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会一路北上,去北疆寻陈禹骆。
顾舟寒心里有多难过,喻戚素来明白。
顾舟寒将全家被灭门的所有罪过都归感到自己身上,现在好不容易知道了最后的凶手,无论是为了报答养父母的恩情,还是报复自己多年来受到的折磨,他都会选择去报仇。
但一个人前往北疆,对方还是陈禹骆,顾舟寒也太过胆大了些。
喻戚本来就打算对陈禹骆动手,不然也不会将陈家兄妹三人留在宫中这么久,直到年关还没将人放回去。
选后选妃为假,她想趁机留住人质才是真。
陈禹骆那厮手握半块虎符,一个人在北疆养精蓄锐这么久,想坐稳朝政的人都不会放心。
但喻戚原先的计划是等时机到了,找个合适的理由让喻琅出手收了陈禹骆的虎符,将所有的军权都揽在手上。
到时她居于幕后,这样喻琅在朝政上便更有威望,她也能顺利地全身而退,彻底将朝政归还于喻琅。
可现在顾舟寒突然出手去了北疆,让喻戚不免心惊胆战。
如果自己早些时候就将她的打算透露给顾舟寒,顾舟寒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鲁莽冲撞?
然而一切都晚了,顾舟寒居然能甩掉楚四自己一个人走掉,那自己的人想捉住顾舟寒想必难了。
但好在陈家那边想继续动手的人也难了。
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喻戚琉璃目里放寒光,起身将这些信函收好在暗格之中。
顾舟寒给她送了一份大礼,有了这些信函,届时收回陈禹骆的虎符也言出有名。
现在喻戚更希望顾舟寒能平安回来。
愁虑不安,喻戚头疾就快发作了,等她再回到榻上抱着已经温凉的汤婆子时,刚刚被她赶回去的楚四又跪在了原处。
“殿下!”楚四低着头,乱糟糟的头发上还夹杂着雪花瓣,在温暖的屋子里很快化作了水滴,“这是顾舟寒让我在腊月二十七交给殿下的,刚才属下走的急,差点忘了这遭。”
言罢,楚四将一册书托举在手上,举高于头顶又重复了一遍:“是他让属下一定要在二十七这日送到的。”
楚四一连强调了好几次腊月二十七这个日子,喻戚心口微扬,暖了起来。
顾舟寒还记得这是她的生辰日。
等楚四再下去时,喻戚原本烦躁的心湖平稳了些,微微挑起唇角,就连眉梢都舒开些许的弧度。
即便二人远隔千万里,顾舟寒还记得让楚四给她准备生辰礼……
顾舟寒让楚四带给喻戚的是一册书,饱读诗书又偏好奇异话本子的喻戚来了兴致,但终归夹带着几许因见不到顾舟寒而起的恹恹不得劲。
洁白如新月的腕骨从冬日的袖笼里探出,落在干黄纸页上的手指宛若白葱根 ,喻戚动作轻柔地翻开这书页。
透亮烛火下,喻戚的耳尖蓦然一红。
他他他他他!
学坏了!
居然敢给她送春宫图了!
第55章 好礼 今年生辰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香炉里香雾缭绕, 火炉温暖宜人,一旁拿着不知明书册的女子却绯红上脸,红霞艳艳。
四下悄然。
看着眼前春宫图里的景象, 喻戚难得的反思自己平素是否太过造作。
送别人春宫图,和别人送自己的感觉截然不同。
喻戚只觉一股热流从脖子涨到了头顶, 耳尖尖都滚烫发热。
之前看了多少春宫图都难得此景, 眼下这送春宫图的人是她心上的人, 她才会如此娇羞。
顾舟寒之前八月十五的生辰时他送她春宫图,不过是站在姐姐的角度上, 她希望喻琅早日开窍。
但那时的她自己还没有开窍, 所以只有姐弟情深;现在自己开窍后收到来自“弟弟”同样的礼物, 难免会胡思乱想。
而顾舟寒送这东西给她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理清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思绪,喻戚就在这画集中发现一面不到一寸的折叠纸条。
纸页皱巴得很厉害,像经常被人攥在手里一般,皱路清晰。
而等她轻缓打开来看, 顾舟寒飘逸俊秀的字跃然纸上——
小心祁观言
喻戚兀自凝眉,这已经不是顾舟寒第一次提醒她要小心祈观琰了。
之前顾舟寒说上辈子是祈观琰对她刺下的那一剑,她相信了他, 但她现在手中无证据, 也寻不出祈观琰会对她出手的缘故。
将这纸条小心收好,连带着这本春宫图一起, 喻戚都放置在私密的小匣子里。
收到礼物以后的欢愉,转瞬间消失殆尽,整整一夜,喻戚躺在榻上,忧心忡忡。
*
许是前一日生辰日太过劳累, 又许是生辰日过后得到的信息太过骇人,喻戚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日她起来双目惺忪,眼底的两团乌黑分外显眼。
刚用过早膳,她人还没缓过劲儿来,又就见喻琅身边的大公公托着浮尘火急火燎地过来。
路公公还喘着粗气:“公主殿下,陛下请您现在过去一遭,说是丞相大人来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为真,但夜里梦见的东西白日里真出现了,又是别样的体会。
喻戚昨夜才梦见她和祈观琰两相对峙,今日就真有了这样的场景。
不过对峙的人换成了她那胞弟和祈观琰。
昀宸宫里,暖碳烧得格外旺盛,喻戚路上吹的冷风在她踏步而入之时,就被这暖意驱赶而去。
但二人之间的范围并不融洽。
喻戚进去看到了二人,就见自家胞弟那凶恶恶的一张脸扭动的幅度格外大。
“陛下万安。”
喻琅这才回神,转过头来,让喻戚起身。
此外除了祈观琰向喻戚行礼,场上二人一句话都都不说,安静到喻戚都能听到暖炉里炭火噼里啪啦的琐碎声响。
一片寂静,喻戚不由想起夜半时分自己看到的顾舟寒送的书里夹着的那封信函,小心祈观琰……
喻戚默默皱眉思虑。
今日无需上朝,祈观琰穿了一身私服,深色的衣裳在雪后初霁的大殿中颜色明丽,依旧如以往一样,祈观琰嘴边裹挟着熟悉且温柔的笑意,一双丹凤眼将眯未眯,看什么都不甚热切,但又让人觉得此人靠谱万分。
喻戚喝了口宫女上来的热茶,苦涩回甘后,她方收回打量祈观琰的视线:“陛下方才同丞相大人在说什么,气氛那般凝滞?”
尴尬的气氛被喻戚陡然打破,祈观琰微微拱手行礼:“微尘不过在禀报着百官们的意愿,想陛下早早就将后宫充实了去。”
话音刚落,少年天子把弄着手中的玉笔一双凤眼瞪得极大,不耐神色重归于面上,但见着自家皇姐朝他使来的眼色,喻琅不情不愿地将险些澎湃而起的怒火压制回去。
喻戚微微侧头一笑:“本宫不是正在为陛下长眼着么,百官们为何如此急切?”
话虽如此,但喻戚心中有数,后宫空虚,可占据的位置多着呢,但她现在只留了陈家两个人,没选入宫的女子亦或是被退出宫的女子的家族必然会有所不满。
而祈观琰回得极快,就像胸中早有一套言词:“他们以为陛下和殿下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但还希望自家女儿能够入宫,毕竟陈家兄妹三人都在宫里,太过显眼了。”
“本宫做事还需要他们来教?”喻戚挑了挑眉,略带挑衅的双目满是嘲讽,“本宫知道丞相大人的意思,但本宫就是想将他们三人留在宫里。”
喻戚捧着茶盏的手愣怔了一瞬,似乎想起什么一般,又挑眉看着眼前谦逊的男子:“不过丞相大人就为了这等小事进宫?大雪刚过,路面湿滑,从丞相府到皇宫里这一段路不好走,就算丞相大人坐马车也不舒坦吧。”
哪怕被一国之长公主质问,祈观琰也不见紧张,轻轻抚平了袖摆上的褶皱,随后祈观琰从怀袖中取出了几册书册,云淡风轻地朝着还在喝茶的女子言道。
“昨日是殿下生辰,微臣今日还为送礼一事而来。”
话语刚落,喻琅的眼刀子一个又一个落在祈观琰身上,力气之大,都快要把手中的玉笔给折碎了。
她现在才想起来,选后选妃也不算什么大事儿,而这不过是个小事儿,祈观琰他怎么就为了这一件小事入宫了呢?
祈观琰他一定有所图谋。
果然,现在听祈观琰说完,喻琅万分确定祈观琰图谋的就是他皇姐。
还在皇姐生辰日之后给皇姐送礼物,喻琅虎牙研磨着下唇,恨不得夺过祈观琰送来的东西,将这人都扔到外头去。
看着一旁的祈观琰给自己还送了生辰礼,喻戚慢慢做出一个笑脸来;但好在喻戚并未太过欣喜,轻轻又含了一口茶水,苦涩清香在唇舌之间游荡,小舌一顶便流入喉中。
“丞相大人太客气了,还特意送了礼物。”喻戚伸手接过。
心里倒不见多欢喜,但喻戚面上却欣喜至极:“还特意送了本宫最新的话本子,丞相大人有心了。”
见女子喜欢,祈观琰微微晗首:“殿下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本宫自当喜欢这礼物。”喻戚将那几册搁置在案几上,端正了坐姿,俨然一副纯良的模样,“既然丞相大人都投其所好了,那丞相大人所言的为陛下选后选妃一事……本宫就再抓把紧,多选些姑娘进来。”
祈观琰薄唇微启,似乎在思虑着什么:“那陈家兄妹可否让其出宫回府,毕竟恰逢年关,他们住在宫里也不合适?”
话题兜兜绕绕又绕回了陈家兄妹几人身上,祈观琰三番四次地提到陈家几兄妹,喻戚心湖微扬,不动声色地推挽回去:“哪里不合适,本宫和陛下二人在宫中过年多不热闹,就需要姑娘们陪着呢,本宫又不会亏待他们,丞相大人,您说是不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祈观琰劝不动喻戚便也只能起身告辞。
看着这人离开的背影,喻戚若有所思,而喻琅已经从自己的龙椅上一跳而下,摸到了喻戚手册的几本新的话本子。
祈观琰虽走了,但喻琅的气还没有消下来。
祈观琰肖想自家皇姐的念头不断在他脑海里反复,连带着他翻动的动作都幅度极大,书页刷刷作响。
实在气不过,喻琅将这几册书放了回去,立身在喻戚面前掐着腰,凤眼如炬:“以后皇姐不要和祈观琰见面了。”
喻戚刚拾起其中一本,闻言不免好笑:“陛下这是又怎么了?丞相大人哪里不好?”
“皇姐你不懂么?”
喻戚狐疑:“本宫该懂些什么?”
这下轮到喻琅恨铁不成钢,他指着喻戚手中的书册,言辞凿凿:“朕记得以往他都不会进宫给皇姐你送礼物的。”
“对啊。”喻戚微微昂首,看着眼前这个不知何时又拔高了许多个条的胞弟笑道,“的确以往不会,过往的丞相大人只会源源不断的往宫里递送折子和最新要处理的政务。”
“所以他就是有心思,对皇姐有心思!”
喻戚大惊,手里头的画本子“砰”得一声砸到地上,她也不在意,反而拧着眉问道:“陛下这话是何意思?”
什么叫祈观琰对她有心思?
这她可想都不敢想。
弯腰将地上被砸得卷了边的话本子捡了起来,喻戚伸手抚平了书页的折痕:“可本宫倒觉得丞相大人并非是为了本宫昨日的生辰日送礼而来。”
几次三番的提了陈家几个人的名字,还想着让那几人出宫,思及顾舟寒之前多次叮嘱她要小心祈观琰,喻戚眼下也不免多思。
但一切都犹如笼罩在厚雾之中,瞧不清明朗光景,喻戚只让少年天子切勿多思。
“那今年他还特意为皇姐你准备了礼物,还是皇姐你最喜欢的东西!”
最喜欢的东西?
喻戚闻言摇摇头:“其实本宫最喜欢的不是这个话本子。”
“那是什么?”
阳光亮得晃眼,拢在光影之下的宫袍女子回道:“春宫图。”
喻琅只以为她在开玩笑,跺了跺脚,凤眼吊得很高:“朕在认真和皇姐说话!”
喻戚连连点头哄着人,语气也十分认真:“可本宫说的的确是实话。”
她喜欢春宫图,尤其是顾舟寒特意让楚四带回来的春宫图,是她今年生辰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况且祈观琰今日送过来的这几次她早就看过了,还是她手下的人在茶馆说书时汇编而成,所以她就算收到了以往最爱的话本子,此刻也的确挺不起几分兴致。
但喻戚见着胞弟并不相信她的话,只能无奈地喟叹一声。
第56章 泪水 喻戚:他人在哪里
越到除夕日, 宫里越热闹,即便风雪呼啸,到处陷入皑皑白雪之中, 四处清扫的宫人们也眉眼含笑。
前几日刚过了腊月二十七的生辰日,喻戚一连两天都在清点着宫外的百官送来的贺礼, 那些人也知道投其所好。
水头起好的珠玉, 巧夺天工的雕饰, 有些的确颇有趣味。
而住在宫里的陈家兄妹几人也送了礼,中规中矩不出挑, 但胜在有心, 也不知是谁动得笔, 人像的神韵都在,画中的她喝茶舞剑都栩栩如生。
其中喻戚最喜欢的便是她和顾舟寒在许久前万寿日时同席的场面,二人俱是一席白衣,而她的衣摆浅浅带着蓝色,飘扬而起的袖摆还搭在顾舟寒雪白的臂腕上, 就像是二人有了密切的联系一样。
再看画中人的面上神色,喻戚不免心颤。
原来那日她和顾舟寒同席时居然如此融洽;画中女子,面含娇俏, 而一旁的顾舟寒虽抿着唇瓣, 一副冷冰的模样,但手上的核桃果儿已经聚了好几拢, 喻戚心里明白,那都是顾舟寒给她剥的。
现在在回忆当时场景,喻戚只恨自己没有开窍得早些,万寿日中了药那次她还有几分意识能自控,假若她刻意诱导着, 说不定顾舟寒就愿意了呢……
但现在一切都晚了,喻戚带着后悔的思绪将其余的画都收了起来,只留这一幅搁置在书房里,还特意让闻瑕就放在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而之前虽说顾舟寒因为要去报仇的缘故离开了楚四,消息全无,但喻戚依旧没有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