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却出手阻止了她，将粥留了下来：“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
贵人吃饭的时候也不肯摘帽子，喝一口粥撩一下帽子，吃一口菜撩一下帽子，以至于一顿发吃了小半个时辰才慢悠悠地吃完。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林姜姜将碗碟收拾干净，又泡了一壶热茶。
院子里凉，林姜姜还给侍卫们也送了一壶热水。
“林姑娘，之前咱们见过几次，想必你也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有些话，我便也直说了……”贵人开口道。
林姜姜毕恭毕敬：“您请说。”
“之前皇家来这里选秀，依着年龄，你也是符合的，只不过当初在皇宫没有见到你，实在有些遗憾。”
林姜姜搓了搓衣角：“那你应该也知道我卖名额的事情了吧？”
贵人却道：“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想到在这小镇也有舞弊之事。”
林姜姜十分羞愧：“贵人怎么将错揽到自己身上了？明明是我做错了……”
贵人却安抚她：“无碍，大抵是因为寻到对的人，总要费一些周折。”
林姜姜听罢，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品味到贵人这话里的意思，不由抬头惊讶道：“贵人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说，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贵人点了点头，声音透出几分笑意：“今晚来叨扰，就是想告诉你，你就是皇家要找的人！”
林姜姜：“……”眼睛瞪得像铜铃！
第32章 032 我以前死过一次
夜已深, 堂屋里的人还未说完话，院子里却迎来了另一批不速之客。
他们翻越墙头爬进来，手持斧头和砍刀, 痞里痞气的，向堂屋逼近。
看他们这架势和手中所拿的兵器, 怎么都不像以前遇到的杀手。
他们进来的时候, 没有看大盘隐在暗处的侍卫们, 只瞅见堂屋里坐着两个孩子，和一桌子的好菜。
白日里他们受一位漂亮姑娘所指, 说这个家里大人都出去了, 就俩孩子在家, 家里有不少值钱的东西……
他们都是游手好闲、鸡鸣狗盗之徒，一听说有这种好事，便等到快半夜的时候潜进来，准备大捞一笔。
原本看这小屋破破烂烂，他们还怀疑能不能找到点值钱的东西, 直到看到那满桌子的好肉好菜，才晓得这原来这破烂小屋只是障眼法。看这俩孩子的晚饭这般丰盛，家里定然有不少存银吧。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 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一抹亮光……
等等, 这亮光怎么像是……
他们身子一僵，每个人的肩膀上就落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渗人。
“何人到此？所谓何事？谋财还是害命？”
几人哆哆嗦嗦地转过身来，瞧见身后站着八个如同松树般笔直高大的成年男子。
呜呜说好的就俩孩子在家呢？
林姜姜前两次遇到贵人，都是伴随着刺客一起，除却府衙那次贵人出现给她作证，这是她第四次见贵人, 没想到又迎来了一批“杀手”。
只不过这次的杀手配置的武器好像有点低，以前的杀手都是长剑弯刀，这次居然拿着斧头和砍刀。
莫不是前两次杀手死伤太惨重，这次实在找不到人了，所以换了一批劣质的“杀手”？
而且这批“杀手”都还没动手，就被侍卫们制住了。
侍卫问贵人，要怎么处理他们？
贵人说道：“送去衙门，严刑拷打。”
这本该是正常的流程，可那些“杀手”一听说要去衙门，还要对他们严刑拷打，当即跪了一连串：“贵人饶命，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是有人告诉我们这家有好东西，叫我们来偷的，我只是想偷点东西，绝没想过害人啊……”
“那是谁叫你们来的？”
“是一位漂亮的小姑娘，约莫十四五岁，听口音也是这本地的人……”
十四五岁的漂亮小姑娘？
林姜姜忽然想到了白日里和她吵了一架的林素素。
“去衙门叫一位画师过来。”贵人命令侍卫道。
一位侍卫领命，出门去了衙门。
贵人转过头来问林姜姜：“你心中可有怀疑的人？”
林姜姜不敢冒然把林素素说出来，担心是误会。但又怕那人真的是林素素，若是此时听到风声，躲起来了，他们就找不到了。
“贵人，要不您派一个人去我大伯家，先盯着我堂姐……”
“好。”贵人便又打发两个侍卫去找林素素了。
约莫两刻钟后，那两个侍卫先回来了，告诉贵人和林姜姜：林素素不在家中，林素素的母亲也在找她……
又过了一刻钟，先前那个出门的侍卫带着画师过来了。
画师仔细询问那几个入室的盗贼，从他们口中拼凑出了一张画像。
果然与林素素有几分相像。
竟真的是她！
“告知衙门，务必把林素素捉拿归案！”贵人冷声道。
“是！”侍卫们中抽调出三人，押送盗贼回衙门，其余五人继续留在此处守护主子和林姜姜。
“天色已晚，今晚可否借宿你家？”贵人问林姜姜。
林姜姜看了一眼自己这简陋的家室：“若贵人不嫌我家寒酸……”
“不嫌。”
“那贵人今晚在我爹娘屋中安歇吧。”还好前些日子林姜姜把家中彻底打扫过一遍，不然还真不好意思留贵人住宿。
“好。”贵人温声答应，又对她说，“我同你提到的事情，也希望你今晚能好好考虑，明天一早给我答复。”
“嗯。”
“不早了，早点洗漱休息吧。”
“嗯，我伺候您？”
“不用……”
贵人转身去了卧室，都没问她哪间是她父母的。
不知道为什么，贵人给她一种他对这里很很熟悉的感觉。
林姜姜准备收拾一下桌上的饭菜，外面的侍卫却过来帮她收拾。她想去灶房里烧些热水给贵人洗漱用，又跑进来一个侍卫说他来就好，让她去屋里暖和。
林姜姜只好去自己房间里等着，不一会儿侍卫们便送了热水和毛巾过来，在他的注视下，林姜姜僵硬地洗完了脸，手刚挨到脸盆边，就被侍卫眼疾手快地将盆端走：“姑娘早点休息！”
林姜姜：“……哦好。”被人伺候的感觉……好别扭啊。
贵人让她考虑的事情，是想让她随他一起回京城。
他说祥云所指，那个命格奇特的女子就是她，如果她能去京城，当今圣上的身体就会好转。
林姜姜问过他：“我先前听说，等我长大以后，还要嫁给你？”
“是啊，”贵人似乎也没有强迫她的意思，“不过那都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了，你有充足的时间慢慢适应那里的生活。”
林姜姜为难道：“非得嫁吗？”
“难道你不想当太子妃吗？”
“不是想不想，是我不配。”林姜姜深知自己草民出身，德行悟性都不高，琴棋书画也只占了读书一项，还是倚仗着上一世小乞丐教的学识才认识几个字，她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太子妃呢？
岂不是给皇家抹黑吗？
贵人听她这样说，似乎有些着急：“没有什么配与不配，你是祥云所指，命中注定，其他的事情你不要想太多。”
“其实那个祥云……我都没见过，”林姜姜好奇道，“它长什么样啊？怎么指的我？是落我家屋头上了吗？”
这三个问题把贵人问得说话都不太利索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是相士说祥云……”
她还未能听完他的话，那群盗贼就闯进来了。
现在贵人已经回房休息了，祥云的事情只能以后再问，眼下她要考虑的，就是她到底要不要随他一起去京城。
这一世她过得平安顺遂，父亲疼爱，继母比起上一世也好了一些，而且她有徐少彦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疼，还结识了李砚南和温玉叶，小乞丐她也捡到身边了，若是离开这里，总觉得舍不得。
况且那里虽是凤凰窝，可她却是一个小家雀，平民做太子妃，又岂会只是去享清福？怕是要从头学起，改头换面一番，才能配得上站在太子殿下身边。
可若是那般，几年以后，她还是她吗？
离开了上一世的生活轨迹，她还能找到小乞丐上一世离开她的原因吗？
林姜姜翻来覆去思索了一夜，越是想得多，越是不想去，也不敢去。
可太子殿下也说，她是祥云所指之人，她去京城能冲淡圣上的病情。若真是这般治病救人，她似乎也不能推脱。
况且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平头百姓，亏得太子殿下抬举，还专程跑过来问她的意见。若是他不问，直接将她带去京城，她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若是有一个折中的办法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她刚从房中走出来，贵人已经坐在桌前等她了。
桌上是热腾腾的早饭，有粥有面条，有包子有蒸饺，还有各式各样的小菜，看着便十分诱人胃口。
“去洗洗手，过来吃早饭。”
“哦，好。”怎么整的好像他是主人自己是客人似的。
林姜姜刚要往院子里走，没想到侍卫就端着热水在门口候着，见她出来，便将热水端在她身前，放在一个她刚好可以洗手的位置。
林姜姜头皮麻麻的，就着他端的水盆胡乱洗了一通，扯过毛巾擦了擦便赶紧回屋了。
她觉得被人伺候实在太难受了，若是以后都要过这种日子，她岂不是要天天难受。
“贵人，我想了一晚上，我觉得……”
“吃完饭再说。”贵人给她盛了一碗粥。
林姜姜心不在焉地吃完早饭，这才又端正了坐姿，认真且隆重地对贵人说出自己昨天思索了一夜的结果：“贵人，若是我去了京城，圣上的病情就会好转，我自然是愿意去的。”
帷帽下的贵人似乎涌出一声笑意：“你愿意就好。”
“只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你说。”
林姜姜小心翼翼道：“等圣上的病好了之后，可以让我回来吗？”
贵人一时没有说话，林姜姜心里愈发紧张起来。
半响，贵人才开口问：“为何……一定要回来？”
“因为，我的家在这里，”林姜姜揉搓着衣角，虽然怯懦，但也要鼓起勇气表达自己的想法，“我的家人在这里，我的朋友也在这里，我不想离开他们……”
“你的家人可以一并接到京城居住，至于你的朋友，”贵人思索了片刻，“以后你还是可以偶尔回来见到他们的。”
“贵人的意思是，我若是此番跟你去了京城，以后只能偶尔回来了？”
贵人安慰她：“你在京城也会交到新朋友的……”
“太子殿下，”林姜姜认认真真地唤了他一句，决定告诉他一个秘密，那个秘密是她非要留在这里不可的理由，“相士大人说我命格奇特，或许，我的命格确实与其他人不同……”
贵人帷帽轻抬：“怎么不同？”
“说出来太子殿下可能不信，我以前，死过一次……”
“……”
“我以前有一个心结，至死都没能解开，非是留在这里才有可能解开……”
第33章 033 你才是……太子
“我以前有一个心结, 至死都没能解开，非是留在这里才有可能解开……”
林姜姜说这话的时候，便察觉到帷帽下的少年身形在微颤。
这件事是她第一次对旁人提起, 因为实在太过离奇，所以对方如此震惊也在情理之中。
“你……”贵人的胸口很强烈地起伏了一下, 才挤出一个字来。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像是拼尽力气才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有什么心结……至死都没能解开？”
“我以前，长到十八岁的时候, 要和一个人成亲, 可是他在成亲的前一天却消失了, 我寻了他一年多都没有寻到……”
“他……没有写信给你吗？”
林姜姜摇了摇头。
贵人胸口一窒：“……怎么会？”
“确然没有，”林姜姜眼睫垂下，惆怅地看着自己搓红的手，“没有写信，也不曾找人回来捎句话, 就那么消失了，再后来……再后来我就死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落入另一人耳中, 却如同千斤的石头砸在了胸口, 叫他几乎喘不上起来。
他的手在袖子下面死死握紧：“那你又是……因何而死？”
“我爹生病，我去镇上借钱, 路遇歹人，被捅了几刀……就死了。”
他似乎有一声呜咽，又似乎是林姜姜听错了，而后又听他说了两个字：“疼吗？
林姜姜笑笑：“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浇得我浑身冰冷, 倒也没有疼太久就解脱了。”
她没有再往下说她变成一抹游魂的事情，毕竟那比她重生还要离谱。
贵人没有再说话，他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林姜姜却似乎能感受到他在努力压抑自己翻滚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