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老爷子笑得开心,像是松了郁结在心口很长的气:“我们枝枝,以前就交给你了。”
江淮野看着他,静了两秒,语气郑重:“好。”
他笑了下:“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云枝慢悠悠地把葡萄洗干净,回到病房里,江淮野和云老爷子还在聊天,甚至聊到云枝家不远处的那个破鱼塘。
云老爷子还说,让江淮野有机会回他们那边,到时候他给他钓最新鲜的鱼,他的钓鱼技术很好,鱼也很大。
云枝:“……”
那个破鱼塘里根本没几条破鱼,但是江淮野认真点头,还特别相信的模样。
云枝忽然发现,她男朋友在某些地方可能不太聪明。
剩下的几天,江淮野每天都会到医院陪云老爷子说说话,甚至带了一副棋,配着云老爷子下。
反正没云枝什么事。
只是有一次,云枝忽然回来,听见云老爷子对江淮野:“枝枝她念旧,喜欢待在熟悉的地方,喜欢身边是熟悉的人。虽然不缠人但是其实粘人得人,别人看不出来,爷爷我就知道,喜欢湊到别人身边,说不说话不打紧,就喜欢待在人身边。”
云老爷子:“……还是个爱吃的能吃的,吃饭只喜欢中国菜,你现在在国外,就那里,她就肯定不喜欢。”
江淮野平静说:“我知道。”
云老爷子点头说:“说出来你肯定不相信,小时候吃个桃,还想着把壳打开,看看里面能不能吃,结果把自己牙崩掉了,就没见过她这么贪吃的……”
云枝望天,突然怀疑爷爷是不是把她底裤都揭干净了。
云枝在门外转了两圈,转身,气冲冲地跑了。
没事,忍忍就过去了。
妈的,太丢脸了呜呜呜呜呜……
第五天。
江淮野要回美国了,云枝送江淮野去机场。
机场里,人来人往,很是喧闹。
云枝抿着唇,看着江淮野,明明还没有离开,云枝就开始想念了。
要上飞机了,江淮野抱着她,长睫低垂,轻声:“枝枝,你再等等我。”
~~~~~
云枝毕业后,很快到医院办理手续,带着爷爷回到了小镇。
熟悉的房子,熟悉的小路,只是房子外的那一小片菜地里长满了草和不知名的野花,蜜蜂和蝴蝶穿梭其中。
云枝回来后,花了三天的时间,把积灰的房子打扫干净。
云老爷子显然很开心,是云枝把他接到医院治疗这一年中,从来没有的开心。
芬姨的女儿生孩子,她想去给女儿带孩子,离开前,云枝给她包了个超级大的红包。
房子里只剩下云枝和爷爷两个人一起生活。
没有课业之后,云枝最头疼的事情,只剩下了连载的漫画。
漫画热度节节攀升,思路卡这件事依旧常常困扰着云枝。
她烦的时候,就去骚扰江淮野,到底知道他忙,也不需要他回复,就拼命给他倒苦水。
云老爷子回来之后,每天吃过早餐后,拄着拐杖四处溜达,找他的好友下棋唠嗑。
经常玩着就忘了时间,不记得回来吃饭。
云枝去抓他回家,他偶尔还幼稚得像个小孩一样,赖着不肯回去,直到云枝表情严肃,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她回去,还不忘记跟好友约定下午或者第二天继续来玩。
日子往前晃往前晃,一个月后的一天。
云枝起床,洗漱后,先去厨房里做了两人早餐,在餐桌上放好,转身朝大门口走过去。
云老爷子年纪大了,睡得早醒得也早。
早上五点就睡不着了,睡醒后在家里待不住,喜欢坐在外面树下的椅子上,手里拿着那根拐杖,看着人来人来,无论认识还是不认识,都会打两声招呼。
每天都是这样。
云枝走到门口,抬头,想喊爷爷进来吃饭,忽然看见石椅上,空空如也。
云枝脑子瞬间空了,仿佛有什么预感一样,心里像是有什么呼啸而过,扯得她生疼。
她转身,跌跌撞撞地往爷爷的房间跑去,猛地推开门,房门在墙面上撞,快速反弹到她没来及收回的手上,手侧闷痛传来。
云老爷子躺在床上,听到声音,转头看向云枝。
云枝下意识把手往后藏,站在原地,眼睛不敢眨,好一会,蓦然松了一口气,微张嘴急促的呼吸着,忽然发现不过几秒钟,她已经紧绷得胸口在疼了,一抽一抽的。
云枝脚步虚软,慢吞吞地走进去,在床边坐下来。
云枝轻声:“爷爷。”
云老爷子笑了笑,想起身:“枝枝,快扶我起来。”
云枝嗯了声,小心地把云老爷子扶起来,问:“爷爷,你哪里不舒服吗?”
云老爷子摇头:“没事,躺久了,身体有点木了,起不来,干脆多睡了会。”
这几天,云老爷子开始安分了下来,不再往外跑。
云枝怕他会突然不舒服,直接请假暂停了连载的漫画,所有的事情都不在管,甚至连江淮野都没心思再顾及。
又过了两天,云老爷子叫云枝买两束花,他想去扫墓。
那天云老爷子精神很好很好,腿脚也利索,走了一路都不需要云枝扶他,带着云枝来到了奶奶和爸爸的墓地。
墓地很安静。
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墓碑前积了一层枯黄的落叶,云枝把落叶扫开,鲜花放下来,头顶的阳光洒在鲜艳的花朵上,显得娇艳欲滴。
云老爷子双手拄着拐杖,站在云枝身后,看着云枝蹲在地上,拿着酒壶往酒杯里倒酒。
云老爷子轻声:“爷爷走后,枝枝要把爷爷和奶奶爸爸葬在一起。”
风轻轻吹,有什么东西滴落到酒液中,搅得平静的液面轻轻晃动。
许久许久,风已经散了。
“好。”
第85章 我想跟你走了
云枝扫墓回来后, 心情忽然变得很平静,等待一个已知的结局,或早点或晚点,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没什么好害怕的。
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两天后,云枝坐在家门口的藤椅上, 听见隔壁邻居家的狗在叫,抬眸看过去, 看见一个挺拔高挑的身影, 站在几步开外。
云枝愣愣地看着他, 看着江淮野走到她面前, 眼里闪过一丝茫然:“你怎么回来了?”
她一直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江淮野不是在美国吗,他怎么就突然在她家门口了。
江淮野慢条斯理地在她身前半蹲下,掀开眼眸, 漆黑的瞳孔映照她的身影。
“梦到你一直在哭,”江淮野轻声, “所以我回来了。”
他伸手摸上她的侧脸, 眼里闪过一丝心疼:“怎么瘦了这么多?”
云枝垂下眼睛, 轻轻地蹭他温热掌心, 分明是眷恋和依赖, 微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 但是话说出来却变了:“可能是天气热,吃得有点少吧。”
果然是没勇气说出口,相关的字眼都不敢提, 仿佛一提就会成真了一样。
江淮野看着她,两人视线撞在一起,他的眸色特别温柔,像是月色下的湖水。
云枝微怔,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喃喃地落下句:“江淮野,我好害怕。”
“我知道。”江淮野说,“我会陪着你的。”
云老爷子从屋里里拄着拐杖出来,现在门口,很意外江淮野竟然来了,笑呵呵地招呼他进屋子。
“淮野,怎么来了没告诉爷爷。”云老爷子笑道,“坐车累了吧,快进来快进来。”
江淮野站起来,温和道:“不累。”
云老爷子点了点头:“你那边忙完了?”
“这阵子忙完了,公司没什么事。”江淮野语气懒散,轻快地吊儿郎当,“干脆给自己放个假,回来看看您。”
“好孩子。”云老爷子听见这话果然高兴。
云老爷子还要去拿鱼竿,说要到池塘里给江淮野钓鱼,兑现他的承诺。
云老爷子说:“你在家等着,我现在去给你钓鱼。枝枝啊,淮野回来肯定也累了,今天饭吃早点。”
云枝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看向江淮野,微勾起唇:“那我去做饭。”
“爷爷,我跟您去。”江淮野低声,“我先陪爷爷了。”
云枝点了点头。
于是,江淮野刚过来没五分钟,陪着云老爷子去池塘里钓鱼,鱼塘还算大,不过现在火辣辣的阳光下,水面平静,压根看不见一条鱼。
云老爷子也不介意,拿着鱼竿拿着小凳子,钓了一个下午,只钓了几条可怜巴巴的小鱼。
江淮野蹲在铁桶旁,依旧笑道:“确实挺大的。”
云老爷子知道江淮野是在哄自己,这几条鱼都不够塞牙缝,但是这孩子愿意哄着他,他也是很开心的。
那天晚上,云老爷子喝了不少酒,心情格外愉悦,看着云枝和江淮野一直在笑,话也说个不停,更多的是年轻时的往事和回忆。
当天晚上,云老爷子安详地躺在床上,与世长辞。
江淮野帮忙处理云老爷子的后事,按照他的遗愿把他葬在了奶奶和爸爸身边。
忙碌了几天,每天都很多事情,脑子不够用,云枝也没觉得怎么难过,有时候她也不清楚操心的事情太多占领她的大脑,还是她确实做好了准备,生老病死人间常态,不必太伤心。
只是葬礼过后,云枝忽然变得特别疲懒,反而很多事都不想做,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赖着不想起来。
江淮野推门走进来,坐在她床边,温声:“枝枝,起床吃饭。”
“我不饿。”云枝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地传上来,“你先吃吧,我待会再吃。”
知道这几天云枝很累,以为她是想睡觉,江淮野没打扰她,起身出去,关上了门,直到过了晚上十一点,再不吃就要饿坏肚子了。
他再次进去房间。
江淮野想叫她,视线落在她泛红的脸颊,呼吸有些重,他微微皱着眉,伸手去摸她的脸颊。
很烫,发烧了。
江淮野从柜子里拿衣服,把云枝扶起来,给她换衣服了。
云枝靠在他的颈窝上,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呼出来的气息很热,喉咙很干:“江淮野,我好难受。”
“你发烧了。”江淮野亲了下她的额头,“我带你去医院。”
“哦。”云枝脑子有点不够用,缓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没怎么在意自己的病,“好渴,我想喝水。”
江淮野给她换好衣服,到客厅里给她倒了半杯水,看着她把水喝光,人勉强清醒了些。
只是,那拧起来的细眉,告诉他怀里的小姑娘现在很难受。
江淮野把云枝抱上车,带着她到医院,因为度数比较高来势汹汹,所以要打吊针。
打完吊针,吃过药,夜太深了,只能在医院住一晚。
两个人挤在同一张病床上,云枝搂着他的腰身,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安静着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了。
江淮野摸她的额头,有点烫,出了层薄汗,他想推开她,去拿毛巾。
江淮野的手搭在她的肩膀,稍稍用力,她就抱得更紧。
江淮野抬手,长指将她微湿的、贴在额头上的头发撩到一边:“我去拿毛巾。”
云枝还是没说话,只是抱着他不肯放开。
江淮野不得不放弃了,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揽在怀里。
知道她肯定睡不好,防止电话把她吵醒,江淮野直接将手机关机,放在床头,安抚地拍打她的后背,哄着她入睡。
可是即使如此,那天晚上,她还是做了噩梦,睡觉的时候一直掉眼泪。
那天晚上,江淮野睁着眼睛,抱着她,一夜都没睡。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发烧,没想到云枝竟然断断续续地烧了一个月,怎么都不清醒。
有一次,她半梦半醒间,靠在江淮野身上,迷迷糊糊说:“我觉得我要烧傻了。”
江淮野眼睛泛红。
当时她也没脑子去思考,浑身都难受,随口把心里话说出来,“你说我会不会烧成大傻子啊。”
江淮野低声,嗓音微颤:“不会的。”
云枝不知道听到了没有,闭着眼睛问他:“变成大傻子,你还要不要我啊?”
“要。”
云枝嗯了声:“那就好。”
这次发烧烧了一个月,江淮野陪了她一个月,云枝到底还是渐渐好了。
自我感觉脑子还是蛮灵敏的,应该没有变成大傻子,云枝放心下来。
经过这一个月,江淮野的厨艺进步神速,做出来的饭菜好像比云枝也就差那么一点点……
云枝臭不要脸地点评。
也就比她差一点点啦……
病了一场,云枝又瘦了许久,她的眼睛原本就大,现在更大了。
江淮野变着花样,给她做各种饭菜,掐着她腰身的软肉,表情有点臭,显然很不满意。
好在,云枝刚病好,正是食欲飞速攀升的时候,吃了一碗米饭,又来了半碗。
饭桌上的安静,被一通电话打破。
是江淮野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江淮野暼了眼,抬手直接挂断了,接着电话又响了一次,他再次挂断了。
云枝看着他的动作,继续吃饭,没说话。
第三次响起的时候,云枝抬眸看着他,在他又打算挂断的时候,轻咬了下筷子:“接吧,会不会有什么急事。”
江淮野微顿,嗯了声,拿起手机按了通话键。
他没有避讳她,直接在餐桌上接听。
云枝坐在他对面,偶尔听的几句话,她听得出来,这是工作的事。
云枝低头继续吃饭,听到江淮野说了一个日期,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记不起来今天是几号,星期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