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您也怕他发誓啊,就连您也怀疑是他杀人,可您不也照样偏袒他吗?父皇,您偏心成这样,怎不叫儿臣怨恨!”萧笙祁憎恨道。
明弘帝错愕的答不上话。
“我对天发誓,我没有杀温昭和温夫人,如有谎话,叫我立时天打雷劈,”元空的嗓音在殿内回荡。
只这声落,萧笙祁的狠劲被掐断,呆坐在地上发懵。
明弘帝抬脚踹他,“你自己作死还想拖累老大,他杀你姨母和温昭干什么?给自己树敌吗?朕真恨不得立时掐死你!”
他踹的很重,萧笙祁嘴边都流出血来,林贵妃惊慌失措的扑到明弘帝脚边哭道,“陛下,祁儿不是有意的,他只是一时想错。”
明弘帝一脚踢开她,厉声道,“有你这个母亲,他岂会一时想错,不是你教他这么做的?”
林贵妃哀哀悲哭,“都是臣妾所为,他还是个孩子,您饶过他一回,臣妾便是死也无怨无悔。”
明弘帝哈的一声,“你无怨无悔,朕看你是无法无天,早先朕瞧你在人前装的知书达礼,没想到背地里这般凶狠,老三出事后,燕嫔一直难过,已经鲜少在后宫跟你有争执,你倒好,竟纵容自己人欺压她,这个狗东西都能强她的宫女,让你当贵妃委屈你了,干脆朕退位,让你当皇帝得了!”
林贵妃和萧笙祁一时错愕,转而明白过来是陈太医耐不住好色的性子,被燕嫔摆了一道。
大势已去,他们想翻身已不能,林贵妃悲哭不止,蓦地揪住明弘帝下摆道,“在陛下心里臣妾恶毒,她从来善良可人,可您忘了她是怎么走到如今的位置,她若善良,皇后娘娘又怎么会死?”
明弘帝一震,元空也攥紧手。
明弘帝道,“你什么话?”
“臣妾的话很清楚,就是您想的意思,”林贵妃咧嘴笑道。
明弘帝急问她,“你怎么会知道?”
“臣妾当然知道,”林贵妃拂去脸边落下来的碎发,端正的跪坐在地上,与他笑道,“当年她能爬上您的榻,不过也是皇后娘娘善良,没与她计较,她得了您的宠爱,又嫉妒起皇后娘娘来,谁叫皇后娘娘是她的主子,这一日是主子,往后都抬不起头,她恨啊,所以她找到臣妾,和臣妾一起想出了个扳倒皇后娘娘的主意,臣妾出钱,她去买通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关于您的谣言从皇后娘娘那里传出,不久就传到您的耳朵里,您多狠啊,说废后就废后,皇后娘娘死了您都不信。”
明弘帝的手剧烈抖动,他不自觉抬眼去看元空,元空眼眶微红,神情怔忡中带着痛苦,倏地他就把眼睛闭上。
明弘帝挥手给了林贵妃一耳光,冲着禁军都统道,“把他们给朕拖下去!”
他说完又呼一口气,补话道,“去嘉禾殿把燕嫔绑来。”
禁军都统朝身后招手,便有人上前拖着失魂落魄的三人离场。
元空也挪步往出走,明弘帝喊住他道,“你不想替你母后讨回公道吗?”
元空垂着头立在门边,十多年了,终于盼来了这一天,他是难受的,但难受后就是怅然,他侧头跟明弘帝道,“只求父皇不偏私。”
明弘帝如鲠在喉。
元空跨步出来,却见那门边一个小太监吓得瘫坐在地上,他冷着声道,“你什么人?”
小太监立时回过神,跪到地上不停给他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明弘帝站出来踢他道,“你哪个宫的?”
小太监胆怯的看向已被押走的林贵妃和萧笙祁,陡然颤声道,“贵,贵妃娘娘让奴才去请大殿下夫妇……”
明弘帝目色阴寒,“她叫你去请老大?”
“奴才没见着大殿下,就将大皇妃请进宫,谁知她入了内宫就不见了,”小太监战战兢兢道。
元空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匆促奔走。
明弘帝也急得跟禁军都统道,“你快叫人跟着去搜,切不能让老大媳妇遭罪!”
禁军都统忙领命跑走。
玄明缓步蹲到明弘帝身侧,叹声道,“陛下还治病吗?”
明弘帝疲惫的摆手,他再也不想这些事了,因着这个病让老大和皇后受了无数苦,还惹得后宫不平静,他实在后悔自己多疑。
玄明笑呵呵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自顾走远了。
元空一路冲到行道上,这个时候天黑的看不见路,四周也没太监宫女走动,他寻着边边角角去找,一路找到外宫,都不见踪影,他头一次感受到恐惧,温水水是个古灵精怪的姑娘,她会躲在安全的地方等他找来,可是他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她,这是皇宫,这里面随时会发生意外,他怕她会被其他人逮到,这宫里处处是陷阱,任她再机灵,也不可能时时安全。
他目无章法的四处乱走,周边小道都叫他找完了,仍然看不见她,他立在墙角,一身萧条,他想着她肯定害怕极了,他得快点找到她。
他忍着恐惧往回走,一直转到靠近冷宫的那条道上,他急躁的在周围转动,直走进草深处,却见那光秃秃的石头上坐着温水水,含烟蹲在她身旁给她剥板栗,她边吃着板栗边抱怨,“我想回家了,他再不来我就自己走。”
含烟好生哄着道,“您还是待着吧,殿下要没事肯定能找来,您往出跑,说不定就被贵妃娘娘他们给抓到了。”
温水水犟嘴,“他肯定没事。”
说完还往嘴里塞板栗。
元空的心变得异常柔软,慢慢走到石头旁,轻笑道,“我来了。”
温水水眼睛一亮,回身朝他张手。
元空弯腰将她兜起来,稳步言路道走。
“饿不饿?”
温水水靠在他胸前点头道,“感觉饿坏了,你老不来,我不敢动。”
元空垂眸凝视着她,未几笑出声,“我也怕。”
温水水欢快的晃着脚,“回府我想吃糍粑夹鸭肉,要你给我做。”
“好。”
他抱着她,犹如抱着稀世珍宝,这一生都舍不得放下了。
——
隔天宫中大动,林贵妃自缢在翠芙殿内,燕嫔也被打入了冷宫,前朝搬下两道圣旨。
第一道旨意,二皇子萧笙祁犯谋逆罪被打入天牢,终身□□,三皇子萧承勋封为逍遥王,择日启程入封地,不经传召不得入京。
第二道旨意,册封元空为太子,入住钟粹宫。
自此东宫立定,朝堂纷乱一扫而空。
进钟粹宫的那日,早有不长眼的太监提前将侧殿收出来,让温水水住那里。
温水水一气之下说要住佛堂,那几个太监还真将佛堂收出来,让她住进去,她憋了一肚子气,结果元空上朝去了,她想发泄都找不着人。
只能坐在佛堂里抄佛经忍气吞声。
至午时元空入宫中找不到她人,才被告知她跑到佛堂去了,元空便晃到佛堂里,就见她有模有样的执笔在纸上写字,他好笑道,“这是哪一出?”
温水水听到他声音那气又起来,“反正你的那些太监也不让我住你屋里,我要当尼姑,你别打扰我出家。”
元空眉头一皱。
从梅搁旁边拱火,“就是,就是,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尽给我们小姐气受,还不如呆这里的好。”
元空板着脸冲守在门边的两个太监道,“谁让你们欺负她的?”
那两个太监忙跪地上道,“回太子殿下,奴才们不知道这位姑娘……”
从梅凶悍的打断话,“什么姑娘!我们小姐是未来的太子妃!”
两个太监瑟缩着趴地上求饶,“太子妃娘娘饶命,奴才狗眼看人低,还求您放过奴才……”
温水水这才嘟着唇说元空,“都怪你。”
元空急走到她跟前,搂着她的后腰准备带她走,“我们回屋去,不用管他们。”
温水水蜷住手指捶他,“太子殿下肆意掳人,也不问我愿不愿意。”
她把太子殿下四个字说的忒重,元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他做出威严的神态,紧攥她两只手道,“跟孤回去。”
温水水埋头不吭声。
元空转脸冲那两太监道,“下去领罚。”
两太监白着脸退开。
元空才柔和眉目道,“抄了一早上经书,累不累?”
温水水看着他满头长发,想起当初他还是光头的情形,不自禁生出逗他的心思,她摸到那只笔,在砚上沾了点红墨,随后点在他的眼尾上,那里立时出现一颗鲜红的泪痣,正正跟她的那颗泪痣对应,她轻佻的瞅着他,“不累,我有些想去你在云华寺的禅房,我都没进过。”
元空轻拍一下她的屁股,低声训她,“佛前不要胡言乱语。”
温水水羞着脸不睬他。
元空揽着她出了佛堂,“你父亲今日要被流放,过去看他吗?”
温水水眼底晕出黑雾,“看。”
——
温烔、温若萱、容鸢三人被差役押出了西京,他们要一路往西行,直走到大魏最荒芜的地方才停下,然后在那里了却半生。
三人在狱中过的不好,个个面黄肌瘦,尤其是容鸢还挺着肚子,走两步就喘,这般走到西边,她根本没法活。
他们走了小段路,发觉不远处停了辆马车,有人从马车上下来,正是元空跟温水水。
容鸢见着他们先是惊怕,旋即抓住温烔的胳膊道,“老爷,您去求求大小姐,她一定会放过我们的!”
温烔看着昔日那个畏畏缩缩的孩子,如今已是这般明艳夺目,竟在一瞬间感觉到愧疚,随后又生出一线希望,盼着她是来救自己的。
温水水缓步踱到他们跟前,当先对温烔浅笑,“父亲。”
温烔眼含热泪,张手想抱她,但又碍于满手脏,只得颔首,“你是来救我的吗?”
温水水笑里闪过嘲讽,目光自他飘向一旁仇视自己的温若萱,感叹道,“你们自己都没想到你们也有今日吧。”
温烔一愣,“……你,不是来救我的?”
温水水扬唇大笑,“我为什么要救你?”
温烔肩膀往下塌,半晌道,“我对不起你娘。”
温水水收住笑,死盯着他道,“你当然对不起她,你还对不起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温烔痛苦的皱起眼,连说话声都在颤,“我再对不起你娘,我也是你的父亲……你不救我,你过意的去吗?”
温水水歪着脑袋注视他,眸中尽是嘲弄,她突然凑到他耳边,悄声道,“其实我不是你的女儿。”
温烔瞳孔大震,不可置信道,“你,你说什么?”
温水水依然小声说,“那晚你在外面喝酒吹嘘,说娘亲不过是个玩意儿,被娘亲听在耳朵里,那天夜里你没回家,娘亲上街去喝了趟花酒,回来就有了我。”
温烔眼中急剧涌出泪水,一刹那伸手想掐她,她仍含着笑讥讽他,“你想了她一辈子,自以为自己爱她,你爱她就是在人前侮辱她,娘亲没有错,她给过你机会,你上京赶考都是我们柳家出的钱,你怎么好意思伤害她,你和她唯一的孩子就是那个没出生的胎儿,可惜被你和林月妍联手杀了。”
温烔心口一痛,软着腿栽到地上,容鸢急忙上前来扶他,他看着这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胸中爱极恨极,扬手一巴掌挥到她脸上,怒吼道,“滚开!”
容鸢捂着脸痛哭,“……老爷。”
温烔转头看向温水水,她张口吐出两个字,“活该!”
温烔只觉喉咙一甜,片刻就一口血喷出,他无力的骂着她,“畜牲……”
差役牵着他们手上的链子将人拖走。
温水水笑嘻嘻的看着他在风沙里步履蹒跚的前行,耳边听见元空在叫她,“水水。”
温水水转过头看他朝自己伸手,“要起风了,回家吧。”
她所有的愤怒都消失,转身扑到他身上,蹭着他的脸道,“回家。”
元空极轻柔的笼着她坐上马车,他们紧紧抱在一起,自此便再也没有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