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寒风在山林间盘旋。……
西戎这支精锐里面不乏身手极好的死士, 他们大多背负着刺客的任务,要在西戎大军攻来之前解决掉城中的将领。还有一部分是精锐的士兵,他们所要做的是在大军攻打城池之时里应外合, 尽早让城门破防。
这两者无论是哪个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饶是像枫澈和王四这种身经百战的人以一敌多仍会感到吃力, 对方的兵力像是源源不断的洪流, 永不停歇地交替翻涌而上。
西戎皇子手握宽刀大喝一声俯身冲来, 兵刃自上而下挥砍带动风声四起,魏霁单手握幽黑长刀格挡, 几招过后完全不落下风, 薄唇轻勾间尽是戏谑, 漆黑幽暗的凤眸让他恍如想起了五年前白杨谷中那个月光下浴血而立的身影。
一个高大强壮的巨斧战士被人击倒失了平衡跌撞在木桩上,那木桩本就安得浅又是从林间随意拾来的,根本承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周围几根被连带着一同倾倒,那战士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一阵昏天黑地。
头晕目眩间他晃了晃脑袋迷茫地向四周张望, 忽然间他望见了隐蔽在另一片篱笆内的沈容倾。
冲上去人渐渐多了起来,为避免误伤躲在树丛里的弓箭手收起了弓箭改为短刃上前。
沈容倾隔着木篱笆一直在留意着魏霁的背影。
刀光剑影间不时传来敌人的嘶吼,西戎皇子出手迅猛, 比手掌宽的大刀削铁如泥轻易便在古树上留下了一道深刻的痕迹, 这若是砍在人身上顷刻便会送命。
几个人协同他同时包围了上来,沈容倾看见不远处的树丛后, 一个持利刃的刺客抓住空隙悄然来袭。
“殿下小心!”
魏霁凤眸微微一暗,瞬息间抵住了侧面的攻势,身上落下的是旁人的血迹,眼睛里没什么温度看不出半点情绪变化的起伏。
沈容倾在远处稍稍松了一口气,午后的阳光在朝西侧偏移, 她不经意地瞥向地面忽然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人影。
身体本能的行动先于意识迅速做出了反应,沈容倾整个人往右边倾倒,几乎是同一瞬间她原本待得地方便被一板巨斧所占据。
膝盖重重地磕在了一块石子上,瞬间的疼痛令她忍不住紧蹙了眉心,然而身后的西戎战士并没有更多缓冲的时间。沈容倾用手撑了地,努力站起来往远处躲避。
那人眼见从后背袭击失败了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战士的巨斧卡在了树桩上一时开不及拔|出来朝她再次挥去,他伸出手试图先将她抓住,第一次抓了空,再抓第二次时巨斧也同时从树桩里脱离。
沈容倾被他从身后推了一下,受了伤的膝盖控制不好身体的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温热的血好像在沿着膝盖往下淌,模糊间她看到了身后那个高大的身影。
“还想跑?”
沈容倾的胳膊被那人动身后揪住,身体被强硬地拖拽了起来。他似是对她接连的反抗非常不满,所有动作极近粗|暴。
沈容倾紧咬了下唇,另一只手摸到了腰间的匕|首。那是魏霁送给她的那一把,这么久一来她从未离身。
“啊——”男人被重重地刺中,愤怒与疼痛间低吼了一声。
沈容倾攥紧了手中滴血的匕|首,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呼吸久久无法平复。她方才划的是男人的胳膊,这会子借力立刻挣脱了他的桎梏。
前方是空地,没有什么可用来遮挡的,远离大门的木篱笆反倒成了路线上的阻碍。沈容倾来不及过多的思考只能往拴着那几匹马的马棚方向跑。
巨斧挥动带来一阵疾风,沈容倾回眸间余光瞥见了他的动作,闪身跌在了喂马的草料上。斧子砍进了水槽,溅起冰冷的雪水。马匹受了惊开始不安地嘶吼鸣叫。
沈容倾抬手划断了一根拴着马的绳子,马儿在疯狂间挣脱束缚,甩身间踢了那战士一脚。她借着那人被踢倒的空隙,又松了其他几匹马的绳子,转身往更里面躲去。
身后传来了男人的惨叫,沈容倾下意识地回眸,深知她上一刻听到的绝不是马蹄踏过的声音。
混乱的战场间,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魏霁站在她身前,手握巨斧的西戎人已经倒在了他幽暗的刀下。
他朝她伸出了手,“上马。”
沈容倾立刻将手递了过去,魏霁抱着她翻身而上,枫澈几人也纷纷夺到了马匹。
西戎皇子发出一声怒吼:“追!”
山林里的场景在飞速地模糊变化,凛冽的寒风吹得沈容倾的面颊生疼,身后是西戎人追赶的声音。
她后背抵在魏霁的前襟上整个人被他护在身前。魏霁身上比她还要凉,沈容倾下意识地回眸,却被他另一只宽大的手强行按了回去。
“别看。”魏霁声音低沉。
沈容倾心脏咯噔一下,知道魏霁身体绝不是像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毒侵五脏六腑,他方才还强行用了内力。江镜逸的药究竟能维持到什么程度她实在不知,况且先前那个岔路口,他们便已经被迫分散了。
一支利箭从他们身侧擦过,身后的骑射手已经准备就绪。魏霁一把勒住马的缰绳,赫然调转方向再次入林。箭头射空纷纷钉在起伏不平的地面上。
沈容倾至始至终都被他护在身前,半点没再受伤。马匹在古藤老树间穿行,已然是一条地图上根本没有记载过的林地。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箭矢大多被树木所遮挡。
射箭瞄准降低了那些人骑行的速度,箭头不中的情况下没过多久便与沈容倾他们拉开了距离。
沈容倾感觉他们越发深入山林里,积雪甚是还没有融化,马蹄踏过的每一段路皆会留下一段新的痕迹。
不知不觉间身后追击的声音越来越小了,马儿在急速的奔驰。沈容倾越过魏霁回头望去,后面已经看不到了西戎人的身影。
魏霁逐渐将速度降了下来,沈容倾平复着呼吸,声音不稳地开口:“殿下,我们这是将他们甩掉了吗?”
“差不多,他们暂时追不上来了。”
魏霁握着缰绳渐渐让马停在了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高耸的古树遮蔽了一部分阳光,让整个林子倍显阴暗潮湿。苔藓遍布在深色的树根上。魏霁抱了沈容倾下马,刚一接触地面,她膝间便出来一阵剧痛。
“怎么了?”
饶是再能忍受疼痛,她这会子也忍不住紧咬了下唇,好看细眉紧蹙成一团,方才躲避那手握巨斧的战士时尚不觉得,这会子平稳下来,身体的感官也逐渐苏醒。膝盖疼得快要支撑不住身体。
魏霁上下打量了她一遍,顿时发觉了问题的所在。他拿衣服垫在地上扶了她坐下,抬手一点一点挽起了她的裤腿。
“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沈容倾立刻摇头,缓过那一阵子,她也能开口说话了。沈容倾轻声开口:“我没事,只是刚才不小心磕了一下。”
魏霁已经将她的裤腿挽到了膝盖以上,大部分的血都粘在了衣服上,这会子伤口附近的血反倒有些干涸。
魏霁眸光暗了暗,“我检查一下你骨头有没有受伤,可能会有点疼,稍微忍一下。”
沈容倾点点头,看着他修长的手指触碰在了她的膝盖上。
他的手真的很凉,冷到让她已经忽略掉了膝盖间的疼痛。沈容倾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伤,她只想知道魏霁的身体现在究竟如何了。
她强撑着让身子前倾微微朝他靠近,纤细的手指缓缓抬起,轻触在了他的胳膊上。
魏霁顿了一下,凤眸微抬,深黑色的眼睛撞进她清澈的视线里。
魏霁薄唇微微动了动:“疼了?”
沈容倾没有回答,抬手轻轻碰了下魏霁的前额。
魏霁难得没有避开她的手。
“你不必担心我,几个西戎士兵还奈何不了我。”
沈容倾掩在袖子里的那只手微不可见地轻轻一攥,“江先生的药殿下可还带着?”
魏霁微微顿了顿,声音平缓:“好像刚才不知掉在了何处。”
那是江镜逸配给他代替汤药的药丸,不大的瓷瓶子,多半是刚刚骑马时滑落出去了。
沈容倾深吸了口气,说话间尽是因天冷而造成的白烟,“我们现在得尽快跟江先生他们汇合。”他的身体究竟如何,这次就算是逼问江镜逸她也要知道真相。
魏霁是永远都不会跟她说出实情的。沈容倾望了望周围的山林,没有半点熟悉的景色。
魏霁再次垂下视线为她检查了一下伤势,好在骨头没有断,但暂时无法走路了是肯定的。
他起身去寻那匹马。马是从西戎人那里夺过来的,上面还搭着少部分行李,翻翻找找,总算是有些绷带和金疮药。
魏霁给她清理了一下伤口,用金疮药敷上拿绷带包扎,伤口很快便被缠好。虽然不及江镜逸所配的那种管用,但这种时候总归是比没有要好。
隔了一会儿金疮药镇痛的部分好像开始起效了,沈容倾逐渐感受不到不时传来的疼痛,只剩一些轻微的刺痛感,尚且可以忍受。
他将她的裤腿放了下来,抱起她让她重新坐回到了马上。
魏霁声音低缓:“暂时不要走路,先缓一天。”
沈容倾轻轻点头,看着他翻身上马。身边尽是熟悉的气息,魏霁坐在了她身后,单手握住缰绳。
“殿下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暂且往前面走一走。”
……
寒风在山林间盘旋,带动树枝上的拂雪纷纷而落。
沈容倾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殿下……这个地方我们好像刚才来过。”
地面上的马蹄印,正是他们前不久留下的。
第132章 “这里便是白杨谷了。……
这地方人迹罕至, 冬季里更是不会有人往来,就算是刚刚的追兵追到了此处,也不可能只有一匹马的脚印。排除所有这些可能, 唯一能留下这些痕迹的只有他们自己。
沈容倾再次向四周张望,周围的景色尤为熟悉。有那么一瞬间, 她脑海里想到的是各类鬼怪传说里有关“鬼打墙”的那些传闻和故事, 如今□□, 竟让他们遇见了吗?
她下意识地回眸望向魏霁,却见那人眉心微不可见地轻轻蹙了蹙, 抿唇未语, 似是若有所思。
沈容倾经历过重生之事容易往这方面上去想, 她稳了稳心神,这类事,他定不会信的。
“殿下,我们不若在树杈上做些标记。”
她撕了几条用不到的绷带,每隔一段路便让魏霁将马骑到树边, 将这些绷带绑到树杈上去。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手中最后一条绷带绑完,她忽然在前方看见了相同的标记。
那样的结绝对是她亲手系上去的。
他们果然又绕回来了。
“殿下你看那个。”沈容倾顿了顿, 轻声开口:“殿下这会不会是老人们常说的‘鬼打墙’?”
魏霁几乎顷刻便否定了:“不是。”他声音平缓:“我们再试一条路, 有些东西我想再确认一下。”
深林里的岔路很多,这才他们选了一个相反的反向, 沈容倾同样做了标记,可走到一半,便看见了重复的纱布。
他们不只是在原地打转,而是一直在这一片区域里徘徊。每次见到的可能是不同的标记,但无一例外, 都是他们之前走过的地方。
单靠感官的判断此时已经完全不准确了,沈容倾自认不是一个方向感很差的人,但这些树木就像是会在深山里移动一样,兜兜转转总会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殿下……”
她没能看见他眼睛里翻涌而过的那一缕自嘲。
魏霁缓缓开口道:“我大概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他翻身下了马,拾了一团地上的土在指间轻轻捻了捻,抬眸看向了一个方向。
“走这边。”
魏霁牵着马往那边走,沈容倾望向四周,并没有看出这条路同刚刚有什么不同。同样是古藤老树,魏霁却领着她一路前行。
“殿下认得这里了?”
“差不多。”
她渐渐发现周围有些变化了。这一路走来,再没看见一根熟悉的布条。
魏霁带着她走到了一处山洞前,再往里面的路便不能骑马了。
沈容倾轻声开口:“我们要从这里穿过去吗?”
魏霁微微颔首,“从这儿出去便能离开了。”
沈容倾望向那黑漆漆的洞穴,光线只堪堪能照到洞口的位置。树枝与枯藤环绕着这里,若不是走到跟前,根本很难发现。
魏霁整理了一下那匹马上带着的能用的东西,水和食物都有,药品也比较充足。
沈容倾主动要从马上下来,魏霁扶了她一把,让她稳稳地踩在了地面上。
“还能走吗?”
沈容倾腿上的伤还是不太能吃力,稍尝试着走了两步,便疼出一层细汗,连金疮药止痛的效果也不那么明显了。
她轻抿了下唇,“应该还行,殿下稍容我缓缓。”
“上来。”
“?”
魏霁朝身后示意了一下,“上来,我背你。”
沈容倾下意识地想摇头,却听那人不容拒绝地反问道:“还想不想出去了?”
她自然是想的,但以她现在的膝盖恐怕是自己不能了。沈容倾只好妥协。他们放走了马。
沈容倾从身后轻轻勾住魏霁的肩膀,闷闷开口:“殿下我很重的。”
“不重,”魏霁背着她稳稳起身,声音低醇却十分好听,“就这点分量,还算沉?”
沈容倾趴在他身后朱唇轻抿,脸颊不经意间微微蹭到他的侧脸,两人皆是一顿。
“会带你出去的。”魏霁缓缓开口。
沈容倾轻轻攥住了手指。
“嗯。”
……
一片黑暗的山洞中,远处隐隐约约有水滴滴落的声音。魏霁拿出了怀间的火折子,拾了枯柴火用布条做成火把。
火光被点亮的那一刹那,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凹凸不平的岩壁。这山洞远比沈容倾想象得要深很多,越走到里面也越发宽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