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到伤好了就要离开殿下去太医院,顾舟寒松了的弦又慢慢的绷紧。
……
三日一到,喻戚下朝算着时间把奏折往喻琅那儿送,同时示意祈观琰来她宫里用膳。
每次祈观琰过来,喻戚都抓不住他的人。
喻戚心里有数,这是因为她和祈观琰都在辅国理政的缘故,祈观琰也在有意避嫌。
两个人没有走的那么近时宫里内外都已经能传出闲话来,如果二人在宫里私下见面走得太近,恐怕三个月以后就要传出她孕有祁观琰之子的谣言了。
喻戚不担心谣言喧嚣尘上,而她三日前碰上祈观琰过来宫里,她留下祈观琰的目的就是为了绑住丞相大人和她一路。
名声坏一点也无所谓,但总得把这江山给握稳了。
满腹小算计的喻戚回了自己的殿上,换下朝服坐回,只见服侍一旁的闻瑕微微蹙着眉头,似乎有些为难的模样。
“怎么了?眉头皱的这么深,都快能夹苍蝇了。”
喻戚懒散的坐在桌子前,一边这么调侃闻瑕,一边打量着桌上的饭菜。
她宫里侍从不少,但是贴身服侍的仅四个,桉桐,洛茗,闻瑕,暖玉,前二人负责她衣着描妆,闻瑕则通后厨,日日根据她的口味备食。至于暖玉年纪最小,时常为另外三人打下手,最近迷上了后厨师傅的雕琢手艺,喻戚便随着她去偷师了。
“殿下今日是要请丞相大人来吃饭吗?”
“对,所以才叫你们做的丰盛些。”
闻瑕又打量了一番桌上饭菜,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她们宫里厨子做的菜可和外面的不一样。
殿下就喜欢花哨的菜品,一颗白菜雕的要如同翡翠一样,清淡的白粥上头要点缀好看的素雕,这也同公主的偏好有关。公主对菜品的味道要求极低,被公主殿下称赞的菜品往往都是那些精致异常,但口味却不突出的好看摆盘。
时间久了,宫里的饭菜味道一般,但模样都巧夺天工。
现下面对这一桌精致菜肴,闻瑕心里头对其味道已经了然了。
但看自家主子满意的模样,闻瑕心中那个委婉的提法被吞咽了回去。
只希望丞相大人来了以后不要太过惊讶,毕竟这些瞧上去不做的饭菜只落了个样子好看。
和喻戚估计得差不多,小德子带着人进来时,喻戚刚喝了一杯花茶。
也不怪喻戚饭前饮了茶水,她一向饿得快,虽说每顿吃的少,但次数比旁人多的好些。到了这个时辰,喻戚早就饥肠辘辘,若不是为着等祁观琰,她恐怕已经吃完午眠去了。
看到祈观琰过来,喻戚单手托腮,微微偏着脑袋面带笑意:“丞相大人可让本宫好等。”
见长公主须行礼,祈观琰行完礼之后,喻戚让小德子为祈观琰拖了椅子:“快尝尝本宫宫里的菜,看看丞相大人可喜欢。
“殿下,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祈观琰看着长公主殿下亲自为他斟满的茶水,不入口,只置在桌上。
在祈观琰看来,之前的长公主殿下心性未定,虽说他原来也摸不清殿下是如何想的,但至少能摸准八成。
现在公主殿下宛若变了一个人,这股朦胧可以掌控的感觉渐渐消失。
只是这些不足为朝堂上的人道。
祁观琰看得出,殿下有意借这次旱灾处置了一批人。
长公主殿下做事圆滑了些,也果断锐利了些,懂得未雨绸缪,纵使通岐郡的旱灾还未严重至极,殿下已经做足了准备。
殿下如同尘封已久的刀突然开了封,从刀鞘中拔出时,隐隐还见血光。
尤其于朝堂之事,公主殿下素来不主动出手,几日前却公然给了周寰珺一巴掌。
“本宫有什么事……不过是想请丞相大人吃顿饭,以谢这么多年来丞相大人的辛劳。”喻戚笑笑道。
满桌的玉盘珍馐精巧异常,大殿之中惠风和畅。
出了朝堂,祈观琰鲜少有机会和喻戚单独相处,这会儿看着对着满桌色泽艳丽菜肴吃的不亦乐乎的长公主殿下,祁观琰微微眯着眼眸。
他大抵知道殿下这顿饭是出于什么心思。
“殿下同我还绕弯子?”
喻戚伸筷子已经吃了两口就偏过头去,听到她好不容易请出来的贵客沉默不已后就说了这么一句,喻戚微挑眉梢笑道:“本宫怎么会绕弯子,大人不用膳可是本宫宫里的饭菜不合丞相大人心意?”
“非也。”
喻戚作为一国之长公主,吃喝用住皆为上乘,现在祈观琰入眼看到的便是精巧绝伦的珍馐。
满屋的璀璨金碧彰显出喻戚的尊贵地位,祈观琰眼前搁置了一副上好的象牙筷,但他不曾伸手。
这顿饭并不是那么好用的,殿下有备而来。
宫外的谣言喧嚣尘上,他未娶,公主未嫁,坊间的流言蜚语早就将他们二人死死绑在了一起。
这些祈观琰也听说过。
但这些都不过是谣言而已,正经人家谁会听信这些不入流的传闻;他这个局里人不相信,文武百官不会相信。
但他不确定公主殿下会不会忧虑多思,所以想用姻亲来束缚住他。
祈观琰开门见山,直言道:“殿下不放心我?下官早就答应公主,对喻氏血脉忠心耿耿。”
“本宫知道啊。”
“既然如此,公主为何?”
“本宫只是想他们都知道你我是一路的。”
“……”
“但这样对公主清誉有损。”
“无碍,本宫不在意这些。”
“可是下官在乎……”
“在乎影响了本宫的清誉?”
喻戚停下筷子,有些感动。
见说话人姿色天然,纤指拈着小花生米,双眸煜煜垂晖,祈观琰眸光一紧,移开视线淡淡开口道:“下官是担心影响下官自己的清誉。”
喻戚:“哦……那没什么。”
祁观琰凝眸:“?”
“你现在进了本宫宫里,不出三日,整个都城都会传出本宫钟情于你的消息;本宫要的,不过就是把谣言给做实了。”
喻戚笑了,看着祈观琰清俊的容貌,继续说道:“而且丞相大人不也知道本宫是做什么打算,还配合着过来了吗。”
……
祈观琰从长公主宫里踱步而出,外头耀眼的日光直射而下,殿前的合欢树随风而起,树叶沙沙作响,同时留下星星点点的荫蔽。
随行送他出宫的小德子脚步轻快。
公主殿下身边的人似乎都是如此。
含笑的,活泼的,开朗的。
公主殿下也是如此,笑意比之前多了些,平时心眼也多的些。
看来宫里女人的宫殿随意进不得。
他今日也算略微有些昏了头,默许了殿下要做的事。
但他心里也不气恼。
公主殿下的手段虽说不光明磊落,但的确能给朝堂之上有别样想法的人给予威慑之力。
先帝驾崩以后,有不臣之心的臣子不在少数,这几年公主替陛下辅国执政,被那一些臣子为难了多少次他都看在眼里;实际上公主陛下虽有理国之名,实际上权力收拢的并不紧,朝堂党羽众多,虽说都不呈现极盛权势之态。
就如殿下说的那般,日日看着跳蚤在眼前蹦跶,眼里也难受。
现在公主的想法很明确,就是拉拢他,然后联手震慑其余臣子。
摸清楚公主殿下如何作想,祈观琰的脚步也轻松了些。
他对公主殿下这个提议并没有反对的心思,祁氏一族素来衷心,如果联手能让喻氏一族安稳住江山,有何不可。
毕竟祁氏一族,永世衷心护主。
长公主身边的小德子一路把祈观琰送到宫门口。
临行前小德子对他点头哈腰,挠挠脑袋想说什么又不太敢说的样子。
最后还是祈观琰上了马车之后,掀开车帘问道:“看你一路畏畏缩缩,有何要言?”
“大人……”小德子抖着胆子回道:“是殿下想托大人办件小事……”
“哦?何事?”
“殿下想让大人这几日搜集一下坊间流传的话本儿……是……是关于殿下和大人您之间!”
祈观琰错愕,清冷澹然破碎了个干净。
小德子打了个哆嗦,不敢瞧车上之人,当即拱手送人离开。
车轮滚滚而去,直到丞相大人的车马消失在红墙之外,小德子才抬起头来。
公主殿下就算瞧上了丞相大人,行径也太过直接了些。
又请丞相大人吃饭,又让丞相大人搜寻那种话本子,瞧瞧殿下都把丞相大人都给吓懵了。
第7章 尚公主 他心不静
次日,祈观琰便搜寻了一堆的话本子送到宫里。
而天气虽然酷热,但无风无雨,正是工匠修缮的好时候。
丞相府已有百年,从祖辈上继承下来的府邸,如今已有不少地方需要重新修砌,都城的能工巧匠正无声的在庭院里削着木头。
这次他们要修缮的是丞相府的祠堂。
之前罕见的风雨打坏了祠堂屋顶的砖瓦,若不是定时去清扫的小厮发现及时,祠堂里的祖宗排位早就被水泡了个透。
祈观琰只过去看了一次,便把这事丢给了管家去看办,同时让随身伺候的小厮去寻殿下要的话本子。
偌大的丞相府不仅祈观琰一人,丞相府到了他这一代之余他这一男丁,但他死去的父亲还有好几个兄长姐妹。
除了嫁出去的两个姑姑,其余伯叔尚未分家,几十年来,一众人一同住在丞相府中,所幸丞相府占地极大,几个院子互离很远,平日里也没有闹到祈观琰面前。
也只祭祀同年关之际,大家才坐在一起。
他这三个伯伯叔叔,气候不大。
大伯祁征在太仆钱蛰手下做事,除了在东区马场管着御马之事,平日庸庸懦懦,从他父辈起就已经开始舔着脸吃府上的,明明可以搬出府去,却依旧住在府上。
二叔祁嵩在都城的商街开铺子,虽说不吃府上东西的,但私底下的财务也并不丰硕。
最后一个便是他小叔祁夯,就是个浪荡子,至今未娶妻,整日流连于勾栏当中,领了府上的月例转眼间就花散出去。莫说成器,成的倒是数不清的子嗣。
现在这三人商量好了一般,今日就着修葺祠堂的事,又喧闹到他院子里来。
祈观琰合拢了明日要交的折子,放下手中的笔等着这些人造作。
祈观琰不是不懂其间的错乱,往日他不过这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现在看着眼前人顾左右而言他,明摆着就想借这个由子想捞些好处。
果然一盏茶时间,二叔祁嵩舔着脸开口:“琮之,你已经加冠这么些年,院子里一个女子都没有,着实不合适……二叔我托你二婶给你相了一个,是你二婶家的侄女,今年方十五,模样生的俊俏,性子也温顺,琮之你瞧瞧,要不要见见?”
祈观琰,字琮之,亲密之人会唤他琮之。
祈观琰静默,指尖遛着白瓷杯盏:“二叔自己留用吧。”
祁嵩一愣,笑道:“这哪里合适,人是你二婶给琮之你挑的……小庄子里养成的,无需给名分,做个普通填房岂不快哉?想来宫里那位也不会介意。”
宫里那位……
冷笑一声,祁观琰淡淡推辞了过去:“不用了,侄儿不需,但二叔怎好端端想起这事?”
“还不是琮之你这么大岁数了,也不知有无开过荤,你母亲溺你,不催你,但毕竟是祁家嫡系,总不得在三十岁还后继无人。”
这话是小叔祁夯说的,他生的模样极好,即便已年近四十,端着副好容貌去勾栏,里头少不得人主动贴上去。
“我说了不用,小叔怎么这么着急,不若自己从勾栏里娶了个留在屋里,到时候想生几个有几个,还都是二叔一脉的嫡系子女,三叔也不要怕生了养不起,就无需让外头的女子流了不知道多少个孩子。”
“琮之,你怎么和你小叔说话的?”
一道温柔的声线从门外传来。
还没见到人,祈观琰已经皱起了眉头,略显无奈。
进来的那人穿着一袭棕绿色的蜀绣外衣,耳朵上挂着两枚水色极好的翡翠耳坠,头上也是与之相配的翠绿翡翠玉簪。
看上去虽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
祁老夫人看着这一屋子的亲眷,又看看安坐的祈观琰,对三位言道:“大哥二哥小叔先回去吧,这事我来同他说道说道。”
三人不好驳了祁老夫人的面子,便收拾了衣摆离开。
看着三人走远,祁老夫人才看着儿子批驳道:“你小叔也是好心,你怎的说话如此含枪带刺儿,若是让外人知晓,还以为你当家了就苛待了他们。”
“孩儿苛待?是他们手伸的太长了。”祁观琰垂眸道。
“你小叔他说的有何错误,你也老大不小了,身边的确空无一人。”
祁老夫人叹了一口气。
祈观琰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府上的嫡脉,更是她一年一年看着长成的,他父亲离世以后,祈观琰继承了他父亲的遗志,尽力辅佐君主。
成家立业,他倒是先把立业搁在了前头;生生地从弱冠之年拖到现在,眼瞧着已经年近三十了,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若不是她细细考量过儿子身边的侍从小厮,她都怀疑儿子是不是心不在女子上。
想起最近都城流传的谣言,祁老夫人揪了揪手中的帕子:“娘最近听说了,你之前去了长公主府上用膳……”
果然祈观琰听到了这话背都僵直了些。
到底是她自小养大的亲生儿子,祁观琰那些紧张时的小动作,祁老夫人牢记于心。
“之前还听你说你同公主见面不多?怎的公主殿下还请你去她宫里吃饭?”
“殿下是为了朝堂之事。”祈观琰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