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对的。”
话音落下，被禁锢的感觉愈加强烈，被操控的感觉也一同传来。在这种趋势下，她拿着刀的右手被一点点地向外拉走。
恍惚间，千里似乎听到了没有丝毫情感的声音。
感到嘲弄吗？确实是该嘲弄，但是——
某种说不出的感觉自身体涌出又来到心脏，被限制的感觉像是遇到了难以抗衡的什么，原本牢固的控制被打开了一角。
攥着利器的手掌因为用力而被刀柄卡出深深的红痕，锋利的刀刃重新回到了脖颈附近，在拉锯中缓缓贴上皮肤，带出一道红色的血痕与一丝痒意。
她在这场以身体为现场争夺中，占据了上风。
“果然，昨天晚上并不是我的错觉。”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的那一瞬，她还重复不了这样的漏洞。
千里嗤笑一声，眼底却有什么迅速溢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我赢了。”
她噙着泪水，努力抑制住鼻尖的酸涩，维持着自己“胜利者”的狼狈姿态，用笃定的声音重复着。
“是我赢了。”
是的，是自己赢了，以一个弱小之普通人的姿态。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感到难过呢？
好难过……
这样难过的胜利……
只有慘然的胜利……
那阵禁锢离开的一瞬间，千里猛地脱力，只能靠在墙边，大口地喘着气。
呼吸像是被遏制，无论怎样的吸气也无法让身体得到满足，她不由得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喘息着，沾血迹的折叠刀啪嗒一声掉在地面，红色的液体顺着脖颈蜿蜒向下，在白色的衬衫上蹭出鲜艳的颜色。
果然很狼狈啊……
她想。
哪有赢家会倒下呢？
她努力撑着身体，重新挺直脊背，用带着哑意的声音，艰涩地说出最后的话。
“无、无论是什么都可以。”
她不知道对方所图到底是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身上一定有对方需要的东西。
千里抬起头看向天空，金色的眼眸里是对自身的淡漠。在模糊的视线里，那片蓝色在此刻带着难言的沉滞。
就像是她此刻的心情。
“无论你到底是什么存在，世界意志也好神明恶魔也罢，只要能够让他们活下来，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我的一切，你想要什么都无所谓。”
说到这里，千里忍不住扯了扯唇角，脸上是没有丝毫意义的微笑。
“随便了，随便你拿走什么。”
只要织田作和孩子们可以活下来，那么她的失去，又怎么样呢？
她已经做好了失去一切的准备。
【——如你所愿】
莫名的感觉从心底涌现，却又像是来自遥远的天外，又像是一直存在于心间。
仿佛有什么莫名的力量被施加到她的身上，像是被看不见的牢笼所笼罩，又有什么被拿走。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但是那必定是对她十分重要的东西。
这一刹那，如同舞台上的幕布被拉来，她眼前的世界从未如此清晰过地呈现在她的面前。
遵循那感觉的指引，千里左手扶着墙摇摇晃晃撑起身体离开墙壁，她转过头，看向巷口马路的斜对面，豁然睁大眼眸，整个人呆立在地。
武装侦探社的招牌，正明晃晃地立在她曾经过了许多次，却从未看到过那招牌的大楼。
不是她的忽视，更不是她的大意，而是真真切切的，被遮掩着，独独无法被她看到的存在，重新呈现在她的面前。
“什么啊……”
这真的是……这真的是……
越来越多的液体在眼底汇聚，哪怕是在那样压力下，都没有真正落下的泪水在这一刻冲出眼眶。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近的距离，明明是这么近的距离！她走过无数次的地方！
心头的空洞仿佛被冷风洞穿，明明是春季，她却只觉得有彻骨寒意从心底升起，如同置身于冬天，直叫人浑身发颤。
这真的是……
——太可笑了！！！
第68章
迈动僵硬的腿, 从巷子的阴影中离开，千里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武装侦探社所在的大楼，全然顾不得路人惊讶的视线。
穿过街道, 越过马路, 打开咖啡厅的大门。千里在屋内与街上相同的惊讶视线中，直直地奔向楼梯。
此时此刻，武装侦探社里只有三个人，或者说全部的成员就是这三个。
福泽谕吉、与谢野晶子、江户川乱步。
福泽谕吉在属于他的办公室里，与谢野晶子和江户川乱步一同待在外面，一个悠闲地拿着纸笔准备列出一个购物清单，一个趴在桌子上, 有气无力地叹着气。
“与谢野——”
江户川乱步向着与谢野晶子的方向露出半张脸，拖长着的声音分外幼稚。
“采购……”
“不可以哦。”
不等他说完，已经相当了解乱步的与谢野晶子抬起头，微笑着拒绝了对方。
“谁让乱步你一次性偷吃了那么多零食, 就算是我也不会给你带的。”
如果不是真的是吃了太多, 社长又怎么会给乱步禁三天零食？
江户川乱步鼓着脸颊扭回了头，独自生着闷气。
好想吃零食，好气哦……
屋子里的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只有与谢野晶子写字时轻微的沙沙声，就在这个时候, 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
明明是三段的动作, 却因为急促而连成一片，屋内的与谢野晶子和江户川乱步对视一眼，心里有了点数。
大概是来业务了, 还是委托人挺着急的那种。
与谢野晶子把手中的单子放到桌子上, 起身去开门, 后面的江户川乱步也直起身体做出一副“正经”的样子。
“咔——”
随着门锁转动的声音，与谢野晶子打开了门，映入他眼中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孩子。
她低着头，黑色的发丝乖顺地垂落，小小的一只站在外面，看起来乖乖巧巧的，然而衣领上蔓延而出的红色却让与谢野晶子蹙起了眉头。
让她异常熟悉的，属于血液的气味顺着空气传到鼻尖。她看到对方随着她开门的动作抬起头，红着的眼眶里，金色的眼睛里有着恍惚与空洞，眼角未干的泪痕分外明显，那神情也平静到诡异。
“你好，我有一个委托。”
女孩儿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脖颈那道接近动脉的伤口，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用如同漂浮在空中的羽毛一般轻飘飘的声音说着。
“请帮助我的家人……”
“我知道了，先别说这个！”
与谢野晶子顾不得对方说到了一半的话，拉着千里的手腕就把她拽到了室内，准备先处理了伤口再说。她刚关上门，身后忽然响起椅子摩擦的巨大声音。
与谢野晶子转头看向声源处，刚才还懒懒散散的江户川乱步此刻忽然站起身，平日里眯着的眼睛全然睁开，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带进来的人。
不等与谢野晶子反应，就见对方迅速掏出了眼镜，戴在了脸上。
乱步竟然是这个反应，难道……这个女孩儿有什么很大的事情？
“我知道了。”
江户川乱步没有摘下眼镜，神情更是难得地严肃，他迅速来到千里的身边，低头注视着千里，在与谢野晶子惊讶的视线里，学着福泽谕吉对他的样子，抬起手摸向千里的头顶。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没事了，没事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很……好？”
千里茫然地重复着，视线空茫了一瞬，为这句话所疑惑
很好吗？真的有吗？
心底的疑问刚刚出现，她又立刻反应了过来，抛下了这句话，急切地抓住江户川乱步斗篷的一角，有许多的话想要说出。
“我想委托，我……”
“我知道，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碧色的眼眸犹如此时的季节，带着勃勃的生机。强烈的自信充斥着眼底，就连声音都是笃定的。
“你的委托，武装侦探社会完成的。”
“可是……”
千里想要再说些什么，又被江户川乱步精准地打断。
“我和社长现在就开始，首先是你家其他小孩的安全。”
他这样说着，回想着福泽谕吉对自己的力道，覆在千里头顶的手像是摸小动物一样小心地拍了拍，才收回手叉着腰，骄傲开口。
“我可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你是知道的。”
没有名侦探搞不定的事情！
“是……”
千里使劲点着头，眼中有希望亮起。
“拜托乱步先生了！”
不愧是江户川乱步！【超推理】永远的神！
限制解除了，武装侦探社能够找到，那么通话应该也没了限制，她还可以找外援，五条太宰什么的。
太宰出什么国？给我回来！
甚至……如果不能说“剧情”的限制一并解除了的话，那么mimic事件完全可以是其他结果，织田作也不会出事……
直到此刻，千里才有了真实感。
能够改变了……
可以改变了——
江户川乱步犹如先知的话语在与谢野晶子看来没有丝毫问题，但是奇怪的是这个女孩儿竟然一点疑惑都没有，反而相当信服的样子。
她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江户川乱步，看到对方用认真的眼神回视自己。
“与谢野你先带她处理一下，我先和福泽先生出去，回来和你说。”
说完，江户川乱步转身冲到福泽谕吉的办公室门口，也不敲门就直接打开，元气的声音在整个屋子里回荡。
“福泽先生！有千里老师的委托！完成了要十个签名都没问题！我知道你想要很久了！”
福泽谕吉：！！！
与谢野晶子：！！！
啥？乱步你说什么？什么千里老师？
就站在千里旁边的与谢野晶子在懵了一瞬之后，刷的一下侧头看向千里。
尽管对方仍旧在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却没有对江户川乱步所说的内容有半点反应。与谢野晶子回想自己屋里……还有社长屋子里那整齐的全套小说，不由得瞳孔地震。
已知，乱步有看一眼就能知道真相的【超推理】，而且他本人也不是会乱说话的人，所以……
卧槽！！！
“乱步，你说……”
福泽谕吉连原本还想说一嘴的“要敲门”都咽了下去，声音古怪地反问。
“千里老师？”
即使在办公室里，外面来人福泽谕吉是能感到的，但是想着有乱步和晶子在也就没出去。
谁知道乱步突然进来说了这个！
千里老师？千里老师来武装侦探社委托！风靡日本的大文豪突然到这里发委托！
怎么感觉这么不真实呢？
“是的是的，而且再不行动就有人抢先了，福泽先生我们快一点。”
不先去千里找的人就会去把小孩带走，还不如带到这边，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千里也留下了，而且那个外来势力怎么也打不过福泽先生，最重要的是——
可以挖墙脚把一家子都挖走！
对福泽谕吉的实力相当信任的江户川乱步光明正大的说着一般人听不懂的剧透。
尽管心里震动，福泽谕吉却没有丝毫怀疑江户川乱步的话，而乱步也没必要突然说这种听起来就让人不敢置信的话。
他站起身，迈着看起来沉稳实则迅速的脚步走到门外。原以为能看到一个不说七老八十也要人到中年像是夏目老师一样的儒雅作家，然而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一个小女孩儿。
福泽谕吉：？？？
说好的千里老师呢？难不成……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他的出现，原本低着的头抬起，看向了他的地方。
也使得福泽谕吉看到得更加清楚。
只有十五六的样子，面容还带着稚嫩，金色的眼眸里带着名为希望的微光，周身却丝毫没有属于这个年龄的朝气。最明显的还是对方从脖颈到衣领上的血迹，让人看着便触目惊心。
福泽谕吉确定，如果这道伤口再深那么一点，那么绝对会划破动脉，让人当场死亡。
最重要的是，她的状态不对。
周身的气息接近死寂，如果不是还有一点希望与执着撑着，对方现在立刻倒下，福泽谕吉都不会有丝毫的意外。
——这十分不对。
“总之，社长我们先走。”
完全没想到福泽谕吉已经因为认知和真相不符而没反应过来，江户川乱步拉着福泽谕吉迅速出门，整个武装侦探社里只剩下了与谢野晶子和千里。
足足过了好几秒，被那句“千里老师”惊住依旧没能反应过来的与谢野晶子秉持着自己医生的身份，率先开口。
“我先给你包扎？”
不管怎么说，把伤口包扎了准没错。
“十分感谢……”
千里下意识道谢，声音是挥散不去的哑意。与谢野晶子干脆领着千里前往医务室，边走边嘱咐。
“嗓子难受可以暂时先用纸笔写，处理完我给你拿。”
当然，如果让她用异能力的话也能瞬间恢复正常，但是她的异能力【请君勿死】现在只能对濒死的人使用，也就是说没到条件就必须先把人弄到濒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