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仔细观察了下,和薇才发现,完颜氏面对自己时,虽然头是低着的,但是脊背却挺直。
显然,她有自己的傲骨,仿佛是生长在石头缝里的兰草,枝叶再柔弱,处境再艰难,它根系强韧,生机盎然。
这样一个人,如果不跟自己为敌,和薇是很欣赏的。
因此她的态度就比较温和,招呼伊尔哈到自己身边,塞给她一块点心,问:“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地方还是有些偏僻的。
完颜氏恭声笑道:“方才随便逛逛,听到这边乱哄哄的,就过来瞧瞧可是有什么事情,没想到竟是在挪花。”
她看了和薇一眼,心道挪花奇怪,福晋在这里也奇怪,福晋的态度更奇怪。
从前虽说并不苛刻,但是总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看她们的眼神也是嫉妒又不屑的。
前儿两个孩子回来说福晋好,她还担心不已,今儿瞧着竟真的有些不同。
和薇笑笑没说话。
完颜氏也不再追问,两个人就着花的种类品相聊了一会,又聊起养孩子的问题。
和薇正在夸伊尔哈和静宜,完颜氏也夸珠珠,两个人的脸上都盈满了笑意。
彩岩回禀说,府里的管事来了。
完颜氏立即起身告退。
很有分寸。
这种距离感,就让和薇觉得,很舒服。
她也不挽留,等完颜氏走了,才让管事进来。
管事是来送种子的。
是的,和薇就是这么迫切,已经等不及第二天了。
好在府里的田地虽然各自有庄头负责,但是府里也是有存着的种子的。
管事把各种蔬菜种子都拿来一点,一一为和薇解惑。
哪个是茄子种子,哪个是韭菜种子,哪个是黄瓜种子。
让和薇惊讶的是,清朝的食材种类还挺丰富的呢。现代能自然种植的那些几乎都有,现代没有的也有很多。
原主这一块的记忆比较少,和薇穿越过来又很少见到,印象还停留在贫穷落后的刻板古代认知。
于是和薇就比较惊喜了。
开开心心地选了不少,想到老九,她灵机一动,问管事:“有菠菜吗?”
管事摇摇头。
他听都没听过。
和薇有些失望,要整老九也不一定要用菠菜,比如芹菜就可以,但是芹菜长得太慢,她哪等得了那么久。
她不死心,把菠菜的样子大概形容了一下,道:“你帮我留意一些。”
说着,示意彩溪塞赏银给他。
管事却不接,笑着指了指其中的一包种子:“奴才可不敢当,福晋说的这个,咱们有。只是不叫菠菜,叫赤木根,也叫红嘴绿鹦哥。”
和薇这才恍然。
隔着几百年的时间,名字变化是有可能。
峰回路转,和薇心情很不错,取了不少菠菜,哦不,赤木根种子。
管事也松了口气,还好是有,不然要去找一种没见过的蔬菜,可是一件大麻烦事。
这次彩溪再给他塞荷包,管事就接下了。
给主子办事,主子给赏是规矩,不要才不好。
和薇心满意足,等到下人翻完地,在专业人员的指导下种菜。
翻地她是不会翻的,虽然金手指效果会更好,但是累也要累死了。
种地她是会种的,但是现代的种植,各种营养液啊,生根剂啊,化肥啊,跟现代的种植方式肯定是不一样的。
入乡随俗,还是要学习别人的经验。
彩岩彩溪见和薇亲自动手,立即要上前帮忙,和薇心累地找借口:“你们别管,我学这个有用。”
彩岩彩溪两脸迷茫,不知道福晋学种菜能有什么用。
和薇也不知道。
先敷衍着吧。
挖坑、撒种子、盖土、浇水,等和薇全部搞完,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手上脸上、衣袖裙摆上都沾满了泥。
彩岩和彩溪都不知道该说啥了,就福晋种的那点菜,别说值不上搬走的那些花,还没身上这件半旧的衣裳贵重。
还累成这个样子。
图什么?
和薇交代照看暖棚的马太监:“每天注意,需要做事的时候叫人告诉我,每一个步骤我都要亲自参与。”
马太监应下,只道福晋是认真要学习种菜。
和薇看着暖棚,舒了一口气。
然后着重看了下种着菠菜的角落,冷笑一声。
老九,你给我等着。
有仇不报非君子。
吃了我的,总要让你吐出来。
第11章 流言
福晋在暖棚里种菜!
仿佛平静的水面掉了一滴热油,这消息从某个小太监开始,迅速在府里炸开,很快,阖府上下都知道了。
刘氏正在逗弘晸玩,听到丫鬟的禀报,手一顿,冷笑一声:“尽管作吧。”
丫鬟凑到刘氏耳边,又低声说了什么,刘氏瞪了她一眼,嘴角却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
完颜氏带着伊尔哈在绣花,闻言手抖都不带抖的,依旧微微低着头穿针引线,恬静的脸和锦缎上的兰花相比,竟不知哪个更好看。
她微微一笑:“倒是个好主意。难为福晋怎么想到的。”
多的情绪就没有了,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一点也不好奇。
倒是伊尔哈哇了一声:“福晋要种地呀?“,她抱着完颜氏的脖子撒娇,“额娘,福晋可厉害了,她一定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了,我也想去。”
完颜氏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绣棚,拉过伊尔哈,点点她的鼻子:“注意你的仪态。”
“奥”,伊尔哈连忙应下,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挺胸抬头,端端正正坐在完颜氏对面,又成了白日里端庄大方的小淑女。
完颜氏这才满意,想到白日里见到的福晋,她犹豫片刻,道:“你要去找福晋便去吧,只是要听话,不可以贪玩。”
伊尔哈沉着地应了,一转脸忍不住笑得露出小米牙。
额娘终于同意她找福晋玩啦!
兆氏正在吃燕窝,她的月份还浅,肚子并不明显,各种滋补之下脸色也很好看。
听到贴身丫鬟的话,兆氏惊得差点摔了碗,唰地站起身:“爷把暖棚给福晋了?!”
丫鬟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颇有些沉重地点头。
兆氏气的俏脸微红:“爷居然把暖棚给福晋了!”
她眼眶一红,气的在屋里转圈,明明是大冬天,却把帕子当扇子摇的呼呼啦啦,跟平日里说话先捂嘴,走一步摇一摇的作态相距甚远。
丫鬟顾念着兆氏的身孕,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辛苦的不行。
兆氏心里焦急,她看得很清楚,府里这些个女人,乍一看都是一个模子,其实是不一样的。
跟她最像的就是福晋。
当然,她怀疑福晋就是照着她学的,只是没有她戏做的好,所以事与愿违,反而招了爷的厌恶。
兆氏从前不无得意。
可是最近她却发现,爷对她冷淡了许多。
上次仗着有孕福晋不敢罚她,去了爷的书房,人倒是见到了,但是这几天爷还是没来。
兆氏一直担心,是不是自己哪里惹了爷的厌烦,如今怀着孩子都得不到怜惜,日后岂不是要彻底失宠。
她心里本就忐忑,如今听到这个消息,不免多思多想,猜测是不是福晋夺了她的宠爱。
兆氏心里着急,肚子竟开始隐隐作痛,吓得她赶紧抱着肚子,扶着丫鬟的手慌乱道:“快,快,叫太医,我肚子疼。”
于是,天摸黑的时候,府里的主子都聚到了兆氏的院子。
九爷陪着大夫在内室诊脉,和薇带着格格侍妾们在外堂坐着。
明明主子丫鬟挤得满满当当,屋里却安安静静,似乎就连喘气的声音,都被刻意收敛了。
兆氏身边的几个下人来来回回上茶上点心,一个个瞧着都面色惨白,战战兢兢。
和薇心情有些沉重,她上辈子是个未婚的姑娘,流产这种事只在小说里看到过。
亲自参与到这种场景中,才能感受到其中的血腥。
若是真的出事,且不说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光是被牵连至死的下人就不知道要有多少。就连她,作为府里的女主人,也难逃责罚。
和薇想想就觉得胆寒。
除了父母去世的时候,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离鲜血和死亡这么近过。
和薇环视一圈,不知道这一屋子的女子,都长着一副怎样的肚肠。
她现在无比期望,兆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事。
和薇沉默地坐在上首。
过了一会,九爷黑着脸陪着大夫出来了。
几位格格看见九爷的脸色,彼此对视一眼。
心道兆格格的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
几人都默默的站起身,垂头束手,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和薇的心也一沉。
就听老大夫一边咳嗽,一边交待:“这两服药喝完就行了,孕妇的情绪对胎儿影响很大,以后切不可大惊大悸大怒。”
没事啊?
和薇松了一口气。
大惊大悸大怒?
同样听到过暖棚之事的女人们恍然,大家共事这么久,谁不知道谁啊,就是气得嘛。
老大夫列了一堆注意事项,九爷根本懒得管,点了点兆氏的丫鬟:“记住了吗?”
丫鬟一脸死里逃生的后怕和喜悦,战战兢兢:“记,记住了。”
九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好你们主子,再出事,爷拿你们是问。”
和薇自动翻译:“再没事找事,爷捶你们。”
差人送老大夫回去,九爷坐在和薇旁边,气的直喘粗气。
和薇觉得,虽然自己也被折腾了一趟,但是就冲兆氏气到了老九,和薇可以原谅她并且给她点一个赞。
于是,她好心地替兆氏解围,道:“没事就好,天色不早了,大家散了吧。”
后院的女人明面上不敢不听和薇的,见九爷没表示,愿意不愿意的,也只能离开。
等到屋里的人都走光了,和薇也不管老九是不是还在生气,提起裙摆就走了。
还有事呢。
吵架都吵过几回了,人前给他留点面子就得了。
于是等九爷回过神来,屋里除了下人,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翻天了都!
他忍不住重重拍了下桌子。
和薇是真的忙,要去见宜妃了,她得做点准备。
不知道为什么,和薇有点忐忑。明明面对九爷的时候,她一点也不紧张。
大概是知道九爷奈何不了她,所以有恃无恐。
可是宜妃似乎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骂她罚她?宜妃犯不上的,皇上赐的婚事,只要她不是不忠不孝,或者让九爷绝后,宜妃再不喜,也不至于太过分。
给九爷塞侍妾?和薇又不在乎。
对付她娘家人?宜妃脑子没进水。
不仅不蠢,而且很聪明,不然不能盛宠几十年。自己儿媳妇娘家,不拉扒就算了,怎么可能打压。
再说皇帝多疑,后宫干政可是大忌,宜妃不会明知故犯。
怎么扒拉,都不用担心,但和薇就是紧张。
她想了想,把这归结于前世在网络上,看多了婆媳矛盾,内心恐惧。
搁现代,可能就是恐婚族。
没办法克服自己的情绪,和薇只能选择躺平,想办法获取婆婆的喜爱了。
她最近正忙着想办法呢。
心里念着事儿,她走地格外快,很快就赶上了比她先走的两个侍妾。
远远儿的,和薇听到女子黄鹂般清脆悦耳的声音。
“叫我说呀,兆氏气性也太大了,谁的醋也吃。不过是个暖棚子罢了,福晋都入府多少年了,爷从前没看上,现在还能突然就看上不成?”
“你别乱说,福晋到底是正室。”
这声音轻柔婉转,声音比前者小了许多,倒像是中气不足。
前面那个女子声音嘲讽:“怕她做什么,没牙的老虎罢了,你刚来不知道,我们呀,只要得了爷的宠爱,福晋也奈何不了我们。”
她用帕子捂着嘴,柔柔一笑:“妹妹也别着急,你年轻貌美,总能见到爷的。”
另一个女子脸上便有些隐忍的怒气,看样子,正是张氏。
便是和薇穿来那天入府的那个汉女。
和薇几人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程,彩岩黑着脸哼了一声。
对方听到声音,回过头,见到和薇,气焰便是一顿,敷衍地行了个礼。
和薇定定看了片刻,这才认出来,这人是侍妾陈氏,她的父亲是个举人,从小便教她读书,有一些才华,加上貌美,进府之后颇有一些宠爱。
倒是张氏,规规矩矩地行礼,听那意思,入府至今还没见过九爷。
和薇神色淡淡,见对方半蹲着行礼,也不叫起,反而问:“你刚才说,兆氏动了胎气,是因为什么?”
陈氏蹲了这会儿,腿已经有些麻了,见和薇还没有叫起的意思,干脆拉着张氏站起来。
笑道:“福晋不知道吗?”
她眼睛微微睁大,十分不可思议的样子,真的是嘲讽十足。
一副既然你听到了,那我们干脆撕破脸的架势。
十分嚣张。
和薇确实不知道。
但是现在,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陈氏这个女人,先在背后说她的坏话,被撞破了还敢当面挑衅,要是不加以惩罚,福晋威严荡然无存事小,把自己气炸了事大。
她气得不行,反而微微一笑,决定行使一下福晋的权利:“你这么能说会道,听说还识些字,给我讲话本故事倒是正好,没事儿练练,改明儿我想听了叫你。”
陈氏气得脸都白了。
讲话本故事,那不就是女先生吗?
侍妾再是跟奴才差不多,那也是不一样的,怎么能去做这种下九流的事情。
爷宠爱她,福晋竟敢这么罚她,难道不怕爷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