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在城里的马车数量已经上限了,但只要来南海郡的人多,这些客马车的数量就不够,往后还要增加。
所以他一定有机会的。
想到这里,颇为兴奋,“客人莫要小看这一趟只收一两个铜板,可一个马车总不能一次就拉一个人吧?这一天算下来,运气不好也是百个铜板保底,若是遇到走长途的,就更赚了。”
他说得这样清楚,莫说李大人听清楚了,连郭氏和儿子也懂了,忍不住说道:“若是别处也能推广,少不得要给大家节约不少时间呢。”
小二的将这话听了,却摇着头,“这可不好办呢!”说着,指了指外面的街道,“两位客人来时,可也发现了,我们这街道上,有些空着的地方,没得商贩也没得人走,可是为何?”
这个疑惑早就埋在李大人的肚子里了,只是这一路遇到值得叫他惊叹的太多了,没顾得上问罢了。所以如今小二提起,方问着,“这是为何?”
“因为那是专门走马和马车的车道啊。”又说了衙门的大牢里还关着个从京城里来做官的,就是不好好走马车道,非要挤到人走的地方,伤了人,才一直被关在衙门里头。
还说这马车到和人行道,是南海城特有的,毕竟南海城当初沈大人来了后,就处处重新修葺,那时候街上坑坑洼洼的,没一处好地儿。
所以这别的城池想要推行这客马车,怕是有些艰难。
只怕得重新修路呢。
李大人当时只见没人去走那些地方,生怕这里有个什么忌讳,所以也领着娘子和儿子走别处,没敢往那里去,原来竟然是这缘故。
这一顿饭,吃得着实震撼,当下听了小二的解说,吃到打嗝,到街上一看,果然见着乘马车的明示牌,上头还有路线和收费。
写得一清二楚。
他领着娘子儿子,背着包袱,也找到了去州府衙门的明示牌,然后在下等着去此处的马车。
此时此刻的满心的激动,总觉得好像是到了另外一个新世界一般,好生期待。
不过等了小片刻的功夫,就来了一辆马车,车夫是个年轻小伙子,声音响亮,但口音有些奇怪,又像是卷着舌头说话,只听他长声吆喝着:“州府衙门州府衙门,上车了上车了,只觉投铜币,大人两个,小孩一个,花甲老人不要钱,各人直觉。”
这些马车都是没有车厢的,只有一个顶棚。
也是,这南海郡压根用不上车厢,正怕晒,只将车棚上扎着的透气纱帘子放下来就是了。
不过现在已经夜幕了,哪里有什么太阳,所以车帘自然都是扎起来的。
一车八个座位,分两边坐,坐下便是面对面,中间空闲这的地方,可放行李。
夫妻来都觉得好生稀奇,登上了马车,投了五个铜板,虽是有些贵了,但等着车跑起来,一路凉风习习,沿街两旁都是灯火林立的热闹商铺,以及那来往行人,看得眼花缭乱的。
哪里顾得上去可惜这五个铜板。
又见着赶车的小伙子不但说话音调奇怪,发现他穿的衣裳也不像是汉人衣裳,李大人坐在最前面,便问起他来:“阁下是瑶人?”
小伙子闻言,也没回头,只听着爽朗的声音里带着些和善笑意,“我是畲人,龙胆寨的,客人若是有空去了石头县,一定要去我们那一条街,好些东西都是这南海城买不到的。”
李大人嘴上应着,心里再一次震撼,实在想不到,这沈夜澜是如何办到的。
这些瑶人畲人愿意下山跟着汉人一样安居就算了,竟然已经发展到了这南海城里。
如果不是他这身衣裳和那奇怪的口音,哪个能晓得他不是汉人而且这也才一年多罢了,居然已经完全接受了山下的生活。
一面则应着这小伙子的话,“好的好的,一定去。”他往后就是这南海郡的州判大人,除了与王大人一样分掌粮务,还要与沈夜澜分担水利海防巡捕之事,当然会去石头县里了。
马车里没有车厢,四面八方任由看个遍儿,郭氏怀里的儿子精神抖擞地,嘴里原本还念叨还想要喝那什么椰奶糖水,但自打这马车开始走后,注意力一下就被这四周的环境所吸引了。
比京城热闹。
不是京城人不多,而是京城宵禁得早。
而南海城的夜生活,其实此刻才开始呢,尤其是在禹州发生天灾后,城里的商贾客人们一下暴增,宵禁时间便越晚了,只是如此一来,这上街巡逻的巡捕们便要晚些时间回家了。
不过月钱俸禄添了,哪个愿意回家闲坐着?
自然是没有半点怨言。
这南海城之大,便是乘了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情况下,李大人他们仍旧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到州府衙门附近的车站。
他身上没带官府官印交接书函,衙门自然是进不去的,所以来这里,其实还是想找老乡孟茯投靠的。
原本住在客栈也不是不行,只是路上遇刺了,可谓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这便是到了南海城,也不敢大意。
因此这会儿没去衙门,只往衙门不远处的州府大人家去。
门子听到敲门声,开门探出身来,见着他面生,又是外地口音,便问:“找我们夫人作甚?是哪处来的?”
李大人可比那当初来找孟茯的独孤长月聪明多了,连忙道:“我老家沅州梨花镇,与你们沈夫人是同乡,如今到此处,特意来拜访。”一面递上自己在码头边上那香蜡铺子里现买的帖子,填了自己的姓名递上去。
门子也颇识字几个,但戒备心重得很,尤其是近来书香一直叮嘱,所以哪怕这李大人帖子上有名有姓,又带着孩子女人,但仍旧没叫他们进门,只道:“你稍等,我进去问一问。”
反正这就是州府衙门不远处,也不怕他们出个什么意外。
而且前头还有茶摊,那么多人看着呢。
李大人也不恼,只耐心等着,没过多会儿,门子便出来了,“客人请进来。”
然后李大人便见着一个相貌出众的年轻姑娘在这影壁下等着,正是好奇,对方却已经上来行礼,“见过李大人,请随我来。”
小花厅里,孟茯正候在这里,早就听说李大人要来填了这州判的空缺,如此就取了李誊原来的通判位置。
只是都这么久了,没半点消息。
终于等来人,忙让书香先去迎接,自己下午在若光的院子里忙了一个下午,裙子鞋子上都是些泥沙,所以先去换了身衣裳过来。
才了等了片刻,便听着脚步声,急忙迎了出去,便见那不过一人高的几株玉兰花后,走来几个人影。
一时不由得高兴起来,“李大人,李夫人,久违了。”
对方听到她的声音,忙寻声看了过来,只见着挂着两盏大灯笼的小花厅台阶下,站着一个俏丽人影。
夫妻二人听出来了,是孟茯的声音,说起来是没有多熟悉,从前也没个什么亲密来往。
但大概是那同乡的缘故,所以便无形中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来。
“孟大夫!”夫妻俩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着。
一面要手里牵着的儿子给孟茯行礼,“三月快给孟大夫磕头,你的命可是孟大夫救回来的。”
他的儿子算起来也是快五岁了,但是个头小,瞧着跟那三四岁的孩童一般,听到父母的话,便晓得孟茯就是他们一直叨念,连祖母去世时,也没忘记的孟大夫,于是连忙跪下磕头。
孟茯连忙将孩子扶起,顺手送了他个长命锁,给挂在了身上,“好孩子,快起来,待我喊姐姐们来带你玩耍。”
说罢,只叫人去喊萱儿她们几个。
也亏得是想到这李大人既然来赴任,少不得带着妻儿来,所以她提前做了准备,不然今儿这三月的头得白磕头了。
李大人扶起俩带着孩子写过,与孟茯又一阵寒暄,方进了厅里入座。
刚坐下上了茶,萱儿便带着李红鸾来了,给李大人夫妻俩行了礼,便哄着三月出来玩耍。
那三月想出去玩秋千,又怕生,郭氏见了,只放手道:“且去吧,都是姐姐们,往后咱们要做邻居的,爹娘就在这里等你。”
李三月听得了这话,方跟着去了。
孩子们出去了,孟茯这也才问起他们晚来的缘故,“按理该十天前就到了,那隔壁的房子我早让人收拾出来,却迟迟不见你们,可是遇着事情了?”还有只有一家三口,穿得又这般朴素,不带一个下人。
原来李誊家的府邸,一直空闲着,本是要给接任的通判,但是朝廷迟迟没派人来。
如今反而将那通判取缔,派了个七品州判来,这房子便正好给他们住。
李大人闻言,只叹道:“离了京城不过两日,就遇着了贼寇,没得法子一路东躲西藏,后来还是我那同窗黄先生帮忙,叫我一家先扮作寻常人偷偷渡小船前来。”
郭氏接过他的话道:“好不凶险呢,死了好几个人,所以路上不敢大意,到处中转,没跟直接乘着来这南海郡的船,绕去了涠洲一趟,方耽搁了时间了。”
孟茯听罢,倒是担心起那位黄先生,听沈昼言夫妻的来信里提过,“我家大人近来都不在府上,我也就不晓得黄先生如今到了何处,要不我打发人去衙门里问一问,这会儿还有值夜的,他们想是知道。”
李大人点头,“如此麻烦了。”
“怎这般客气,算起来咱们是同乡,离了乡里便算得上是亲人,你们比我长,我便斗胆叫你们一声大哥大嫂。”
李大人虽觉得占了便宜,但想到如此也好,总不好一口一个李大人沈夫人,听着都怪疏离的。
这厢打发人去,孟茯则听着他们说这一路的凶险状况,最后又绕到南海城的飞速发展上。
去隔壁衙门里打听消息的人便来了,说已经进入南海郡,最迟明天下午就到了。
李大人听罢,方安了心。
隔壁虽收拾好,可这大晚上的,也不好摸黑去院子里点灯引路,所以孟茯便将他们留宿在客院,这厢又让兰若张罗了席面。
只是可惜夫妻俩在茶馆里花了二十六个铜板吃了大饱,这会儿也不还不算太饿,满桌的佳肴也没吃下多少。
倒是李三月吃得多些。
将他们安顿下来,昨夜没休息好,孟茯也早些去休息,顺便问了剑香,“这两日可见着成事他们的踪影,你家三公子几时回家?”
“没碰着,不过李大人不是来了么,三公子肯定要抽空回来一趟的。”剑香回着,心里猜着孟茯多半是急着要跟他商量大姑娘的事情。
果然,只听孟茯说道:“若是晓得了音讯,喊他无论如何回来,浅儿的事情还要他斟酌。”
剑香自是信了,只留在楼下休息。
今晚换了书香去守着沈浅儿。
翌日,李大人一家三口便搬到了隔壁的府里,虽是早前收拾过,但少不得是要置办些东西,忙到了下午些,黄师爷不负众望地来了。
李大人家如何安顿自不必细说,只道隔日他穿了官府拿了官印,捧着公函到衙门里就任。
沈夜澜下午便回南海城了,也没个什么交接的,衙门里的同僚们都是那好像与的,他名下的任务又分明,什么不懂的只管问,不过三五天就能熟悉,又有那话多和善的王大人带着。
孟茯听着沈夜澜回来了,想着他虽是忙着正经事情,可日日夜夜都宿在外头,还不晓得熬到个什么时辰呢,心里最是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便有些气恼,见了他只没好气道:“你还晓得要回来,险些我就要托人去三催四请了,也亏得沾了隔壁李大哥的光,才得见着您老的面。”
且说这夫妻两个,也是认识了这么些年,却是从来不曾红过脸拌过嘴的,如今孟茯说了这些气话,沈夜澜也只赔着笑,“是我的不是,叫夫人担忧了,往后便是如何晚,也要想法子归来,免得叫娘子一人独守空闺,好不清冷寂寞。”一手将孟茯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温柔地摩挲着那柔软清香的墨发。
前头还说的好好的,到了这后面怎说起胡话来?孟茯又好笑又好气:“你不在我一个人才好,想横着睡就横着睡,想竖着睡就竖着睡。”一面要挣脱。
不过她哪里能挣脱得了,还不是任由沈夜澜搂在怀里任意妄为。
又好一阵子没能相见,心里哪里有不想念的?夫妻二人只吹了灯上了床去,一番云里雾里缠绵一回,孟茯才想起正事,只推攘着满身倦意的沈夜澜,“你别睡,正经事情还没说呢。”
“正经事都办了,哪里还有什么正经事?”沈夜澜宿在外,的确叫孟茯猜中了,福贵洞两边的港口他都要盯着,就怕出一点故障,到时候影响了全盘,因此一天不过得休息二三个时辰罢了。
如今温香软玉在怀里,只想搂着好好睡一宿。
听着孟茯的话时,已迷迷糊糊了。
而孟茯也正是担心影响他的正事,家里发生的事情才没让人去传达。
所以沈夜澜也并不知晓。
孟茯虽是不忍将他摇醒,可又怕明日睁开眼不见了他的身影,只得继续推攘着他:“前日晚上出大事了,那秦淮偷偷跑到咱家里来跟浅儿会面,给抓着了。”
原本已经睡意沉沉的沈夜澜听到此事,一下睁开眼,猛地翻过身,严肃地看着孟茯,“此事真假?”
孟茯见他竟然以为自己是在开玩笑,气得拍打了一下他结实的胸膛,“我骗你作甚?难道还能拿亲侄女的名声来开玩笑不是?”
说罢,只将关于沈浅儿和秦淮的事情前前后后细细与他说了个遍儿。
听完后沈夜澜已经铁青着脸,“我叫他做百夫长,一月不过一天假罢了。”秦淮却来了好几趟,算上路程,他这一个月里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渎职。
心里既气恼,对秦淮又失望。
“你莫要再纠结这个了,如今是浅儿不愿意了,这桩婚事须得给退了,可是大哥大嫂只怕被那镇北侯哄着,不说个缘由,多半是不肯轻易退婚的。”退婚对名声是不好,但也好过把这一辈子都葬送到秦淮的身上去。
又埋怨着:“也怪我疏忽大意,竟叫他们在我眼皮底下偷偷来往了这么久,也不曾发现。”
“关你何事,她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还不如清儿看得清楚,活该叫人骗几回才是,不然往后有的苦日子够她折腾。”沈夜澜当然不会去怪孟茯,且不说他是晓得的,孟茯去哪里都将沈浅儿带着,就是避防着她有机会跟秦淮接触到,甚至几个妹妹还见天跟她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