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总以为我看不见——锦亦乐
时间:2021-04-12 09:33:02

  宫里头的老人都知道,新帝巴不得慎王死。虽然有不止一个的御医诊断过,慎王都是无药可医的结果。可最近出的事,让新帝不得不格外谨慎些。
  毕竟对方是魏霁,若是他真的有起死回生之迹,新帝就必须得想法子及时遏制住才行。心头之患存在的时间太久了,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便绝不能再错过。
  老院使曾为魏霁诊过一次脉,只不过那是他重伤昏迷的时候。如今醒着的人就坐在眼前了,老院使从一进门就倍感压力。
  他擦了把汗,俯身道:“王爷,皇上听闻王府失火一事,特命了微臣过来给您请脉。”
  魏霁眼尾微挑,垂眸似是漫不经心地捻了捻手指,薄唇边勾了抹玩味的笑出来:“原来皇兄这么关心本王的身体呢。”
  老院使刚擦完的汗又下来了,这话要是旁人说出来,听者必要直呼一声放肆,可这人是魏霁,一贯是如此。
  他咽了口唾沫:“皇上自然心系王爷。”
  魏霁没说话,深黑色的凤眸似是将幽暗传递进了人的灵魂深处。他视线未移,淡淡地将胳膊轻搭在了身侧的木桌上。
  老院使见状赶紧上前,生怕他下一刻就改了主意。手指触到脉象的那一瞬,老院使有些惊异,上一次他来的时候毒只是侵蚀了经脉,没想到发展这么快的吗?
  魏霁将对方的神色尽收眼底,眸间闪过抹戏谑,并没打算听他接下来的话。谁知旁边一直一声不吭的沈容倾,忽而开口道:“王爷的病,如何了?”
  老院使面露难色,捋了把胡须才道:“无事,按照先前的药方服药就可以了。”
  沈容倾却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这可不是无事的样子,分明是有问题。她下意识地抬眸望向魏霁,可对方却好像没怎么当回事一样。
  这间隙的工夫,老院使已经起了身行礼,“那么,微臣告退。”
  沈容倾动了动唇,终是没有说什么。回忆起枫澈所提到过的那位江先生,心底微微安稳了些。不知道有没有人去请过了,江先生来了总会有什么办法。
  老院使如蒙大赦,见魏霁摆摆手便立刻带着药箱退了出去。屋中恢复了原有的沉静,卧室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沈容倾垂眸拢了拢自己的衣袖,想着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好暂时离开一下。虽然大家都默认了她失明的这件事,但好像还是常遮着较为保险些。
  许久,她轻轻唤了一句:“殿下。”
  “嗯?”魏霁声音有些低,像是从喉咙深处传出,他似是在思考着别的事,语气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沈容倾起了身,微微屈了屈膝:“夜色已经很晚了,殿下早些歇息。殿下没有其他吩咐,臣妾也先告退了。”
  魏霁回过神,凤眸微抬打量在正规规矩矩行礼的沈容倾身上,轻笑了一声:“你打算去哪儿?”
  沈容倾一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屋子被烧了,她又无处可去了。
  眼下只有这件房间是她住过的,若是将罗汉榻上的小桌撤下,像以前一样也能睡人。可她说刚刚那番话的目的是为了找个借口离开,更何况她留在这里多半会打扰了魏霁休息。
  掩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攥了攥,沈容倾轻声开口:“我、我去耳房将就一晚。”
  魏霁望着她,忽而觉得有趣。他毫不留情地指出了事实:“耳房里连个榻都没有,你是打算把椅子都拼到一起吗?”
  沈容倾深知耳房里有几把椅子,都用上了也睡不下一个人。
  “那……那我去找月桃挤一挤。”
  魏霁云淡风轻般地捻了捻手中的玉扳指,继续道:“下人房的床可容不下两个人。”其实不止如此,下人房是两到三人一间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想,都不是很方便。
  他明摆着是想让她知难而退,也不知这小傻子是怎么想的,前几天都在这儿睡了,今天忽然想起找别人挤一挤了。
  他看着她无措的样子,薄唇轻勾:“方才不还说挺满意这桩婚事的,怎么?骗我呢?”
  沈容倾忽然觉得这个人口中就没个正经的,一回生二回熟,还能每次都被他给戏弄了么?
  魏霁正欲开口勉为其难地将她收留了,话到唇边却突然轻咳了两声。
  沈容倾蓦地抬眸望去,刚刚那点气顿时就消了。
  “殿下怎么了?”
  魏霁不知道她能看得见,但从沈容倾的视角能清楚观察到魏霁此时的脸色有多差。
  他掩着唇又咳了两声。
  沈容倾恍然间想起刚刚那御医诊脉时的神情。魏霁的病一定是又严重了,所以那御医才急着回去跟皇上回禀。
  沈容倾想也没想,下意识地上前将手心轻贴在了他的前额上。
  “你不用……”魏霁微微一怔,后面的两个字就这么停滞在了唇边。
  沈容倾离他很近,近到他只要微微抬眸便能看清她那双好看的眼睛上纤长微弯的睫毛。半挽着的青丝随着她前倾的动作垂下一绺,刚好扫在他半敞着的前襟上。
  沈容倾对此毫无所觉,此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另一件事上。她的手明明是正常温度,可眼下触在魏霁的前额上却被对比得仿佛在冬天的雪水中浸泡过。
  他在发烧,而且远比她昨日摸的时候要热上很多。方才被他从大火里救出来时,她几乎忘记了他本身就是个病人。
  初秋的夜晚已经很凉了,沈容倾恍惚间想起魏霁拉着她起来时,衣衫上还是滴着水的。
  外面的小厮为了救火,去取的都是刚从后院那口深井中打上来的水,也就是说,他穿着那一身湿透的衣裳是……
  “殿下派人去找江先生了没有?”她语气很急,这样的高烧,换作常人早已卧床不起了。可她连他究竟烧了多久都不知道。
  魏霁却未答她的话,抬手拉开了她纤细的手腕,眉心微微蹙了蹙。
  “我没事。”他声音低沉喑哑透着股淡淡的冷意,说完这句又抑制不住咳了两声,怎么也不像是个没事的。
  沈容倾通过手腕感受到了他掌间的温度,很冷很冷,像是能引起肌肤间的颤栗。这样的触感令沈容倾骤然清醒:“殿下等等我,我这就去唤人过来。”
  她丝毫不畏惧他眸间的寒意,反握了他的手想扶着他起身。
  魏霁左肩上有伤,一时竟没使上力气将手抽走。沈容倾没能拉动他,下意识地回眸去望。
  两人莫名对视了一瞬,门外吹进来了一阵冷风,许是方才那个御医离开时没有将门关好,屋子里的两盏烛火轻轻晃动了几下蓦地熄灭了。
  房间里显得有些晦暗。
  魏霁喉结微微动了动,移开了视线:“你不必这样,我不会赶你走。”
  沈容倾一怔,忽然意识到自己被这人误会了个彻底。类似的话他曾经就说过,可沈容倾当时以为他觉得她是在还人情。
  这两者本质是不一样的,一个至少是真心而另一个却是别有目的地接近。
  “殿下不必担心,过段时间我便会自请和离。若是殿下觉得麻烦,休妻我也可以接受。但烦请殿下,不要这样想我了。”
  她松开了他的手,转身朝屋外走去。
  房门关上的时候,她背靠着木门缓缓阖了阖眼睛。饶是两辈子她都没有同魏霁这样说过话,心里仍有些憋闷,却不由得回眸望了望屋里。
  去寻个大夫吧。
 
 
第20章 听了动静出去寻,果不其然就……
  沈容倾先回耳房找了条缎带,这才摸着墙的边缘走了出去。
  今夜是月桃守夜,听了动静出去寻,果不其然就看见了沈容倾。
  “主子,您怎么出来了?”
  沈容倾将手轻搭在她的胳膊上,“王爷发烧了,我出来找人去寻个大夫。”
  屋中的路她是全都记住了,可屋外的还没有那么熟悉。方才勉强摸着墙壁走有些浪费时间,还好月桃闻声出来了,不然她就要摘下缎带了。
  月桃一听王爷病了,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沈容倾没指望月桃能做些什么,缓缓开口道:“你见过枫澈没有?或是其他侍卫也可以。”
  内院的事吴嬷嬷会管,可是这出去寻江先生,不用想也是枫澈的事。只是不知这人此时在哪儿,是还在调查那间失火的屋子,还是已经离开,回去整理找到的线索去了。
  沈容倾忽而一点也不在意枫澈是怎么想她的了,总会有证据证明这一切与她无关的。
  月桃望了望两侧空荡荡的连廊,想起那个身材魁梧面色不善的侍卫就有些抵触。不过她还是半点没有隐瞒地应道:“方才见他往南苑那边去了,要不奴婢过去找找?”
  沈容倾默了默,“还是我同你一起去吧。”
  往南苑的路不长,但沈容倾有些担心月桃胆子小,支支吾吾地将事情说不清楚,索性便随她一起往那边走。
  出了内院的路有些暗,月桃中途又去取了盏提灯,两人靠着这微弱的光源往前走,终是在绕过一个半圆型的拱门后,看到了一片房屋。
  沈容倾没摘缎带,只感觉到月桃停下来了,便轻声开口:“是找到了吗?”
  月桃望了望那点着的灯的房屋,也不敢贸然敲门去问。
  正犹豫的工夫,不远处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枫澈从里面推了门出来,边走边朝留在屋子里的人吩咐:“我再去看一遍现场,这边交给你们了……”
  他话未说完,关上房门的动作忽而一顿,里面的人都好奇怎么了,正要扒头张望,却被他一下子关了回去。
  他抿了抿唇,向前几步正色道:“属下给王妃请安。这么晚了,王妃这是……?”
  沈容倾言简意赅地开口:“王爷又发烧了,我一个人束手无策,想着你兴许能有些什么办法。若是不行,还是再请江先生来一趟吧。”
  枫澈微微有些讶异,目光本能地便望向了魏霁寝殿的方向。
  他凛声道:“王妃放心,属下这就去。江先生上一次来诊脉时曾交代过,王爷若再发烧,便服一副他上次开的汤药。不过为保稳妥,属下还是再去一趟。”
  他朝身后的屋中唤了个人名:“王四。”
  里面马上就有人应了一声,立刻走了出来。其实他们刚刚在屋里就一直在竖着耳朵听,好奇归好奇,出了事还是得立刻反应。
  他们这几个侍卫还是第一次见新王妃,王四出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便听枫澈低声交代道:“我待会儿出府一趟,你去将药房的人都喊起来,煎一副药江先生开的药。”
  王四听了前半句正要应下,谁知江先生的名字一出,他顿时有些为难。
  沈容倾也觉察到了他的停顿,不由得开口道:“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王四拱了拱手:“王妃有所不知,江先生的药方先前险些弄丢过一次,后来就嘱咐了药房的小厮好好保管。谁知那家伙图省事,放进柜子里了。原也是没事的,只是……”
  这回换枫澈开口了:“只是什么?”
  王四摸了摸鼻子,“那柜子正好在着火那间屋子的隔壁,火势大的时候一并给烧了。字是辨别不出来了,就剩点灰了。”
  枫澈顿时就急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王四心里也冤,是枫澈说要优先查失火原因的,他一直没寻到机会提……再说了枫澈也没问啊!
  这眼下的状况便有些棘手了,沈容倾还记得他说药方险些丢了的那一次,其实也没丢,就是枫澈落在寝殿忘记收起来了。
  不过当时他在通往药房的这一路上找了半天,压根没忘寝殿里面想,找得时间久了就弄得人尽皆知了些。小厮事后觉得贴身放着可能不太妥,这才锁在了柜子里。
  没想到这一来二去,竟弄巧成拙了。
  枫澈道:“药房抓药的小厮那里有没有备份,他们已经抓过几次了,多少应该有点印象吧?”
  王四直摇头:“那江先生开的药方有多长你又不是没见,药房的人全靠一个读一个抓,再说了,就算是记得住都有什么药材,也记不住用量啊。”
  枫澈皱眉,低头去思索解决的办法。江先生的药谷太远,他这一来一回的最快也得正午了,实在有些耽误事。
  若是请宫中的御医过来……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便被立刻被本能地打消了,太医院都是新帝的人,请了他就真的不用再回王府了。
  正纠结的时候,沈容倾忽然开口道:“若我说,我记得药方,你们敢不敢信我?”
  枫澈和王四皆是一愣。
  沈容倾朱唇轻轻抿了抿,继续解释道:“我曾经路过过药房,那边正巧在抓药,我便听见了药方。我眼睛不方便,所以记忆一向比较好。你们若是信得过,我便背给你们听。”
  她后半句没有说谎,前半句却是随口编出来的。白日她确实在府中逛过,也偶然经过了药房。
  只是她能背下整套的药方并不是因为小厮的诵读,而是因为她在此之前曾在寝殿里拿着仔仔细细地看过几遍。
  月桃那会儿去给她取外衣去了,站在药房附近等着的那会儿,只有她一个人在。如此一来,便没有人能轻易将她的谎言戳破。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暴露太多,可现在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高烧不退不能拖。沈容倾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攥了攥,眼下就看这两人信不信得过她了。
  枫澈抿了抿唇:“王妃您当真能背诵下来?”
  站在旁边一直不声不响的月桃听了这句,不知怎的忽然壮了胆子开口:“我家主子从前眼睛好的时候便能过目不忘,如今这记忆的本事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说完这句便又缩到了沈容倾身后,像是被这一番话耗尽了全部的勇气,生怕面前这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会把她拎出去喂了野兽。
  枫澈和王四相视一望,顿时拱手道:“王妃,属下并不是那个意思。”
  沈容倾微微颔首:“我明白,一切事关王爷的身体,谨慎些是应当的。不如这样,我先将药方背出来,你们记录好,再拿去给抓药的人核实。他们先前抓过,就算不能背诵也会留有印象,自会判断药方的真伪。”
  眼下也别无他法了,枫澈郑重地俯身行了一礼:“有劳王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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