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她看了眼身侧的牛嬷嬷。
牛嬷嬷并不知道吴太医是沈兰茵去求周老夫人请的,还是周老夫人主动给请的,但真相是什么无所谓,结果是吴太医来了就行。因此她一笑,恭敬对安平侯道:“是的侯爷,老夫人很担心夫人和小少爷,这不,还打发了奴婢来跟三小姐一起伺候夫人。”
沈兰茵又看一眼牛嬷嬷。
也是,相比于她,肯定伺候娘更有前途。这样更好,左右她嫁去江家也不会带牛嬷嬷,只要周晋能给娘做靠山,牛嬷嬷在娘跟前也能安生伺候。
真是这样吗?
安平侯没看牛嬷嬷,看着已经微低头一副惶恐模样的沈兰茵,安平侯信了,因为他觉得沈兰茵不敢撒谎。更何况请个太医上门而已,来都来了,再计较没意义。
因此点点头,权当这事过去了。
吴太医看见江氏的肚子时也微微有些吃惊,因此给江氏号脉的时间便极长,待终于收手时,他额上都浸了汗。
江氏比任何人都在意孩子,因此慌的脸色煞白:“太……太医,孩子……”
吴太医勉强笑了笑,道:“夫人莫要担心,孩子很好。”
真的好吗?
江氏道:“太医,我这两日,总觉得孩子动得更厉害了些。”
吴太医道:“这是正常的。孩子吸收的营养好,长得也好,因此格外有力气。不过您接下来饮食上要注意些,进补的食材都停了,油腻荤腥的每日也只吃一顿,另尽量要多走动。我再给您开个药方,您抓来煎了每日早起喝一碗,放心吧,大人孩子都没事的。”
见吴太医笃定,江氏这才松了口气:“好,吴太医,谢谢您。”
沈兰茵却知道事情没有这么乐观,她道:“吴太医,我陪您去开药方。”
吴太医颔首,跟着沈兰茵出去了。
到了院子中间,沈兰茵刚刚问完到底是什么情况,安平侯就大步追了上来,问了同样的问题。
吴太医面色凝重道:“情况不太好,夫人腹中孩子实在是过大了,且我刚刚诊脉,许是因为孩子太大的原因,夫人消耗也较寻常孕妇严重。这孩子必须得尽快生下来,若不然……若不然最后不仅孩子有危险,怕是夫人也……”
沈兰茵一个踉跄,若不是有翠露眼明手快扶住她,她定会摔在地上。
安平侯脸色也十分难看。
“那就尽快生!”他道。
孩子还没足月呢,若是提前生,会不会有危险?沈兰茵没问,因为就算会有危险,在她心里也是江氏更重要。
她抖着声音道:“您方才说要给我娘开的药,是不是……”
吴太医点头,确实是催生的方子。
“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其实很想问一句,安平侯夫人肚子大的那么离谱,为什么没早早请他来看。还有,安平侯夫人那肚子,不像是自己胡吃海塞营养过剩,反倒像是被人下了药了。因安平侯没问,又有沈兰茵在,吴太医便没多嘴,只道:“我开的这药方较温和,快则十来日,慢则半月左右才会发动,你们做好准备。等到发动那日,再给我送个信,我得亲自来盯着才行。”
竟这么严重!
沈兰茵死死咬唇,咬到口中都有血腥味了,才忍住没哭出声来。但她已经失态的走到吴太医跟前,哽咽着道:“吴太医,求您救救我娘,您一定要救救我娘……”
安平侯一面担心江氏安危,一面又气江氏跟没见过世面一样把自己补成了这样,两种情绪交织,他烦的一把将沈兰茵甩开,只对吴太医道:“好,那日我一定给你送信。吴太医,孩子不重要,还请你一切以内子安危为重!”
倒是没想到,安平侯居然还是这等痴情人。吴太医心下感动,决定把猜测告诉安平侯,他使了个眼色,道:“那我去开药方。”
安平侯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道:“我陪你去。”
安平侯和吴太医大步走了。
翠露扶着沈兰茵,见沈兰茵因刚才一摔掌根和腕子都擦破冒了血丝,她却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忙心疼的劝道:“三小姐您别担心,没事的,吴太医医术高明,有他在夫人和小少爷肯定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
肯定会没事的!
沈兰茵根本没感觉到擦伤处的疼痛,她拿了帕子重重按在眼角止泪,想着接下来可能会有的事,盘算着该怎么办。娘曾跟她说过,因这孩子月份的原因,原安平侯是打算在孩子快要出生的时候,将娘送去城外别院里的。可现在……若真送去,吴太医这样的身份,应该不能待在别院几日等着吧?而就算能,最坏的情况下该用什么药,他能提前预知到吗?若是不能,还要回城内来买,那耽误的就不是时间,而是娘和弟弟或妹妹的命了啊!
还是不送去的好,月份不对就不对吧,安全最重要。安平侯会答应吗?想到这里,沈兰茵才想起安平侯刚刚把她甩开,她摔了一跤,因此直到此刻,她才感觉到摔伤处传来的火辣辣的疼。
她顾不得这疼,将袖子一放彻底遮住伤处,深吸一口气,回屋里安抚了江氏后,这才匆匆去找安平侯。
安平侯正不敢置信的坐在书房,他原以为是江氏没见过世面,因有孕见补身体的就吃才把自己吃成这样的,却没想到吴太医竟说她可能是被人下了药!
谁给她下的药?
他这后院,竟还有如此歹毒之人?
下人回禀说沈兰茵来了,安平侯心里莫名一慌,忙收敛神色叫了进。
沈兰茵担心江氏,没注意到安平侯的异样,她直接把所有担心都说了,末了道:“侯爷,我娘能不能就在府里生产?”
当然能。
安平侯一面是觉得心虚,一面也是真不愿江氏有事,立刻道:“就在府里,你不用管这些,你好好陪着你娘,吴太医我刚刚已经跟他说好了,一有消息就派人去请他。另产婆和奶娘也我亲自来找,你别怕,放宽心,叫你娘也安心生产。”
安平侯这态度不说和昨日,就是和刚才都反差巨大,沈兰茵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但也顾不上多想,只感激道:“多谢侯爷。”
待离开安平侯的书房,翠露道:“好了小姐,有侯爷这话您就彻底放心吧,夫人和小少爷肯定都会没事的。倒是您这手,咱们得赶紧回去处理下,若是留了疤就不好了。”
手。
沈兰茵抬起手,看到血丝都已经干涸了,回想方才安平侯的态度,刚刚就有的奇怪感觉更重了。就算安平侯实际很在乎她娘的安危,但……并不像也会在乎她是不是担心,是不是害怕的啊。
吴太医又说了什么吗?
沈兰茵无从得知,她看着自己的手,道:“翠露,我要给大哥哥做鞋和袜子,你帮我一起做吧,我想早点做出来,早点送给他。”
不管安平侯奇不奇怪,她都不能完全相信,所以接下来时间不多,周晋和周老夫人,不管是长远的靠山还是短期的靠山,她都得想尽办法讨好才行。
·
周晋午睡起来,正面色铁青的坐在床上。
两次了,昨夜一次,方才午睡时一次,他竟两次梦到了昨日看到的那一幕。沈兰茵浑身湿透,春衫紧紧裹在她身上。
去年秋天他看见的是背面,昨日他看见了正面,梦里倒好,两次他都清清楚楚,前后皆看清了。
他原以为他早忘了的。
结果不仅没忘,昨夜那次,甚至还害得他今早不得不换掉贴身衣裳!
偏偏就在此时,外间响起了小莲娇娇柔柔的声音:“大少爷,您醒了吗?奴婢进来了?”
第41章 她连耳朵根都红了。……
小莲到周晋身边伺候的时日虽不长, 但因周晋油盐不进,她又急于施展一身学来的新本事,所以便格外着急。等了片刻没等到周晋回答, 她理理鬓发,深吸一口气, 就大着胆子端着铜盆进了屋。
周晋仍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 听到动静偏头看向门口, 因面色铁青, 便显得眼底都好像带了怒火般。
小莲笑着进门,乍然看到这一幕,笑容当即僵住, 原准备好的一肚子柔情算计,还没开始,便自己终结了。
“出去!”周晋开口, 低沉的声音里有快要压抑不住的怒火。
小莲自然听出来了, 这是她身为下人的基本眼力见。然而她在外所学那些,却告诉她, 当男人生气的时候,最好的哄人办法就是褪去衣衫送上自己。
小莲有一瞬间的犹豫。
她来这几日大少爷很不待见她, 她若是褪去衣衫送上自己,别大少爷不要不说,还彻底生气,一怒之下把她发卖了。想到这里, 小莲害怕的抖了抖, 可心底最深处却响起在外学习时老师的声音,老师说:别管是怎样的男人,只要他是男人, 你褪去衣衫,他就肯定把持不住!
富贵险中求。
小莲这般想着,壮胆放下铜盆蹲在地上,手快速摸到衣襟口的盘扣,一颗,两颗,三颗,她抖着手却解的飞快。
她这样的动作,周晋自然看出了她想干什么,但一时间竟顾不上生气,因为他本能的回忆起了昨夜的梦,昨夜梦里他不仅看清楚了沈兰茵身体前后两面,他还看见沈兰茵一颗一颗解开衣服上的盘扣……不过也仅就如此了,再往深处因从未见过,他在梦里也想象不出来。
但可气的是,仅仅如此,他今儿一早就不得不换了贴身衣裳。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二次,第一次是他不懂,身体的本能反应,之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跪在佛祖面前连续五日以水度日,后来的这么多年便再没有过这种情况。但昨夜却……
“小莲!你干什么呢?出去出去,快给我出去!”屋里突然响起平安像炸开一般的声音,惊醒了沉入回忆的周晋,也彻底打破了小莲的奢望。
小莲是想做世子的妾,未来侯爷的妾,可不想叫平安一个下人看到自己的身体。她紧紧攥住衣襟口,愤恨的瞪着平安:“平安,你说过会帮我的!”
结果不仅没帮,反倒还来破坏!
周晋回忆时的沉默让小莲误会了,她以为若是平安不来,她就会成功,因为周晋已经看到了她的诚意,并且心动了。
平安却知道根本不是。
他要是不来,大少爷真的气了,只怕小莲的下场就是被发卖。从侯府里被卖出去的下人,还是犯了错被卖的,想也知道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是真的在帮小莲。
果然,他才无奈的这么想完,身后就传来了他家主子的声音。
“平安,将小莲送去二婶那里,请二婶另行安排差事。”
“大少爷!”小莲惊叫出声。
平安上前一步挡住小莲,求情道:“大少爷,再给小莲一次机会吧!她要是被送去二夫人那里,老夫人和大小姐都不会饶了她的。还有三小姐,小莲毕竟曾经是三小姐的贴身丫鬟,这事儿闹到最后,说不定还会连累三小姐,三小姐日子已经够难的了,您就饶了小莲这回吧!”
平安不提沈兰茵还好,提起沈兰茵,周晋更觉心头怒火止不住,这怒火不是对小莲,也不是对沈兰茵,而是对他自己。
他声音冰冷的道:“不送她走,那我回法原寺。平安,你能承受这样的后果吗?”
“大少爷!”平安脸一白,吓得忙跪下了,“大少爷,小的,小的这就送她走!”
小莲是个聪明人,上回周晋要赶她走,求情让她留下的是沈兰茵。这次要赶她走,平安也提到了沈兰茵,她不敢再生算计之心,紧紧攥着衣襟口,噗通一声给周晋跪下了。
“大少爷!大少爷求求您不要啊,奴婢不能走,奴婢若是就这么被送走,阖府上下肯定会对三小姐指指点点的,三小姐最怕的就是这个,大少爷,求求您让奴婢留下,奴婢发誓再不做糊涂事,求您饶了奴婢,也饶了三小姐吧!”小莲边说边哭,但因害怕真被送走,便顾不上哭的好看,只本能的哭着。
周晋看着她,紧紧皱眉:“三小姐怕什么,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丫鬟了。”
“可奴婢曾经是三小姐的丫鬟,还是夫人开口留的奴婢,若是奴婢因犯错被打发走,三小姐和夫人肯定会受牵连的。”为了留下,小莲什么都往外说了,“去年三小姐被四小姐推的摔进小花园,整个后背都湿透了,那回奴婢就劝三小姐求您帮忙护着她,有您发话,四小姐定然不敢再欺负她了。可三小姐怎么都不肯,她怕,怕叫您护她,府里下人会背地说闲话。她什么都没做都已经很多人说了,若是真做了什么,只怕府里下人的唾沫星子都会将她淹没。”
原来去年那次也是周茜。
周晋想起去年那次所谓的救沈兰茵,其实不过是帮她挡了回人,免了她出丑而已。却原来,那时小莲就让她向自己求助了吗?
她却没有。
因为怕下人的闲言闲语。
周晋眉皱的更紧,沉默片刻后到底改了主意:“你下去,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再入上房半步!”
不入上房,就彻底没机会了。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小莲不敢再讨价还价,轻声应是,悄悄退了下去。她知道,这一退,再想重新回到周晋身边伺候就难了。不过她并不绝望,因为她已经发现了,对付大少爷,三小姐或许是很好的利用对象。
待屋里只剩下两人了,平安才试探着问:“大少爷,您今儿怎么了?”
就算小莲过分,大少爷的火气也过大了。他伺候大少爷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几次大少爷这么生气的。
“无事。”周晋不想说,也不能说。他起身下床穿上衣裳,道:“我去院中打一套拳。”
平安默默跟到门口,嘴边那句早上不是打过了吗,犹豫一番并未问出口。因为他觉得,大少爷忽然情绪波动这么大也是好事,起码像寻常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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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从吴太医那得知了江氏可能被下了药,安平侯一面心中有愧一面是真的担心江氏,多日不入江氏房的他除了晚上不宿在这边,其他时间只要有空便过来陪江氏了。
因此沈兰茵有了大量空余时间,和翠露两人白天黑夜的忙,不到三日,便做好了两双鞋,五双袜子,另还有一个绣了一小丛兰花的荷包。
既是要刷周晋好感,沈兰茵自然要亲自把东西送到他手里,昨儿凌晨才做好的东西,今早用了饭,仔细检查一番后,她就带着牛嬷嬷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