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仙歌就感觉自己似乎瞬间变重了一些。
哪里也不一样了，似乎……是看天地的视角不一样了，感知不一样了，飞起来的感觉也不一样了。
等等，飞起来？
仙歌感觉自己在急速地下坠？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地挥舞着翅膀，结果……她的翅膀呢？
仙歌发现自己变成了个人，还不是个大人，而是一个看上去才两三岁的小童子！
仙歌大吃一惊，怎么办，她现在正从半空中往下落！
要是就这么落下去，只怕会直接摔成一滩烂泥吧？
刚刚化形，神智似乎也被削弱的仙歌迷迷糊糊间忘记了自己是个妖的事实。
而仙歌的担心也没有实现，因为在她落下的一瞬间，就被一双手接住了。
仙歌看到了一双如水如冰的眼睛。
但下一瞬，他就将仙歌拎起来，拎在半空中。
仙歌瞬间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年轻道人。
点化她，为她开启灵智的人。
她的恩人。
仙歌的眼睛下意识地弯了弯。
年轻道人纵然心如冰川波澜不惊，此时看到云雀突然化形成了一个女童，也是有些诧异。
可下一刻，这白白胖胖，眼睛圆溜溜，穿着一身灰色羽裳的女童就变成了一只小雀，被他拎着翅膀停在空中。
年轻道人只看到这灰色的小雀轻轻的一挣扎，就挣脱了他的手，然后飞到了他的脸颊边，轻轻地蹭了蹭他的脸。
这一刻，道人似乎听到有个人在轻轻地对他说：“你好呀。”
他的眼中出现了些许的波澜，细细地抚了抚云雀轻柔的羽毛之后，就将云雀放开，然后再次拿起道经，轻轻地诵读起来。
这一次念的道经，似乎和之前的不太一样。
仙歌迅速地入了迷，她感觉得到，这似乎是之前心法的后续。
她如墨玉一般的小眼睛里也出现了一些波澜。
然后这一丝波澜被迅速的收敛。
她很快就进入了状态，迅速地修行起来。
心法不停的在妖体内运转着，这本是人修的道法，不知为何，仙歌这个妖类也能修练，还修得如此之快。
当她从修行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之后，便迅速地转着小脑袋，找寻着道人的踪影。
道人坐在那一塘重新散发出生机的莲花旁边，静静地望着那一株亭亭玉立，幽然开放的莲花。
仙歌飞过去，然后轻轻地衔起道人的一缕头发。
道人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回到了神像前，继续诵念起道经。
道观里的日子就这样平静而又悠闲的过去。
十年后，又是一个春日。
道观的外墙上多了一些不速之客，有老虎、有野猪、有黑熊、也有如野鸡灰兔刺猬这样的弱者……它们都是来听经的。
道观外的山林里甚至还停满了无意间驻足的鸟群，百灵、燕子、麻雀、黄鹂，甚至还有一大群云雀。
这些云雀不是小云雀出身的那一群，但也是呼啦啦的好大一群，遮蔽了小半天空，不知有多少只。
当年将不够健壮的幼雏舍弃的雌鸟似乎再也没回来。
春日里，太阳正好，晴光灿烂，小片的云漂浮在天空上，不成气候，天空蓝得像一块最纯粹的蓝宝石，柔和温润，还带着写意的气质。
仙歌从不远处的林子里飞回来，一脚将院墙上的一只大云雀踹开，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听道人念经。
第22章 妖谈 3
这十年，仙歌一次机会都没有浪费，每一次月华大盛时，她都会飞到自己所能飞到的最高的地方，去炼化月华。
十年修行，哪怕对于人族来说都很短，对妖类更是，对仙歌却不同，因为天资极好，心智极高的缘故，她的修为涨得飞快。
根据仙歌的经验，她的道行以妖类的标准算，至少有两百年。
两百年，她才仅仅修行了十年而已。
显然这也与道人传授给她的心法有很大关系。
仙歌视道人为友，而道人本也堪称小云雀之师。
随着时间推移，仙歌一直没弄懂道人来这处偏僻的荒山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教化一方禽类？
可既然弄不懂，那就不懂算了，该她知道的那一天总会知道的。
仙歌的羽毛又开始变化，从她能够稳定化形开始，她的羽毛就开始向着银色蜕变。
每一次吸收月华之后，羽毛上都会出现一些银色的斑点，然后这些斑点连成片，当银色的斑点占据了整根羽毛之后，这根羽毛就会变为银色。
仙歌若有所思，她知道自己大概是在向上进化。
而她出身的云雀一族并没有什么传承记忆，原本的小云雀的羽毛自始至终都是灰色的，所以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的进化方向。
不过每当一根羽毛变成银色的时候，修为都会往上升一小截，所以仙歌大致能够判断出这是一次好的进化。
春日融融，道观里外好一片生气，到处都站满了生灵，就连天空亦被鸟雀占据。
原本的荒山，似乎显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机，似乎就连地上的野草都长得好一些。
……
转眼间又是十年。
十年过去，仙歌身上的羽毛只剩下最后一根没有变成银色，而这最后一根是如此的顽固，足足坚持了三年，亦是没有半点松动。
终于，三年过后，仙歌站在月光之下，望着天空之上的皎洁月亮，已经化为人形的她突然又恢复了原型。
变成了一只浑身银白，只有胸膛前一根羽毛没有变成银色的云雀。
这似乎是一只非典型云雀，没有灰色的，隐蔽性极强的羽毛，没有矫健的，一爪足以带起一块肉的脚爪。
她是那样的柔和，如银缎一样的羽毛在月光下烨烨生辉，仿佛月光在上面流淌。
仙歌再一次拼尽全力向上飞起，这一次，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能如愿。
而她的感觉，也是对的。
如尺炼一般的月华直接落了下来，落到了她的身上，让她的身体瞬间一痛，下一刻，银色的斑点出现在那灰色的羽毛之上。
银色的雀儿在半空中翻滚，旋转，仿佛遇到了什么折磨，却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空气中流转的，只有翅膀扑腾的声音。
道人静静地望着这一幕，这一次他没有再诵经，只是看着。
月华越来越盛，越开越盛，天空中的月亮也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清冷的光辉铺满大地，空气中似乎漂浮着梦幻的光点，大地静谧无声，草木扶风招摇，一切都好似一场梦一般。
终于，天空中的月亮似乎张开了一张大口一般，一道更为强盛的月华落了下来，落到了大地上的万物之上。
而仙歌也感觉这一场折磨终于要结束。
她长出了手，如玉藕一般，她长出了脚，如白雪一般，她长出了银色的头发，如月光一般，她长出了一张大人的脸，如冰湖一般。
她终于有了真正的人形。
这才是真正的化形。
仙歌只感觉一种喜悦自心里孑然而生。
一身银衣的少女出现在天边，瞳似墨玉，目如琉璃。
当她看过来的一瞬间，天地似乎都静了一瞬。
下一刻，一道雷霆就直接落了下来。
白色的太霄雷，青色的青霄雷，绿色的碧霄雷，红色的绛霄雷，五彩斑斓的景霄雷，雾蒙蒙的玉霄雷，璀璨琉璃的琅霄雷，以及最后的尊贵威严的紫霄雷。
仙歌一一受过，在最后一重雷劫之下，她的羽毛变得残破，眼光变得黯淡，一身气息变得衰微，俨然是受伤不轻。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成功度过了化形劫难，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大妖。
千年的道行……没想到这么的容易。
就连道人也是意想不到，不过二十年的诵经，就已达到了如此地步。
可他的神情依然不变，纵然心里有再多的波澜，他亦是不会变的。
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诵经声再次出现，熟悉的是诵经人，而陌生的，则是诵念的经。
这是道人为仙歌诵念的最后一段经，也是为这方生灵诵的最后一段经。
今日过后，他就会回归山门，全了这最后一场功德。
仙歌静静地聆听着这堪称大道妙法的经文，神情平静而静谧。
当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在空气中的时候，仙歌猛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再次化作一只小云雀，飞到了道人的身前。
只不过，这一次小云雀，化作了小银雀。
上下飞舞的雀儿，如一个轻灵的光点，飞翔在他的身边，想起刚刚在月光下的银衣少女，道人眼中出现些许波澜，然后再次化作无形。
他轻轻点了点仙歌的脑袋。
这一次，没有告别，也没有再次归来，他直接消失在仙歌身边。
相逢一场，无需惦念。
仙歌知道道人要走，二十年已过，他怎么会不走。
就如同前世一样，来时无踪，去时无影。
这一场恩情，不知何时才能报得。
这一场雷劫下来，劈坏了不知多少的花草树木，倒是道观因为离得够远而没有受到波及。
望着眼前焦黑的大树，仙歌也没有嫌弃，直接落了下去。
此时她依然是原型的姿态。
也是，这片荒山里都是各类或是开灵智，或是未开灵智的妖类，没一个人，化作人形给谁看？
道人二十年讲经，受过恩情的不知几许，可这片荒山里，成气候的妖类也没有几个。
唯一一个可以真正化出人形的，也就是今天新鲜出炉的大妖——仙歌。
“大王大王，小的来了！”
一只长着两条尾巴的赤狐谄媚地奔过来道。
仙歌墨玉一般的眼睛随便往下转了一圈，看到了一圈连人话都不会说的小妖，她有些兴致缺缺地回道：“不要叫我大王。”
赤狐懵了一下：“可是大王，您就是大王。”
修为压制是如此清晰明了的事，它们一见到大王，就自发的觉得应该叫大王。
不这样叫又该怎么叫？
仙歌瞥了这秃秃的狐狸一眼，狐狸吓得差点打滚。
她又道：“这个山头的妖都已经来齐了？”
灵智比较高的狐狸回道：“基本都来齐了……只有山腰处狐狸洞的狐家三姐妹，还有山腹处的穿山甲一家，还有山顶那里的树姥姥没有过来。”
一只灰色的小鸟飞到了仙歌的身前，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是在禀告什么。
仙歌化形成功之后，就自动成了附近云雀一族的王，拥有了统领它们的能力，虽然以前也可以。
“嗯，你说的不错。”仙歌回道。
云雀一族，未开灵智前懵懵懂懂，可自动成为族中大妖的耳目，每一只云雀都是大妖的眼睛，探查消息无往不利。
赤狐被吓了一跳，这是监视？
这时就听到旁边传来了一道粗粝的声音道：“谁说老身没有来，老身早就到了。”
赤狐又被吓了一跳。
却是山顶的树姥姥。
仙歌所化的小云雀在这二十年里，因为修为出类拔萃，所以早就成为了附近几座山头的小霸王，山顶的树姥姥老早就不敢惹她了。
每次她来，都自愿贡献出自己辛辛苦苦结的果子，让仙歌拿给道人献殷勤，虽然道人从来不吃，最后都是进了仙歌的肚子。
此次仙歌召集众小妖，它怎会不来？它的根系早就蔓延到这里，只不过深埋地下，其他小妖没有察觉罢了。
这二十年里，因为道人的讲道，附近的小妖是受益匪浅，树姥姥亦然，只不过再怎么长进，都长不过仙歌罢了。
“狐家三姐妹，和穿山甲一家为什么不来？”仙歌问。
哪怕知道大王自有消息渠道，赤狐依然积极地去打听。
可树姥姥没等它拔腿就将消息说了出来：“狐家三姐妹是不想来，穿山甲一家是冬眠睡得太死，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作为一棵树，它就是这么耿直。
仙歌知道了。
她不以为然地点头：“好。”
咦，大王居然不收拾狐家三姐妹与穿山甲一家？赤狐有些惊讶。
这时就听到仙歌随意道：“随她们去。”
赤狐猜测着大王这句话的意思，就听见仙歌又问道：“隔壁山头的情况呢？”
隔壁山头倒也有几位“大王”，领头的就是一个有着两百年道行的蛇妖。
之所以能够称得上大王，因为那是它们自封的。
这……隔壁山的情况，它们就不知道了。一群修为低下的小妖有些犹疑，又有些惶恐，生怕仙歌因为它们办事不力而降罪。
可仙歌本来也没指望它们能派得上多大的用场。
只看到又一群灰色的云雀飞了过来，叽叽喳喳的，似乎在禀告着什么。
不多时，就听见仙歌说道：“行了，散了吧。”
这时就看到一些老虎精，熊精，兔子精，野鸡精或是滚成球，或是团成块，或是扯着翅膀高飞，飞快地滚远了。
第23章 妖谈 4
狐家三姐妹，荒山上难得成了气候的妖类。
狐家三姐妹并非是一窝而生的三姐妹，而是一个狐狸大家庭仅剩的三姐妹。
狐母一代一代的生，一窝一窝的养，养了好多只大小狐狸，而这些狐狸大多活得不长，要么是没开灵智就老死，要么是被猎人逮去剐了一身皮子下酒，要么是死于与其他妖类的争斗。
最后更是连狐母都死了，只剩下三只母狐狸，名字分别是胡三，胡九，胡十五。
等赤狐终于叫醒了穿山甲一家，大大小小的妖类都回了巢的时候，仙歌已经来到了山腰。
山腰的狐狸洞，正是狐家三姐妹的老巢。
此时这三姐妹皆有些惊惶地躲在洞穴里，因狐狸生性好风流，好奢华的原因，所以洞窟被她们装饰得相当不错，美轮美奂，还真有几分人类宅院的味道。
仙歌到了之后，只是站在狐狸洞前青松上往里望了一眼，三只狐狸就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