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敏锐的觉察到了什么,“你怎么这么凉?”
魏霁敛眸,语气仍是云淡风轻的状态:“外面冷而已,你可以穿着这身到外面试试。”
他身上的锦袍看起来确实单薄,尤其是原本的那件外套被他在路上的时候强行披在了沈容倾身上。
“魏策的人可能快发现了。”魏霁低声提醒了一句。他此番来找他确实是冒险,积雪融化,只要魏策的人发现谷底的马车是空的,便能立刻联想到他来西境想要做的事。
原本时间若是充裕,他还可以再准备的稳妥一点。
不过他好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更何况,有个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已经待在那里够久的了。
魏凌闻言,微微颔首:“原本没觉得你能找过来,所以孤也做了些准备。”
从前的旧部确实被魏策迫害了不少,但这并不代表就是全部了,许多人暗暗在朝中蛰伏着,隐瞒身份,虽然旧主不在,但一份忠心是无论他的生死都不会改变的。
“何时起兵?”
“随时都可以。”
有些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
……
魏霁进了屋,沈容倾一直待在院子里也听她父亲讲述了不少这些年发生的事。
那年大军被围困,朝廷迟迟不派援军,若是继续僵持下去不但整支军队会全军覆没,所守城中的百姓亦会被西戎人所残害。
从援军没有如约而至的那一天,魏凌就明白皇帝的意图了。他信了小人的谗言,信了那些伪造的证据。那道唤他回皇城的圣旨不过是道幌子,大军被围困让他如何出的去,明明前方大战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却被人传成西戎军队还未到,太子执意领兵将功赎罪。
不仅如此,布防图也被人泄露了。
除了领兵而起,似乎已经没有了其他出路。
结果无疑是惨烈的,大军全军覆没,可却为身后无数城池更改布防换来了最宝贵的时机。
魏凌重伤昏迷,身为副将的沈承严拼死保住了太子的性命。几经辗转,唯一幸存的几个人逃离到了此处。
太子一日未醒,他便一日不能回去。即便再惦念生活在皇城中的妻女,为了不给他们招致杀身之祸,他从不曾写过一封书信。
唯有那一次,沈承严将那些年所搜集到的证据送还到了府中。然而正如沈容倾后来所经历的那样,那锦盒里的内容一直未被人破解,直到她和魏霁拿到里面的东西,方才知晓他们所在的位置。
沈容倾听着她父亲地讲述,才知道原来院子里不止他们和神医三人。那年逃出来的还有三个侍卫,一个伤得比较重,也昏迷了一年左右,另两个还好,一路护送这太子来到了这里。
因为他和太子的脸容易被人认出,所以偶尔混进城池县镇的任务便交给了那三人,今日他们不在便是到远处的镇上买些必备的东西去了。
沈承严默了默,缓缓开口:“家中……可还好?”
沈容倾点点头,“家中一切都好,母亲和祖父都很好,王爷让江先生帮母亲和祖父调理了身体,如今一切都已经大好。”
沈承严迟疑了一瞬,“你说慎王?”
沈容倾忽然意识到她父亲可能还不知道她已经嫁人的事。她本能地想寻找魏霁,视线也落在了不远处的房子上。
沈承严似有所觉地回头。
沈容倾抿了抿唇,“其实……女儿嫁给慎王了。”
“……”
“?!”
钦佩慎王是一回事,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沈承严没想到自己人过中年竟遭遇了这种焦虑,原本他还想着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定要为自己的倾倾选一位称心如意的好夫婿。
他原本以为沈容倾只是求了慎王带她过来。
可……可……
难怪刚刚慎王站得离他女儿那么近!
仔细一看,他的女儿身上,可不就是披着慎王的衣服吗!
……
沈容倾给她父亲解释了好多遍事情的前因后果,甚至强调了好几次她是自己主动愿意接的圣旨,魏霁对她特别好。她父亲扶着前额还是不住地叹气。
沈容倾微微有些无奈:“我记得爹爹从前就说过,太子殿下和王爷都是成大事之人。爹爹如今不觉得了吗?”
沈承严缓缓摇头,“不是,”他将手放了下来,“我女儿一辈子就一次的婚礼,我竟就这样错过了。”
“……”
亏她还一直以为他会不答应这门婚事。
……
屋子里,魏霁简要跟魏凌提及了一些皇城那边的现状以及如今西戎和北狄的局势。
新帝一直维持得只是表面的和平,离了皇城,民不聊生的地方还有很多,单纯为了笼络民心的大赦天下放走了一些像魏焕这种的败类。犯了罪从轻地处罚,也让一些官员和暗中势力肆无忌惮地勾结在了一起。
周围各国全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大盛。宽广的疆域像是一块烹制好的肉,等着被野心勃勃的其他国家蚕食殆尽。
魏崇心胸狭隘,为人狡诈阴险,不择手段。根本不是一个适合当皇帝的人选。
魏凌讲了讲他这边的有些部署。魏霁提出了几个方案,供他所参考。
两人大概谈了谈接下来的打算。魏霁看着时辰差不多,便起身走到了门口。
魏凌道:“孤手下还有三个人去了镇里,等他们回来,可以让他们进城传递消息。”
魏霁曾跟枫澈他们吩咐过,若有中途失散不必寻找,直接在城中汇合。
他将随身的令牌扔到了桌上,“让他们拿着这个去就可以。”
魏凌点点头,“暂且就这些事了。”
魏霁刚好走到门口,他忽而停住了脚步,“对了,还有件没有告诉你。”
魏凌一顿,不解地看向他。
魏霁捻了捻手里的玉扳指,薄唇边轻轻勾起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我成亲了。”
第134章 除非。
正午的时候那三个侍卫便回来了, 他们从前就是魏凌的贴身侍卫,在皇城中也有亲人,同样的, 如果露面,以新帝的手段, 他们只会给远在家乡的亲人招致杀身之祸。为了家人和一直以来护卫的主子, 于情于义, 他们都选择了留在这里。
魏霁将他身上那块象征着身份的令牌交给了他们,其实枫澈等人对这三个人也熟悉, 虽然隔得年头久了些, 未必认不出来, 以防万一,还是让他们三人将令牌拿去了。
当天下午,枫澈便带着人从城中赶来。一见到魏霁,他和王四两人便齐齐地半跪在了地上,“属下失职, 愿承一切责罚。”他两人身上还挂着伤,都是那日与西戎人征战留下的。
魏霁淡淡开口:“起来吧。”
两人皆没有动。
魏霁看了看他们所带来的人,这些都是之前在伪装马车坠崖之时暂时遣散的侍卫先前便提早下过命令, 让他们在城中等候吩咐。
魏霁道:“人都齐了?”
“是!”
枫澈低头拱手道:“还有一事需要向王爷禀明。”
他朝身后示意了一下, 两个侍卫立刻拖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出来。
沈容倾看到那个人的身形便觉得眼熟,待到他走近了, 看清他的面容和脖子上的玉珠,沈容倾顿时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枫澈道:“属下接到殿下令牌,集结了人手暗中出城,却不料中途被穷追不舍的几个西戎人跟踪,属下见人手充裕便自作主张与那几人一战, 成功擒获了西戎皇子。”
那日他们骑马分散,枫澈那边的状况并没有比沈容倾这边好多少,由于人数差距实在太大,一路被西戎士兵穷追不舍,最后才勉强甩掉。
这次跟踪他们的人数少,对方多半是猜测到只要跟着他们便能找到魏霁,西戎皇子复仇心切不惜亲自上阵,却没想到中途便被觉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的嘴被堵着,呜呜囔囔个不停,看情绪应该是在说一些骂人的脏话。
魏霁抬眸看了一眼两侧的侍卫,那人很快便被人带下去了。
魏凌从他身后的屋中走了出来,“事情如何了?”
他声音温沉,半跪在地上的两人闻声抬头,久久地愣在了那里。虽然早已得知了旧太子还活着的消息,但回想上一次见到那两个人并肩而立的场景,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枫澈等人立刻行礼,凛声道:“参见大殿下。”
“免礼,平身吧。”
魏霁示意他们先下去,转而望向魏凌,“刚刚抓到了个诱饵。或许我此番回去可以更加名正言顺些。”
近来,在魏凌的授意下,沈承严已经开始暗中联络了一些人,由于事先不知道魏霁会寻过来,一切都在极为谨慎地进行,暂时只限于西境一带,并没有深入。而魏霁所做好的准备恰好在皇城附近。
如此一来里应外合,旧太子在西境这边领兵伺机而动,部署皇城那边由魏霁掌控。只需再联络一些皇城中的从前的太子旧部,废掉魏崇的事便不再是不可能。
也是因为这样,魏霁需要寻一个回皇城的理由。既然悬崖下的马车迟早会被发现,倒不如先发制人,出现在世人的视线里,称大难不死,以养病为借口中断西境的任职先行回皇城。
这是他们先前想好的方案,只是这这理由稍有些勉强,可如今有了西戎皇子在手,抓到人质是大事。以押解他回皇城为名,新帝也不能阻拦。
魏霁将想法大致讲了讲。
魏凌微微颔首,道:“就按你说的这么办吧。”
西戎那边有一皇子在他们手里,就算是没有继承权的,此事传出也扰乱军心,西戎王暂且也不会轻举妄动。如此一来倒省去了他们在边境上额外的部署。
没有了“外患”,此次逼宫也会变得更加顺利些。
魏霁看了看那几个带着人退下去的侍卫,“我后日便出发,让沈将军留下继续做你的副将。”
这也是他们事先商量过的,沈承严最好还是和魏凌一起出现在世人的视线里。沈容倾和魏霁先回去。
皇城那边魏霁提早便有安排,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他的人便会带着沈容倾的家人隐匿起来,不会叫她的亲人有半点闪失。
更多的细节还需要他们稍晚些的时候进一步商讨。魏凌点点头,暂且去取地图做一些规划。
魏霁目送他离开,回眸便见江镜逸出神地望着庭院中晾晒的药材。
魏霁薄唇微微动了动:“进去吧,老先生就在屋里。”
江镜逸缓缓望向他,低叹了口气,垂眸笑了笑,“多谢你。”
他们之间如此郑重地道谢便仿佛显得有点太过生分了,可那时,在魏霁问他要不要一同去西境之前,他真的原本已经放弃了。
不是没寻过,而是无数次的寻而无果。
没几个人能像魏霁一样。坚信自己的判断,这么多年的执着。
所有的事情仿佛都尽在他的掌握。你很难知道他真正在想的是什么,仿佛万事万物他都有自己的考量。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又有几分相似,一个替人打理着药谷,一个替人守了江山那么多年。也难怪他们会是朋友。
江镜逸没再说什么,示意了一下便进屋去了。
沈容倾想着他或许也需要点时间“叙叙旧”,便没进去打扰,迎着微微飘落的雪花,走到了魏霁身边。
“殿下现在要去做什么?”
“去看看那个西戎人?”他尾音微扬,声音里透着低醇与慵懒。
沈容倾悄悄拉住他的衣袖,“那我陪殿下一起。”
西戎皇子堵着嘴的帕子已经在刚刚地挣扎中被他自己弄掉了,隔着好远的距离,都能听到他的破口大骂。
侍卫正要将布塞回去,便见魏霁和沈容倾走了过来。他低下头行了一礼。
西戎人也止了话声,他忽然冷笑了一下,“怎么?打算拿我去回去邀功?”他方才没看见魏凌本人,根本不知那从前的旧太子还活着。
“慎王,你也沦落到这份上了。”他笑得轻狂,仿佛根本没把自己成为阶下囚这件事放在眼里。他笑够了,眼睛里闪过一抹讳莫如深,“告诉你,就算带我回去,我也还是会回西境的。就凭你们那个皇帝……”
他轻蔑地低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魏霁深黑色的凤眸里看不出半点情绪变化的起伏,他淡淡开口:“繁城以西的那片林子里有什么你知不知道?”
西戎皇子神色一顿。
魏霁没再等他开口,看反应便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沈容倾不明白他问这个问题是何意,下意识地看向西戎皇子,魏霁忽然牵了她的手。
“走了。”
沈容倾顺着他的力道被带动了两步,“殿下又要去哪儿?”
魏霁眸光微不可见地扫过她的膝盖,“去找人给你看看伤。”
……
神医虽医术高明,但这林子里缺草药。这个时候反倒不如江镜逸随身带着的那些瓶瓶罐罐管用,况且沈容倾也是外伤。
他们回去的时候,刚好赶上江镜逸和老神医一前一后地从屋子里出来。江镜逸似乎也打算寻他们,抬头看见魏霁便直接朝他走了过来。
魏霁没有多说,指了指沈容倾的膝盖,“找你拿些药。”
江镜逸一顿,低头看了一眼大致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打开药箱从里面寻了一瓶最对症的,又附上了一团绷带,“处理完我有些事要说。”
魏霁点点头,“可以。”
他先带着沈容倾去了一间屋子上药。其实她的腿伤已经没多大问题了,江镜逸的药起效又非常快,绑好绷带后,基本可以正常行走。
沈容倾还记着江镜逸好像有要事要谈,主动开口道:“殿下,我去我爹爹那边看看。”
魏霁倒也没有阻止,“去吧。待会儿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