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回神,因着知道就算她不想为难别人,但因她占了侯夫人的位置别人也是要为难她的,因此只能打起精神为女儿开脱:“兰茵早早就来过了,只后来说是要回去取什么东西,我想着应该也快取回来了吧!”
撒谎!
周茜和费姨娘同时在心里想到。
但现在沈兰茵没来,她们也没证据直接拆穿。
因此费姨娘便问:“三小姐回去拿什么了?”
江氏摊手,道:“我也不知道。”
见江氏这般,周茜知道暂时是讨不到好了,便气鼓鼓去了一边的偏厅。
偏厅里侯府大小姐周琼一碗银耳羹已经快喝完了。
“大姐姐。”周茜敢欺负沈兰茵,但见了周琼,却是老老实实过来叫了人。
周琼眼皮子撩了撩,不冷不热的“嗯”了声。
她身后的大丫鬟翠缕恭恭敬敬给周茜行了礼,口中道:“四小姐。”
四小姐!!
周茜的逆鳞再次被挑起,只因叫她的是周琼的大丫鬟,她再有滔天的怒火也只能硬生生憋住。不过到底年岁小,虽嘴上没说什么,但脸上却满是怒意。
周琼见了,放下已经喝完银耳羹的碗,道:“四妹妹,你得习惯。”
习惯习惯,我凭什么习惯?
我不想习惯!
周茜气道:“大姐姐,难不成你也向着那狐媚……”
不等她说完,周琼已经轻轻拍了下桌案,冷声道:“四妹妹,慎言!”
周茜又气又委屈,眼睛一下就红了:“大姐姐,连你也帮着她欺负我。”
“据我所知,受欺负的一直是她。”周琼语气淡淡,拆穿了周茜的谎言。
“我哪有欺负她?她抢了我的身份,她害我从三小姐变成了四小姐,我还不能不高兴了?”周茜眼泪真下来了,“你知道外面人都是怎么笑话我的吗?笑话我堂堂侯府千金,却被一个穷酸秀才的女儿抢了身份!我现在压根都不敢出门,就怕被人笑话!”
对于周茜从三小姐变成四小姐,侯府的长辈并没有放在心上,左右不都还是自家孩子吗?但是周琼将心比心的说,要是沈兰茵抢走的是她的大小姐身份,她也会不高兴。
因此饶是一惯不喜欢周茜,她也还是安慰了句:“时间长了就好了。”
好什么好啊!
周茜哭道:“她出身市井,规矩礼仪样样不懂,在家里还好,出门要是闹了错,旁人只说是侯府三小姐,除了一些知道咱们家情况的,不然都还以为三小姐是我呢,我凭什么给她背黑锅?还有啊,以前我们只要巳时去给祖母请安就好,现在她娘进了门,我们日日辰时就要过来,除了过年,我们什么时候卯时起过床的?”说到这里,她朝偏厅的门口看了眼,声音一下子变低了:“还有啊大姐姐,她娘进了府,对于我是没多大影响,但你就没想过大哥哥吗?她娘虽然出身低,但现在毕竟是侯夫人了,以后若是再生个儿子,那就是侯府的嫡子。大哥哥一直说要出家不肯继承世子之位,若是那女人给她的儿子争一争,说不定爹就会放弃大哥哥立那个女人的儿子为世子了!”
看着周茜一副很是关切着急的模样,周琼轻轻笑了笑。
除了要更早起床她觉得有些不喜欢外,其余的,她还真不在意多个继母。毕竟她娘已经没了十六年,这十六年里没人占她娘的位置,她已经很满足了。
至于世子之位。
周琼是真觉得她这个庶妹可笑,江氏都这把年纪了,能不能生还不好说,就算真的能生,一个小奶娃而已,拿什么跟她弟弟争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爹真的昏了头,还有祖母在呢,还有外祖家在呢。
为了撺掇她对付沈兰茵,四妹妹可真是,拿她当傻瓜待了。
因此周琼只看着下人端过来的热乎银耳羹,笑道:“四妹妹,快喝银耳羹吧,是母亲特意吩咐小厨房做的,你别辜负了母亲的好意。”
“你!!”周茜鼻子都要气歪了,她这大姐姐是个傻的吗,竟是听不懂她的话?
周琼已经起身,带上翠缕往外走了。
周茜本就没心思喝什么劳什子银耳羹,再加上正在气怒中,便也直接跟了出去。
而这一出去,就看见了刚刚到,才站稳脚的沈兰茵。
“母亲。”进了侯府,沈兰茵跟周琼周茜一样,也都改口叫了母亲。
看见亲生女儿,江氏脸上的笑更柔和了。
只还不等她开口,周茜就气冲冲道:“三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刚刚母亲说你是回去取东西了,东西取来了吗?是什么东西,也拿出来叫我们看看!”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挑事了。
她嫁进侯府,是为了寻求安平侯的庇护,可不是为了叫她的女儿被欺负的!
江氏面上的笑一收,就要朝费姨娘发难。
沈兰茵却先一步开口了:“是给祖母抄的经书。”
还真有东西?
周茜不信,快步走上前,就看到沈兰茵手里的确握有一卷手抄佛经。
被撞成那样回去还有心思拿佛经?
再说,是真的佛经吗?别是为了应付,故意随便拿个东西来冒充的吧?
周茜想着,伸手就要去夺。
“茜姐儿!”江氏再忍不住,猛地一下起身,“那是兰茵给你祖母抄的佛经,待会儿就要送过去,你还是莫要碰了。”
我为什么不能碰?
你说不能碰,我还偏要碰了!
周茜只当没听见,手猛地一下抓住了佛经一角。
若是江氏没开口,沈兰茵就任由她看了,左右佛经是真的,周茜也没那个胆子在众人面前把佛经撕毁。但江氏开口了,她总不能拖她娘的后腿。
因此沈兰茵手上用力,猛地往后一抽。
周茜是娇生惯养的侯府小姐,哪有什么力气,又没防备,这般被沈兰茵的力气一带,整个人就踉跄着朝前摔了个大马趴。竟是将害沈兰茵摔的那一跤,结结实实又收回来了,且还摔在众人面前,也摔得更狠。
“茜姐儿!”费姨娘一声尖叫,失态的冲了上来。
第3章 应该打二十个手板,另再禁……
“茜姐儿!茜姐儿你怎么样?你没事吧?”费姨娘不顾形象的扑到地上,抱起周茜紧张的检查起来。
地面平坦,周茜虽是摔了大马趴,但脸上并没有受伤。不过一双手因本能的想去撑地,却被地面划出了数道红痕,有几道甚至已经冒了血丝。
看到从小到大几乎没受过伤的女儿伤成了这样,费姨娘紧紧抱着周茜,抬头看向沈兰茵的目光里除了冷意外,竟还带上了一丝杀意。
这杀意只有沈兰茵一人看见,她吓得不由自主退了半步,但想到自己这算是闯了祸,不想让江氏一人承担,便硬生生忍住,鼓着勇气道:“四妹妹你怎么样?我没想到你会用这么大力气来夺佛经,若是早知道你这么想看,我就主动给你了。”
睁眼说瞎话!
你有半点想给的意思吗?
费姨娘气得咬牙。
周茜却直接疼得哭骂了出来:“屁!猫哭耗子假慈悲!明明是你害我摔跤的,你还来问我怎么样?!沈兰茵你简直该……唔唔……”
一个“死”字还没说出来,嘴就被费姨娘捂住了。
江氏却险些被自家女儿逗笑。
若不是深知自家女儿的性子,她都要以为沈兰茵真的是故意惹费姨娘和周茜生气的了。只不过虽然不是故意,但确实让这娘俩更气了,倒也算歪打正着。
“费姨娘,茜姐儿是想说什么?”江氏起身,慢步走了过来,到了近前只低头去看,并未伸手拉人。
这般江氏和沈兰茵站着,费姨娘和周茜坐在地上,两厢对望,倒像是江氏和沈兰茵高高在上,费姨娘和周茜矮了一截似得。虽然如今论身份确实是如此,但无论是费姨娘还是周茜,都没法接受这事实。
因此母女俩心有灵犀,相扶着一齐起了身。
“茜姐儿并没想说什么。”费姨娘先开口否认,话落却突然道:“倒是妾身想问一声夫人,三小姐这般欺负茜姐儿,夫人不打算做点儿什么吗?”
欺负?
费姨娘真是当她面都敢说瞎话,她可是亲眼看着的。若说欺负,明明是周茜想欺负她的兰茵,只不过自食恶果,没欺负到她的兰茵,反而自己先摔了而已。
江氏问道:“那敢问费姨娘,按侯府的规矩,我应该怎么做呢?”
姐姐欺负妹妹,就算是按侯府的规矩,惩罚也并不严重。
费姨娘想到此,一面在心里暗暗下决心要找机会报复回来替女儿出气,一面也不愿错过眼前这惩罚沈兰茵的机会。因此她道:“若论侯府规矩,三小姐这般欺负妹妹,应该打二十个手板,另再禁闭三日!”
打二十个手板,娘一定舍不得。
“母亲,女儿愿意领罚。”不愿江氏为难,沈兰茵立刻道。
江氏安抚的看了沈兰茵一眼,却是问向费姨娘:“那我还想请教费姨娘,茜姐儿这般在嫡母面前大喊大叫,又吵着去抢姐姐要送给祖母的东西,按侯府的规矩,我应该怎么做呢?哦,还有,费姨娘你不过是个妾室,便是茜姐儿的生母,也应该没有资格这般叫她的名字吧?”
的确没有资格。
而周茜在嫡母面前大喊大叫尽失仪态,也的确应该受罚。
可知道是一回事,这般被江氏点出来,费姨娘却根本接受不了。自打十六年前原侯夫人魏氏去世,十六年来安平侯不曾续弦,费姨娘这个当年就受宠的妾室,便一连受宠了十六年。
而作为唯一给安平侯生了子嗣的妾室,在没有侯夫人的情况下,别说在大房,除了周老夫人的荣安堂,在整个安平侯府,费姨娘都是能横着走的。如今安平侯续弦了个二嫁的商户女,这样出身的女人原本是她连看一眼都觉得失了身份的,可没想到现在却高高站在了她的头上!
费姨娘自认一向是个能忍的,但这会儿她是真的忍不了了,她怒视着江氏,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眼神已经表达了她所有的愤怒。
江氏怕吗?
说真心话,有一点。
毕竟费姨娘是个有能耐的,且又在安平侯府后宅经营了十几年,自己就算是明媒正娶的侯夫人,但到底初来乍到,真跟费姨娘对上,胜算几乎是零。可她不能退让,她若是选择退让,那受委屈的就是她的女儿。
而她若是连亲生女儿都护不住,来日又如何拿住下人?
如何在安平侯府立足?
她嫁给安平侯若是在后宅连一点安宁日子都过不了,那最初,她还不如索性当了安平侯的外室。起码背后有靠山,手头有银钱,顶多是名声难听点,女儿的婚事难办些罢了。
她既然不想名声难听,既然想给女儿好好择一良婿,那就不能怕。
她轻轻弯了弯唇,笑道:“费姨娘这是什么眼神?若费姨娘不知道,正好我要带孩子们去荣安堂给老夫人请安了,不若我就跟老夫人请教下好了,正好顺便也问问老夫人,按着侯府规矩,费姨娘用一副恨不得生吃了我的眼神看着我,我这个侯夫人论规矩该如何罚你。”
“你——”饶是费姨娘再能忍,也彻底失态了。
一直做壁上观赏戏的周琼,这会儿慢慢掩下眼底看戏的好笑,走上前道:“母亲,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去祖母那了。”说着,看了眼费姨娘,道:“姨娘还愣着干什么,四妹妹的手伤了,赶紧着人请大夫,带四妹妹好好去看看吧!”
有周琼开口,一场好戏演到这里就歇了。
费姨娘再是心气高,也知道若这事儿闹到周老夫人那,她身为妾室,还真是没错也有错了。更何况她心里清楚,她和周茜都确实有错在先。
至于江氏,她本就没想真跟费姨娘闹开,毕竟刚刚吃亏的是周茜又不是沈兰茵。周琼给了台阶,她立刻便下了。
费姨娘带着周茜先走了。
江氏领着周琼和沈兰茵往荣安堂去。
江氏有心想谢谢周琼刚刚的解围,但周琼一路肃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她也找不到机会说。而有周琼在,她也没法和沈兰茵说话。
因此一路无话。
一行人到荣安堂时,因刚刚的插曲,二房三房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安平侯府如今住有三房人,大房就是安平侯周振这一房,安平侯已逝的原配夫人魏氏,生有一儿一女,儿子是一心想要出家不愿意继承侯府的大少爷周晋。女儿是年逾二十还待字闺中的大小姐周琼,不过待明年她未婚夫守满三年的孝,她就要嫁去成国公府做大少奶奶了。
而安平侯除了这一儿一女,还有姨娘费氏给他生的一对庶出儿女。儿子是二少爷周勇,因幼时贪玩伤了脚行动有些不便,女儿是四小姐周茜,虽刁蛮任性,但往日颇得安平侯疼爱。
而二房,二老爷周兴是个不学无术成日只知花天酒地的,但二夫人方氏和她生的一双儿女却都极好。因着魏氏去世后安平侯一直没续弦,侯府一直是二夫人管的家,二夫人性子温柔处事宽和,阖府上下就没有不夸她的。她生的三少爷周弘虽然样貌比不上大少爷周晋,但却是个极为孝顺又极为聪明的人,十四岁考中秀才,明年秋里就打算参加秋闱了。二小姐周丹性子略娇些,但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还有一手连太后娘娘都夸过的女红,如今是还没订亲,但若是订了,只怕嫁的也不会比大小姐差。
另二房还有个庶出的小姐周英,原本是四小姐,如今沈兰茵来了,便成了五小姐。她是二房唯一的庶出孩子,只是可惜,她姨娘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没了,因此她的性子最为怯懦。若不是方氏宽和,只怕阖府都没人记得住她。
至于三房,年轻的三老爷周诚和三夫人乔氏成婚不过六年,目前只生了四少爷周嘉一个孩子。周嘉年仅五岁,生得白胖可爱,如今是家里最得周老夫人疼宠的孙辈。
进了上房正厅,江氏先屈膝给上首的周老夫人请安:“母亲。”
周老夫人正抱着小孙子周嘉逗弄,脸上还有因喜欢小孙子而漾起的笑。但江氏一开口,那笑瞬间就收了个干干净净。
是的,周老夫人并不喜欢江氏,倒不是因为江氏二嫁的商户女身份,而是因为江氏在亡夫去世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就嫁了,光是这行为便已经触碰到了周老夫人的底线,偏……偏江氏还是带着身孕进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