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一群武艺不俗的人生生打了个寒颤。
“已经两百里开外了,实在是熬不住了,先休息一会儿吧,圣女觉得如何?”
见众人都是一副跑不动了的样子,江不渡察言观色,如此说道。
林镜台默默点头。
一群人本就被魔教所伤,能一连逃出这么多里,还是被魔教的威名所慑,为了小命着想,才会如此,现在是实在熬不住了。
山头上,众人的眼前,一间破庙孤零零地矗立其上。
四周寂静无人声,只听得蝉鸣不绝。
一行人你搀扶着我,我搀扶着你,勉强扯动脸皮,向着破庙而去。
打头阵的就是江不渡。
江不渡踏进破庙的一瞬间就放松了心情,因为他没在破庙听到异样的响动,也没察觉到人的气息。
“没事,都进来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随着火折子的亮起,一道倒吸凉气的声音却陡然出现在破庙中。
江不渡目光瞬间凝滞:“你是谁?”
只见在破庙中,赫然站着一个人,身形高挑,如同鬼魅。
在火折子微妙光芒地映照下,她美艳似鬼,精致到有些朦胧的容貌让人以为误入了什么妖窟,不似在人间。
仙歌静静地看着这一行人,双手背负身后,眼神平静却又暗藏杀意。
“抢了我的东西,却不知道我是谁?“
江不渡瞬间从怔愣中回过神,被仙歌容貌所惊艳的迷糊一扫而空:“快跑!”
短短一瞬间,他就已经分辨出眼前这人绝不可力敌。
随着这一声落下,一群人如纷飞的雀鸟四散而逃,仙歌却看也不看,只专注江不渡一个人。
前世,江不渡和慕天歌的初次相遇也类似于此。
江不渡坏了魔教的事,慕天歌前去教训,于围追堵截中相识,慕天歌表面调笑,实则下手无情,江不渡左支右绌,却总有余力。
最后慕天歌出于心中打算,放江不渡一马,而江不渡逃脱之后却与慕天歌总有相逢——这就是孽缘的开始。
这一世——仙歌会让江不渡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孽缘”。
她一个闪身,就出现在江不渡身前,然后抬眸冷静地看着他。
江不渡心中急急地书写几个“危”字,一时间却无法及时做出应对。
然后他就感觉一股巨力袭来,来自于他身前的人,他试图施展雁高飞,却发现并没有用,这股力是从四面八方袭来。
一瞬惊魂,江不渡连刀都没来得出,就被击飞在地。
“你是谁,是魔教的哪一位堂主?还是魔教招揽的外护法?”
江不渡并不知道要红罗草的是魔教教主。
仙歌冷冷睨他一眼,上前,一脚踩了下去,江不渡翻身一滚,连忙躲开,忍住将要呕出喉咙口的鲜血,半跪于地。
仙歌并没有理会江不渡试探的话语,她再次上前,身影如同鬼魅,只是微微的一步,就准时出现在江不渡的身后,让他感觉脖颈一凉,然后猛地弯腰——又躲过了致命一击。
一道劲气出现在江不渡原先脖颈处,若非他及时弯腰,此时头颅已被割下。
又是趁势一滚,江不渡再次逃脱仙歌的攻击范围。
这一次,他终于拿出了武器。
一柄短刀。
佛祖拈花,迦叶一笑。
拈花之刀,随心之刀,瞬发之刀,不知从何处来,不知攻去何处,随心而至,踪迹莫测。
可这对仙歌,没有用。
她是道天之体啊,聆听一片天地“道”的声音,是她最擅长的,这样融于天地之间的刀法,怎么能挡得住她呢?更何况,她此时的武功已经超出了江不渡太多,太多。
如果江不渡是二流高手之上的一流高手,那她就是宗师,甚至是大宗师,只不过是被伤势影响了实力而已。
她没有出她的刀,江不渡不配。
她只是伸出没有伤的左手,轻轻一弹,弹开了凌厉的刀锋,然后指间变换,方位瞬移,从直面刀尖,变成了侧对刀身,然后轻轻地夹住这难得的神兵。
然后指尖旋转。
江不渡便完全握不住他的刀,这一柄门派传下来的拈花刀就这样掉落在地,然后被仙歌一招,落于她的掌中。
这么轻易就夺了他的刀……
江不渡一颗心直往下沉。
“你不是魔教堂主,你、你是魔教教主!”
有这样的武功,不可能是普通的魔教堂主或散人。
就连天然山都只有山主能这样轻易地夺他的刀。
那眼前这人的身份就可想而知了。
难怪她之前说“你们抢了我的东西……”
难怪魔教之人这一次如此尽心,如此拼命,原来红罗草竟然是魔教教主要的东西!
江不渡苦笑,没想到下山没多久就要折戟沉沙,还真是时运不济!
仙歌冷冷撇他一眼。
拈花之刀落入她手里并不被她看重,这轻飘飘,看上去极漂亮像闺阁小姐玩具一般的刀并不被她所喜。
她将这通体挥发着桃花一般颜色的刀往前一送,就要夺了江不渡的性命。
可在这时,一粒石子破空而至,弹开了拈花刀。
是林镜台。
林镜台在江不渡警示的那一刻,没有直接逃跑,而是留了下来。
她眼睁睁看着仙歌收拾江不渡,一时间居然反应不过来!
这不是她太迟钝,而是仙歌和江不渡过招实在是太快了!
听到“魔教教主”四字,她也是悚然一惊,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江不渡去死,所以关键时刻伸出援手。
仙歌目光不含任何感情地瞥一眼林镜台:“不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不是放狠话,而是在陈述事实。
仙歌心念一动,念动而身至,没有再去管江不渡,而是直接对上林镜台。
然明剑——传闻中极其神异,心中起烛火,烛火照大千的一门剑法。
以心中之烛,照武道之痕迹,越往上修,烛火越亮,他人招式越清晰,越能料敌于先机,察觉到对方招式与心境之破绽,于冥冥天道下,做出最合适的,最自然而然的抵御之法。
这便是然明剑了。
然明剑分四重,第一重,烛火微光,第二重洞幽烛照,第三重,心有光明,第四重,无幽不烛,无处不照,无处不光明,天地尽入我心眼之中。
林镜台已经练到了第三层,她才不过二九年华而已。
天然山圣女,实至名归。
可这对仙歌是没有用的,到了她这个境界,招式已是无用,她的每一拳,每一掌,每一指,都是浑然天成,无懈可击,浑厚如大地,浩瀚如天空。
林镜台既找不到破绽,也找不到痕迹。
她险些以为自己练了假的然明剑。
不止是如此,连气息,情绪,心念,脚步,她也一样都察觉不到,一样也“照”不出。
如江不渡一样,林镜台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仙歌解决她甚至比解决江不渡更简单。
她只是让自己融合于空气中,融入于“无我”中,林镜台便瞬间感知不到她的踪迹,任由她来到了身前,一掌将她击伤。
“噗。”
一口鲜血瞬间喷洒而出,林镜台倒在江不渡的身边,身体重重摔在地上,气息瞬间衰微,一个照面,就被打成重伤。
“阁下好武功。”江不渡强撑着道。
仙歌:“红罗草呢?”
江不渡:“你不妨猜猜,它在哪里?”
仙歌嘴角扬起,露出一个血腥的笑容:“不着急,我一个一个将她们杀死在你面前,总会知道红罗草在哪里。”
江不渡脸色霍然一变:“你这么想要红罗草,你猜我敢不敢将它毁了?”
仙歌眼神睥睨:“你不敢,红罗草毁了,不止你要死,你身边的美人也要死,你坏红罗草一片叶子,我砍她一条手臂,你坏红罗草一片根须,我砍她一条腿,红罗草毁了,我将她做成人彘,折磨九九八十一天之后再要了她的命!你舍得让她如此痛苦吗?”
仙歌居高临下望着这对鸳鸯,语气狠辣。
江不渡低低咳嗽两声,握紧手中的药匣,力气大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其捏碎。
这也是仙歌暂时停手的原因。
“那你杀吧,反正我和林姑娘不过几面之交,情谊算不得多深厚,相比起她的命,还是我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此时此刻,他还有心情调笑。
“你放了我们,红罗草自然归你所有,你杀了林姑娘,我眼见无法逃出生天,自然直接毁了红罗草,鱼死网破。”
仙歌冷冷嗤了一声:“你以为你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两个傻子,红罗草纵然稀有,但不是绝迹,少了你这株,我还可以再找。”
“你这么说,倒是让我发现了,你还真是重情,这么看重你身边的小姑娘,这般为她开脱掩饰。”
江不渡眼神闪烁,心中一片冰凉,如冰河入腹。
仙歌:“重情……我喜欢重情的人。你猜你那群同伴跑了有多远?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吗?”
听到仙歌这么说,江不渡纵然想要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骤然粗重的呼吸也已经将他出卖。
“你还在等谁,等着谁来救你?你觉得有人能救得了你么?”
江不渡眼神接连闪烁一阵之后终于重归淡定:“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要红罗草。”
“我把话放在这里,想要红罗草,就必须……”
“必须”二字刚出口,仙歌就突然动了,趁着江不渡心绪变化,瞬间出现在江不渡身前,轻轻一踢,江不渡痛不欲生,手中力道骤然一松,红罗草直接落地,落到了仙歌掌中。
“这下,你没有筹码了。”
仙歌接下手中的药匣,回眸一看,眼睛微眯起,扬起的凤眸凌厉而森寒。
“敢坏本座的事……”
一刀砍下!
眼看江不渡要丧命,这时意外再次发生。
一柄剑直直地飞了进来。
一个人瞬间出现在破庙中。
是天然山来接应的人。
“你是谁!”他发出了和江不渡一样的声音。
此时破庙里的干草已被火折子点燃,火光一片,映得火下的人美得惊人。
雪肤红唇,长眉入鬓,眼光流动间凛冽无限,就连额间如血的曼荼花纹亦跳动如火焰。
这是个美人,非同一般的美人。
她垂眸之时,仿若神明漫不经心的一观,却带来万千微末世界的末日。
江不渡挣扎道:“陈师兄,这是魔教教主!”
来接应的赫然是引江不渡进山的人。
闻言,他悚然一惊,他们的计划确实是为了引出魔教的人,探查魔教的变化。
自仙歌下了命令之后,魔教便从上到下进行了一次大清洗,几乎所有门派的探子都被清了,仅剩的那么一两个也没有手段将消息传出去。
可没想到来的居然是魔教教主!
仙歌漫不经心地一瞥:“说够了没有?”
她可不会放任这两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叙旧,直接出手。
劲风掀起的一霎那,天然山来人心中便警铃大响。
他没想到这新任魔教教主武功居然真的这么高,不逊色于之前的凌天风。
来人面含苦涩,可既然都来了——
“砰”的一声。
他一剑对上仙歌的一掌,纵然往后退了几步,亦没有像江不渡一般不堪一击。
他是天山然下一代掌门,半步宗师之境。
劲风从两人交手之处宣泄而开,破庙里狂风四起,门窗框框乱撞。
江不渡与林镜台被余波迎面撞上,伤上加伤。
可来人却已经无暇顾及,若不用尽全力,自身难保。
来人修的亦是然明剑,他的境界和林镜台相仿,但真气却浑厚太多。
仙歌见一掌没将这人拍死,也不讶异,再次欺身而上。
又是一掌。
她依然没有拿出自己的兵器,因为这人依然不配,而她的身体,本就是世间最好的兵器。白如玉,坚硬如冰的手,仿若玉匠最好的作品,可当它拍来的时候,却是那么的难以抵挡,那么的惊天动地。
一掌之下,来人无法抵挡,再次倒飞而出。
一口鲜血凌空飘洒,如同林镜台一般。
可他的功力到底要比林镜台深厚太多,依然能支撑得住,维持住半个宗师的姿态,勉强与仙歌过招。
一掌,两掌,三掌。
仙歌并不拘泥于章法,她的招式总是在变换,有时是指法,有时变指为剑,有时变剑为拳。
让来人疲于应对,奔波劳碌,始终无法克制。
这并不是天血教任何一门武功,也不是江湖上成名的招式,只是最简单的指,拳,掌而已。
可来人却好像在面对自己的师父,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没想到……没想到……”他苦笑。
有一日他居然会被一个小辈如此压着打。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仙歌是真年轻,而不是驻颜有术。
两人在狭小的破庙里不停的腾挪,如鬼魅,如游魂,确切的说,是来人不停地在躲。
而且他是有目的地在躲——冲着江不渡与林镜台的方向。
趁着这段时间,江不渡与林镜台二人爬到一起,勉强站了起来。
仙歌察觉到三人的意图,身形一转间,瞬间而至。
可这时只见江不渡幽幽一叹,然后一颗如婴儿拳头大小的铁珠就出现在仙歌面前。
仙歌的眼神顿时一凝:“霹雳子?”
她手中的动作顿时一变,变拳为掌,柔和地将这枚被引爆的霹雳子送出了破庙,然后在破庙外引爆。
江不渡与林镜台终于与天然山来人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