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瑾棠闻到这股气味,便忍不住开始思考辣椒生姜在酿酒方面的可行性。
——这玩意多半没有现实原型,而是游戏设计人员的原创产物。
袁去非倒是面不改色,她游历江湖多年,不管是好酒,劣酒,奇酒还是怪酒,但凡有机会品尝的,总得想方设法地去喝上几口,是以她明明出身白云居,武功高明,理论上挣钱不难,日子却比寻常武人更要清贫一些。
不必袁去非她们动手,早有仆役将坛中酒水倒出,盛满了十七只海碗,任凭两人选择。
袁去非酒到碗干,喝得面不改色,她到底是经过孟瑾棠所酿酒水锻炼的人,对奇怪的食物,具有很强的抗性等到台上只剩最后一碗时,两人同时按住了碗沿。
袁去非看一眼对方,加重了一分内劲,紧接着,一道酒箭从碗中飞出,准而又准的落到了她的口中。
面前都婆国少女的做法与袁去非大同小异,两人同时开始,又同时结束,甚至连饮酒的分量都是正好对半开的八碗半,也算是难分轩轾。
全程由都婆国方面提供酒水的话,旁人难免得出对方居心不良的正确结论,出于粉饰太平的目的,酒水一半由他们提供,一半则由大夏提供,等一坛酒喝完,坐在远处旁观的太子招了招手,不必对内监们额外嘱咐,一坛名为"琼脂玉"的酒,便被端到了台子上头,代替了椒浆的位置。
第151章
琼脂玉属于高度数白酒,在孟瑾棠看来,其中的酒精浓度无限接近于无水乙醇,哪怕对于防御力强悍的江湖人士来说,饮用起来,也很有脱水的风险。
不少江湖人士也逐渐领悟过来,都婆国如此提议,也是冒了点风险的——如果说大夏武林的风险来自于对方的实力跟小动作,那么都婆国的风险评估中,就必须把朝廷想将邻居跟自家江湖人士一锅端的假设纳入考量。
台上,袁去非还在跟对面的都婆国少女一碗接着一碗地拼酒,双方身周皆已有白气不断逸出,渐浓的酒香飘满庭院。
弥漫的酒味里带着水果特有的清甜,又有些辣椒的呛鼻——台上两人显然是将之前积攒的酒意,也趁此机会,一齐通过周身窍要散发出来。
宫殿内外除了与会人员外,还有一些侍奉在侧的普通宫人,被四散的酒气一熏,脸颊便微微泛红,似乎有些站立不稳。
武林人士倒不觉得奇怪——对他们来说,许多比试不管有着何中形式的开头,到最后都会殊途同归,走上比拼内劲的道路。
水汽越来越浓,犹如白色的纱幔一般,将正在拼酒的两人给笼罩住,不少江湖人已经皱起了眉头——他们快要瞧不见台上的动静了。
就在此时,只听见白雾之中,传来"砰砰"几声沉闷声响,紧接着,是瓷器碎裂声跟汨汨的水流声。
声响已经听得外面的人好奇不已,但声响之后,却是一阵长久的寂静。
很多耳力不佳但是擅长脑补的人,都快按耐不住立刻冲到台子上的想法。
但周围同伴的神色让他们的情绪变得稳定了不少——对于内力深厚的武林人士而言,在看不见的情况下通过一些最为细小的声响来勾勒出对方的行为状态,属于基本操作。
庭风渡水而来,吹散了台上的白色水雾。
都婆国少女笑了一笑,用不算熟练的大夏话道:"酒坛都碎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袁去非脸上带着一丝不正常的殷红,她看着碎掉的酒坛给淌了一地的酒,有些可惜,伸指在自己胸腹间的穴道点了一指,接着笑道:"盛会难逢,姑娘错失良机,我也为姑娘可惜。"
她说的古怪,但不少擅于听风辩位的高手心下都是雪亮一片——方才那都婆国少女趁着白雾涌起的机会,忽施辣手,袁去非以掌应掌,见招拆招。白云居虽以刀法闻名,但门下弟子拳脚上的造诣也远高于江湖平均线,袁去非虽然失却先机,但全程以《小回还手》应敌,非但将门户守得密不透风,还找机会切中了对方手臂上的曲池穴。
二皇子出言打圆场道:"二位都是好酒量,但既然酒坛已碎,或许也是天意如此。"伸手一击掌,有侍从捧上玉盘,盘子里分别放着一对犀角杯,"好的酒杯,自然也配爱酒之人,两位姑娘若是不嫌弃,还请收下这份薄礼。"
袁去非退回白云居的坐席之中,杜静若转过头,看了师姐一眼。
——从方才白雾刚刚吹散时的情景来看,袁师姐分明有些不对劲之处。
袁去非微微摇头,以示无妨——方才那位都婆国少女的功法颇为古怪,双方真气相碰时,她隐约感到有毒气自对方手掌处传来,看来那位少女所练的,多半是毒掌一类的功夫。
毒性虽不算弱,但对袁去非这样的大门派杰出弟子而言,也算不上棘手,甚至不用寒山派给的丹药,随便服颗玉枢丹便能解决。
在斗酒之后,都婆国那边又提出,他们还为大夏这边,准备了最后一场以动物表演为主题的节目。
一位身材健美的男青年走上台子,手中执着一管类似于笛子的乐器,当着众人的面吹奏起来,不多时,周围便有嘶嘶声响起,许多小动物应着乐声的召唤,从不知名的角落里爬行出来,在高台上扭来扭去,各中蠕动,时而摆成一个S,时而摆成一个O。
孟瑾棠:"……"
神特么动物表演。
眼见毒蛇越来越多,朝廷那边已经有不少官吏被吓得腿软,太子与二皇子身边的高手更是做好了抄起殿下就跑打算,当然江湖人这边也没好多少,携有武器的基本都已经拔刀剑在手,练徒手功夫的开始反省自己当年的专业选择,最平静的应该是唐门的弟子——以暗器为主的攻击手段,决定了他们可以远距离对着面前的爬行动物飙飞刀。
孟瑾棠观察着面前的毒蛇群,发现里面有不少是等级不低的毒蛇,应该是都婆国那的特产。
江湖人这边,已经有见多识广之人告诫道:"里面好似有不少‘苍蛎龙’。"担心边上的同伴不解其意,又补充道,"‘苍蛎龙’以龙为名,其实不过水虺一类,因为头上有小角,被都婆国那的人称为龙,非但毒性猛烈,且表皮坚硬,近乎刀枪不入,若是对付它们,打七寸没用,还得用内劲去震碎内脏才好。"
不少人听得暗暗抽气,想着难怪这些都婆国之人有胆子深入大夏腹地,果然是有所依仗。
毒蛇随着音律不断摇摆身体,口中吐着鲜红的信子,似乎随时都能发起攻击,许多座位靠外的江湖人面色发绿,感觉自己已经闻到了这些毒蛇身上的腥臭味。
朝廷那边,莫说本来的礼部官吏们一个个站立不稳,看起来似乎在心内打着就此辞职不干的腹稿,连太子跟二皇子都脸色苍白,对武林人士生活状态之恶劣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就在此时,一直跟在寒山派掌门身后的那位夷人少女侧过身,对同伴说了几句什么,随后站起身来,表示自己也预备了一个节目。
阿卓想,方才寒山外院的马夫已经出面帮了孟姐姐一次,但青蛾宫从出门到现在,却没能建立半点功劳,如此一来,岂不是被比了下去?
江湖人看见青蛾宫少主越众而出,纷纷眼前一亮,想到掖州也位于偏远之地,境内多毒虫瘴气,能在此长期停留的门派,多有对付毒物的法子,顿时精神大震。
阿卓袖子一招,一些细碎的香粉飘散在空中,在阳光下,可以看见一些细碎的反光。
碧色的蝴蝶飞了过来,绕着阿卓盘旋不休,仿佛是环飞的落英,这些漂亮昆虫抖动着自己的翅膀,碧色的鳞粉便飘散下来,落在都婆国的毒蛇身上。
本来躁动不休的毒蛇,逐渐变得安静起来。
都婆国的精壮汉子面露犹豫之色,不知该不该以耗费毒蛇生命力为代价,强行催动。
不止都婆国之人犹豫,阿卓也颇为犹豫——若是继续下去,可以使部分防御力不足的毒蛇进入深度昏迷状态,然而蝴蝶培育不易,它们翅膀上的鳞粉更是很难再生,阿卓为了保留实力,当下又是一招手,将空中的蝴蝶唤回。
扶琅璟翎抬头,瞧了阿卓一眼,微笑道:"好漂亮的小虫子。"
大夏太子的脸色虽然还有些发白,但语气已经十分平稳,扬声赞美道:"双方各有绝艺,孤今日当真是大开眼界,委实不虚此行。"
扶琅璟翎附和了一句:"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向操控毒蛇之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退下。
他今日派人连续试探了三回,第一回 杂耍壮汉力竭而退,后面两场看似拼了个不胜不败,实则都处于下风,虽然可以托词己方未尽全力,但大夏那边,显然也没有显露出真正的本事。
江湖人这边,开始纷纷向寒山派那边行注目礼。
他们中也有些人对异军突起的寒山派心生忌惮,但想到这次自己跟对方站在同一阵营中,又感受到了一中被大腿带飞的由衷快乐。
掖州王不仅自身实力深厚,手下也是能人辈出,从技能点看,不管对方出什么怪招,都显得专业十分对口。
这位来自异域的少年王子带着其余都婆国人士站起来,向着大夏太子作揖告退,临走前看着对面的江湖人,微笑道:"三日后,小王在西苑恭候各位大驾。"
——西苑是都婆国来使的居住之处,也是大会的举办场所,自从扶琅璟翎等人入住之后,就将道路封禁,不许外人踏足,有轻功高手悄悄过去踩点,却发现这片山林里多了不少毒蛇,一时间差点以为自己误入了寒山派的领地,不得不含恨退走。
扶琅璟翎在离去之前,还特地盯了太子等人一眼。
大会当日,除了两边的选手外,还会有些身份贵重之人出席,充当摆设与裁判。
太子觉得这位扶琅王子似有邀请之意,但大夏这边早已言明让二皇子出马,一时间踌躇不已。
——他生母早亡,各方面的才能都不算突出,也不怎么受皇帝喜欢,现在看似风光,实则危若累卵,时刻都有可能被废除,触发饮毒酒自尽或者高墙圈禁的后续支线。
都婆国之人全部随着扶琅王子先走一步,江湖人倒是没急着离开,开始快乐地喝酒吃肉,大夏太子面带微笑,向他们走了过去,道了几句辛苦。
"杜姑娘,袁姑娘,裴公子……"
他跟所有人都打了一遍招呼,期间一个也不曾认错,显然是做过不少功课。
江湖人虽然不愿与朝廷牵扯太深,但看太子容貌文弱,也不肯表现得太过蛮横,落下个恃强凌弱的名头,纷纷拱手回礼。
太子又对寒山派那边温言道:"听说永济侯家学渊源,文武双全,如今愿意出手相助,正是大夏之幸。"
青衣少女微微一笑:"不敢当,殿下谬赞。"
说话时,太子边上有陪侍之官出言要求孟瑾棠将帷帽解下,但还未把话说完,就被自家殿下喝止。
太子道:"听说永济侯身子不适,孤令太医过来为永济侯看看如何?"
边上有人笑道:"殿下不知,自己便是天下第一流的神医。"
太子语气似有歉然之意:"是孤失言。"又道,"永济侯不远千里,跋涉来京,所作所为,不愧大仁大义四字,今后若有所需,还望千万直言。"
孟瑾棠瞧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殿下厚意,自然心领,此行乃是孟某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太子说话时,一直有老内监陪在他身边,若有意若无意地隔开对面的江湖人。
孟瑾棠发现,这个年轻人也算步履矫捷,应该练过一点呼吸吐纳之法,经脉中有着些许粗浅内力,不过没什么战斗能力,至多可以身强体壮而已。
一国太子,岂能胡乱教导,万一走火入魔,谁也担当不起。
宴会之后,孟瑾棠为了大会时出门方便,没回响松苑那边,直接在芳在馆住下。
第152章
夜间,芳在馆内在竹轩之中。
这里虽是北陵侯的居处,但她平日很少在建京城内逗留,府内管事不止要为寒山派的弟子收拾客房出来,还要为本地的主人打扫寝室。
四面并无装饰玩器,孟瑾棠看屋内布局太过单调,从自己的房间内拿了棋盘棋子过来,与檀无栾对弈。
孟瑾棠棋力平平,在山中与师弟师妹对弈时,对方都会让她三个子以上。
檀无栾跟她下了没多久,抬头看了面前的青衣少女一眼,将棋子拾起,让对方先下五个子。
孟瑾棠好奇:"鱼叟前辈也教弟子下棋么?"
檀无栾:"偶尔会和师父对弈。"
孟瑾棠想,只是偶尔对弈,都比她水平高,看来自己在下棋上的悟性跟厨艺应该差不多。
檀无栾罕言寡语,但在某种意义上,这种性格也可以被解读为十分随和。
至少在孟瑾棠看来,对方不像是个会虚言敷衍之人。
孟瑾棠:"大会当日,鱼叟前辈会现身么?"
檀无栾摇头:"师父不喜理会这些俗事。"
相较于其他高手来说,鱼叟对待朝廷的态度比较微妙,因为双方阵营不同,加上历史因素,朝廷跟武林之间,天然存在一定的提防之意,但又不能当真撒手不管,让都婆国那边找机会偷袭大夏的大本营,所以长期驻留在江州,虽然等闲不会外出,但他的存在,对不怀好意之人就是一种震慑。
——本来这等高手,平常就很少现身于江湖之中,例如白云居居主,七星观观主,净华寺主持,维摩城散花主人等等,大多早已遁世而去,孟瑾棠以前跟卫师妹闲聊时,曾经提到过这些事情,主流观点是习武之人觉得,俗务太多会有碍修行,是以到了一定境界之后,高手们基本都开始闭关不出,准备向武学巅峰发起冲击,孟瑾棠自己离这等境界还远,所以听过便罢。
孟瑾棠:"那依檀侯所见,朝廷会派哪些高手过去充当裁决之人?"
檀无栾道:"我亦不甚确定,但至少镇国公必会出席。"
大会当日的题目由都婆国跟大夏共同拟定,对面什么流程不清楚,但大夏这边的题目,会由沉命司跟天下阁共同商议决定。
没有江湖好汉打算去镇国公那边打听考题细节——他们不晓得都婆国手段正不正经,但显然王敬方是个正经人。
孟瑾棠:"那太子去不去?"
檀无栾想了想,道:"或许。"
太子此人的脾性,时而优柔,时而鲁莽,是以不受当今皇帝的喜爱,许多老臣虽然因为礼法的缘故选择支持他,内心却也不大看好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