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已经聚集了一批因霍威倒台而获利,获得官位的寒门官员。
这些官员以他马首是瞻,对抗世家——在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多之后,韩真终究还是选择和世家决裂,哪怕他已与陈烟定亲。
在亲情与爱情中,陈烟最终还是选择了亲情,她是陈氏女,她不能背叛自己的门楣。
于是韩真和君灵的来往更加密切,同时君灵身后的列侯人脉也向他敞开。
韩真想要去南方再建一个玻璃工坊,君灵帮忙。
韩真想要南下派人考察甘蔗种植地,建立炼糖作坊,君灵帮忙。
韩真想要弄来硝石制冰做肥皂,君灵帮忙。
韩真想要建造大船,发展航运,出海寻求财富,君灵帮忙。
因为君灵,韩真赚得盆满钵满,若非君灵已经嫁过人,并非完璧之身,韩真甚至想娶她。
转眼间三年过去。
韩真已升任吏部尚书,正三品高官,掌管官员考察调动任命诸事,堪称真正的位高权重。
而官员任命与调动,这正好是世家的死穴,只有朝中有人做宰,地方有人为官,家乡盘根错节,皇朝皂吏不敢下乡,才称得上真正的世家。
韩真把握了吏部,又和世家水火不容,给他们添上无数麻烦,怎不让他们恨得牙痒痒。
韩真和世家的矛盾随着时间的酝酿逐步升级,终于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
天正十六年。
世家参韩真贪污受贿,卖官鬻爵,把持朝政,私占民田,逼良为娼,任人唯亲……在府中私藏军械,意图谋反。
洋洋洒洒十来条罪名,前面都是不致命的,真正致命的是最后一条,私藏军械于府中。
闻言韩真神色不变,仿佛被参的是不是他,他一身紫色官袍,金鱼戴佩之,镇定从容:“污蔑,臣从未做过此等事!”
话语铿锵有力,回荡于太极殿上。
策划这件事的人心下一沉:韩真不像是猝不及防下仓促应对,反倒像是早有准备,难道他们的计划早就泄露?今日之事还能成否?
事情的结果不出他们的意料。
仙歌当堂派人去查。
韩真的府中什么都没搜出来。
不仅仅是世家想让韩真私藏的兵刃,就连一星半点逾制的之处都没有。
世家之人当即心下一沉,看情况,是行事早就暴露了,到底是韩真未卜先知,提前在府中做好了准备,还是……他们内部出了叛徒,提前给韩真通风报信?
世家的人不明白,韩真却已吹响反攻的号角。
“臣,要参裴陈两位大人蓄意构陷,污蔑忠良!”
仙歌翻了翻世家搜集来的证据——都是真的,韩真确实做过。
任人唯亲收钱给官行便利的事情,哪个吏部的官员没有做过?把持朝政——朝中现在确实是韩党世家宗室三足鼎立,私占民田——韩真不会亲自去做,但他那些手下会帮他做好,逼良为娼——韩真也并不在意他睡的那些美人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真正的心甘情愿,反正他无意探寻他不知情他自然无罪。
世家要找一个并不清白的人的罪证,自然不难,他们也犯不着捏造,韩真自己一抓就是一大堆把柄。
韩真现在之所以一点都不着急,是因为他觉得仙歌绝不会为这些事找他算账,这些事都是可大可小,全看皇帝计较不计较。
在他得重用的当下,皇帝会为了这些小事找他算账?
果不其然,仙歌理也没有理这些事,她直接道:“韩卿所说之事是否属实?你们是否意图构陷,污蔑忠臣?”
涉事的官员当即跪下,自辩是受人蒙蔽……
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韩真被弹劾一事高高抬起又轻轻放下,参韩真之人倒是官掉两级,被贬出了京城。
但经此一事,世家和韩真彻底撕破了连,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烟儿,这次多谢你。”
韩真握住陈烟的手。
最后,陈烟毅然选择了他,选择泄露世家的计划,让他们无功而返,让他得到保全。
陈烟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撇过身,赌气:“不必。”
“我知道你是气我和君灵走得近,可我在南方的基业尚需要仰仗她,不能彻底断绝关系,我发誓,我心中最爱的人一直是你,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一定迎娶你为妻,到时,你风风光光地成为我的夫人,凤冠霞帔,风光无限!”
陈烟低着头,良久才倔强道:“但愿如此。”
第94章 江山为嫁 结束
韩真发完誓的第二天, 就对世家动手了。
和世家不同,韩真想要抓世家的致命把柄,不需要罗织, 直接找证据就行。
在武威帝末年到霍威当政后的那一段时间, 世家究竟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有过多少谋划, 已经数不清了。
韩真并没有想着一锅端,一口吃成个大胖子, 他先对罗家动手。
罗家, 裴家的附属家族, 韩真将罗家搞下去, 裴家以为是对先前之事的报复,忍了, 同理,附属陈家的白家也是如此。
然后便是处于世家中层的朱家,陆家。
然后是与朱家陆家有亲的梁家, 萧家。
然后是位于世家顶端的裴家。
当裴家家主因为勾结霍威,意图不轨的事被揭发之后, 世人才彻彻底底地见识到韩真的野心。
他不仅仅要和世家分庭抗礼, 提升自家的门庭, 还要成为新一代的权臣, 以世家的尸骸成全自己的地位。
世家彻底醒悟, 高高在上太久影响了他们的判断, 等他们想要反戈一击的时候, 也已经太迟了,韩真已成气候,而世家在倒下太多有生力量之后, 已经衰败。
无奈,只能求和。
陈家送上陈烟,重结婚盟。
可婚事耽误了几年,因为执着于韩真而迟迟未出嫁的陈烟却已不被韩真放在眼里——不是不喜欢,而是他可以要求更好的。
陈烟闻听后没有愤怒,没有失望,这早就是她预料到的结局。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韩真是怎样的人。
蒙受此辱,陈家愤怒,家主独女,难道还配不上屈屈一介寒门子?对他爱慕多年,矢志不渝,抗住无数压力,事到临头却遭嫌弃?
可再愤怒能如何,现在是世家弱势,陈家无奈,只能委曲求全,身段一低再低。
可韩真根本没有求和的想法,他早就看准了另一个位置——女皇皇夫。
也就是君后。
甚至是未来的皇帝。
能够彻底打压下世家将君后之位揽入怀中为什么不做呢?
能够高高在上一览江山为什么要畏惧这点风险呢?
能够为皇千秋万载将自己的姓氏与血脉传承下去,那手段再酷烈,再忘恩负义又如何呢?
从一开始,韩真就做好了决定,他不可能娶任何人,甚至他自己都可以送上,为了那至高的权柄。
仙歌面前,韩真忠心耿耿地呈上奏折,那上面记录的,是各大世家犯罪的罪证。
韩真未必不知道女皇是拿他当刀,剪除世家,可他愿意,有付出就会有收获,随着女皇权柄的一步步加深,他,及他身后的寒门官员,也会获得更多权柄。
这就够了。
在陈家倒台的时候,韩真特意去接陈烟。
到底是顾念着陈烟的情谊,韩真没有斩尽杀绝,尚留有一丝余地,只是流放。
陈氏祖地已经重新派人去治理,凡是陈姓者都迁居别处,这一去,再想要重归过去的辉煌,就难了。
流放的队伍前。
韩真坐在马车中——他已经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却依然俊美无俦,更添位高权重的风采。
“烟儿,入我的府中吧。”
几年前古灵精怪活泼淘气的少女经过这些年的蹉跎,已经不再灵动俏丽,眸光转动间尽是平静与沉稳:“不了。”
韩真诧异,他没想到陈烟会拒绝。
“我和阿爹阿娘一起。”
陈家主支的人都被流放。
韩真:“流放之地在巴州,南蛮瘴气之地,毒虫鼠蚁遍地,何其苦也,你怎么受得住?”
陈烟摇了摇头:“我要陪我阿爹和阿娘。”
似乎经过韩真的拒婚之后才真正清醒。
韩真沉默。
“你……当真不随我去?”
陈烟摇头:“我做的决定,从不后悔。”
韩真再无法挽留,他看着陈烟坚定的眸子,在心中暗道,是我负你,终有一日我会接你回来。
然后不再挽留,放她回去。
回到自己父母所在之后,陈烟如星光一般璀璨的眼光渐渐平静。
她的父亲,陈家的家主默默看着这一幕,道:“这些年,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陈烟:“父亲?”
陈父:“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怎么会不了解你……这些年也是被你突然而来的变化迷了眼,以为你真对这小子情根深种……”
陈烟依旧维持着先前的表情,望着身边寥落的族人,笑而不语。
陈父摇头:“罢了……都沦落到这步田地,你还想要如何,就随你去吧。”
陈烟依旧笑而不语。
自铲除世家之后,韩真是春风得意,因为根基浅薄的寒门官员在朝堂上占据主要位置,只能依附女皇生存,所以仙歌的权势全所未有的大。
她下一步做的,就是铲除以光王为首的宗室。
宗室这些年一直在坐山观虎斗,世家与寒门之间的争斗他们在意,但更在意的,确定女皇的君后。
都这么些年过去了,霍威倾塌了,世家倒台了,女皇的君后人选依然没有定下来。
宗室对此自然是大喜,他们正准备借女皇没有后嗣之由要求过继宗室,定下皇太子。
可仙歌却总是推诿。
过继可以,但如果人选是光王的嫡子,那便不行。
这些年来,她已经受够了,这群虎视眈眈总想着要郑月恒性命的宗室,现在权臣与世家都倒台,也是时候处置他们了。
朝堂上的官员自政令中察觉到女皇的意图,都不用多考虑,直接一拥而上弹劾光王。
不管他是私占民田,还是王府违制,还是作风放荡,抑或是贪污受贿。
弹劾的奏折从早来到晚。
光王从一开始的被训斥,被罚俸禄,被禁足,到后面的削减封地,剥夺职位,甚至到了最后的削除王爵。
光王终于忍无可忍,在他的封地,起兵造反。
这正是仙歌想要的。
正想要个合适的借口能够牵扯其他的宗室,现在就被送上来了。
光王造反,其他同样遭受打压的宗室迅速响应,朝廷立马派兵讨伐。
这是一场持续了三月的战争。
战争平息之后,所有人都惊讶于平复的速度。
三月……实在是太短了。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朝廷的军队就好像未卜先知一样,对于叛军粮草,兵马,防御等一应诸事全然知晓,几次打得叛军溃不成军。
对此仙歌:当她这么多年皇帝是白当的?
宗室叛乱解除,仙歌真正大权在握,再无需顾忌任何人。
就在这时,韩真突然上表:泱泱大国,怎可无继任者,陛下无后嗣,实是令人担忧,还请陛下立下君后,诞下嫡出继承人,以为国本。
看到这封奏折的那一刻,仙歌一瞬觉得好笑。
然后深埋心底的杀意终于控制不住露出水面。
让他多活了这么多年,也够了。
韩真大概以为,他在北方建的兵工厂,在南方建的制糖工厂,南北打通的海上之路,西北牧场里的马匹,草原上交好的草原蛮人,她全都一无所知。
奏折呈上的隔日。
一本参韩真的奏折立刻出现在仙歌的案头。
上面罗列了韩真这些年做的种种不法之举。
结交外族,贩卖兵器粮食,私下炼制货币兵器,交联军中大将,以及在私下聚会时,屡次对女皇不敬,冒犯陛下!
太极殿上,仙歌玄色的冠冕威严肃穆,垂下来的珠帘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韩卿,你可还有何好说?”
奏折之上不仅罗列了韩真的罪名,还确切拿出了证据,一大箱子账本已经摆放在太极殿前。
韩真抬头,直视仙歌的目光,他心中发凉,因为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
环顾四周,他真正的心腹踪影已消失,韩真一点点握紧拳头,不用着急,他手中还有筹码!
可仙歌直接打破了他的幻想。
当堂,韩真被押解而下,送入大牢,他想要联络他的人,可消息根本传不出去,和他沆瀣一气的十六位将军中的三位,早已悄无声息被撸去职位,早韩真一步下入大牢。
韩真不知道这一点,目前最让他疑惑的是,那么关键的证据,他以为早已经被烧掉的账本名单到底是从哪里流出去的?到底是谁背叛了他?
当君灵来牢中见他最后一面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为什么背叛我?”
“我从头至尾都没有忠心于你,又何来背叛?”
韩真眼神恍惚:“你不爱我了?”
君灵:“什么情啊爱啊的,我连和我青梅竹马十几年的表哥都能舍弃,你怎么会认为只是救我一次,我就能对你倾心相许,甚至不惜家族?”
她是世家女啊,会背叛霍家和君家,无非是因为她更爱自己,贪生怕死,在女皇给出她选择的时候,权衡利弊之下选择做了女皇的内应保全自己与君家而已。
韩真又算个什么东西?在她心中的地位连霍休都比不过,还指望她为了他不惜自身?
君灵嗤笑了一声,这些年,她的容颜没有败落,反而依然清灵如山君,美丽不可方物,只是脸上的神情早就不是昔日初见时侯的模样了。
君灵给韩真的打击很大,而陈烟的到来,却是让这打击进一步扩大。
“韩郎?韩真。”
一前一后,两声呼唤,一缓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