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枝刚坐下余光看见有人走过来。
她下意识抬头，看见站在桌子旁的苏凭，脸上的笑意冷了下来。
云枝看了一眼坐在旁边，还在兴奋四处张望的超超，抿了抿唇，表情柔和了些：“你有什么事？”
苏凭心里忐忑，谨慎开口：“云枝，有些话我想说很久了，我是想跟你道歉。当初我没想到梁红红会做那件事，我以为她们真的只是想吓唬吓唬你，我没想到她们会动手。”
苏凭说起来已经有些不记得当初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没想着去伤害云枝。只是在章汐颖哭诉和梁红红的请求下，还是偷拿了江淮野的手机，借着他的名义把云枝约了出来。
狭窄，潮湿的小巷子里，下着蒙蒙细雨，懵懂的小姑娘带着对江淮野的邀约疑惑，以及内心些许感激，来赴这个邀请。
虽然困惑不解，电话不接信息没回，但是对方似乎需要帮助，她便还是赶过来了。
她也不知道会在那样肮脏的地方，去面对一场校园欺凌，会被推到肮脏的泥水里，会有人策划这一次行动，就为了伤害她。
而苏凭，就是那个借着与江淮野当时关系不错，偷偷帮助了章汐颖的人。
然后，两个男生十几年的感情，在一夕之间彻底破灭。
云枝平静说：“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苏凭观察她的脸色：“那天是我用淮野的手机给你发的信息，淮野并不知道。”
云枝淡淡说：“猜得到。”
当时头脑发昏，委屈奔涌而至，只是后来想想，觉得江淮野还不至于做出那样没品的事情。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当时她已经决定选择离开，根本不想再和这里的人和事有再多的牵连，无论是不是江淮野都不重要。
苏凭迟疑又难掩期盼：“我想补偿你，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吗？我其实一直对……”
云枝彻底不耐烦了：“离我远点。”
她想了想，忽然抬眸，弯着艳艳的眸子，笑得格外好看：“你不会把你做的事都忘记了吧。”
苏凭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其实一直都清楚云枝的漂亮，是那种穿着笨重沉闷的校服，摔在脏兮兮的泥土里，依旧冷艳傲气的漂亮。
在那样的情况下，在绝对弱势的地位，但是愣是一个人扭转局势，把欺负她的人踩在脚下的漂亮，谁也没有她的胆识和无所谓。
在苏凭的呆滞中，云枝歪了下头，漫不经心中轻蔑：“我知道你喜欢我啊。”
苏凭愣住了。
云枝眼里没什么情绪，看他却像是看一样脏东西：“可是我嫌你脏啊。”
苏凭说不出话，脸刷得一下就白了，心脏在飞速跳动后瞬间冷滞，难堪和后悔快速蔓延。
不清楚事情真相的人，都以为是赵茹雪主动把云枝转走了。清楚的人，都知道是云枝在那天之后，一个人离开了这座城市，逼着赵茹雪把她的学籍转了回去。
她嫌弃这里恶心，就毅然决然回去了。
把这里的一切，全部都丢下，他的道歉，和当年尚未明了的爱意，都来不及说出口。
一楼。
江淮野暼了顾湘梦一眼，眼神冷漠。
顾湘梦克制不住的心酸，她笑了笑，忽然沉默下来，问道：“你是不是真的记不得我了？”
江淮野好看的眉眼微微颦起。
顾湘梦连忙解释：“我是说，高中的我。”
江淮野一顿，微微挑了眉：“什么意思？”
顾湘梦难掩苦涩：“你高三数学竞赛回来的那天，在南岗路上。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救了一个女生。”
顾湘梦的初高中并不如大学的光鲜亮丽。她腼腆，胆怯，慌张，是被人欺负忽略的的存在。
她习惯跟在别人后面，讨好每一个人，可是事实证明，她再怎么讨好也没有用，欺负的人还是会欺负她，甚至把她丢出来用来讨好别人。
在那天，顾湘梦最狼狈的时候，江淮野出现了。年纪很轻，面容过于俊美，身上干净矜贵的气质和在场的所有区分开，轻描淡写就把欺负她的小混混赶走了。
顾湘梦觉得那天的就像是遇见自己的英雄，笑容很温柔，声音很好听，就连每一寸的手指，都像是得到上天的眷顾。
看见她的狼狈，给她买了新衣服，带她看医生，细细地安慰她，温声哄她开心。
顾湘梦和他不是一个学校，打听了他很久也很艰难，悄悄地丈量了两人的差距。
她听说，江淮野虽然温和礼貌，但是同样疏离冷淡，他没有对哪个女孩子特别，从没有哪个女孩子过他的不一样的温柔。
她是唯一一个，她是不一样的。
剩下的两年，她为了能够追上他，几乎是拼了命的努力。
后来顾湘梦觉得，或许她已经可以靠近他了，他应该还记得她，毕竟她是唯一。
可是为什么当她高兴地听说他回来后，他身边就有人了。
江淮野隐约有了记忆，但是看着忍不住哭泣的顾湘梦，漂亮的眼眸还是没多大的波动。
江淮野淡淡：“抱歉，当时的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让他后悔了很久很久，在她最难过最无助的时候，没有出现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想到另一个人，他不会对她那么好。
顾湘梦一顿，抬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
江淮野拿着东西找到了云枝。
云枝神色倦懒。
超超扯了扯江淮野的手，小声说：“哥哥，我想去洗手。”
他说着，偷偷指了指云枝，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江淮野一顿，带着超超去洗手间。
“刚才有个坏人来找姐姐。”超超年纪小，勉强形容了一下那人的样子，可以记得他说的话不多，“他说了好多话，然后姐姐就不太高兴了。”
江淮野嗯了一声，带着超超回到了位置上，暼了云枝一眼。
吃过午饭，超超年纪小，吃过午饭之后，没过多久就开始犯困想睡觉。
江淮野和云枝将超超送了回去。
孟老师还没有回来，两人也不好离开。
坐在客厅里，云枝打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速画画，她小声地抱怨：“好烦哦，假期还要想着稿子，虽然是自由职业也好累的啊。”
江淮野睨了她一眼，觉得云枝的情绪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沮丧，甚至在某一刻，心情还颇好的样子。
云枝画画的时候特别地沉浸，因为有灵感，她甚至画了整整一个下午，只是偶尔起身活动两分钟。
回神的时候，孟老师不知道什么回来了，饭都快做好了，饭菜的香气在空气里飘荡。
江淮野在和年级主任在书房里聊天，年级主任范老师，就是孟老师的老公，也是当年江淮野的班主任。
云枝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孟老师并不介意，笑着招呼她赶紧洗手吃饭。
吃饭的时候，范主任要给江淮野倒酒，他作为老师以前管着学生不让喝酒，现在学生上了大学，便不再顾忌了。
范主任硬是让江淮野陪着他喝了好几杯，江淮野是他这么多年教出来的最骄傲的学生之一，现在难得回来一次，来看他他很高兴。
云枝也忍不住喝了两杯酒，说实话，一点都好喝，完全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喜欢，根本不会越喝越好喝。
范主任还在和江淮野说话，喝酒之后话似乎更是多了不少，孟老师在一边非常无奈。
云枝吃过饭，跟孟老师说了声，她想在学校里走走。
江淮野抬眸，见云枝眼睛亮亮的，意识还算清醒，便稍稍放心了下来。
看见小姑娘兴致勃勃地打开门出去，他才收回了眼。
范主任瞅见，摇了摇头，开玩笑说：“这是不是当年迟到，你偷放水的小姑娘？”
江淮野轻轻嗯了一声。
范主任爽朗地大笑出声。
等到范主任已经有些不清醒了，江淮野发现，云枝还没有回来。
他便提出想下去找找看，范主任挥挥手让他赶紧去，他高兴他还要继续喝。
江淮野漫不经心地找寻，忽然在学校的海棠花庭里看见了云枝。
住在学校老师公寓的老师并不少，所以老师的孩子也挺多，晚上总是聚在一起玩，会比较热闹。
云枝在跟一个七八岁的扎着两个马尾辫的小女孩说话
不，似乎，还是在吵架？
“男朋友不是哥哥！不可以比！”
“男朋友比我大，怎么不是哥哥！？”
小女孩：“勉强算是吧，比就比！”
小女孩音量忽然拔高：“我哥哥考试第一名！”
云枝轻哼：“我哥哥帅。”
小女孩不服气：“我哥哥是王者荣耀每次都能赢！”
云枝得意：“我哥哥帅。”
小女孩眼泪汪汪：“我哥哥也很帅。”
云枝不屑一顾：“那他也没我哥哥帅。”
小女孩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云枝懵逼：“你哭什么啊，你再哭你哥哥也没我哥哥帅。”
小女孩瞬间哭得更大声了。
江淮野：“……”
第30章 狗子，给爸爸汪一声……
小姑娘本来理直气壮, 此时听见小女孩哭得更大声，眼睛微微睁大，闪过一瞬间的惊恐。
慌到不知所措, 她喃喃说：“你别哭了啊, 你怎么可以哭呢。”
小女孩年龄小不讲道理，哇哇大哭。
云枝彻底怂了, 嘟囔说：“说不过人就哭，你好无赖啊。你说的都对行了吧。”
小姑娘垂下睫毛, 撅起嘴委屈地地踢了踢石子, 似乎做了天大的妥协。
可是七八岁的小女孩, 一旦哭起来哪是那么容易哄好的。
也是很有脾气的不肯停下来, 周边的其他小朋友看了过来。
被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女孩打懵，云枝彻底着急：“你赢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我都认输了, 还还哭！你不讲武德！”
幼稚的语气，认真的不满和委屈，刚开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此时江淮野却隐隐发觉，云枝好像已经是有些醉了。
要不不会说这种充满着稚气的话。
“云枝。”江淮野喊了他一声。
听到自己的名字, 她下意识地转头, 漂亮的大眼睛缓慢地眨了眨眼, 思维好像也慢了, 好一会才开口：“你叫我啊？”
确实是喝醉了, 表面完全看不出来。
脸不怎么看得出来, 就是眼睛红润润的, 普通一汪泉水，干净又透亮，神情像只懵懂又稚气的猫咪。
在饭桌上, 她好奇地问他，觉得那酒好喝吗？
他本以为是喝不惯，现在看来，原来压根没喝过酒啊，非要凑上来试试。
喝一口就皱一次眉，嫌弃地舔了舔下唇，最后慢吞吞地把那两杯喝光了。
她画画了整个下午，好似完全不在意，原来还是在闹小情绪的。
她自己一个人闹小情绪。
江淮野走过去，把手里的糖果递到小女孩面前，温声说：“不哭了好不好，哥哥请你吃糖。”
这糖还是刚才他出门，小豆丁超超送给他的，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
小女孩盯着眼前的糖，止住了哭声，腼腼腆腆得接过去，歪着头看向江淮野：“你就是姐姐的男朋友吗？”
江淮野好笑地轻嗯了声。
小女孩瞅了瞅，失落地叹了一口气，人小鬼大地开口：“是比我哥哥帅。”
她看向云枝：“你说的对。”
云枝眼睛瞬间睁大了，亮晶晶的。
小女孩蹲在云枝身边，小声说：“我比较喜欢你哥哥，你跟我换好不好？”
云枝暼了江淮野一眼，表情有些纠结。
江淮野：“……”
小姑娘刚想开口同意，然后敏锐地觉察出隐隐的威胁，话语在舌尖转了转：“不行。”
“为什么？”
云枝凑到小女孩耳边：“其实他是只狗，超级凶的。”
江淮野：“……”
小女孩脸露惊讶，不可置信地打量着江淮野，攥紧糖果，和其他小朋友一起走了。
江淮野半蹲下来，好气又好笑：“你说我是什么？”
云枝眼神游移，看天看地看其他，就是不看他。
忽然抬眼直愣愣地看向天空，甚至指过去：“快看。”
江淮野迟疑了半秒，转头看过去。
“有飞碟啊！”
江淮野：“……”
悉索的声音，小姑娘蹦起来，屁颠屁颠地跑进了凉亭里。
她坐下来，抱着大柱子，白嫩的脸蛋贴在上面一动不动，好像自己不动就没人能发现她一样。
非常傻非常地天真。
江淮野忽然特别无奈，抬手揉了一把柔软的黑发，漫不经心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
云枝懒洋洋地靠栏杆上，微微眯着眼睛，像只在休憩的猫咪。
江淮野拿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的小姑娘磨磨蹭蹭的看过来，贴着他，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在打掉一个人物的怪物的时候，会轻轻地吸气，屏住呼吸，然后发出轻轻地惊叹的声音。
后来，她小心翼翼地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然后飞速地离开，认真地瞅他的脸色。
江淮野身体蓦然僵住。
非常莫名其妙的，比这亲密的动作不是没有做过，但是现在她认不出他，像只警惕的小动物靠近，试探他的安全性，他竟然会感到紧张。
云枝发现江淮野没有动，眼睛还在看着手机屏幕，她再次把下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膀上，瞅了他一眼，又瞅了他一眼，然后心安理得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江淮野玩完一局，稍偏头看着她，云枝也抬头看着他，只不过动作慢半拍，四目相对，她眼眸渐渐地泛起一阵疑惑，抬手敲了敲他的屏幕，催促他赶紧继续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