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磬便道“也是前几日去和小姐妹儿去赏菊,偶尔听别人提到的,人家当时也在赏菊,不提防我在后面听到,我回来后,心里难受,只好装作不知,可是思来想去,终究觉得不能瞒着,便来和母亲提了。”
安定侯夫人看着女儿这般脆弱委屈的样子,自是心疼,抬起手,摩挲着她的发,爱怜地道“好了,既是听别人说的,未必就是真的,你先回房去,明日不是嘉云长公主的寿宴吗?你也要去,可不能哭红了眼睛,先回去好生准备衣服头面吧,至于你说的这件事,我自会让你父亲去查,查清楚了,也算是还宁锦一个清白。”
顾玉磬抿着唇儿点头,她知道母亲既然这么说,也是生了疑心,一定会去查,那边不提防,过去查了,定是能一查一个准。
父母疼爱自己,必然不会让自己受这委屈,定能早些退了婚事,尽快给自己寻新的。
一时从母亲房中告退,心里难免想着,若是不嫁那九皇子萧湛初,她应该嫁哪个?
上辈子,她总是想着,不好年龄太小,便只能从二十多左右的贵公子中挑,可这个年纪,大多定亲了,哪能还剩下好的给她挑呢?
所以总是找不到。
如今经历了萧湛初,倒是想明白了,其实她也可以找一个嫩的,那十八岁的少年,相貌端正俊美,实在是赏心悦目,不比二十多岁的强?
顾玉磬想着萧湛初,心道,但要寻个脾气好的,断不能萧湛初那样不爱吭声,和他当夫妻实在是闷。
可是外貌也不能比萧湛初差吧,最好是有些武艺,还得写一手刚劲好字。
顾玉磬盘算来盘算去,已经开始把燕京城的少年都想了一个遍,不过最后也没什么好的,只能叹了口气,她发现若是事事和萧湛初比,那真是找不到郎君可嫁了。
罢了,先把赵宁锦的婚事退了再做计较吧。
退了后,她再想办法提醒父母关于哥哥预防流匪的事,还有表妹霍如燕那糟心的婚事,这些都得慢慢地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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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萧湛初
第二日是嘉云长公主的寿宴,这位长公主是当今天子的胞姐,颇受天子敬重,这次虽只是小寿,却也隆重,燕京城里有头有脸的都到了。
顾玉磬因昨夜掰着手指头数那年轻郎君,睡得晚,便没太有精神,如今别的姑娘都在那里叽叽喳喳地玩水陆双子,独她没什么兴致。
她家大嫂谭思文是个温柔性子,比她年长十岁,谭家和顾家是世交,是以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如今见她无精打采的,不免笑道“玉磬今日这是怎么了?往日你不是最喜欢玩这个吗?”
顾玉磬无奈地道“春困秋乏,我想是乏了,再说这里人多,也有些闷。”
谭思文想想也是“既如此,我陪你出去走走,透透气,你身子并不好,秋冬正是易感之季,可别病了。”
顾玉磬“罢了,嫂嫂,你不用陪我,咱们也是做客人的,你还得在这里和人说话,我自己出去就是了。”
顾玉磬说得有道理,谭思文作为安定侯府嫡长媳,在这种场面上,自然应该多加结交,自己带着小姑子躲一边确实不像样。
谭思文便道“那你让小惠儿陪着看看外面景致就是了,只是别贪,透一会气便回来。”
顾玉磬忙道“我知道了!”
一时顾玉磬出去,走到一半,小惠儿却要小解,顾玉磬挑挑眉,一时觉得好笑“你去就是了,我一个人在这湖边坐一会,等着你。”
小惠儿“好小姐,我马上就来。”
说着提裙子跑了。
顾玉磬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好笑,又有些感慨,她还记得,上辈子惠儿还说要给自己挑一个好看的线,好给九皇子的荷包绣得更好看。
“若是九皇子喜欢,说不得一高兴,皇妃便能有身子了。”
惠儿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单纯得很。
只是她并不知道,那男人不怎么爱碰她,哪是一个荷包能改变的呢。
她的眸光收回,望向眼前的湖水。
没有风的午后,澄澈的湖水仿佛一大块蓝缎子,湖边稀疏地撑着几片碧绿荷叶,有那蓝蜻蜓静谧地落在荷花上,久久不动,倒是让人疑心不是活物,仿佛玉雕一般。
顾玉磬安静地坐在那里,望着那蓝蜻蜓,想起了许多心事,譬如那个赵宁锦为什么不要自己,比如自己上辈子到底是哪个害的,又比如那个奔马而来的萧湛初,后来到底娶了哪个?
想着间,她垂下了眼,到底是轻叹了口气。
这些事,怕是永远不知道了,也就埋葬在心里,这辈子,不会说给别人听了。
谁知道就在这声叹息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是脆而黄的叶子在被厚实的靴底倾轧的那一刻发出的细碎声响。
顾玉磬疑惑地转首看过去,便看到了萧湛初。
天空通透湛蓝,几缕流云在太阳的渲染下变得透明轻薄,年轻的萧湛初肩膀尚窄,因为窄,便显得格外颀长挺拔,他遮天蔽日一般立在那流云之下,矜贵静默。
顾玉磬怎么也没想到是他,一时倒是不知道怎么反应,竟是怔怔地看着他。
“九,九殿下——”顾玉磬结巴了几下,才唤出来。
唤出来后,却是觉得不对,她后来嫁给了萧湛初,才这样唤他,而如今的自己应该和萧湛初颇为生疏才对,这样的自己应该恭敬地见礼。
不过这个时候再见礼,却是来不及了,顾玉磬竟然只能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
萧湛初见她这样,迈前一步“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声音竟然低沉嘶哑,这让她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便明白了,她嫁给他是一年后,而现在他才十七岁,十七岁的他声音还没变回正常。
好像男孩子在十几岁的时候会有这么一段时候,长大了就好了。
显然顾玉磬脸上的意外让他也怔了下,他很快明白了,神色收敛,淡声道“我的声音?”
顾玉磬赶紧摇头,生怕他多想了,之后想了想,道“九殿下,请恕臣女无礼之罪。”
虽后来做了三年夫妻,但其实他的性子,她一直捉摸不透,是以如今想着谨慎些总是没错。
萧湛初便也不再问了,淡漠地收回目光“湖边水凉,不可久留。”
顾玉磬微低着头,恭敬地道“多谢九殿下提醒,臣女一定小心。”
萧湛初静默地看着她,不再说话了,不过看起来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顾玉磬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一时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自是颇为不自在。
她心想,此人惯常如此,就那么看着人,也不吭声,谁知道他想什么?人家说伴君如伴虎,他是天家子,骨子里的威仪,终究让人惧怕。
少年的呼吸沉稳,一声一声地就在耳边,偏此时有微风吹起,幽淡的荷香,菊花的芬芳,还有少年那清爽的甘冽气息。
顾玉磬微微咬唇,偷偷地瞄向他,却没敢怎么抬头,目光恰好落在他的颈间,刺绣精美的交领恰好抵在他颈上喉结处,喉结微微鼓起,并不太明显,她以前在床榻上摸过那里,分明比他现在大。
这才想起,他现在还小呢,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儿罢了。
顾玉磬想到这里,突然有些想笑,再怎么样,她也是见识过他后来的冷凛威仪,如今倒是也不必对着这么一个小少年胆寒。
萧湛初凝视着她那微微挽起的唇儿,他自然感觉到了她的笑意,但总觉得,那笑意中带有几分轻蔑的嘲笑意味。
他微微抿唇,眸光泛冷,淡声道“今日嘉云长公主寿宴,顾姑娘倒是在这里偷懒?”
顾玉磬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了,这提醒了她,他便只是一个小少年,那也是金尊玉贵的九皇子,高高在上俾睨众人,那不是自己可以随便笑的。
她连忙收敛了,低声辩解道“臣女并没那个意思,臣女只是见到九殿下,心生欣喜。”
萧湛初“是吗?”
顾玉磬抱着哄小孩的心态“自是真的!”
萧湛初却问道“那姑娘为何见到本宫心生欣喜?”
啊?
顾玉磬一时竟是不知如何说了。
分明她年长萧湛初两岁,加上重生前那三年,足足五岁了,她现在却张口结舌了。
顾玉磬眼珠转了转,想含糊过去“九殿下为当今九皇子,为天家威仪,臣女见九殿下如见天威,自然欣喜……”
然而萧湛初却突然迈前一步,少年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在骗本宫吗?本宫要听实话。”
低哑的声音,带着高居云端的气势,强烈的压迫感陡然传来,这让顾玉磬想起她嫁给他的那几年,那些细碎的小事——
她下意识后退几步。
却没提防,身后就是湖水。
“啊——”顾玉磬脚下一个踉跄,低低惊呼出声,便有秋雀展翅惊飞,惊动落叶扑簌而下。
萧湛初见此,上前一步,陡然捉住了她的手腕,犹如铁钳一般的手将她握住,之后硬生生将她扶稳了。
他还是个小少年,力气便那么大,是了,顾玉磬怎么能忘记,去年他已经率兵出征,伏击千里,将那北狄悍将打了一个落花流水。
顾玉磬手腕生疼,她含泪看着他“九殿下,你——”
萧湛初“本宫也只是随手拉住你,只是一桩小事,你大可不必感动至此。”
顾玉磬眨眨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萧湛初,他以为自己哭着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吗?
她无辜无奈地望着他,可怜兮兮地道“九殿下,你能放开臣女吗?臣女的手腕很疼。”
简直要断了。
萧湛初听得这话,自是一怔,之后忙放开了,低头看去,雪白纤细的手腕,已经印上了触目惊心的红印子。
萧湛初皱眉。
顾玉磬收回腕子,纵然疼得要死,也不敢说什么,只低着头恭敬地道“多谢九殿下救命之恩!”
萧湛初却不吭声,只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睫。
垂下去的修长眼睫,根根分明,上面还挂着湿润的泪珠。
他不说话,顾玉磬也不敢说,更不敢动,只柔顺恭敬地低着头。
天家九子,唯独这萧湛初,最得皇上宠爱,小小少年便执掌兵权,这样的人,谁不畏惧?
上辈子,她嫁给他,夫妻相敬如宾,倒是不会惧怕,但这辈子却是不一样了,还是要谨慎处之。
头顶的呼吸声沉稳恒久,少年呼出的热气仿佛就在头顶,顾玉磬咬着牙不吭声。
过了良久,仿佛远处似有若无的蝉鸣声都歇了的时候,他转身,离开了。
一句话都没说。
顾玉磬望着他的背影,长出了口气,想着他这人实在是高傲得很,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现在就已经这样。
只怕小时候也不是什么讨喜的小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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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斗百草
顾玉磬闷闷地站在湖边,想起刚才那萧湛初,自是觉得没意思极了。
偏生手腕上又火辣辣地疼着,这疼难免让她想起上辈子,那血从鼻子里落下,浸在雪白的料子上,一时眼圈又红了。
爹娘哥哥都那么疼爱自己,自己年纪轻轻没了,他们说不得找上萧湛初,萧湛初那人也不是好相与的,还不知道最后怎么了结。
那个时候圣人龙体欠安,她隐约听萧湛初提起过几句,从那几句里,她猜着皇上可能是要立他为太子,反正有那么个意思。
自己爹娘如果对上萧湛初,只怕是要吃亏,将来萧湛初真得登上那个位置,可别秋后算账。
她想到这个,轻叹了口气,只盼着他念及和自己昔日那点夫妻情分,别和自己爹娘计较吧。
想着间,小惠儿回来了,因为跑得急,小脸泛着红,额头上也是汗,见了顾玉磬无奈地咬着唇道“姑娘,这附近竟连个如厕之处都没有,我跑了老远,最后只能在那边银杏树后——”
顾玉磬听着,赶紧摆手“罢了,没人看到就行了。”
她可不想听小惠儿详细地描述她都干了什么不雅的事,实在是丢人现眼。
小惠儿却惊叫一声“姑娘,你鞋子这是怎么了?”
顾玉磬低头看,她脚上穿着的是月白撒花蝴蝶攒珠绣鞋,簇新的料子,花样别致,如今却已经湿了,且鞋面上沾了泥。
想必是刚才险些落水,一脚踩在了湿滑之处。
“你不要声张,裙子落下来遮着就是了,咱们是来做客的,还是别在人家家里换鞋子了。”
其实既是来做客,为预防万一,鞋袜衣裙还是要配一套备着的,免得自家贵女有不时之需,不过顾玉磬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嫂嫂知道,一旦知道了,难免问起,说不得还得提起自己遇到萧湛初的事,又是横生许多枝节。
“可是,姑娘,你若是着凉了,那怎么好?”
顾玉磬这身子,可是个娇的,用她嫂子的话说就是易感,每逢春秋换季,或者打喷嚏,或者着凉体虚,这都是有的,至于被人家攥一把手腕就一片红印子,那更是再寻常不过。
顾玉磬想起那红印子,瞪了小惠儿一眼“那也不能说,反正等下见了嫂嫂,什么都不许说,说了就让你当粗使丫鬟!”
小惠儿无奈了,只好噤声,不过回去的路上,还是跟在顾玉磬身后小声嘀咕着“动不动就要我当粗使丫鬟,都说了八百遍了,我都听腻了……”
走在前面的顾玉磬听到这话,险些笑出声。
是了,后来小惠儿陪嫁后,她也动不动威胁她让她去当促使丫鬟,说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过后来,其它丫鬟来来去去,该嫁人的嫁了,唯独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当时还想过让萧湛初把小惠儿收房留住,小惠儿却不想,她想一直伺候在顾玉磬身边,以后年纪大了当嬷嬷给顾玉磬照料孩子,还说一旦当了通房,那就感觉不太对劲了。
不过想想,其实就算小惠儿愿意,萧湛初也不肯,他这个人高傲得很,目无下尘,他就看不上她的丫鬟。
小惠儿见顾玉磬笑了,便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说着悄悄话“姑娘,我刚过来,你猜我看到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