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妍问她：“你这一天天的老往医院跑……哪个公益项目啊？”
苏绮瑶犹豫了一下，答：“我自己的。”
“自己的？”
“嗯, ”匆匆踩上鞋子，背上书包，“妈，我煮了面条，炒得茄子卤，您记得吃啊，菜我买回来了，够您吃两天。”
陈妍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哦对了妈，今儿我不去医院呢，回来之后……还没去过爸那里，今天和他吃个饭，见一见。晚上……”
“行你去吧，晚上我不等你吃饭。”
“嗯……”
即便陈妍极力掩饰，苏绮瑶还是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些许尴尬。
一日夫妻百日恩，也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能过出一个老死不愿相往来的状态，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来不及细想，从老妈这里出发到爸那里不近，倒公交需要一个小时，要是赶上早高峰堵堵车一个半小时都到不了，今天很重要她一定要早一点。
【老菜头儿：我上车了[呲牙]】
【周正：注意安全，到了告诉我。】
【老菜头儿：嗯嗯嗯一定】
【老菜头儿：今天不是还有手术吗？不用回我啦，我就是随便汇报一下】
周正看着‘汇报’那俩字笑了笑，这小孩儿，总是能戳自己心窝子，不自知的撩人杀伤力最大，他认栽。
【周正：还有二十多分钟，我闭会儿眼，准备一下。】
【老菜头儿：嗯嗯我溜啦】
【老菜头儿：[嘘]】
……
苏绮瑶到棒骨店时，店家才刚刚开门，她来得太早了，放眼望去全店就只有她一个顾客。
看看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现在离开没地方去，提前点单又怕老爸来了肉都凉了，跟店家商量好，苏绮瑶先买了一瓶汽水，打开手机边看小说边消磨时间。
不知不觉就到了十点，苏义诚差不多是踩点到的。
风尘仆仆走进骨头馆，看着苏绮瑶的那张脸被他笑出两层褶子。
“姑娘回来了啊。”
“嗯。”
父女俩总是这样，要么不说话，要么说几分钟就吵架，所以苏绮瑶上大学后从来不会跟苏义诚通电话，这是她能想到避免直接冲突的最好办法，陈妍总说是因为他们太像了。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苏绮瑶自己心里最清楚，原因有三。
不喜欢与人交往过于亲密，尤其抵触异性接触，其中包括自己的亲属，包括父亲。
小时候他不常出现，有时一个星期见一面，有时两个星期见一面，甚至更长。可缺席的童年是无法弥补的，即使妈妈会给小瑶瑶讲爸爸的故事，等长成大瑶瑶了那股疏离还是不会散。
还有一点，也是最无法避免的一点，就是陈妍说的：你们太像了。
自己身上的习惯、臭毛病，苏义诚也有，有时候看着对方就跟照镜子一样，与其说烦他，不如说是烦自己。苏义诚的想法估计也差不多，看到家里姑娘恨铁不成钢，怎么好的不学光跟自己学毛病。
看吧……
俩人坐在桌前相面相了十分钟了。
点菜、等菜、吃饭、潦草祝福、接受祝福，就像在走流程。
艰难吃完一顿饭，苏义诚开车把苏绮瑶送到车站，不到一分钟便消失在视线里，看起来好像多一秒都待不下去。
莫名难受……
【老菜头儿：世上只有我最好 没我滴爸～妈像两棵草 投进我滴怀～抱 幸～福少～不了～～
我去炸学校 从来不迟到 一拉线快逃跑轰隆一声学校炸没辽～～】
神神叨叨的，连苏绮瑶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说什么，可能就是随口胡说随便说点儿什么。她自然是发给周正的，没能及时得到回复，但心里舒畅不少。
只是按照原计划这顿饭要吃两到三个小时，吃完了聊聊天，然后再走，没想到结束得这么快，此刻倒有点儿不知道做什么了。
回老妈那里肯定不行，和周医生约会会来不及，最终还是去超市逛了一圈，装了半包零食去了医院。
周医生忙，单独和小天待一会儿也好。
小天看到苏绮瑶非常兴奋，每一次见到她都是如此，听说今天阿姨姐姐不会过来想得不行，一直蔫头搭脑，比见不到周叔叔时还想，周正在患者心中一下输了苏绮瑶半头。
“那咱俩出去晒晒太阳？”苏绮瑶问。
小天当然是愿意的，马上抱住苏绮瑶的胳膊不撒手，生怕她会反悔似的。
而小天的爸爸嘴上谢个没完，直到他看出苏绮瑶的尴尬后才噤声。
他现在全身心都扑在孩子身上，有很多前两年的愧疚，如果不是他拖延，手术未必会有现在这么复杂。不为孩子做点什么根本踏实不了，为了好好看着孩子不出意外，不吃饭是常有的事，仗着小天看不见就骗他说吃过饭，然后寸步不离守着。
路上有熟识的医护看见小天单独和苏绮瑶出来都很惊讶，小天爸爸什么时候这么放心了？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苏绮瑶用口型慢慢解释着：没有，只是去吃饭了。
到了花园，小天又开始缠着苏绮瑶讲故事，只不过这次的主题不太一样，他说想要听‘带颜色的故事’。
“……”苏绮瑶有一瞬间的怔忡。
也许是沾网文时间久了，一提到‘带颜色的故事’就觉得很不正经，分明是为了文章过审而拐弯抹角说的绉词儿啊。
后来小天说自己在楼道听见有小朋友背识色口诀，他也想听，这才反应过来。
‘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是苏绮瑶惯用的开场白，不同以往的是，今天的主角是一只独角兽。
小天不知道独角兽是什么动物，苏绮瑶就耐心的给他形容，时不时还会用手指轻轻点在他的身上，告诉他角在这里，翅膀在这里，天使圈在那里。
俩人靠着柳树坐下，小天挤着苏绮瑶的胳膊。
秋初的风还很热，就像是黏黏糊糊挟着夏天不让它走，小天只靠了两三分钟就坐不住，抬起胳膊把脸上的汗全都蹭到袖子上，又重新靠回去。
他仰着头，对着那片他并不能清楚看见的天空说：“那天一定是蓝色的吗？”
苏绮瑶想了想说：“嗯……不一定，大多数时候是。”
“有没有可能是红色的？”
“红色？”
“嗯，爸爸说妈妈最喜欢红色，夏天穿红裙子，冬天穿红羽绒服，她的发卡也都是红色的。”小天像个小大人一样地说，“唉……那妈妈上去以后会不会把天都染红了？现在天还蓝的话，是不是妈妈走错地方了？”
苏绮瑶从来没问过小天的家庭情况，但就刚才问自己的两句话她全都明白了。
消息知晓得猝不及防，喉咙酸酸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中间，怎么咽都咽不下去。
她尽可能的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我们可以试一下，看看能不能看到红色的天空。”
小天：“我也可以吗？？”
听得出语气中的雀跃、欣喜、期待，但苏绮瑶不敢保证，她不知道小天的光感究竟能感受到什么。
“今天不一定哦，我们只是先试一试，而且只能试一秒哦，这次不成我们还可以过段时间再试一次。
“那好吧，我要试试！”
“好，那我们先闭上眼睛。”
小天乖乖把眼睛闭上。
“跟着我走一段路，慢慢地，小心脚下。”
“再往前走一点点，只差一步咯！”
“好，就在这里吧。”
“小天，抬头。”
怕小天找不准太阳方向，苏绮瑶的手一直虚虚等在他脸颊两侧。
众所周知，太阳出了照明发热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功能，那就是‘喷嚏助力’。有时候鼻子痒痒却打不出喷嚏，那是很难受很折磨的事情，但只要不想憋回去，那么对着太阳看几秒马上能打出来。
苏绮瑶小时候也这样玩儿过，可她总是觉得刺眼，不停地眨眼是本能，所以在每一次她闭眼的时刻都会觉得眼前鲜红。
不知道小天看没看到，但她听到了‘哇’的声音。
苏绮瑶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多少人都是被钱绊住，明明没多严重的问题最后生生拖成大病。
“唉……”苏绮瑶一边叹气一边发消息，两条分别发给了不同的人。
【老菜头儿：老师，下周三前我一定提交报告。】
【老菜头儿：周～医～生～～～】
第70章 “睁眼吧，小公主。”……
苏绮瑶的二十一岁生日过得匆忙, 一整天跑来跑去好像一直没闲着，但又感觉好像什么都没做, 心里总是感觉空落落的。
好不容易等到周正下班，她已经在小花园的长廊里睡着了。
“久等了。”
现在这天老刮风，周正担心苏绮瑶受冻，便拿了自己放在医院替换穿的衬衣盖住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将人抱起。
“周医生……”
苏绮瑶略感不自在，除了在一起那天外，周医生还没有这么抱过她，而当时的情形与现在也不太一样，一个已经冲动上头, 一个不太冷静但意识清醒, 挣扎两下就想跳下来。
周正能感受到她的意图, 但仍旧抱着没撒手, 苏绮瑶往哪里使劲，他就往反方向用力再把人拧回来, 进楼道口才慢慢松手。
左顾右盼看了一阵儿，幸好没人注意到这边, 苏绮瑶松了一口气。
出门周正便拦下一辆出租, 给司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去哪里呀？”苏绮瑶问。
“到了就知道了。”
司机见状, 便没按照以往的规定与乘客二次确认目的地，成全一段好事、惊喜权当是为儿孙积德。
等开到近前位置，不用周正说她也能猜到了。
是以前在微信上给周医生推荐过的日料店，一家人均五百起, 店内三个双人小包间，大堂仅六张小桌，开门一分钟人满为患, 还只接受二十四小时预约的，网、红、店、铺。
苏绮瑶只吃过一次他们家的章鱼小丸子就迷上了，那次还是因为堂姐排上队晒了朋友圈，她又刚好在附近，就托堂姐打包了一份带出来。
现在想想就流口水……
“我一直想吃这家来着！”
周正拉起她的手，“走吧。”
“不用排队吗？你什么时候约的呀？”
苏绮瑶一直认为周医生控制不了手术时间，他应该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能到店，一喜堂好像不接受没有准确用餐时间的预约啊。
“嗯……昨天。”
“哦，嘿嘿……”
苏绮瑶并未多想，开开心心跟着周正走了进去。
服务生引导他们走进了最里侧的双人包间。
里面是带榻榻米的布置，墙上挂着浮世绘卷轴，竹制卷帘上印着樱花图案，一片深一片浅，墙壁与榻榻米的接缝处摆满了梅花鹿造型的布艺玩偶。
苏绮瑶拿起最近的一只抱在怀里，戳一戳，好软。
“周医生，你看这个像我吗？”
其他几只梅花鹿都是连头带身的，只有手里这只是单头，圆咕隆的，眼睛也很大，两边脸还缝上了红脸蛋儿。
周正点点头，“像你才买的。”
“……”
灯光下的一张小脸瞪圆眼睛，同杏核儿一般，看着和鹿玩偶的眼睛更像了，水汪汪的好像会说话。
“眼珠子要掉出来了。”说完还把手心摊开向上，放到苏绮瑶的下巴位置，作出一个‘接住’的手势。
原来周正早就开始为生日这天作准备，他记得在小孩儿絮絮叨叨和他说哪家店好吃，其中一喜堂是最难吃上的一家，如果她能如愿以偿一定会非常开心。
而鹿头布偶并不在计划内，只是他在挑选礼物的时候碰巧看到，越看越觉得相像，便将它买了回来。这两天一直放在周正的宿舍床头，昨天一早发了同城快递送到店里。
知道实情后，苏绮瑶害羞地低下头，其实她不忍心看到周医生这么忙还要操心她的生日，可是自己却又很享受他的用心，真是矛盾。
所幸餐品上得很快，吃起来就没那么多旁的心思了。
焗蟹宝、章鱼小丸子、炸猪排、炙烤鳗鱼、旋风蛋、芥末章鱼、经典蟹肉卷、照烧年糕团子、牛骨汤元气乌冬、豆腐味噌汤、咖啡炼乳布丁……
苏绮瑶看傻眼了。
“咱们点餐了？还是周医生你昨天就点好了？这么多？没了吧？不会再进来了吧？”她是真懵了，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正。
“嗯，包间需要提前点单。”
“可是……我们吃不完的。”
“我想让你每样都尝一点。”周正把筷子用开水烫净，并拢放在苏绮瑶面前的碗上，“生日就是要开开心心的，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
苏绮瑶似乎还有点犹豫，但听了周正的话也没再坚持，“对，过生日就是要开开心心！今天我要把自己吃成猪！吃完就出栏！”
用心给每一道餐品拍了照片，拍完顺手发给周正，又挑了几张构图漂亮的凑出九宫格发到朋友圈。
这满满一桌四个人吃都富富有余，更不要说两个饭量并不大的。除了布丁和乌冬面，其余都在吃之前用分餐筷子拨出去小份，剩下的留在餐盘中等待打包。
说起来这还应该算是两人第一次正式约会，在一起前的不算，就从回京首算起，不是在医院见面，就是周正下班后把苏绮瑶叫出来溜达溜达，像这样好好坐在一起吃一顿完整的饭实属难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