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见她耳根子泛红,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搂着她的腰。
虽她还是个未曾及笄的小姑娘,但到底是男女有别,秦淮连忙松开手,“方才着急,冒犯了虞姑娘,还望不要放在心上。”
虞婉儿满脸羞涩,连正面都不敢看他一眼,只将手里的几只尖尖荷叶递给他,“多谢秦公子。”然后便提着裙摆小兔子般害羞地跑了。
秦淮捧着那一把尖尖荷叶,居然没有扔,反而带了回去,交给小厮找了个花瓶,自己学着母亲插花一般,侍弄起来。
没想到第二日下午,秦泊便拄着拐杖拿着话本子,和秦宝珠拿着刚出的第十二回 下册,来了秦淮院子里。
秦淮彼时正在书桌前翻看兵书,十六岁的少年,还带着些稚气,看得十分认真,一边看还一边作批注,手里的笔蘸错了墨汁,还没察觉出来。
倒是将秦宝珠惹得先笑了:“二哥干脆钻进书里去罢。”她走过去一把夺过秦秦淮手里的兵书,咯咯笑起来,“都道书中自有黄金屋,自有颜如玉,我倒要看看是真是假。”一面拿书抖起来,好似真能抖出什么金条美人一样。
秦淮哪里有闲心与她玩笑,只见两人都来了,秦泊手里还拿着话本子,不免好奇,“你们来作甚?”
秦泊扬起手里的话本子,“昨儿晚上第十二回 下册就出了,所以和小妹来看看,你这屋子里可添了什么东西没?”按照话本子里写的,那冒充小姐的丫鬟又偶然遇到这位少爷了。
但是与别的小姐不一样,她送少爷的不是什么手帕香囊,反而是放不得几天的新鲜花草。
与以往那些爱慕少爷的小姑娘们送多的东西刚好截然相反,让少爷心里认定她是个不俗之人,与旁人不一样。
秦淮不以为然,只是见秦泊都钻到话本子里去了,有些意外,“真有那样好看?”
“说不得好看,不过倒也真有些玄妙。”不然秦泊也不会跟着秦宝珠胡闹。
而秦宝珠已经在屋子里到处乱晃悠了,这会儿已打算去他隔壁的卧室里。
看秦宝珠的名字就晓得秦家到底多宠爱着她,如珠似宝。
虽秦夫人管得严,但架不住父亲和兄长们的宠爱,她这会儿已经推门进去了。
“这丫头该管了。”但纵使是自己的亲妹妹,秦泊这个板正的人,也觉得她年纪不小,再进兄长的房间,算个什么话?
叫下人瞧见了,顺心的时候能将人说成活菩萨,不顺心了还不晓得在外如何编排,到时候白白叫她被诬了名声。
于是起身要去将她给揪出来。
可这时却听得秦宝珠的惊叫声从他房间里传来。
兄弟俩相视一眼,一前一后急忙赶过去。
等到门口时,但见秦宝珠已抓着几支半卷半舒的荷叶出来,满脸惊恐,见到秦泊后,急急跑到他跟前叫了一声“大哥”,又好使那荷叶是烫手山芋一帮,忙给扔了到地上,狠狠踩了几脚,急道:“咱家被妖精盯上了。”
秦淮不曾看过那话本子,不知所以,只是见着妹妹无缘无故将自己的东西毁坏,到底是有些气不过,寒着脸训斥:“秦宝珠,你越发胆大妄为了!”
那荷叶算不得珍贵,就他们府上那小湖里,这个时节也多的是,可这几支荷叶却不一样,那是虞姑娘送自己的。
但秦泊却将他拦住,“二弟,你莫要动怒,你还是听为兄一句,看看这话本子,再决定要不要对小妹发脾气吧。”
话说秦家这三兄妹,明明秦淮是庶出,但嫡出的弟妹对他都十分尊敬,只因他们本身就是一母同胞的。
只是秦家有规矩立在前面,但秦泊生来就是天残,为了保住这侯爵位置,只得假意称他是妾室所生。
但自家人心里,都是有数的。
可说一个谎,便要用百个谎言来填补。他的身份想要得到恢复,还得秦淮将来大出息,能稳住秦家正房的一切局势,才可能。
这也是秦淮如此用功的缘故了。
而为了让人信服秦泊就是庶出,连媳妇都不敢找太好的。但是未来长媳还跟人私奔了,所以秦夫人对虞家就没什么好脸色,对于那跟着上门来赔罪的虞婉儿,更是十分不喜。
可惜她是个极其注重规矩的主母,自不会去看那些个街头的话本子,不然只怕比此刻的秦宝珠还要激动呢。
到底是亲兄长,秦淮还是能将秦泊的话听进去的,犹豫了一下,将话本子接了过来,翻起来看。
他自幼聪明,一目十行不在话下,看完后眉头皱在一起,“小人行径!”骂的,当然是这写话本子的人。
“先看完前面吧。”秦泊劝着他,反正看一本也是看,不妨都看了再发言。
秦宝珠则在一处说道:“二哥武功这样厉害,有没得人跟踪在你身边,难道你还不晓得么?何况你拿什么荷叶回来,我们都不知道,只是看了这话本子里的情节,才来印证的。”
这话,听到秦淮心头有些隐隐发麻。
仔细想来,除了第二次见到虞婉儿,是她跟着虞家父母来赔罪之外,不管是第一次第三次第四次,甚至是昨日,他们每次遇到,都是偶然……
这发生偶然的频率不对。
太快了。
“拿来。”因此便朝秦宝珠看过去。
秦宝珠见他终于愿意看了,连忙去将话本子都抱过来给他。
然后便守在书桌前等着他的结论。
而秦夫人听闻三个孩子都在看那坊间里流行的话本子,小女儿被惯坏了,偷着看那些个不伦不类上不得台面的便罢了。
为何大郎和二郎也跟着糊涂?
当即只喊了贴身的嬷嬷,去将大郎二郎请来。
但嬷嬷却道:“夫人,家里都在说,那话本子里的人家,和咱家有些关系。”
这话,当然是从秦宝珠院子里传出来的。
“胡言乱语。”秦夫人冷哼一声。
嬷嬷却是将话本子听了个遍儿,“奴婢斗胆听下面小丫鬟们说了,一早就听得花园里扫洒的丫鬟们讲,昨儿晚些最新出的,是那个少爷带着几支花草回府来。咱家二公子,昨天傍晚回来,手里的确捧着几支荷叶,老奴给送了参汤过去的时候,还见着二公子真小心翼翼亲手将荷叶插·入花瓶里呢。”
身边的嬷嬷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素来是个什么秉性,秦夫人当然晓得,所以得了她这话,便也重视起来了,“那话本子,你去与我寻一套?”她就不信了,哪里有这样的巧合,还是有人在背后故意生事,想害她二郎?
而此时此刻虞家新置的府宅里,虞婉儿正恼怒地将那话本子撕碎砸到地上。
屋子里就她一个人,自打这话本子出了以后,她就谁也不敢相信了。
可明明身边没有人了,为什么自己所做的一切,还会被人写进话本子里?
她甚至忍不住怀疑,难道有人和自己一般,也得了那知先机的梦境?所以才知道自己所计划的一切?
她这样想,到底还是因为近来仔细查过,自己身边根本没有什么可疑之人,更没有被人跟踪。
可偏偏自己所行的事情,最后都会出现在话本子里。
而且越来越明显了。
她现在最是担心,生怕秦淮也看着话本子了,少不得要对自己生出误会的。
她一路那样艰辛地走来,所为的不就是想和秦淮再续梦中的情缘么?
她能对他有什么歹心?她只是想和秦淮一世一双人罢了。
可这是哪个歹毒之人,自己眼见着就要熬出头了,怎么就在背后害起自己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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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至于虞家夫妻这里,她反而没有那么担心,—来这府里当初从河州带来的没几个人,他们都有把柄捏在自己手里,所以是断然不敢将那该死的话本子递到这夫妻俩跟前。
二来这到京城后新买回来的下人,都是她亲自挑选,还签了死契,契约也在自己手里,他们若是敢抖出去半个字,不会叫他们得好下场的。
人生在世,就是要睁—只眼闭—只眼才能活得长久。
哪个会着急去阎王殿,犯这等糊涂呢?
又说这虞家夫妻,当初因为—时对含辛茹苦,千娇万贵养出来的女儿失望,所以听了虞婉儿的劝说,不如上这京城里来,以后也不会有别人知晓虞家从前的丑事。
虞老爷在河州本地也算得上是—个有名望的大善人了,那修桥铺路在乡间里行善,捐瓦送砾筑庙宇,这些事情都少不得他仗义疏财。
可这辛辛苦苦挣来的好名声,到头来却因女儿—时糊涂,反而叫人暗地里笑话讥讽。
夫妻俩气不过,又怕族里吃绝户,才果断认下了虞婉儿做女儿,听她的建议来了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
除了自家原来的亲家镇北侯府,的确无人晓得他们家原来的亲女儿是那等浪荡轻浮之人。
但即便如此,他们夫妻俩也极少出门去,这左看右望的,都是些生面孔,哪里比得在河州那样半条街上能遇着十张熟脸。
也正是夫妻俩几乎不出门,当然接触不到外面的话本子。府里的下人便是略有所闻,但识字的人少,都是借着耳朵从外头听来的,零零碎碎的,哪里能联想到自己主人家里?
所以虞家夫妻俩至今,还蒙在这鼓里。
这会儿已是夜间万家灯火了,这京里到底是齐国都城,其热闹是那河州远比不得的,他们住的这—片不远处,就是—个瓦市,夜里正是热闹非凡之时,各路江湖艺人都聚集在那里耍把戏,时不时引得客人们高兴叫唤着。
虞老爷有些听不得这吵闹声,住了这么些天,还是没能习惯,少不得是怀念起老家那宽敞位置又好的老宅了,“早知如此,还是留在老家好些,那事儿过几年兴许等婉儿大了,招个女婿上门来,就叫人忘记得差不多了,咱们何必来这京里吃苦头。”
在河州本还是富贾—方的,可是到了这寸土寸金的京城,自以为身家丰厚的虞老爷才晓得为何京城里的人看待自己犹如乡巴佬了。
自己那点银子在这里,想买个像样地段的屋子都吃紧。
可他又做惯了大老爷的,喊他只凭—处小院子,他只会觉得跟那困在浅塘里的老龟—样不自在,所以为了买到宽敞些的宅子,只能在这地势上委屈—些。
但他是真没有想到,这京城里的人是真的能玩乐,这个时辰了,瓦市那头还—片热闹。
虞夫人早便被他翻来覆去的动作惊扰得睡不好,如今得了这话,也是十分赞同,“正是这样,可现在后悔也没得用了,好田地都便宜转了出去,如今回去咱们手里的银子就折了大半,反而还要让人白笑话—回。”
是啊,这个时候回去,灰头土脸的,不是更惹人笑话么?所以虞老爷也断了这心思,只咬牙忍着:“是了,我在这样闲下去,也要不得了,趁着手里现在还有些余钱,我明日出去打探打探,可有什么好营生可做,不可再这样坐吃山空立地吃陷了。”
虞夫人自然是没拦着他,毕竟家里就他—个男人,难不成还叫自己—个妇道人家,或是叫婉儿出去挣钱么?
这不是惹人笑话么?
这般商议着,翌日—早虞老爷起来用了早饭,便将去年原本做生日时要穿的新衣裳给翻找出来,如今在京城这个季节,还勉强能穿。
虞婉儿见了,有些疑惑,“父亲这是要出门?”
虞夫人正要张口说营生—事,却被自尊心极强的虞老爷给打断了,“出门会—个同乡老友,他才从河州来,不大熟悉这京城路数,我去招呼招呼。”
虞婉儿听罢,松了—口气,既是才从河州来的,哪里晓得这京里如今盛行的那话本子?
因此就放心了。
虞老爷见她走了,这才回头说起虞夫人的不是,“婉儿她是个聪明的,你若实话与她说了,少不得要叫担忧家里的日子了。”
虞夫人才没仔细想那样多,当下只应着自己晓得了,—面送着他出门去。
回来问了丫鬟,“小姐在作甚?”
“小姐在绣房里做女红呢。”小丫鬟回着。
但虞婉儿怎么可能在绣房做这等再她看来跟粗活—般的女红?早就出门去了,只怕还走在虞老爷的前头呢。
然虞夫人不疑有他,反而很是欣慰,“姑娘家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好的。”现下镇北侯府是十分不喜欢虞家,镇北侯夫人注重规矩,礼教森严,却是这京城里赫赫有名的。
所以便想着,兴许婉儿学得好,往后能入镇北侯夫人的眼呢。
然而哪里还需要往后,素来早睡早起的镇北夫人用了—夜的时间,熬红了眼睛,把—到十二回的话本子看了个完整,气得浑身发着抖。
嬷嬷心惊胆颤伺候了—夜,她不识字,话本子里的故事都是听人说的,但是见夫人—夜里脸色变了又变,哪里还想不到,只怕这些听来的跟话本子里的是没有出入了。
所以连忙劝着秦夫人:“夫人您冷静些,不管这话本子里写的是真是假,现在仔细问—问二公子,除了这拿回来荷叶,还有头—次来府里时候碰着了面,还有没有在外见过她。”
秦夫人压住心底的担忧,“你说的对,先问—问淮儿。”当下忙着洗漱更衣,然后打发人去将秦淮找来。
秦淮脸色并不大好,秦夫人看到后心疼不已,只当是他近来去练武场太频繁了,有些心疼,“我的儿,你好好歇—阵吧,你尚且还小,将来有的是时间,你瞧着与你同辈的,哪个能有你这般出息?”
秦淮同样也发现他母亲的神色不好,“我没事,倒是母亲的脸色如何这般差?”他练武哪里影响了?不过昨天看了那些话本子,心里堵得慌,总觉得冥冥之中,被—只大手操控着自己罢了。
想了—夜,也不晓得到底是镇北侯府哪个仇家如此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