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绾牵着魏祁来到了软榻处一同坐下:“宫里一切都好,多谢殿下挂念。”
听着禾绾这么说,魏祁也就安心了。
禾绾算是魏祁为数不多的破例,魏祁从出生起,便是皇子中身份最为贵重的,圣上唯一的嫡子,满周岁后,便封为太子,年满十六后,便也入朝参政。
在此之前,皇子中最尊贵的是容贵妃膝下的大皇子,天资聪慧,容贵妃处心积虑多年,本来自己的儿子离太子之为只差一步之遥,结果魏祁出生。
要说魏祁的命也真是好,从皇后娘娘的肚子爬里出来,生来便是嫡子。
还未出生,京城连着数月滴雨未下,田里的庄稼都快旱死了,出生后,竟然连着下了几天的雨,众人皆称这孩子是福星,圣上大喜,赐名为祁,有盛大,求福之意。
魏祁这个名字也没有让圣上失望,自出生之后,年年风调雨顺,国泰明安。
可容贵妃一脉,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自魏祁十六岁入朝后,明里暗里没少使绊子。
无论干什么事情,背后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不知道有多少人躲在暗处,想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而禾绾算是个例外吧。这么些年,有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把自己的人送进东宫,连魏祁自己都数不清了。
这次南巡,卫广哲动的什么心思,魏祁动动手指头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可还是同意了,还搭上了个卫玉荣。
禾绾和魏祁一同坐在暖榻上,禾绾见魏祁一直默不作声,就大着胆子,慢慢的将将头靠在了魏祁的肩上。
魏祁忽然觉着肩头一沉,低下头一看,就看见禾绾将头倚靠在他的肩头。把玩着魏祁手上的玉扳指。
“你倒是大胆,寻常的女子侍寝时,都坐的几尺远,像你这样的倒是从来也没有。”魏祁转身低头看着禾绾说道。
“因为卫禾绾就是卫禾绾,卫禾绾不是寻常女子,禾绾也是第一个这般对殿下的,殿下也会记着禾绾是第一个。”禾绾抬头对上魏祁的眼睛,笑靥如花的说道。
魏祁和禾绾挨得极近,近的魏祁清晰的看见禾绾脸上的细小绒毛,禾绾可以闻见殿下身上一股淡雅的松柏香。
禾绾觉着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没完,之前所做的一切准备,就跟烟似的,风一吹就没了。现在的禾绾觉着自己慌得不得了,可自己也不知道在慌什么。
“呸。”禾绾在心里唾弃着自己,也太不争气了。
“怕疼吗?”魏祁低头轻声问道,将手放在禾绾腰间,好让禾绾靠在肩上可以舒服些。
禾绾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回答。
“姑娘家的哪有不怕疼的啊。”禾绾靠在魏祁的肩头,都快把脸埋在地底下了。
“德顺,把东西呈上来吧。”魏祁吩咐。
德顺端着将东西呈了上来。
禾绾一看原来德顺呈上来的是一杯酒,禾绾感叹皇家果然是皇家,连酒瓶子都是用金子制成的,禾绾现在最值钱的应该就是虞氏送的那个手镯了,瞧瞧最值钱的还是人家随手送的。
禾绾抬头,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魏祁。
魏祁向她解释道:“孤让德顺他们准备的,年前官员们进贡的荔枝,孤让他们制成了酒,本想酿成之后献给皇额娘的。这荔枝酒微甜,你少喝些,待会就不紧张,也不疼了。”
禾绾红着脸点了点头:“殿下对禾绾的好,禾绾都记在心里,禾绾也为殿下准备了一样东西。”
莲枝明白禾绾的意思,便将糕点端了上来。
禾绾接过盘子,将盘子端到魏祁面前:“这是桔红糕,名字里同吉红两个字相像,所以有祝祷新婚夫妇,和和美美,白头偕老的意思。”
魏祁听到禾绾这样的说法,愣了一下,很快也反应了过来。
“禾绾希望自己与殿下如着桔糕的寓意一样,而不是一场镜花水月。”说着用手捏起一个桔红糕,送至魏祁嘴边。
德顺在一旁看的老脸一红,要说德顺算是太子殿下身边的老人了,这么些年,见过的场面也不算少,但是殿下亲自要一个人,还真是没见过。
不说殿下这么多年不近女色,连后宫里的人,也是皇后和太后一手操办的。像现在这样的场面,德顺也是第一次见,不得不在心里惊叹这位卫主子的胆子也是真大。
见者屋里头的温度越来越高,屋里头的奴才们也识趣的都退了出去。
魏祁眼里的墨色越来越浓郁,暗道:“你胆子真是大。”
一口咬住禾绾手中的糕点,速度快的吓了禾绾一跳,接着就笑了起来,含糊不清的说道:“挺甜。”
德顺刚从屋里退出来,元宝就迎了上来:“德公公,您辛苦啊。”
德顺捋了捋衣服,骂笑道:“你小子倒是个个有福气的,跟着里头这位主子,你以后能沾不少光呢。”
“公公您这话就客气了。”元宝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香囊,递给德顺:“这里头都是些碎家伙,够公公喝杯茶的,您就全当是我孝敬您老人家的。”
德顺接过,掂了掂分量:“你倒是有心,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上,我提点你一句。”
“公公您说。”
“你一会儿多弄些水了,我估摸着主子们得要不少,还有你以后就老老实实的专心伺候这位主子,这好处啊少不了!”
“多谢公公提点,元宝一定谨记在心。”
德顺看着元宝的身影,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帽子,暗笑道自己或许又要多份依靠,在这宫中,自己依着本事能力吃饭是一回事,背后有着靠山又是另一回事。
谁不想背后有个依仗呢,有个依靠,做事也有底气,最不济若是出了什么事,身后还可以有个说得上话的人。
第12章 侍寝
屋外的奴才们在忙着,屋里的两人也没闲着。
魏祁拿起酒杯,将荔枝酒倒在酒盏中,递给禾绾:“这酒我让德顺放在冰窖里,冰了一会儿,现下喝正正好。”
禾绾从魏祁手中接过酒盏,眼睛里闪着光望着魏祁,朱唇轻启,仰头咬着杯盏一饮而尽。
夏日的夜晚,屋外的蝉不厌其烦的一声声的叫着,杏枝和元宝一块准备着热水,莲枝和德顺在门外候着。
禾绾饮了酒后,本来红着的脸连着耳朵一块,也不争气的红了。
魏祁和禾绾离得极进,禾绾觉得魏祁呼出的气都聚在了脖颈处,让人觉得痒痒的,两个人近的都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
温柔的声音从禾绾上方传来:“酒也喝了,安置吧。”
禾绾又将头低了几分,红着脸点了点头,小声的说:“好。”
魏祁起身,没有多说什么,俯身直接稳稳的将禾绾抱起,向床榻处走去。
禾绾惊了一下,待禾绾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魏祁稳稳的抱在了怀里。
暖塌离床榻也就短短几步路,禾绾被魏祁抱在怀里,觉得这几步比以往的都要长好多。
禾绾靠在魏祁的胸前,听着魏祁的心跳声,这也是禾绾第一次与人离得这么近。
魏祁小心翼翼的将禾绾放置在床上。虽说魏祁的动作已经十分轻柔了,禾绾也已经做足了准备。
可说到底禾绾也只是个孩子,若说不怕,那是假的,母亲不在身边,身边也没个懂得人儿。在这方面还是怕的不行。
禾绾觉着自己的心跳个不停,手指也是止不住的颤抖。羸弱且幽削的双肩,藏在在宫装里翕翕地颤动。一滴泪从眼角涌出,慢慢的划过脸庞。
魏祁看见这滴泪,伸出手摸摸了禾绾鬓角的发丝:“不怕。”
轻柔的用手指拂去了脸上的泪痕,手停留在禾绾的脸上:“姑娘家哭了就不好看了,孤往后不会让你掉一滴泪。”
说着就俯身低头,吻上了禾绾沾着泪花不断颤抖的眼,挥手便将床榻上幔纱缓缓放下,两人的身影便隐于幔纱之中。
蝉声鸣,红烛燃,芙蓉榻上鸳鸯乱。
今晚对于满宫里的人来说,都是个不眠夜。
宝枝垂着眉怂着脸站在门外,宝枝少说站在门外已经小半个时辰了,眼看盆中的水马上就要凉了,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端着盆子就进了屋。
进了屋就只见卫玉荣脸色阴沉的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像座雕像似的。
宝枝挤出殷勤的笑,凑到卫玉荣身旁:“小姐,您走了一下午,奴婢打了些热水,又从御医那儿讨了些草药,您泡一泡解解乏。”
说着就熟练的脱下卫玉荣的鞋袜,仔细将鞋袜摆好,试了试水温,就将卫玉荣的脚,放置在充满草药的水盆中。
卫玉荣低头,看向在她脚边忙活的宝枝,明明脸上都是阴郁,却也挤出笑容来,看起来十分怪异。
卫玉荣伸出玉手将宝枝扶起,笑问道:“怎么这么长时间,这水都凉了,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一只手从香膏里挖了厚厚的一坨,放置在手上,用掌温慢慢的将它融化,细细的涂在指间,任何一个细小的角落都没有放过。
手上的动作没停,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宝枝。
宝枝察觉到卫玉荣的眼神,拿着帕子的手微微颤抖,所以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什么:“奴…………
卫玉荣本还望着宝枝笑盈盈的脸,突然垮了下来:“你对我还有什么,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的话吗,现在已经是亥时了,随便找个小宫女,就能知道太子殿下今晚歇在了哪里,你有什么好隐瞒的。”
话已至此,宝枝也瞒不过去了,只得实话实说:“奴婢打听到,殿……下今晚歇在了上林苑。”
卫玉荣脸色原本就说不上好看,听了宝枝的话更是生气。眼神阴郁。
宝枝也是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只能蜷缩在一旁,小心的侍奉着卫玉荣洗脚,尽量削弱存在感,当个缩头王八。
卫玉荣听了宝枝的消息,只觉得一股气涌上了头,头昏脑胀的,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自己做小伏低了一上午,才得到了一点消息,忙活了一下午,脚上都快磨出泡了,连个人影都没看见,结果殿下居然去了上林苑!
被气得不行的卫玉荣想都没想,直接了当的摔了宝枝一个耳光,掌印结结实实的出现在了,宝枝的脸上。
宝枝营养不良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道印子,到底是个奴才,主子打你骂你都要忍着,就算将你打死了,你也是说不清的。
所以每年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的宫女可不在少数,真正成了的几乎寥寥无几,因为这个死了的,倒是不在少数。
多的反倒是与太监们做对食的人,是啊,与其做着那些不切实际的梦,还不如认清脚下,找一个有钱的太监,也算是个好去处了。
深宫之中,有个能知心的人,也比死了也无人知道的强。
卫玉荣摔了一个巴掌还是觉着有些不解气,直接起身,顺带着还将脚盆给踹翻了,光着脚赤足走在地砖上。
盆中的水也淌了一地。
卫玉荣余光瞥见了,膳房晚膳时送来的葡萄,圆润的摊在瓷盘中。赤着脚走到了桌子前,直接挥手将盘子摔在地上。
瓷盘落地发出刺耳的声音,碎片飞出了好远,圆溜溜的葡萄也滚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卫玉荣一边摔着东西撒气,一边歇斯里底地骂道:“现在好了,满宫都在看我的笑话,那个贱人如今已经是爬在了我的头上,往后这满宫的人都要看我的笑话了。”
宝枝挨了一巴掌也是不好受,尽可能的缩在一旁,降低存在感,现在的卫玉荣和那些市井泼妇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这个卫奉仪的婢女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印记,现在已经肿的高高的,卫玉荣的这一巴掌可真不轻,宝枝咬了咬牙,起身走至卫玉荣身边。
桌子下面都是瓷盘碎片,宝枝也是想都没想就跪在了上面。碎片直直插入膝盖。
宝枝忍着痛,含糊不清地说道:“小姐,您不要放在心上,上林苑的人不过只是运气好些罢了,您千万不要与这些人置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卫玉荣本想再来一巴掌解解气,可转身就看见宝枝跪在了瓷盘碎片上,膝盖处的衣裳已经被血给染红了。
都已经如此了,卫玉荣也不好在打骂了,毕竟自己从卫府就带了这一个婢女,若是有些什么是,全都有指望宝枝一人。
平乐苑其他的两个婢女,卫玉荣也不知道底细,自然不敢乱用。
“起来吧,别跪着了。”卫玉荣说道。
宝衷跄地起身,连站都站不稳当:“小姐,咱们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上林苑的人今晚使了寝,明日必然是要处在风口浪尖处,人人的目光都在上林苑呢,自然有人去收拾他们,她们也得意不了多长时间。”
卫玉荣听着也觉着在理,点了点头,示意宝枝接着往下说。
“正是因为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在上林苑,小姐您不妨趁着这段时间,韬光养晦,多多与各宫娘娘们接触,等这段日子过去,您不就什么都有了吗?”宝枝艰难地说着,一不小心还扯到了脸颊,已经肿的老高了。
细细琢磨这段话,卫玉荣觉得也有理,所谓枪打出头鸟,这满宫上下可没有一个简单人物,如果风头过大也是过刚易折,现在避避风头也是在理的。
宝枝见卫玉荣的火气慢慢消散,也就放心了:“小姐,您也不要想太多了,咱们要做的就是慢慢的等,这好东西一般都在后头。”
“奴婢命不好,这辈子也就只能做个奴才了,可奴婢遇到了小姐,就会尽心尽力的侍奉您,有句话,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宝枝忍着痛,磕磕绊绊的说道。
“有话便说。”
“奴婢只是个身份低贱的下人,这宫里的奴才,都是拼了命的往上爬,一心都想找个靠山,背后有所依仗,小姐,您不妨也寻个靠山。”宝枝小心开口。
宝枝三两句话,卫玉荣的怒火就烟消云散了,倚靠在塌案上,也静了静心神,仔细思考宝枝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一会儿,您那些银两去药房,讨些药来,好好敷在膝盖,姑娘家的千万不能留下疤。往后若是耽误了找夫君就不好了。”卫玉荣笑着说道。
这套打个巴掌再赏个枣的手段,一贯是卫玉荣的家常便饭,可这一套在宝枝这里早就不管用了,看着也是虚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