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上场，就不用再面对所有负面的东西。
每天开开直播，没有比赛的压力，开开心心打打游戏，就能有工资入账。听起来，似乎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洛柚觉得自己，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那么，”陆与深看向她，“你的答案是？”
洛柚看向他认真的面容，嗫嚅着，说不出话了。
她的沉默让陆与深接收到了一些信息:“所以你也想要主动替补？”
“主动替补”这四个字戳到了洛柚的神经。
她微瞪着眼看着他，然后猛烈地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
她咬咬下嘴唇。
想了想，然后很小声说:“我只是不想成为你们的拖累，不想让别人觉得女生打职业就是不行，不想辜负大家的信任。”
“那——”
陆与深刚开口，声音便被她打断了。
“而且。”她吸吸鼻子，语气在那一瞬间带上了哭腔，“我不想让你失望。”
这是陆与深在这短短的一小时内，第二次感觉到无措。
她的这句话令他相当意外:“为什么，不想让我失望？”
洛柚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但话都说出去，又不可能收回来。
夜晚大概让她所有的心思无处遁形。
“因为，那时候我刚加入战队，别人都很怀疑我，你却发微博，说电子竞技没有性别之分，只看实力。”
“嗯，我是说过。然后呢？”
“你替我说话，那么信任我，那么相信我的实力，”她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可是我这次比赛打得一点都不好，根本就不像你说的那么有实力。”
“……”
她本来都不想哭的，但这时候泪水已经止不住往下掉:“现在他们都在质疑你的选人，质疑你的眼光。他们说你那条微博就像笑话一样，被我啪啪打脸。”
说道最后，她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一样大颗大颗往下掉:“我真的，很不想，很不想让你失望。”
她沙哑且时不时抽噎的声音，让陆与深觉得自己的心突然被揪得生疼。
“如果你这样想，那我宁愿我从来没发过那条微博。”
他看向她哭红的双眼，轻叹一声，道:“我不会用几场比赛去衡量我的队友。个人数据只是实力的一部分，至少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很多潜力。
“至于那条微博，我也没觉得有什么打脸一说。还有人比我这个队长更了解自己的队员吗？况且只打了一个比赛，何必这么早下定论呢？”
“而且，你要知道。”他语气相当认真，“我从来，都没有对你失望过。”
洛柚看向他，渐渐止住了泪水。
“我看到了你的潜力，我也认可你的实力。我还想要和你、和你们，继续在这个赛场上并肩作战。”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地问她:“所以，关于要不要上场，你的答案是？”
这么一段话让洛柚怔愣片刻。
随后她无意识地抽噎了一下，点点头，用有些瓮里瓮气的声音说:“我想。”
“想什么？”
“我想上场。”
“仅仅是想吗？”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坚定:“我要上场。”
陆与深嘴角终于浮现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这是我想要听到的答案。”
洛柚抿唇，点点头，又很小声地说:“我也真的很喜欢，和你一起打比赛。”
喜欢赛场，喜欢比赛，更喜欢，和你一起，朝着至高无上的荣耀努力。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长。
一阵风吹过来，洛柚穿得薄，下意识紧了紧衣服。
就在这时，她感觉身旁的人停下了脚步。
她回过头，跟他面对面。
只见他脱下了自己的队服外套，然后用一个近乎环抱的动作，将衣服披在了她身上。
搭在她身上的衣服有些重量，还有着怡人的皂香。身体温暖了许多。
随后，洛柚看见他靠近了。
她呼吸一窒。
就感觉他抬手，用大拇指指腹轻轻擦掉她眼角残留的泪水，然后柔声道:
“好了，回去早点休息吧。脸都哭花了，小花猫。”
第51章 只有赢，才有用。
两人回到训练室的时候, 众人几乎都已经休息了，训练室里只有余游一人。
“咦？”看到从外面回来的两人，他惊讶道, “你们俩干什么去了？”
陆与深:“……”
随后他注意到洛柚有些微红的眼眶，点点头:“懂了, 你俩散心去了？”
陆与深默认。
“哎呀, 没关系, ”他手一挥, “你都不知道，我第一次打比赛，连决赛都没进呢, 被喷惨了，喷得我一个星期都不敢开直播。”
虽是对洛柚说的，陆与深却点了点头, 说:“我记得。”
余游惊讶:“你怎么会记得？”
他非常淡定:“因为那天刚打完比赛, 我路过一间没关门的卧室的时候，就看见某人趴在床上, 背部有不正常的起伏。你猜这是在干嘛？”
余游:“……居然被你看到了！”
随后他又反应过来什么，把椅子重新滑到电脑前, 嘴里还念叨着:“妈的我在直播啊啊啊！”
此时直播间弹幕里一群哈哈怪——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所以现在老油条了，打完比赛当晚就敢开直播了23333】
他看了眼弹幕，然后脸颊有些微红:“你们别听深哥瞎说！”
这时候洛柚脸上的表情终于舒展了些。
“害那些黑历史都不说了。”他继续对洛柚说，“你看我现在, 打完比赛就敢开直播, 甚至还能跟弹幕对对线，你猜这是为什么？”
洛柚摇摇头:“不知道。”
他笑嘻嘻道:“因为已经输习惯了啊哈哈哈！”
洛柚脸上刚变得有点轻松的表情瞬间消失了。
陆与深看了余游一眼:“……闭嘴。”
“哎开玩笑嘛。”他摆摆手，“输赢都是正常的。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要是你每次都能拿冠军，那这个比赛还有谁跟你玩？”
洛柚:“……竟然有点道理。”
“是吧？电子竞技，总是要有输有赢的，这大概也是它的魅力所在吧？”
洛柚点点头。
这时候余游直播间的弹幕又变成了这样——
【呜呜呜队内氛围真好啊！】
【游宝，妈妈爱你。】
【队里年龄最小的游宝竟然也会像老大哥一样安慰人了555】
【继续加油啊FTC！！！】
直播间的弹幕以鼓励为主。却没想到真有蹲在余游直播间的人，无聊到把这段直播的录屏发到了论坛上。
并且还被怀着“既然已经被扣工资了那不看白不看”的心态的陆与深看到了。
论坛里那些人真是有够无聊，连队友间最稀松平常的对话都能发散到各个角度。
比如他们听到余游安慰洛柚的话，便说:【还搁这儿加油呢？打成这样还有脸嘻嘻哈哈？】
比如他们看到直播间右下角小方框里洛柚有些丧丧的身影，又开始说:【女生的承受能力就是弱，这开会力度才哪儿到哪儿啊。】
再比如听到余游问他们俩去哪儿了时，陆与深的那个回答也让他们瞬间兴奋——
【两个人散心？Chance打得还不错啊，为什么要散心？】
【牛的，队长陪着散心，还有哪个队员有这样的待遇？】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啧啧。】
【这两人有情况啊？】
【实不相瞒，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凭什么UU能首发啊？
【该不会是，啧，有什么不可描述的交易吧？】
【卧槽你这么一说……】
【有可能，毕竟这个圈子水这么深[斜眼笑]】
【懂的都懂[斜眼笑]】
虽然这个论坛的恶臭和无下限是陆与深早就有所耳闻的，但他还是没能想到，他们居然能如此恶毒地揣测一个跟他们毫不相干、无冤无仇的人。
他一个早就对论坛各种言语脱敏的人，在这一刻感觉到一股久违的、怒火冲上头顶的感觉。
这时候余游凑过来看了眼，也被这些无下限的话惊到，“卧槽，过分了吧……”
他看向皱着眉的陆与深，随后见他把这几条回复一一点了踩，然后停顿了一下，又复制帖子的链接，接着打开了微信。
他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内心有些惊讶。
只见陆与深找到了那个备注为“版主”的人的对话框，然后把链接发过去。
【Chance:删一下。】
余游轻轻笑了声。洛柚在旁边，他没有多说，但心里却是都清楚。
那个备注名为“版主”的人，正式论坛绝地求生版块的版主，平时负责维护版块内的讨论环境。
陆与深虽然跟他认识，但FTC几乎次次比赛都是被屠版、满屏满屏地喷，除去骂得太脏涉及家人的，其余不管再难听，他也从来没主动让版主删过贴。
毕竟那些人嘴上冠冕堂皇地说着“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余游知道陆与深也是懒得跟他们计较这些。他们爱喷喷好了，他又不会少块肉。
今天这个行为，倒真的很特殊。他虽然比陆与深小很多，脸上确实一幅“我什么都懂”的表情。
而陆与深跟版主说完，见帖子已经被删除了之后，他便放下了手机。
但刚刚那个帖子，却又让他陷入了沉思当中。
他向来都知道，电子竞技，菜是原罪。打得不好，连呼吸都是错的――
打游戏会说你打这么差还不知道赛后复盘，不打游戏则会说你这么菜还不知道多练。
开直播会说你打成这样还有脸开直播，不开直播又会说知道没打好怕被人喷所以连直播都不敢开了，真怂。
放假了多休息了会儿会骂你不勤奋刻苦，偶尔打打别的游戏哪怕同为FPS游戏也会被说是不务正业。
总而言之他们会找到各种理由来喷你，仿佛你不痛哭流涕跪下来认错就是对不起他们。
就像洛柚明明是自己靠实力争取来的首发机会，却也能被他们以最恶毒的心思，歪曲成这样。
而就算是那些稍微没那么恶臭的、单纯好奇他们俩关系的，也总是带着高高在上的严苛目光。
譬如这样一段讨论——
【其实我之前看直播的时候就觉得Chance跟uu有点不对劲了。】
【不过有一说一，Chance长那么帅，我要是女的我也喜欢他啊。】
【楼上你不对劲。】
【别，知道为什么禁止办公室恋情吗？】
【同意，到时候吵个架、闹个矛盾、或者说在一起后又分手，那还打不打比赛了？】
【赛场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
【女生太容易陷进去了，我真的建议uu好好珍惜职业生涯，如果因为谈恋爱影响了比赛，我绝对第一个开骂。】
这还八字没一撇的事，他们就已经如此激奋了。并且这其中大部分的恶意，都是针对洛柚的。
他突然可以理解，她今晚所说的那些顾虑。她说，怕别人觉得女生打职业就是不行。
这个行业对女性太严苛，连他都会觉得害怕。
怕别人抓着她的一个失误不放，怕别人带着刻板印象、说她无论如何赶不上男选手。
怕别人像今天这样恶意揣测她，更害怕如果有一天他们在一起，一旦像这次春季赛一样没打好，这将是他们无限攻击她的理由。
谈恋爱影响了比赛、电子竞技不是让你来谈情说爱的、要谈恋爱也别搅和进职业赛场吧……
诸如类似的话，他都不用细想。
而能隔绝他这些顾虑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赢。
电子竞技，说再多、做再多都没用。只有赢，才有用。
但很可惜，他们目前，是个输家。
他轻叹口气。
那原本一直在蠢蠢欲动的心思，那个这些天有点迫不及待的想法，在这一刻，都统统被他压了回去。
第52章 “有的人就是专门为了这个赛场而……
洛柚睡了一个不太安稳的觉。第二天没有训练赛, 她便跟队友们便一起打了会儿排位，然后晚上一起OB比赛。
OB肯定是要开直播的，众人都非常有经验了, 既可以看比赛，又可以混直播时长。
虽然陆与深早早开了直播帮他们吸引火力, 但洛柚一开直播, 直播间还是迅速涌入一大批喷子。
洛柚深呼吸, 告诉自己要冷静。不就在网络上被人喷几句, 她看不见看不见。
就在这时，洛柚感觉自己身旁多了个人，原来是刚去了个卫生间回来的陆与深。
他俯身, 看了眼滚动的弹幕，然后不明意味地轻笑一声，说:“觉得主播菜的把菜打在公屏上。”
洛柚:？？？
弹幕也:？？？
不过在短暂的“？？？”后, 弹幕瞬间被“菜”字刷屏。
洛柚疑惑:“这什么意思？”
就听他略带笑意, 说道:“走他们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学到了吗？”
洛柚哭笑不得。
“用魔法打败魔法。”听见余游笑嘻嘻补充, 又别过脸，小声对她说, “其实最主要的是为了骗弹幕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