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痴心妄想,他们还不知,就算他们找到五弟,五弟也不能实现他们的愿望。”
“是你那五弟改邪归正了吗?”林姜姜问道。
宋澜却意味深长道:“他未受教化,又何来邪正?”
林姜姜思量着他的话语,倏忽想到一事:“你那五弟……莫不就是我那晚在禁苑见到的那个少年?”
“嗯,”宋澜垂下眼帘,终还是承认了,“先前不想告诉你,是担心你会怪我对他太心狠,这么多年将他丢在禁苑不管不问。可正是因为他未受教化,不谙世事,我才有理由继续留着他的性命。我对他不闻不问,才不会引起别人对他的注意……”
宋澜握紧她的手,又呢喃了两句:“姜姜,我不是在为自己辩解,只是希望你能理解我对他做的一切,只是出于护他性命而已。”
林姜姜震惊之下,又觉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你弟弟,怪不得我觉得他和你长得有几分相像。”林姜姜想到那日见他时的光景,他衣衫破旧,面容纯粹,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原来竟是因为自小被禁在那里,从未有人关照过的原因,“他看起来真的挺可怜的……”
她刚说完,便觉手上又紧了几分,抬眸去看宋澜,却见他似有紧张之色:“你觉得我对他太残忍了?”
林姜姜仔细想了想这件事情,才同他说:“你能留他好好活到现在,也算不得残忍,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这是你能为他选择的最好的结果了……”
听到林姜姜这么说,神色方轻松许多,这才又同她重新聊起端王府和她的铺子的事情。
***
温玉叶自回京之后,接下林姜姜帮她在端王府附近盘下的那几个铺子,依旧是做香料香露的生意,托端王府开放的福,这几家铺子的生意也着实不错。
她比先前更忙了。
精力一旦全部投入到这些生意里,也便没有时间去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白竹经常出宫来找她,不管她在哪个铺子里,他总能找到她。
初时温玉叶没想太多,以为是巧合,后来觉得有些奇怪,便随口问了他一句:“师父怎么每次都知道我在哪个铺子里?”
白竹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而后会让她帮自己选些东西,他要送人。
这些日子白竹每次过来都会买很多东西,香囊香露,香脂香膏,凡是温玉叶推荐的他都一一买下。
温玉叶问他要送什么人,他便只回答两个字:“朋友”。
久而久之,温玉叶难免猜测起来:莫不是师父有了心上人?这些东西都是送给那心上人的?
若非如此,怎会如此勤快地来买?且都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师父出身极高,如今年纪轻轻就做了侍卫军统领,想必喜欢的姑娘也一定是个名门闺秀。
这样想着,温玉叶每次帮白竹挑选礼物的时候都十分尽心,希望师父送出手的东西,不会叫那个姑娘失望。
这一天,温玉叶正在铺子里忙着,忽然来了两位妇人,衣衫华贵,气度雍容,一瞧便是尊贵人家的夫人。
店铺的伙计自是不敢懈怠,忙热情地迎了过去,小心仔细的接待着。
她们却是看都不看那伙计一眼,颐指气使道:“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伙计只好往温玉叶的方向看了一眼。
温玉叶闻声便走了过来,客气同她们说道:“两位夫人,我是这里的老板。”
那两位夫人便立即打量起她来。
温玉叶骨折的胳膊还没拆下木板,有些不雅,但也不胆怯,由着她们打量。
只是这打量的时间,未免有些长了些。
温玉叶心里不太愿意,但面上还是笑盈盈地给她们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见她们收回目光,互相对视一眼,才开口说道:“两位夫人是想买些什么?我可以帮您推荐一下……”
其中一位穿海棠紫袄裙的夫人示意了一下她身旁的婢女,那婢女便拎着一个小包袱上前,将包袱搁在柜台上,打开来看,是一些香囊香露,还有些香脂香膏。
温玉叶一眼就认出,这些都是前些日子她推荐给师父买下的东西。
“这几个味道我们不太喜欢,你给退了吧。”那位夫人说道。
温玉叶心有疑虑,一边猜测着这两位夫人的身份,一边上前查看她们要退的东西。
有一些已经用过了,有一些还未开封。
按理说,若是已经用过的,铺子里是不给退的,除非对方用着过敏或有其他不适。单单只是味道不喜欢的话,还到不了退货的地步。
但是这些东西都是师父买下的,温玉叶一开始以为他要送给喜欢的姑娘,故而推荐的香味都是清新淡雅的,有的还带着几许甜丝丝的味道。
若是她早点知道师父是送给这样的两位夫人,是断然不会推荐这些味道的。
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温玉叶也不好却了两位夫人的面子,于是在查看完东西后,便叫来店里的伙计,将这些东西全部退了。
伙计也瞧出有些东西已经用过了,甚至有几个还用了不少,他想说什么,但是被温玉叶用眼神止住,于是便拿下去计算价格了。
那两位夫人见她如此痛快的答应,另一位穿绛红色袄裙的夫人这会儿才开了口,问了一句:“你向来都是这样做生意的吗?”
温玉叶有些奇怪她为何要这样问:“怎么了夫人?是小店还有什么地方让您觉得不满意吗?”
“已经用过的东西,也能退吗?”
温玉叶心中暗暗腹诽:原来她们也知道有些已经用过了啊。
虽然心中疑虑横生,但温玉叶依旧十分好脾气道:“原本已经用过的,是不能退的,但是这些东西是我推荐给一位朋友的,先前并未打听清楚他要送给何人,所以依着自己的喜好推荐了这些。如今知道这些东西原来是送给两位夫人的,而它们确实并不适合两位夫人,如此算是我的过失,我自然要给夫人退的。”
见她如此坦白的说出来,两位夫人倒是有些许意外。
“你既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出自你的推荐,又可知我们是你那位朋友的什么人?”绛红色袄裙的夫人问道。
温玉叶自然有猜测,但也猜不准,只是觉得两人似乎来者不善,于是便想将话题引回生意上,不做过多的纠缠:“两位是长辈,如若不嫌弃我家的东西,我可以为两位重新推荐一些……”
那位穿海棠紫袄裙的夫人却是道:“那倒是不必了,像我们这种大户人家,其实是看不上这种小门小户的东西的。”
这言语,显然已有所指。
温玉叶大概猜到了些什么,又暂时无暇往深处去想,只是觉得她们说自己的东西粗鄙,她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夫人,小店里的其他的东西暂且不说,这香露是断断与‘粗鄙’二字沾不了边的。这是我与皇宫里几位调香的师父研制了许久才做出来的东西,价格并不便宜。方才夫人拿来退掉的这些,仅是味道不适合夫人而已,夫人莫要看轻了它……”
那夫人听她这样说,很是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这位老板年纪轻轻,嘴巴倒是厉害。”
温玉叶笑笑:“夫人莫要误会,我只是维护自家的东西罢了。”
那边店里的伙计已经算好了价格,拿出了对应的银两来。
温玉叶接过,将银两递到那位夫人身旁的婢女手中,迎上那位夫人的目光:“您可以数数……”
“不用了,”绛红色袄裙的夫人开口对另一位夫人说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吧。”
温玉叶维持最后几分笑容:“两位夫人慢走。”
那位绛红色袄裙将她深深看了一眼,而后与另一位夫人转身出去了。
晚上的时候温玉叶同林姜姜说起这件事情,林姜姜惊呼道:“她们其中有一位会不会是白竹师父的母亲,以为白竹师父看上了你,所以专程来考量你的……”
“我也有这样的猜测,”温玉叶苦恼道,“若是真的,那倒是挺尴尬的,我和师父真的只是师徒一场而已,她们这样来考量了一通,回去若与师父说些什么,以后我该怎么面对师父呢?”
林姜姜却遥遥头:“你大抵是当局者迷,我们旁观者清,你觉得你和白竹师父之间没什么,可我觉得,白竹师父对你……似乎有点……”
“有点什么?”
“就是……”林姜姜小声说道,“我觉得白竹师父似乎有点喜欢你。”
温玉叶吓了一跳:“你莫要这么说,怎么会?”
“怎么不会?”林姜姜说道,“上次白竹师父送你回老家,我就觉得奇怪。他一个侍卫军统领,抛下职务陪你回老家,还去了那么长时间。他明明可以不管这件事,或者安排别人护送你回去的,但是他却向陛下请命亲自送你回去。我那时还提醒他,说你是回去和我哥成亲的,他当时的反应明显不对劲……”
说着,林姜姜还问她:“你和白竹师父单独相处了那么多天,就没察觉到什么吗?”
温玉叶这会儿已然有些懵了:“我没察觉到什么啊,来回的路上他都挺照顾我的,除此以外,也……没什么啊。”
只是在她染了风寒的时候,冒雪给她拿药,还给她买了披风……
只是在山顶的时候,拿出了给她准备的礼物恭贺她要成亲……
只是在她大病的时候,不分日夜的守着她……
想到这里的时候,温玉叶忽然感觉心里发虚,她似乎才后知后觉,想起他买药时的背影,山顶上送她礼物时笑容里的勉强,以及她大病醒来时,总能看到他守在床边打瞌睡的样子……
“不会的不会的,师父不可能喜欢我的,”温玉叶否认道,“我哪有那么好,值得师父这样的人喜欢。”
林姜姜却鼓励她道:“你也不能这样说自己,我觉得你和白竹师父还挺般配的……”
“可别这么说,”温玉叶赶紧制止她,“我出身商户,师父出身官宦名门,我与师父在家世上是极不匹配的。若非如此,今天那两位夫人又怎会亲自上门来警告我呢……”
“也是啊,”对于这一点,林姜姜深有感触,“就像我和宋澜之间,我也觉得隔着一条鸿沟,要想在一起,不晓得要经过什么风浪呢。”
温玉叶又反过来安慰她:“师父和陛下是不一样的,陛下是天子,他想娶谁,应该没有人能阻拦的了吧。”
“没人阻拦,不代表没有人反对啊……”
***
林姜姜随口说的一句“风浪”,没想到才两天的时间,便应现了。
这两天她也经历了和温玉叶差不多的事情。
不,比温玉叶的还要严重些。
总有人来她的铺子里,问询她的所在,然后对她暗中打量,指指点点,嘴里嘟嘟囔囔地不晓得在说什么。看她的眼神有嫉妒,有鄙夷,有憎恶……
一次两次倒也还好,但被人暗戳戳指着脊梁骨说得多了,难免会多心起来。
她让店里的人帮她偷听了几回,才知这两日竟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朝中大半的官员忽然联名上书,称要严查她的身份,并极力劝阻陛下不要受她的迷惑。
林姜姜这才知,那天她去御书房找宋澜,为什么那几位大臣看自己的眼神那般奇怪,原来那天宋澜和自己讲的关于宋炎的事情,只讲了一半。
余下的一半,是她夜闯禁苑这件事被人传了出来,朝堂上的大臣们知道以后,怀疑她是刘氏一族的人,接近宋澜是为了救出宋炎,以此造反作乱,于是立即联名上书。
而后这件事又经由大臣们的家眷又传到了坊间,她的身份也被泄露了出来,如此才有了这两日总有人来她的铺子里想瞧瞧她的“庐山真面目”……
得知真相的林姜姜,为了不影响铺子里的生意,只得在家中躲了几日,暂且避一下风头。
她好几日未去皇宫,又担心宋澜会出宫找她,于是在躲避了几日之后,还是进宫去见了宋澜,同他说了缘由,问他打算怎么澄清她确实不是刘氏一族的人。
宋澜却说了一句让她更为胆战心惊的话:“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这一切都是因阿炎而起,那么也应由他结束这一切。”
“他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结束这一切啊?”
“只要他不在这世上了,刘氏余孽没了盼头,你的嫌疑自然就能洗清了。”
第65章 065 (二更)你待我似乎疏远了些……
宋澜问林姜姜, 想不想去见阿炎?
联想到他方才说的话,林姜姜以为他起了杀心,不由心头一颤:“你难道要杀了他吗?可你都留他活了这么多年, 为什么不继续护着他?”
宋澜瞧了她一眼,眸子微挑, 说道:“朝中大臣本就反对得厉害, 加之这一次连你也牵扯进去了, 若他还在这世上,这件事恐怕还要纠缠一阵子……”
他竟是承认了!
林姜姜却觉得他这个决定未免太冲动了:“纠缠便纠缠罢了, 你不能因为大臣们给你这样的困扰, 就轻易去结束一个人的性命。”
宋澜避开她的目光:“你不懂他们真正的意图……”
“他们还有什么意图?”
宋澜只是叹了口气, 没再继续解释下去,只是说自己再想想,一时半会儿不会动阿炎。
“你若有时间可以去禁苑看看他,禁苑的侍卫说,上次你误闯被带走之后, 阿炎一直很担心你……”
“那禁苑我还可以进去吗?”
“可以。”
“可是大臣们不会继续怀疑我是刘氏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