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门内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
西尔维诺在门口开口:“请问吴医生在家么?我来找他问点事情。”
门内悉悉索索有所动静,很快有人给两人开门。一个小老头从门内露出脑袋,疑惑看向门外两人:“你们找我?”
西尔维诺微微颔首:“我找你问点事情。”
吴医生不知道这两个陌生人来找他做什么。从两人衣着来看,不像是专程来骗他退休金的。他眼内疑惑更加严重:“你说说,什么事情?”
西尔维诺取下自己脸上的口罩,打开手机上的社交平台:“方便里面说么?”
吴医生看到了社交平台上的名字。
西尔维诺。
他恍然知道了面前的人是谁,敞开门让人进来。小老头年纪大,但对西尔维诺印象是有的:“你怎么忽然找上我了?当年你的档案全部封存。我们这些医生基本啊,职业道德也有,不跟外面透露你的情况。现在基本上都退休了。”
他絮絮叨叨说着:“我最开始一直以为是个同名。叫这个名字的人也不少。后来偶然发现就是你。很意外。你这种情况都能上医学期刊了。”
苏晓白愣了一下。
当年的那些医生和护工可不一样。能在玛利亚医院里当医生的,几乎都是家境优越能学医的。如今退休金基本上和工资持平,一个个小日子不会差。
面前这个宋医生脸上都是褶皱。这一小套房子内部装修不错,但完全是只有一个人生活的痕迹。和那种家境优越有点差距。
西尔维诺将门带上:“当初我的主治医生林乔克。他当年带了好几个医生学徒。我想问你对他们还记得多少。”
宋医生眯细起小眼,回忆了一下过去的事:“你应该直接去找林医生啊。你找我没有用。”
他奇怪问西尔维诺:“你问他们是有什么事情?”
西尔维诺说着:“林医生十三年前退休,退休后很快到处旅游,失去了踪影。他当年的几个医生学徒里,有两位发展较好。其中一位至今和我有联系。余下还有几个不太清楚。”
苏晓白看着西尔维诺。西尔维诺侧头对上她的视线:“这位是当年医院一位护工的女儿,苏晓白。我想带她了解我的过去。”
宋医生哈哈大笑:“原来这样。”
苏晓白眨眨眼,朝着宋医生笑了笑。
?她生日反而了解他的过去,哪里都不太对。
第78章 【2】石头记
和西尔维诺相处多了, 苏晓白知道西尔维诺话一多,基本上是想要解释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目的。她没打扰西尔维诺,在西尔维诺边上旁听。
吴医生待客态度好, 让两人坐下,还给两人倒了茶水。这大约七八十平的房子里杂七杂八东西很多, 连椅子都是刚折腾出来的, 坐着挺拥挤。
小老头翻找了一下老旧的相册, 拿出来递到桌上,脸上写满了怀念:“小辈们都不喜欢听以前的故事, 没想到有天能和外人唠叨。唉, 都那么多年前的事了。”
相册翻开, 里面的相片和西尔维诺家的不同,相册里有医院的各种员工,也有医院的各种病人,有哭有笑。相片存档不够好,有些相片边沿已经泛黄, 充满了陈旧感。
“林医生出身医学世家,祖上都是学医的。打仗结束后,条约签得难看。后头赔款退了些, 用给大家伙留学了。虽然说钱最终还是流到了别处, 但大家伙儿确实获了利。林医生学成后归来,名气很大。西尔维诺一家能托到他那儿待那么久, 挺不容易的。”
小老头觉得西尔维诺真就是带苏晓白过来了解过去的,连琐事都说了:“林医生有几个学徒。出去过的、没出去过的都有。大多数都怕西尔维诺。他那会儿和恐怖片里的小鬼特别像。我们这儿梅雨季节外头都阴沉沉的,你一回头看他站在走廊里,冷着一张脸瞪你,是个人都慌。”
心里瘆得慌。
苏晓白可以想象, 在那儿做小动作,悄然捏了捏西尔维诺靠近他的手。
西尔维诺手一覆,将苏晓白的手握住。
吴医生眯了眯眼,翻着相册努力回想:“医生么,胆子不会都那么小。也有不怕他的。不会和他靠太近,也不会躲着他走。要说对他好些嘛,掰手指数得过来。一个是林医生,一个是林医生的学徒,后头混得还不错的张医生。”
他没说说他自己。相册翻到后头,他又翻到一张年轻人合照,手指在上头点了点:“嚯哟,这里是几个学医的学生,说是来学习。里头有几个可真是了不得啊。”
苏晓白看向相册,怔了一下。
相片上有个年轻男人。他烫了一头卷毛,姿态张扬,脸完完全全就是席嘉石的脸。两个人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太像了。
苏晓白指上那个男人,问吴医生:“这人是谁?”
吴医生一拍桌子:“这人是郑老医生家里的。一般人过来学习那么短时间,我肯定是不记得。他们这批我印象深。你们可能不晓得,这郑老医生在我们业内,可是这个。”
他竖起了大拇指:“著书立作,是注定名垂千史的人。学咱们这精神科,避不开他们家的名头。要不是……哎,他那会儿很多书没能留下来。可惜了——”
西尔维诺和苏晓白问了声:“席夫人姓郑?”
苏晓白是见过席夫人的。她太过意外会在这里碰上这种巧合:“是。这是席夫人那儿的亲戚?”本地上层的圈子可太小了。
西尔维诺:“是他小舅。”
苏晓白诧异看向西尔维诺,不知道他怎么确定是席嘉石小舅的。
吴医生是知道席家的。他听见席夫人就知道他们说的是谁:“是了,小郑的姐姐嫁给了席瑞,就是现在万载集团董事长。小郑天赋好,后来没当医生,去搞研究了。”
西尔维诺听席嘉石说起过,垂下眼思考着。
吴医生话扯到了席家和郑家的关系,一时半会扯不会来:“那时席家没现在那么夸张,算是本地摊上有钱人家,但算不得那么有钱。他姐本来对学医就兴趣不大。”
老一辈的婚姻八卦挺有意思,导致吴医生年纪那么大了,说起来还津津乐道的。
好半天后,小老头才把话茬子转回来:“他们这些年轻人胆子大。这里头当时对西尔维诺感兴趣的人好几个。喏,这个小家伙也是的。”
他点着小席总舅舅身边另外一个人。
那个男人留着一个工整的中分头,脸上搁着一副眼镜。千禧年那会儿大家穿什么都有,时尚的弄潮儿喜欢穿五颜六色的还紧绷的衣服。这些个当医生的穿着讲究点,要么西装要么褂子。这人就穿了一条大褂。
小老头说起这个人,话里话外有点佩服:“小郑家里头世代从医,羡慕不来。这个小伙子拜了个赤脚老师傅,却是这群人里天赋最好的。天赋啊,也羡慕不来。”
他说到这里点评了一句:“功利心强了点。但他这个出身,没点功利心还真走不到那么远。”
西尔维诺问吴医生:“能细说说么?”
吴医生年纪大了,话说到哪儿是哪儿,完全忘了西尔维诺最初的要求,是让苏晓白听听西尔维诺以前的事。他顺着西尔维诺的问话展开了细说:“他姓田,叫田治,治理田地的意思。乡下人。打小在田地里头长大,家里头孩子多,爸妈不管他。他跟着老乡的赤脚医生学,识字且入了医门。后来就进了城。”
进城之后,他抓紧了每个机会,入赘到一个医学世家,顺风去海外学了些东西。回来后有了老丈人的支持,随着他资质不断上升,地位权势紧跟而来。因为功利心强,他常常胆敢走在医学前沿,算是激进的改革派。
一个药从诞生到临床,总要经历一系列的实验。99年年中,药物管辖才有了文件,过了三四年才再有了修稿,其后沿用多年。
千禧年那会儿就是个临界线。临界线前后管制从松到严,当然牵扯到了方方面面。
吴医生没细说牵扯的背景。他退休老人一个,早不管俗世,浮于表面聊了聊田治,说点他这人因功利心惹出的事,但更多是夸奖田治的。
守旧派和改革派不论哪一个,其实都有自己的主见。双方拉扯,让上头有了中庸的余地,则出更好的解决方法。当然,特事特办那是另一码事。
聊了小半天,吴医生给两人倒了水,“嘿呦”一声,总算想起自己是要讲西尔维诺以前事的。他就把话题扯回来。
“这帮子来学习的学生,对西尔维诺算是好奇。不过搞脑部和精神这块的就三四个人,余下全是内科外科的。总归是常见病的医生多。”
好奇的几个医生会到西尔维诺那儿晃悠,干好日常工作,就给林医生提一些治疗想法。
“我记得一回吧,他们和林医生看到期刊说自闭症的人都有特殊天赋。还在医院里搞了个绘画比赛。那是闹腾得啊,什么蜡笔水彩都弄了出来。”
吴医生摇头:“几个小孩皮实的,差点给我把颜料混药里头。”
苏晓白听吴医生说这段,隐隐有这点记忆。医院里说是集体建设活动,医生护士病人都参与了进去。她当时收到了医院送的一套颜料,喜欢得不行。可惜当年她画画属于菜中典型。
菜到什么程度呢?画房子就是三角形加一个方块。画树就是猛图一个细长的三角形,下面画一道棕色竖线。这棕色竖线七扭八歪,不忍直视。
她成年后画画水平有所上升,会寥寥几笔勾勒,懂点艺术排版,可以做个PPT或者视频,再多的就没了。
她笑着说起当时的事:“是不是大中午的,一群人聚在楼下画画。”
吴医生手舞足蹈起来:“哎哎是。好几个小孩趴地上。不嫌脏,铺了满地的东西。有的直接拿手沾了颜料抹上来,再抓个脑袋,脑袋都变色。”
苏晓白被逗笑:“我还把不知道谁的颜料打翻了。手上衣服上都是。”
回家被护工老妈发现,被按着头去卫生间洗衣服。
吴医生这么说着:“好看的画都展示起来。我们最开始觉得西尔维诺说不定很有艺术细胞。结果他盯着白纸看了半天,画了个石头。”
苏晓白唇角压不下去。
吴医生摇头:“他爸妈就是宠他。去楼下找石头。一块块送过来问他是不是这个,是不是那个的。最后还真留了个石头在诊室。”
苏晓白的笑容卡顿在脸上。她想起西尔维诺三楼门口的那块沾了白色的点的石头。她一直以为那是什么稀罕东西。敢情那石头底下的架子都比石头值钱。
她侧头看向西尔维诺。
西尔维诺开口:“三楼门口那块。”
吴医生稀奇了:“还留着呢?”
西尔维诺点了头。
苏晓白胸口火烧似的。那块石头应该是和她有关的,被留到了现在。
这要是不说,谁能知道?
花个二十年上演个石头记,当他是贾宝玉么!
第79章 【1】我教你
吴医生后头说了不少事。
人上年纪一个人过得没意思, 难得有人来热闹,忍不住多聊了点有的没的。临着饭点,他热情想拉着两人一块儿出去下个馆子。
苏晓白找理由笑着婉拒:“我们不好打扰吴医生太久, 下午还有私事,早早要赶过去。”
吴医生依依不舍:“哎, 这么要紧的么?”
苏晓白将头发顺到耳后, 巧笑着:“工作忙。我们这些人没几天假期。”
吴医生到底和苏晓白以及西尔维诺不熟, 多客套了两声后不强求。他将让人送到门口,多和西尔维诺以及苏晓白说了两句:“西尔维诺现在还有点当年各种治疗试验的后遗症。比如说习惯目光对视, 习惯表情观察。偶尔还会有刻板重复动作。影响不大。哎, 恢复挺好。”
苏晓白笑着:“好。谢谢吴医生。”
她和吴医生告别, 带着西尔维诺往楼下走。她穿着长裙,坐电梯还好,走这儿的楼梯,裙子边全拖在楼梯上。老小区的楼梯是水泥的,不比高档写字楼。她裙边拖了两楼, 边上灰了一圈。
苏晓白走得快没察觉,西尔维诺跟在后头快步跟上,拎起她的裙后摆。
西尔维诺一动作, 苏晓白立刻察觉到裙子被提起。她转身看向身后, 仰头和西尔维诺对上。采光不太好的楼道里,太阳从楼梯转角的窗口那儿照进来。全照在西尔维诺背上。
一高一低, 背光的西尔维诺站在高处拉着裙子俯视,苏晓白站在下头仰视。
她看着人面上没什么表情,想着他不可能忘记自己的生日。他就是喜欢把话憋在心里。好的不好的,非要借着别人的话来告诉她。
“裙子脏了。”西尔维诺解释了下自己行为。
他……
苏晓白本来是生气的,听到西尔维诺这句话忽然气又消了。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西尔维诺, 有什么必要再介意他没说出口的话?
今天她生日。
她觉得他们关系不一样了,她反而对人有了要求。人一旦熟悉了,会慢慢得寸进尺。下次她会觉得西尔维诺该在0点时给她庆祝,再下次她会觉得每次过节他该和她一起庆祝。
太过喜欢,太过在意。可她也没说自己想要什么。她不说,西尔维诺怎么会知道要怎么做?靠着搜索,靠着纸上学来的东西?还是靠着观察别人?
别人又不是她。他们喜欢的东西不可能都和她一样。西尔维诺也不是她。他会观察人爱观察人,但那和她秘书所学的察言观色不一样。
苏晓白仰头问西尔维诺:“西尔老师,您知道今天是我生日么?”
西尔维诺看着苏晓白:“嗯。”
他手上拉着裙子没用力,怕给苏晓白弄出一个褶子。见苏晓白脸上情绪复杂,靠近人微微欠身,吻在了人唇上。
老小区周围墙面都没怎么刷过,扶梯的油漆剥落。苏晓白感受着唇上的触感,觉得自己和西尔维诺在上演偶像剧。
光在身后,西尔维诺此刻的眼眸深邃,从清透的琥珀变得像孩童时期相片里那样棕。他动作很稳很轻,怕稍没对准就吻出界限抹花她口红。
他凭着一张脸一个吻,确实能做到现场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