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燕妮只觉得荒唐又好笑。
沉默了二十多年的刘燕妮,看着疯疯癫癫的冯春妮,所有的怨恨,终于在此刻爆发。
窗外的雷声阵阵,天空仿佛被捅破了一个洞,大雨哗哗的从洞中倾泻而下,砸在地面上,几乎能将所有的争吵声淹没。
至少隔着几道门的邻居,躲在卧室里戴着耳机听歌,是一点儿也没听到这边的动静。
新个年纪加起来都超过一百多岁的中年妇女,吵着吵着,就动起了手。
冯春妮虽说是疯了,但在精神病院这几年,只要不作死,过的也还算舒服。不像刘燕妮,几乎把所有钱都填在了冯莹莹的治疗费上,拒绝了顾若安的帮助,省吃俭用,希望有一天冯莹莹能够奇迹般的醒过来,那时候她还能存到足够的钱,给冯莹莹下半辈子生活所用。
因此,不断的操劳、操心,和饮食不营养,导致刘燕妮不仅暴瘦,身体也越来越差,只撑了一会儿,自然是打不过几乎可以说是好生养着的冯春妮。
动手间,已经打红了眼,失去理智的冯春妮,抓着刘燕妮掉到有些稀疏的半长发,用力往一边狠狠一拽。
手上劲道一松,失去控制的刘燕妮倒向地面,一头磕在了门口的水泥地面上。
“砰——”
巨大的声音,若是有旁观者在,听着都能头皮发麻。
楼道昏黄的灯光下,刘燕妮面部朝下,不一会儿,大量的血扩散开来,迅速形成一个骇人的血泊。
而刘燕妮,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没了声息。
不知过去了半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邻居女孩儿拎着充满浓烈泡面味儿的垃圾袋出来,打开门,正要放到门口,明天再丢下去,就看到了门口还未凝结的血泊,以及从门口开始,往楼梯而下,一道长长的,有拖拽痕迹的血迹。
以及满手鲜血,在房子里喊着“出来,我的女儿快出来,妈妈来找你了”的疯老太。
“啊——”
尖叫声响彻整个楼道,这下,将上下楼的人都惊动,循着声音来看,顿时一阵阵吓懵在原地。
天还没亮,整个长安小区,就被警笛声惊动,一个个探头探脑,想要知道这半夜三更,警.察跑到自家小区是要干啥。
直到警.察都走了,他们才知道,自家小区,竟是发生了命案。
而命案的凶手,正是那个据说已经疯了,被关在精神病院中,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冯春妮。
而被冯春妮处理掉,却因疯了而问不出抛尸处的受害者,正是刘燕妮。
顿时,小区里议论纷纷,有恶狠狠骂‘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有叹息冯莹莹命差,以前还有刘燕妮顶着,现在刘燕妮没了,冯莹莹还怎么活得下去,恐怕会被医院放弃治疗的。
警.察问不出来什么,加上跟刘燕妮打斗中,也受了重伤,加上拘捕时,动作激烈,忽然脸色惨白倒在地上,只能暂时将人送到医院。
一查之下,竟发现刘燕妮有心脏病。
非先天,而是后天形成,形成时间较短,因此之前没人发现。
这一次,层层看护,看管的非常之严。
正在许多人为了这件事奔波的时候,冯春妮被送到医院的这天晚上,看管着这间病房的人收到消息,附近银hang出现抢劫案,大量人质被劫,所有在这里的警.察被临时调走,去支援银hang那边。
人刚走,跟人交接的空隙,一个插着口袋,戴着口罩的护士急匆匆的进入了病房内。
病房内非常干净,除了一张床之外,什么都没有。
病床上,冯春妮躺在上面,面上戴着呼吸面罩,脚上的镣铐连着床尾铁杆,身上的麻药正在缓缓失去药效。
冯春妮定定的看着天花板,听到外面有人进来的动静,眼珠子动了动。
那护士脚步很急,呼吸有些急促,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只是走到床边,又站定,低头看着她,一动不动。
阴影罩着护士,让人看不清她口罩后的脸。
冯春妮也看着这个护士,看着看着,忽然瞳孔一缩,张张嘴,虚弱的想要说话。
护士却是俯下身,伸手,拔掉了冯春妮的氧气面罩。
忽然失去了氧气,冯春妮呼吸有些不畅,但说话却是方便了许多,她刚开口,吐出一个‘你’字,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却是缓缓放到了冯春妮嘴上。
虚虚盖下,又忽而一紧,连同鼻子,一起死死罩住。
冯春妮一惊,伸手抓着护士按住自己口鼻的手,想要扯开,但她哪里是那护士的对手,怎么也扯不开,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也开始模糊。
她索性放开一只手,探到护士的眼前,略长的指甲,随时都能戳伤护士的眼睛。
但护士双眸冰冷,不闪不避。
许久,冯春妮不知道是没了力气,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指甲最后还是没有戳伤护士的眼睛,只是虚虚的放在护士面颊前。
良久,呼吸越来越困难,手无力的掉落在床上,瞳孔扩散,护士掌心下的手,一张一合,想要说些什么,但说不出来,又看不到口型,没人知道她说了什么。
冯春妮死了。
来来回回折腾了这么多年,死要面子的冯春妮,最后死的一点也不优雅,一点也不体面,双眼凸出,面目青紫。
或许是出于对人世的不舍和眷恋,眼角滑落一滴眼泪。
那只放在护士捂着自己口鼻的手,也失了力气,临死前缓缓松开,露出一张被捏皱的照片。
那张照片被雨水泡过,已经模糊不清。
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是一张老旧的婴儿照。
那是冯莹莹小时候,外家一起拍照的时候,看冯莹莹可怜,顺便给她拍的。
说来也可笑,冯莹莹都二十多岁了,那张婴儿时期被可怜才拍的婴儿照,竟是她人生中,除了拍七寸照意外的第一张,也是唯一的一张个人照。
护士低垂着眼帘,看着那张已经模糊不清的婴儿照,眸中有什么闪过,又恢复冷漠。
她平静的将婴儿照撕成新半,塞回冯春妮手中。
冯春妮的病房楼层很高,护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任冷风吹进窗内,吹在衣着单薄的身体上。
她像是没有感觉到冷意,只静静看着头顶的夜空。
昨晚还是暴雨滂沱,今夜却月明星稀。
月亮像是缺了一小圈,距离中秋,还有几天。
没到月圆的时候,依旧照的这个世界一片霜白。
夜风呼呼在吹,吹落医院路边大树的枯叶。
地面上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枯叶,等着天明,被人清扫进垃圾桶中。
“还没到中秋啊……”
护士沙哑着声音,喃喃自语。
“可惜,等不到那天了。”也没必要了……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医院某个高楼的窗口一跃而下。
“砰——”
犹如昨夜昏暗楼道的水泥地面,晕开一大片血泊。
同一家医院,靠阴这一面冷冷清清,另一面却显得有些‘热闹’。
一辆救护车开到医院门口,担架被抬下来,几个护士和新个小警.察一起陪同,其中一个小警.察高兴的跟身旁那人说道:“这位阿姨真是幸运,这样都没死。”
另一个小警.察稍稍沉稳些:“胡说什么,小心被队长听到,又要骂你。”
鲁莽些的挠挠头,嘿嘿一乐:“我也没说什么不是,我就是觉得,这阿姨挺可怜的,听说她还有个植物人女儿,要是她死了,她的那个女儿,也就活不了了。”
“你想想,上面那个坏事做尽,因为疯了,还能活的不错,其她被她折磨的无辜人,却都丢了小命,多不公平。”
“赶紧跟上,这次你再被队长抓到,我可不帮你说话了。”
“诶,别啊……”
医院门口,再次恢复了安静。
冷风呼呼的吹着,还没过中秋,今夜的气温,似乎格外的冷。
作者有话要说: 刘冯两家的事情,终于彻底了结,可以不用惦记了。
再把反派给干掉,咱就可以完结了,不知道到时候要不要来一点番外的说……
第158章 小宝和阿鳞
顾若安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睡美人‘沉睡’多年做下大案数起”、“亲女儿杀死亲妈的背后真相”等相关新闻。
随着跟踪调查,警方竟发现,当初所谓的被逼跳楼自杀,竟都是冯莹莹亲手设计,当天的风向,跳楼的高度,以及跳下去后选择的位置,都是冯莹莹精心算计。
至于是为了报复冯母对她的迫害,还是什么原因,已经无人得知,因为,冯莹莹已经死了。
在某天闯入冯母病房,亲手杀了冯母后跳楼身亡。
讽刺的是,案件相关的四个人,刘雀死了,冯母死了,就连冯莹莹也死了,最后原以为被冯母杀死抛尸,警方正在全力寻找抛尸地点的刘燕妮,却被意外在某个河边找到,冯母和冯莹莹死亡前后,被送往同一家医院,紧急抢救后,奇迹般的苏醒过来。
此时已经完全脱离了生命危险。
所有的恩怨,刘燕妮即使想要计较,那些给予她痛苦的人却早已不在人世。
随着继续深入调查,警方还调查出多年前那桩‘香水奇案’中,冯莹莹也掺了一手!
当年那个引起冯春妮和刘雀反目的男人,其实是冯莹莹找到的一个感情骗子。根据冯莹莹的要求,那骗子设计让冯春妮将刘雀送到巫婆手中,制成香水。
眼看着真的出了人命,骗子不敢再继续待下去,也怕被杀人灭口,这才逃跑,这么多年躲在深山老林中不敢出来。
谁知烟瘾犯了,偷摸着出来买包烟,被路上监控的识别系统识别虹膜,确定身份后,迅速抓捕,这才落网。
只是,这桩案子还有很多疑点尚未查清。
冯莹莹跟巫婆是什么关系,一个女大学生,平日里被冯母控制的这么严密,又是从什么地方得知的巫婆?
她摔下楼变成‘植物人’,想要瞒过医院和刘燕妮,一个人的能力不可能办得到,那她的背后是谁?
结合香水案,那个幕后黑手,是不是这些年来犯下一桩桩奇案的那个人?
但尽管有那种诡异手段帮助,刘燕妮几乎每天都会去医院照顾冯莹莹,为什么看不出来冯莹莹根本没有昏迷?
冯母的死,虽然有人觉得这样不道德,但还是会觉得畅快。
她一个人,直接或间接造成了这么多人的痛苦和死亡。
如今,她一死,算是彻底了解了。
不仅如此,还帮忙牵出了那个幕后黑手。
幕后黑手的落网看似顺理成章,却又充满违和。
仿佛并不是通过这么多人的抽丝剥茧,将人从数十亿人中抓捕出来,只是他在暗中看戏看腻了,才主动露出马脚让人抓到一般。
由于顾若安跟这些案子也稍有牵扯,为此,在没有公布凶手容貌的情况下,顾若安也成功进了监狱,看到了那个一直隐藏在背后的人。
她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身份,为什么会拥有如此诡异的手段。
只是在看到这个人的脸时,她愣在原地。
青年坐在桌对面,坐姿端正,笑容一如当年初次见面时那般温柔,眼神明亮,仿佛任何污秽都无法沾染他眸中的清澈。
“许久不见,顾小姐。”
……
当青年的手按在顾若安手背上时,顾若安呼吸一滞,眼前的青年,和他背后的墙面,如同在水中晕开的水墨画般,模糊成一片。
眨了下眼,画面再次出现变化。
“阿鳞,快上来,愣在那里做什么,赶紧的,你哥今晚上有表演,再不走就赶不及了!”
一对年轻夫妇站在车前,一边看手表上的时间,一边着急催促,眼睛直勾勾的看向自己。
顾若安一愣,才发现,自己的视线似乎有些矮,视线只到这对年轻夫妇的腰部位置。
身上还穿着一身蓝色小西装,脖子上打着一个红色的蝴蝶结领结,不像正装,更像是小学生的校服。
手里似乎还捏了什么东西,那是一张卷成筒状的纸,隐约能从筒口看到一些黄色。
弹开一看,竟是一张奖状。
[闻麟同学在20XX届下学期期末考试中,成绩优异,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s市第一小学]
顾若安一开始以为是自己控制了这个身体,所以才能摊开奖状,直到她想要将奖状合上,怎么使劲儿,手臂都像是灌了铅一样无法动弹,这才发现,看看奖状,不仅是顾若安自己的想法,更是这个身体的主人的想法。
因为下一刻,顾若安已经放弃动作的时候,这个身体这才缓缓将奖状合上,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鼻子酸涩,几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顾若安随着这个小孩儿坐上年轻夫妻的车内,很快便来到了第一小学。
闻麟的哥哥名叫闻月山,小名‘小龙’,今天是小龙的小学毕业典礼。由于早早就要准备起来,这几天小龙都没有住在家里,而是就近住在外婆家。
小龙一看就是被全家宠爱的那个人,站在高台上,男孩笑容明朗,眼神一如顾若安当初见到的那个青年般清澈干净,仿佛从未接收过身边的任何恶意。
因为,有许许多多的人,将那些污浊和恶意,都在接触他之前,先一步阻挡在外。
闻麟站在台下,尽管满腹委屈,但在看到哥哥光芒四射的模样,还是打从心里高兴,用力鼓掌,把手掌都拍红了也没停下。
哥哥一下来,就被身边的同学包围,好不容易跑出来,又被外公外婆和爸爸妈妈挨个的拥抱,妈妈更是高兴的在哥哥脸上狠狠亲了一下,留下了一个口红印,将小学都已经毕业的哥哥羞的两颊通红。
闻麟就站在人群外,仿佛身边形成了一个真空带,周围的声音传到他这里,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切。
直到哥哥跑过来,如一把带着太阳火的利剑,刺破那无形的阻隔,一把抱住小孩儿:“小宝,哥哥毕业了,哥哥好高兴,小宝高不高兴?”
所有人都唤闻麟‘阿鳞’,只有闻月山唤他‘小宝’,他说闻麟是他的宝贝弟弟,所以无论闻麟是不是已经上小学,这个小名他都一直不曾从嘴边摘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