歌语气平静,像是在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真正的心悦。纯粹的感情永远只有少数,利用和欺骗才是常态。”
她轻叹一声,又道:“毕竟,人活一世,总有别的事,比情爱更重要。”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心话。
他早就猜到了,不是吗?可为什么,心还会痛。
雨水滴落在他的肩头,染湿了一片衣襟,汇出一片暗色。他的面容被笼罩在朦胧雨帘下,看不清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雨终于渐渐停歇下来,太阳终于从乌云里挤出来,带来了些光亮。
院子里空无一人,一片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
燕骥消失了。
已经是第三日,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唐轻歌找不到他的一点消息,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被人抓走了,还是已经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里。将军府的人几乎快要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那日的刺客。
所以,她能肯定的是,他一定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偌大的京城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人在暗中帮他,才让他躲过了这次危险。
而唐轻歌,也是真的找不到他了。未来的金大腿就这么眼睁睁地飞了,她一连几日都没睡过一次安稳觉。
可眼下封着城,戒备森严,他没那么容易出去。所以很大的几率是,他还在京中,只是故意躲着她,不见她。
京城这么大,他若是存心想藏身,唐轻歌根本无从下手。
既然他不想出来,她就必须要想法子,将他逼出来。否则她先前所做的一切全部都会功亏一篑。
闷在屋里想计策的这几日里,唐轻歌反倒等来了先前给燕骥治伤的那位老大夫的消息。
老大夫派了手底下的小徒弟送信来说,先前他提到的那味罕见的药材,终于有了些消息。
一个从洛斯国过来的商人,最擅制毒,身上还带着各种珍贵罕见的药材,里面大约也会有一味番红花。
只不过这人不卖药不图钱,脾气怪异,登门拜访的人数不胜数,却统统被拒之门外。
求药更是难上加难。
看上信上写着的一串地址,唐轻歌目光渐暗,像是在思索。
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已然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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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镖局的后院里,燕骥刚刚经历过一次毒发。
孙决看见地上的一滩暗红血迹,顿时大惊失色。
前几日燕骥过来时,一身黑衣满是血迹,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体内的毒发作的频率也越来越高,现在竟然已经开始咳血了。
那次约好的时间随车队离开,燕骥也没有来。唯一的机会就那样错过了,孙决却也不敢多问。
殿下的生命里,出现了比复仇更重要的事,可却让他带了满身的伤回来。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目光里的寒意和戾气比从前更甚。
城内,将军府大肆搜罗无果后,也终于消停了一阵。
离开宣国的时机只能继续等待。在房内养了几日的伤,燕骥的脸上终于不再是毫无血色。
那日离开丞相府后,他一次也没有回去过。
一场拙劣的骗局,早该结束了。他曾经的犹豫和动摇,全都成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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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镖局门口,两个壮汉坐在门口,一边吃酒一边闲聊。
“今天货运的这么快?”
“抄了条近路,刚从城西那边回来,话说我刚刚路过那丞相府门口,里头好像走水了,那火大的呦,天都被照亮堂了。”
“好端端的怎么还走水了?”
壮汉摇头叹道:“这谁知道啊,我听里头的下人说,火好像是从小姐院里烧起来的,人也不知道救没救出来。”
两人的谈话声不小,全都落入门内那人的耳中。
丞相府里,大火几乎已经被扑灭,黑烟滚滚,浓浓的焦味弥漫出来,几乎整条街都能闻到。
不远处的巷口里,燕骥冷眼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她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他抬脚就要离开,身后却突然被一双手臂紧紧环住,一股熟悉的馨香扑鼻而来。
唐轻歌把脸贴在他的背上,轻轻叹道:“终于找到你了。”
燕骥浑身一僵,抬手就要将她拉开。
她抱得更紧,怎么也不松开,可男女力量悬殊,燕骥用了力,还是将她猛地一把推开了。
唐轻歌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抗拒,一双杏眸中满是惊愕。
“别碰我。”他冷声说,目光里是深深的嫌恶。
唐轻歌脸色一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他还冒着危险救她出来,可今日就变成了厌恶和冷漠。
见他抬脚就要走,唐轻歌没空再深想下去,连忙扯住他的衣袖,一截皓腕露出来,不知为何,却是肿着的。
“火是我放的。”她平静地说。
“我找不到你,只能出此下策。”
果然,还是引他出来的伎俩。可他还是中计,像傻子一样。
燕骥的心彻底沉进谷底,他终于冷眼看向她,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唐轻歌下意识地后退,直至背后抵到墙上,再无路可退。
他的气息彻底包围了她,燕骥的大掌覆在她细白的颈上,缓缓收紧。
他附在她耳边,嘴边噙着冰冷的笑,讥讽地问她:“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真的像个傻子一样?一次一次地中了你的圈套,还不满意吗?你的嘴里究竟有几句真话?”
他的眼梢都红了起来,眼中透出极致的疯狂,低声质问她:“说啊,这么大费周章地引我出来,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她不说话,也不挣扎,就这样和他僵持着。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就在唐轻歌真的快要被掐晕过去时,他忽然松开了手,一把甩开她。
唐轻歌扶着墙堪堪稳住身形,又听见他声音里不带丝毫温度地说:“滚,再也别出现在我的眼前。若有下一次,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巷口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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镖局内,大夫一边把脉,一边摇头叹道:“急火攻心,内里亏损,思虑过重,这才坚持不住,昏过去了。这姑娘怕是才刚刚大病初愈,如果身子骨眼下调理不好,怕是日后都会落下病根儿。”
半晌,燕骥才沉声说:“我知道了。”
假装还没醒的唐轻歌在心底叹了口气。
之前将军府中了迷香,她在冷水里泡过之后就染了风寒,又整宿的睡不着觉,可不就是思虑过重。
再加上她又去了老大夫提到的那个洛斯商人那里求药,受了好一顿折磨。
那洛斯商人脾性着实古怪,唐轻歌在他的门前等了半宿,才看见那个洛斯商人抱着一摞子书回来。
她这才发现这人原来除了制毒之外,唯一的乐趣就是爱看话本子。
求人药材,自然要先投其所好,唐轻歌承诺他,能给他写出这世界上最好看的话本子,那洛斯商人不信,为了让她证明,才放她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