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皇子抬手朝她的后背挥去,沈容倾蓦地转身用长剑挡住了他的攻击。
长剑和短刃相比是带有优势的,力量上悬殊的差距令她不受控制地朝后面退了两步,这是她第一次握剑,双手堪堪才承受住男人一只手的力量。
许是骨子里便是将军的女儿,寒光剑影前,身体却出奇的冷静。
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魏霁在庇护着她,她怎能让他一人腹背受敌?
几招之下她都将挥来的短刃挡住了。甚至身体先于意识在行动,似乎除了逐渐在流失的体力,她的反应力丝毫不逊于眼前的这个男人。
易贺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手中的兵刃极不顺手,时刻向四周张望,想寻找一把和先前那个相似的大刀来。
又有几人从另一处战场上赶来,易贺怒道:“你们几个,把她给我杀了!”
那几人是他的手下,一听命令立刻挥剑而来。沈容倾面对一人已经实属吃力,三两下之间,手中的长剑便从手中翻飞而出,重新插回进雪地里。
三五个人将她包围了起来,她退无可退地背抵在大树上。
易贺拔起了她掉在地上的长剑,示意所有人闪开,狠厉地举剑朝她刺去。
剑尖刺破□□的声音清晰可见,沈容倾蓦地抬眸,看到魏霁挡在了她面前。
那一剑结结实实地刺在了他左边的肩膀上,魏霁挥刃果断结果了其余的几个西戎战士。身后的易贺拔|出了剑尖,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了纯白的雪地上。
魏霁单手用长刀支撑柱早已透支使用的身体,沈容倾从身前抱住了他,眼眶瞬间就湿了。
她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无畏于再经历一次。但魏霁不一样,她想让魏霁活下去。
“殿下……”
魏霁感受到了落在他脖颈间的温热,抱着怀里的人,低低笑了笑,“哭什么?”
沈容倾的衣服上已经沾了他的血。
手臂、肩膀……
他撑着地,缓缓站了起来,“你男人还能再战呢。”
魏霁一瞬回身,刚好抵挡住易贺刺来的下一剑。左臂自然下垂,但对付他一只手已经足够了。
易贺踉跄了两步,没想到这个人这样还能站起来。先前积累的伤痛让他的手开始不听使唤,他勉强抬臂再次攻去,却在下一刻赫然瞪大了双眼。
一把利剑从他身后刺进了他的身体里。易贺至死都没明白究竟是谁对他从背后下了手。
魏崇抽走了手中的长剑,声音阴冷:“真不中用。”
易贺在他面前应声倒地,魏崇将目光移向身前的那两个身影,“皇弟别来无恙啊。”
魏霁笑了笑,周围那几个残存的西戎士兵,全都被魏崇带来的人斩杀掉了。
他先前便怀疑魏崇与西戎之间存在勾结,果不其然,想必他们的位置,便是他透露给西戎人的。
魏霁道:“当了皇上还要受人牵制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似是戳中了魏崇的痛处,魏崇的脸色变得极为阴沉。
“为了上位你还真是不择手段,不惜让出自己的疆土?”
他恐怕在上一次西戎之战的时候就同西戎有勾结了,那时西境的布防图被流传出,朝廷里当时抓到的细作不过是个替罪羊,真正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就是魏崇本人。
就像今日,西戎的人会率先出现。还有当时在院落里,提及魏崇时,西戎皇子的轻蔑和意味深长。
他不会在明面上直接将地割让给西戎,只是背地里放松了防守,像最初约定的那样让西戎站去几座城池。
可他没料到魏霁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他的计划。他与西戎王之间的交易是不可告人的,没有哪个帝王愿意让出自己的疆土,可他当年为了扳倒旧太子,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魏崇将剑抬了起来,“说,魏凌现在在何处?”
魏霁凤眸微挑,“谁知道呢。”
魏崇冷冷一笑,“就算你不说,朕也有办法找到他,就算掘地三尺,他也别想再逃!但你今天别想活着离开。”
他今日不惜亲自从皇城里出来,就是为了亲手结果了这个祸患。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必须要亲眼所见这个人死在他面前才能心安。
魏霁向四周望了望,“就凭你们这几个人吗?”
“杀你已经绰绰有余!”
“是么……”魏霁微挑了唇角,“是朝中没有精锐了?还是你根本不敢让太多的人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魏崇明明能调令禁军,他却只带了一些经过筛选的死士过来。诛杀魏霁这件事,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可能还残存于世的旧太子。
“朕再问你一遍,魏凌人在何处?”
“不知道。应该在你的噩梦里。”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魏崇近些年来时常梦魇,大多是梦见魏凌没死的画面。
“你以为朕奈何不了你?”魏崇眼神上下扫动,似是看透了什么嘲讽地笑了起来,“你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了吧。从前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中毒的人是你。亏你能忍这么久……”
那是他为魏凌准备的剧毒,这些年来之所以放松了警惕,也是因为有那剧毒的缘故。可现在看来,中毒的人应该是魏霁,所以那个人才会存活下来。
魏霁内力浑厚,整个大盛无人能比。世上也就只有他一人能侥幸存活到现在,不过关系了,事情马上就要结束了。
魏崇眸子里透着阴翳,“不说便算了。你们几个把他给朕杀了!”
周围的杀手立刻围了过来,魏崇后退了几步一副看戏的神情。
他低低地笑着:“等你死了,朕便对西戎那边说是你杀了他们的皇子,然后在昭告大盛的百姓,说你犯上作乱,勾结西戎,中途发生分歧,内斗而亡。怎么样,这样的理由是不是很配你?”
沈容倾便没见过这般阴险的小人,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都是他。为了一己私欲竟连前人用性命打拼下来的大盛疆土也不顾及,他有什么资格当皇帝。
魏崇带来的杀手各个身手非凡,他这次本就打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先用西戎人消耗掉魏霁的兵力,再亲自出马解决掉所有人。
他将一切规划得很好,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顺心过了。
一切的起源都源自于眼前这个人,杀了魏霁,往后朝中便再没有人敢和他作对了。
“慎王,”魏崇声音里透着些玩味,“你不觉得‘慎’字是在提醒你谨小慎微?你若懂得收敛,也不会这么快葬身于此。”
魏霁全然不理会他的自说自话,左臂暂且用不了了,但不代表他一只手会输给这群人。
他还不能倒在这里。
他回身望了眼身后的沈容倾,抬刀斩断面前两个人的兵器。
灼烧的经脉仿佛化作烈火撕碎了着他每一寸的神经,他却越战越清醒,就算鲜血染透了这里的寒冰。
五个刺客同时包围上来也奈何不了他什么,远处隐匿起来放暗箭的弓箭手亦被他找到。魏霁夺了那人最后三支箭,让沈容倾握着弓,他握着她的手,反杀了打算冲过来的三人。
似乎许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大战过一场了。明明是一场人数差距悬殊的战斗,却被魏霁凭一己之力生生扭转了战局。
魏崇重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剩余的一名刺客专挑魏霁受伤的肩膀下手,鲜血融入进白雪里,魏霁抬手结果了他。
纷飞的雪花迎面下落,因失血过多,魏霁的视线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身体耳鸣得厉害,沈容倾仿佛在唤他的名字,可他已经听不清了。
冥冥之中,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她靠近过来时的温度。
从前他总觉得“活着”和“死了”都一样,没什么可留恋的,可如今身边多了这么一个“小累赘”,他若不在了,她该怎么过?
平生第一次,忽然有点舍不得。
魏霁还未站起来。魏崇举剑直朝他心脏的位置刺去。
沈容倾拿出随身的那把匕|首挡在魏霁身前,只听“当啷”一声脆响,匕|首掉落进了冰雪里。
魏崇一掌击在她身上。
……
“该结束了。”他挥剑向魏霁砍去,北风呼啸间,但见那人凤眸微抬。
“是该结束了。”魏霁起身生生斩断了他手中的利刃,身体的透支令他握不住手里的长刀,幽黑的刀身掉落在了地上。
魏崇手握断刃,眉目间是震惊。
魏霁一掌打在他胸口,便见他整个人后退撞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龙袍不如你这身衣服合身吧?”他望着魏崇身上那身便衣,“因为龙袍根本就不属于你。”
魏崇眼前发黑,视线最后是魏霁站在他身前的身影。
……
魏霁的身体早就支撑不住了,他半跪在地上却偏过头寻找沈容倾。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支撑他重新站了起来,他|拔出了常年跟在他身边的那边利刃,用它撑着身体,一步一步朝沈容倾走去。
沈容倾缓缓起身,身后便是一处几乎垂直的陡坡。身体仍在隐隐作痛,可一切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她看见魏霁在朝她走来。
凛冽的寒风之中,她似是忽然听到了弓弦拉动的声音。
先前被击晕的一个弓箭手醒了,视线范围里的第一个目标便是沈容倾。
沈容倾蓦地抬眸找到了他所在的位置,然而躲避已经来不及,利箭已经朝她射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人蓦地抱住了她。两个人因为惯性倾倒滚落。魏霁将紧紧地她护在身前,用尽全力掷出手中的利刃直中那弓箭手的心脏。
陡坡前的积雪极为不牢固,两个人滚落而下,一阵天翻地覆,沈容倾感觉自己被他护着最终落在了一处平坡上。可熟悉的温度就此离去,沈容倾骤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崖的边缘,身侧便是万丈深渊。
魏霁一只手拉住了崖避上生长出来的树枝,整个人悬挂在那里。
寒风中干枯的树杈根本经受不住人体的重量,树枝发出极不自然的声音,肉眼可见地断裂开来。
沈容倾一把拉住了魏霁的手。
她太轻了,整个人也被拖了一段距离下去。两只手死死地抓住魏霁的胳膊,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
魏霁左臂根本动不了,只有一只手被她握着。悬边碎石滚落,沈容倾又往下被拖了一小段距离。
“松手吧。”
沈容倾睁开眼睛,泪水顺着侧脸往下滑落,“不可能。”
“你会被拖下去的。”
魏霁的手臂在指缝间下移,沈容倾的胳膊开始颤抖。
“我还没有放弃,殿下也不可以。”
“听话……”
她含着泪摇头,半点不肯松手。
“魏霁,我想要你活下去。”
想要你活下去,想要你好好地活下去。
我的人生都是被你拯救的。
现在轮到我来救你了。
……
眼泪啪嗒一声落了下去。
魏霁忽而反握住了她的手。
“好。”
被剑刺中的左臂在常人难以忍受地疼痛中缓缓抬起,每一步都像是往身上压了千斤。
魏霁摸到腰间的匕|首,将它抽了出来。淌着血左臂继续往上抬,他最终用尽全部的力量将它深深刺进山崖里。
魏霁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送给她的那把匕|首,其实和他自己那个是一对的。
沈容倾眼看着他找到了另一个支撑点,拼尽全力将他往上拉。
“还差一点点……”
魏霁碰到了山崖的边缘,右臂可以用上力,便借此撑了上去。
沈容倾因为惯性向后倾倒,魏霁一只手抱住她将她稳稳地将她护在了怀里。
“没事了……”
雪花纷纷而落。落在山林间,落在山崖里。所有的喧嚣都远了,只剩呼啸的北风,默默改变着浮雪的痕迹。
第137章 “能遇到殿下真的是太……
歇了一会儿, 身上后知后觉地有些疼,沈容倾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已经数不清了。衣服上沾的雪逐渐被温热的体温所融化,外衣被微微濡湿又迅速冷却, 冷风吹过寒意留在了骨子里。体力透支得厉害。
这附近是一处类似可以用来当缓冲的平台,往上是时不时近乎垂直的陡坡, 往下便是万丈深渊。沈容倾抬头估算了一下他们距离山上的距离, 山崖很高很陡, 以现在的体力恐怕爬上去是不可能了。
一阵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寒颤。隐隐约约看到那边有几个天然形成的山洞, 至少可以用来暂时避一避风雪。
“殿下你看那边。”
她扶着魏霁起身, 努力避开他身上受伤最严重的的地方。最近的一个山洞离他们也不远, 隔着山间的云雾没走多久两人便看见了洞口。
沈容倾扶着魏霁走进去,山洞里仍然很冷,但至少不会直接面对四面刮来的寒风了。她让魏霁靠着岩壁缓缓坐了下来,自己也坐在了他的身边。
魏霁咳了几声,沈容倾看见了他唇边的血。
“殿下……”
魏霁知道沈容倾在看他, 抬手抹去溢出来的血迹。体内肆虐的毒性宛如洪水,已经到了决堤的边缘。
沈容倾从怀中拿出了那个她从江镜逸那里讨来的小瓶子。魏霁吃的药她一直有随身带着,还好瓷瓶结实也没有从刚刚的混乱中掉落出去。
她忙倒出了两颗, 这时才发现自己手一直都在颤抖。
事到如今他们两人都明白这两粒药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但沈容倾想着哪怕是镇痛也好,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下去。
“殿下先将药吃了。”
魏霁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到那两颗药间,他没说什么, 低头将药含在了嘴里,苦涩的味道化开在唇间,山洞里没有水,他便这样直接咬开将药服了下去。
沈容倾看到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的眸子重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