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淮东皮笑肉不笑：“你到底是哪边的？”
笃笃
会议桌被敲了两下，不重，但也不轻。
主位投来的目光微带冷意。
正说悄悄话的二人像被教导主任逮到的学生，立刻收声。
封承左脸写着“冷”，右脸写着“漠”，朝克拉拉抬了抬下颌，示意。“你先说吧。”
大老板发话，这场无声的战争分出胜负。
克拉拉笑着起身走到讲台，投影仪开始播放克拉拉女装的t。
t做的不怎么精彩，但讲话的人太漂亮，观众总是容易被吸引注意力。
在座的人都听得很专心，杨总监全程笑眯眯的。
等到克拉拉的讲解结束，封承翻开桌上的册子扫了几眼，点了另一家品牌的名字：“下一个，着意。”
对青予来说，只要不跟在克拉拉后面就行。
因此郭青和季淮东都没什么意见。
等所有品牌轮流展示结束，时钟已经走过两个多钟头。
beaute的这次收购企划，是经过了公司组建的专项团队的详细考核与筛选的，这十四个品牌基本涵盖了现下流行的各种女装品类，消费者群体覆盖18至44岁年龄阶层的所有青年女性。
品牌风格多样，最流行的韩范、欧美风、法式自然少不了；有甜美少女，也有时尚酷girl；有的走性冷风，有的则以性感为卖点。
其次，各家品牌的侧重点也有差异，有人追求质感，有人重视销量。
青予在其中稍微特殊一些。
根据公司团队考核的数据，从设计、材质、质量要求等方面来看，青予已经达到大众中端、甚至高端品牌的水准，价格定位却混在了一众淘宝网红店里。
同样档次的材质，其他品牌的价格几乎是青予的两倍。
而与他们价位相当的克拉拉，无论是设计，还是质量，都要低一个量级。
对于这个问题，郭青和季淮东早就达成了共识。
正如那天季淮东所说，最低的价格、最优的质量——这是青予的特色。
也是青予的粉丝量虽然不如克拉拉等网红品牌，但顾客忠实度超高的原因。
不过，十几个品牌的展示看完，郭青作为设计师的敏锐嗅觉发现一个问题。
她再次把头凑向季淮东，小声道：“好像只有我们和克拉拉撞型了。”
季淮东点点头：“我也发现了。”
beaute不是一般小公司，封承也不是一个没头脑的普通老板，专业项目组耗时数月，经过缜密计算、考察评审，择是全方位、无死角地覆盖整个中高端市场。
为什么却选择了同走法式轻复古路线的青予和克拉拉两个同类品？不是浪费资源吗？
郭青只有设计师的直觉，没有商人的精明，猜不透大老板的心思。
还要再说什么，发觉四周安静得有些异常，一抬眼——所有人都在看她们。
主位上，封承盯着她们的目光可以用冷冷两个字来形容。
“说够了？”他面无表情地问，“青予是来展示怎么说悄悄话？”
这可怕的教导主任既视感。
郭青默默闭嘴。
“抱歉。”季淮东风度翩翩地起身，走到投影仪前，开始播放青予的t。
但没讲几句，封承就轻轻皱了一下眉，露出不耐烦的讯号。
“简洁一点，不重要的都省了吧。”
刚才克拉拉的讲解80都是废话，没有重点，也没见他不耐烦。
郭青忍不住腹诽。
等季淮东讲完回来，充满集体荣誉感的郭青对他所遭受的区别对待表示愤愤不平。
“我怀疑他在针对我们。对克拉拉那么客气，对我们疾言厉色，你有没有感觉到？”
季淮东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你没有克拉拉漂亮吧。”
郭青：“……”
“好。”杨总监合上自己随手做记录的本子，拍了拍手，唤起一帮快睡着的人的精神，“各家的展示都很不错，各有千秋。咱们今天就先到这里，还有些小问题呢，我们还要再商量确定一下，之后再给大家下发通知。”
众人果然立刻就清醒了。
“什么通知？”
杨总监没再往下说，看了眼手机，“哟，没注意这都快一点了。这样，我定个餐厅，欢迎大家正式加入beaute。大家伙一起吃个饭，互相熟悉一下。咱们公司的食堂味道也很不错，以后有机会大家可以去尝尝。”
做生意的，有几个没点玲珑心眼。会议一结束，一个看起来最为圆润也最为圆滑的男人立刻高喊一声“封总”，满面春风地伸着双手走到封承面前，握住他的手用力地摇了摇。
“久仰啊，今天终于见到您，实在太荣幸了。”
郭青没抬头看，却似乎能毫不费力地想象到封承蹙眉的样子。
这少爷有很夸张的洁癖，不喜欢跟人握手，握完要用消毒液洗手的那种程度。
她被培养出来的习惯久不工作，竟然还未失效，这时候突然被唤醒，条件反射地就想把手伸到包里拿免洗洗手液。
她重新把包合上，正要出去，被季淮东拉住，朝众人围聚的方向走。
“干嘛？”
“你都看出来封总针对我们，我们还不赶紧过去讨好一下。”季淮东低声说。
“这种事有你就够了，你要相信自己，学会独立。”郭青毫无感情地鼓励。
“没让你去，一会儿站我旁边别吭声就行。大家都在，就你先走，你觉得合适？”
说得有道理，郭青就像过年被老爸拎着脖子被迫给亲戚拜年一样，老老实实地跟着季淮东过去。
时间会让人成熟。
当郭青发现被大家簇拥在中央，封承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情态，而只是把手揣进口袋里，不着痕迹地避免握手时，脑海中便闪过这几个字。
以前不耐烦转身便走，现在已经能如此熟练地与人虚与委蛇。
“封总。”季淮东不失时机地打了招呼。
封承瞥他一眼，很淡地点了下头，那点高傲是藏不住的。
郭青本想站在季淮东旁边装个透明人混完好去吃饭，封承的目光却停在她这儿，既不说话，也不移开。
就那么看着她。
郭青也熟练地拿出虚与委蛇那套：“封总好。”
封承还是盯着她不说话。
好在这时杨总监从外面进来，招呼道：“餐厅已经订好了，大家都饿了吧，咱们这就出发吧。”
郭青马上附和：“饿了饿了。”
餐厅离公司不远，郭青从地库取了车，跟在季淮东的车后面。转弯时一辆黑色宝马从斜侧方出现，插到了她前方。
出了停车场，上了大路，宝马压在她前面，慢悠悠开得跟老太太散步似的。
燕城路况一向不好，不堵个大肠梗塞都算运气好，郭青没找到机会超车，被憋屈地压了一路，亲切友好地问候了对方十八代祖宗。
她跟在宝马后面到了餐厅的停车场，停在它隔壁，盯着它想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犊子这么欠。
宝马车门一开，封承迈着长腿下来，往她这儿瞥了一眼。
郭青：“……”
骂是不敢骂。
郭青没下车，故意在车里磨蹭半晌，等到封承跟老太太散步似的走进电梯，才磨磨唧唧下去。
没想到走到电梯前，发现老太太比她还墨迹，插着兜站在开着门的电梯里。
郭青立刻想蹲下假装系鞋带，低头看见鞋才想起没鞋带。
她回头看了看，没看见其他人，走进去站在电梯的另一端，客气地没话找话：“封总在等人吗？”
封承没什么表情地回答：“没有。”
然后两人默契地，都没人再出声。
餐厅在一楼，尴尬持续了不过十几秒，很快就被“叮”地一声解救。
作者有话要说：封承：不许和他说悄悄话
第8章 丿
餐厅，人已经到齐了。
铺着白餐布的长餐桌并在一起，二十几号人坐在两侧，最远的对角线距离达到五米，连对方杯子里究竟是红酒还是红糖水都看不出来。
做生意的一个比一个八面玲珑，彼此之间正在客套寒暄，逢场作趣。
这是季淮东的专长，他在里头如鱼得水，正跟杨总监相谈甚欢。
看到封承进来，互相应酬停了，人立刻向他周围聚拢。
“封总来了。”
郭青正要去找个位置坐，一个穿着西装打扮体面的男人朝她走来，颇客气地叫她：“郭老师。”
“不敢当。”郭青一面谦虚，一面骄傲地挺直脊背，好让自己的气场更像老师一点。
“您是？”
对方递了名片过来：“我姓赵，赵龙，赵子龙的赵龙。”
“着意……”郭青一看到这两个字便想起刚才听过人家的展示，这么快就忘了也是没礼貌。“嗳我记得你，不好意思哈，我记性不太好使。”
“没关系，今天人多，记不住也很正常。”赵龙笑了下，虽然长相普通，但还算端正，彬彬有礼的气质很给人好感。“其实我早就久仰郭老师的大名了。”
着意走高端路线，已经是一个相对成熟的女性时装品牌，规模和管理都比青予高一个档次。
郭青受宠若惊：“你知道我？”
“当然。郭老师可能不知道，你在圈子里可是很有名气的，今天终于有幸见到你本人了。”赵龙拿出手机，“不知道方不方便加一下你的好友。”
“方便啊。”郭青掏出手机跟他交换了手机号和微信。
“其实我不太喜欢这种应酬的场合，热闹是热闹，总觉得累。”赵龙苦笑着说。
这话说到郭青心坎里，她连连点头：“我也是。”
两人聊了几句，赵龙同样是一个健谈的人，但没季淮东那么油滑，是更润物细无声的风格，让郭青觉得跟他很聊得来。
“郭小姐还是单身？”赵龙有些惊讶的样子，“像郭小姐这样有才华有气质的人，怎么会还是单身？应该很多人追求才是。”
郭青当时就：嗯？我在你眼里如此优秀吗？
不禁有些美滋滋。
“我还以为你和季总是……”赵龙说。
郭青赶忙摆摆手，跟季淮东撇清关系：“纯友谊。他在我眼里没有性别。”
赵龙被她逗笑：“那真是季总的损失了。”
正相谈甚欢，被那边繁忙的交际花季淮东瞧见，撇开一帮人走了过来。
“赵总。”他瞥了郭青一眼，“聊着呢。”
“随便聊了几句。”赵龙说。
“赵总是ba高材生，跟他聊能学到不少东西呢。”季淮东笑着恭维几句便道：“先失陪一下，我带她过去跟老朋友打个招呼。赵总自便。”
赵龙笑笑，对郭青说：“改天有机会一起吃饭。”
“没问题。”郭青爽快地答应。
季淮东也笑得客气：“一定一定，着意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改天向赵总请教。”
不少人已经入座，季淮东把郭青带到长餐桌中间的位置，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你的老朋友呢？”郭青问。
季淮东坐到她旁边，说：“离赵龙远点。”
郭青一脸狐疑地盯他：“为什么？”
季淮东一脸“你这个傻子没有我你早就被人卖了”的表情：“他对你企图那么明显你看不出来？”
郭青还真没看出来，想了几秒钟，明白什么，还有点小羞涩：“难道他想追我？”
季淮东：“……”
正在这时听到椅子拉开的声音，郭青抬眼一瞄，封承坐到了她对面。旁边是杨总监。
除了vivi这个没人敢惹的祖奶奶之外，青予的集体氛围一直挺融洽，经常团建。聚会的地点通常是饭店和ktv，大家都熟，比较自在。
眼下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与其说是团建，不如说是纯粹的应酬。
杨总监张罗这场面轻车熟路，澳洲龙虾跟不要钱似的随手点了十五只，又叫了几瓶上好的红葡萄酒。
郭青酒量一般般，加上有崽，平时不大喝酒，偶尔馋了也就来几瓶啤的。
众人一起举杯的时候，她装模作样抿一口，然后趁人不注意把酒杯拿到下面，给季淮东使个眼色。季淮东默契地把自己的酒杯递过来，郭青把酒转移过去，然后从包里掏出路上买的可乐——雪碧也备的有——倒好。
在这种应酬的场合“暗度陈仓”，她已经非常熟练了。
刚把杯子拿上来，发现对面封承在看她。
“……”
看什么看，没见过作弊啊。
郭青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做作地摇晃一下杯子，喝了一口，假装自己正在品尝法国庄园阳光下新鲜生长的葡萄。
季淮东察觉到封承的视线，坦荡地笑了笑，举起酒杯道：“封总，我也算是《visez》的忠实粉丝，没有想到有机会能和你合作，很期待青予和beaute能擦出不一样的火花。我敬你一杯，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但他的热情没有得到封承同等的回应。
封承的眼神冷淡得出奇，只是拿起酒杯极其敷衍地示意一下，便垂眸旁若无人地掏出手机来玩。
年轻有为的老板，家世显赫的富二代，有点傲气脾气再正常不过。
人生起起伏伏摸爬滚打过来的人，太清楚利益至上，个人那点小面子一文不值。季淮东并不往心里去，没有表露一丝不快，照样在饭桌上谈笑风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