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安定侯夫人知道这事后,却是气得够呛,专门过来了皇子府,把顾玉磬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通。
“你不好好地当你的皇子妃,倒是搞这中勾当?若是别个知道那吕大夫是你找到的,别人怎么想?宫里头的太后贵妃娘娘怎么想?外人知道你一个堂堂皇子妃做这中事,又会怎么想?王家人如果知道是你找的吕大夫,还不恨死你?!你说你,干什么事不好,得罪人惹是生非的事,怎么就缺不了你?”
顾玉磬被这么劈头盖脸一番骂,倒是没什么好恼的,反正她从小闯祸多了,也就习惯了。
她娘也只是骂骂而已,根本不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于是她慢条斯理地道:“娘,这件事可是关系到如燕的一辈子,为了她,就是得罪人又怎么了,那个什么王尚书,我们还怕她不成?他家存着坏心,想坑了如燕,我身为她的表姐,岂能坐视不理?难道我要畏首畏尾,眼看着她跳火坑?”
安定侯夫人一顿,看着顾玉磬,咬牙道:“自然是不能看着她跳火坑,但你现在身份不一般,你怎么能亲自出手?”
顾玉磬无辜地摊手:“我这不是觉得这个房子最快最好吗?”
安定侯夫人恼了,骂道:“你还敢顶嘴?”
顾玉磬赶紧缩脖子低头当鹌鹑。
安定侯夫人还是来气:“知道你和如燕要好,我也心疼如燕,但是做这件事前,你好歹和我商量商量?你才成了皇家的儿媳妇,你这么莽撞,若是万一闯出祸来,你可怎么得了啊!”
其实说白了,安定侯夫人还是有私心,如燕那里她不是不心疼,但闹出这么大一桩事来,她下意识还是担心女儿,生怕女儿因为这事名声受牵累。
是以她越想越气,忍不住再次教训起来:“你知道你现在是谁吗?你是皇子府里的娘娘了,你就不能消停消停——”
她正骂着,突听到一声低咳。
开始的时候,安定侯夫人丝毫没意识到这是怎么了,她继续骂:“你和家里商量下不行吗?你怎么就这么——”
可是骂到一半,她陡然意识到什么,后知后觉地看过去,却见朱门外,站着一个玉冠少年。
那,那可不是九殿下吗?
安定侯夫人想起自己刚才骂女儿的话,脸上顿时红一块青一块。
她她她可是稳重慈祥的侯夫人,她怎么能让人家殿下听到自己骂女儿呢?她竟然没反应过来?
安定侯夫人狼狈地站在那里,张口结舌,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玉磬赶紧给自己娘使眼色,小声提醒:“娘,殿下回来了。”
这个时候萧湛初已经迈步进来,面色如常,上前拜见了岳母大人。
安定侯夫人僵硬地挤出一个笑来,故作镇定地和萧湛初见了,之后胡乱说了几句话,便推说自己有事,匆忙离开了。
顾玉磬看着自己娘几近跌跌撞撞的背影,忍不住想笑,这么多年了,她娘一直把端庄贤淑写到了骨子里,不曾想如今在萧湛初这里失了体面。
萧湛初却没笑,他蹙眉:“你挨骂了。”
顾玉磬听到这个,明白他已经知道了,多少心虚,毕竟这件事自己一直瞒着她,当下耷拉着脑袋,小小声地道:“是啊,挨骂了,你是不是也要继续骂我吗?”
萧湛初:“我为什么要骂你?”
顾玉磬硬着头皮承认:“你应该也知道了,给霍家作证的那个大夫,就是我设法找到的,王尚书家和霍家闹成这样,都是我一手惹出来的。”
萧湛初淡声问道:“然后呢?”
顾玉磬:“说不定王家记恨我,由此惹出麻烦来,你看,我娘都要气死了呢,我现在可是你的皇子妃……”
萧湛初却伸手,握住她的。
修长的指骨,沁凉的触感,他轻握住她。
“这件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萧湛初清朗的声音这么说:“怎么做,都可以。”
“可是……我可能得罪人了,我说不定会给你惹麻烦。”顾玉磬没想到萧湛初这么说,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至少他没骂自己呢。
“我怕得罪一个王尚书吗?”他反问。
“哦……”好像是不怕,他是九皇子,他这个人谁都不怕的样子。
“那就是了,”萧湛初却不再理会这件事:“我给你带了一只鸟儿,你看喜欢吗?”
“鸟?”顾玉磬其实有些茫然。
她担心着霍如燕以后的婚事,也想着自己娘刚才骂自己的那些话,她还没心思去想“鸟儿”是怎么回事。
萧湛初低头看着她,她生了冰雪之肌,还有一双剔透澄澈的眼睛,此时那黑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迷惘的水汽,微张的唇儿疑惑地看着自己,那样子懵懵懂懂,像是一只冻傻了的鹌鹑。
一时想起刚才她挨骂的样子,哪里还像她,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萧湛初抬起手。
他想,虽然看上去她好像根本不在意,但其实还是有些失落的吧。
萧湛初修长有力的手指轻柔地抚过她的脸颊,之后他低声道:“以后岳母不会骂你了。”
他刚才完全可以回避,这样也能给安定侯夫人一些面子,不至于让她那么难堪,但他没有,就是想让安定侯夫人知道,这不但是她的女儿,也是他的妻子。
被他恰好撞到一次,安定侯夫人再也不敢骂她了。
说完这个,他补充道:“以后,我不会让任何人骂你。”
声音低哑温柔,好像生怕吓到她。
顾玉磬听得这话,心里酸酸甜甜一塌糊涂。
最后低头愣了半响,将脑袋埋在他精瘦的胸膛上,闷声道:“殿下对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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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玉磬是后来才明白,原来他说的那只鸟儿就是芙蓉鸟,从御鸟坊提出来的,说是专门给她逗趣的。
一眼看过去,这芙蓉鸟生得体态犹如纺锤,毛羽淡黄,有卷毛和菊花顶,看着分外眼熟,顾玉磬忙逗弄了下,听那嗓音婉转甜润,便知道了,这是她的老相识,上辈子萧湛初也曾送给她过,她每每喜欢逗弄。
如今顾玉磬得了这只鸟,像是得了宝贝一样,甚至会亲自喂它,还会逗着它说话。
萧湛初本来没当回事,想着她喜欢就好。
自己白日进宫,府里就只有她一个,也没什么人说话,他是生怕她觉得烦闷,觉得嫁给他不好玩。
可谁知道那天傍晚,他回来后,就听到她在逗着那芙蓉鸟说话。
“乖乖鸟儿,长得真好看。”
“来,叫姐姐,快叫,我最喜欢听人家叫我姐姐了。”
“快来吃,这个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好痒——”
她的声音清甜动人,他听着本是极喜欢。
只是——
萧湛初酸涩地想,难道她随便见到一个人都让人家叫她姐姐吗?竟然连一直鸟儿都可以叫。
第59章 往事
这两天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 天一下子凉了起来,顾玉磬最爱这个季节了,可以听外面秋雨滴在芭蕉上的声音, 也可以点着熏香看看话本。
可谁知她身子却不争气,这么一变天,人竟然病了,连着咳了两日不见好。
安定侯夫人知道,命长媳谭思文过来探望, 又将她往日用惯的方子给了府中嬷嬷, 命她们煎药小心伺候着。
丫鬟通报了后, 嬷嬷将她请进来,谭思文过屋的时候,恰见那位九殿下也在,正侧坐在榻边,手里端着一个药碗, 在那里低声哄着:“若不吃药, 怎么能好?吃了这药, 前晚的事, 我便应了你, 如何?”
谭思文顿时眼皮跳了一下,一时前不得退不得。
这位九皇子的性子她也知道,沉默寡言待人疏淡,知道他对自己小姑子颇为疼宠,她自然也是松了口气, 为小姑子庆幸寻到这么一个位高权重身份尊贵的好夫婿。
上次霍如燕的事,她也知道,私底下和婆母说起来, 其实还是觉得自己小姑子有些胆大妄为了,是以这次过来除了探病送方子,婆母那里的意思,还是说要让她好生规劝一下自己小姑子,让她千万不能恃宠而骄,要收敛了自己性子。
“毕竟那九殿下年纪小,心性不稳,今日放在心头固然是千般好,可哪一日不喜了厌弃了,依她那性子,可不要惹出祸事来。”
这是她家婆母的原话,谭思文其实也深以为然,是以今日想着,不动声色地劝劝。
可谁知道,还没进门就听到这话。
谁能想到,那位平时看着疏淡冷漠的尊贵皇子,私底下竟然是这么和小姑子说话的,分明人家皇子的年纪更小,却在这里用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哄着自家那小姑子。
偏生自己小姑子还不收敛,在那里撅着嘴儿撒娇道:“才不信呢,不过是哄我罢了,等我吃了,说不得又说自己没说过,我不信!”
小姑子本就在病中,声音是略带着沙哑的软,又酥又绵,就是谭思文听着,都觉得心荡,更别说寻常男人了,怕不是恨不得把什么都捧到她跟前!
旁边嬷嬷听得,也觉尴尬,前不得后不得,只能咳了声。
谭思文本想着干脆先回避下好了,谁知嬷嬷这么一咳,屋里头自然看过来,她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进去后,先向萧湛初见礼。
萧湛初看到谭思文,神态间倒是颇为敬重,对她解释道:“病了两日,宫里的御医来过了,说是她身虚体弱,时令转冷,这才得了风寒。”
谭思文听了刚才这皇子哄着自己小姑子的话,只觉得再也无法直视这位皇子了,当下凑在榻边看顾玉磬。
顾玉磬纤细的身子赢弱斜靠在榻上,肌肤原本就白,如今白得竟仿佛透明一般,一头丝绸般墨发散开来,衬得那小脸越发瘦弱,勉强还算有些精神的便是眼睛了,一双眼儿倒是笑着的,见到她,低声道:“嫂嫂,你怎么过来了,我娘没说什么吧?其实我没什么大要紧,无非就是应季病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她显然是有些气弱,说了这么多,便有些喘。
萧湛初从旁,便道:“你少说一些,歇歇。”
谭思文见此,越发稀罕,心说这是得多疼,舍不得小姑子多说一句话呢。
顾玉磬冲他嘟了一下嘴巴,半撒娇地道:“我没事……”
萧湛初却不理会她,只看向谭思文:“她这两日身子弱,也不怎么吃得下去,有些失礼,倒是让大嫂见笑了。”
谭思文心里暗笑,这个时候真得看出亲疏来了,小姑子的夫婿为了小姑子的“失礼”向自己致歉,其实她算是从小看着顾玉磬长大的,这位九殿下才和小姑子亲近了几天啊。
看着这样子,她想婆母实在是操心多了,人家九殿下对自己的妻子可是呵护备至,用不着她们操心,不过想到自己带来的那方子,还是道:“她就是这身子,但凡天气转冷,不病一场倒像是缺了什么,时候长了也习惯了,倒不是什么大毛病,如今有她往日吃用的方子,往日吃了这个是管用的。”
说着,将方子拿出来,萧湛初接过来,看了:“这是哪位大夫开的方子?”
谭思文道:“有些年头了,是一位游方大夫开的,当时也曾拿着房子给宫里的王御医看过,说方子倒是没问题,当时就用了,用了后,并不能除根,不过倒是也能免了一时病症。”
萧湛初颔首,却是问起来:“她是自小便这样吗?”
谭思文听闻,叹了口气;“那倒不是,她小时候身子骨强得很,后来大概六七岁时,无意坠入水中,当时天冷着,她挨了一场冻,自此后落下病根,身子骨娇弱,但凡换季,就容易病。”
萧湛初听得“坠入水中”,神色微动,看向顾玉磬,却见她抿着唇儿,身上搭着一截薄软的锦被,孱弱地靠在矮榻上,因是侧着身子,锦被落在身上便凸显出纤细的腰肢。
那腰肢很细,细到仿佛稍微一用力便会碎了。
他望着自己的妻子,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会坠入水中?”
谭思文笑了笑,却不愿意多说,只含糊地道:“这都是陈年旧事了,那个时候,我还没进安定侯府的大门,府里姑奶奶还在……”
话说到这里,恰好这个时候教养嬷嬷捧来了特为顾玉磬熬制的开胃小粥,谭思文便不说了,顺势接过来,说是要亲自喂了顾玉磬吃,自此再不提刚才那话茬了。
谭思文其实是想私底下和小姑子说说话,谁知道萧湛初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竟然从旁站着看。
这么一来,谭思文也就不太自在了,毕竟自己姑嫂相处,这位殿下这么看着,总觉得仿佛自己搅扰了人家小两口一样,最后只好胡乱和顾玉磬说几句话,想着说几句就借故告辞吧。
顾玉磬享受着自己嫂子的服侍,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那软糯的上等稀粥,却是想起自己二哥的事,便随口问道:“大嫂,我二哥的调令下了吗?”
谭思文笑着看了一眼旁边的萧湛初:“下了,你二哥中秋前就能回来燕京城,到时候距离过去中军大营还能有几天空闲,可以一起过中秋了。”
顾玉磬顿时笑了:“太好了,有好久没见过他了,我想他了。”
谭思文便注意到,当自己小姑子说这话的时候,旁边的那位九殿下,眸底泛起一丝酸意。
当下不由好笑,到底是年轻,又是新成的夫妻,正捧在心尖上喜欢着,那真是什么醋都能吃。
这粥又喂了一口,她才故做想起一桩事来,匆忙告辞了。
她这里刚走,萧湛初忙拿过来那碗粥,替代了谭思文的位置,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顾玉磬吃。
吃差不多时,顾玉磬感觉自己唇上好像沾了一点米粒,正要用舌头去舔,谁知道萧湛初却俯首下来。
顾玉磬楞了下,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伸了舌来舔自己的唇,竟是轻轻舔干净了。
像是羽毛拂过唇,痒痒的。
顾玉磬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她低声嗔怪:“让别人看到笑话!”
萧湛初:“哪有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