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养包子——小乔且中路
时间:2021-04-13 09:45:56

  秋翠满眼含泪,仰头怔怔看了王春桥一回,只觉得自己这夫妻多年的男人,是何等的陌生。
  “怎么,老子还说错了?”他不耐烦秋翠这样看自己,爆了一句粗口。
  秋翠硬生生将那眼泪给憋了回去,“你说的对。”然后自顾回了家去。
  王春桥这才去找柳家姑侄。
  这柳家姑侄俩已经知道孟茯家昨晚连夜将地窖搬个干净的事儿,但也不要紧,这会儿她们的屋子里放满了水。
  所以这会儿并不着急。
  “没有水,她手里有粮食也不顶用。”柳婉儿自信满满,何况王春桥把他家地窖里的粮食都给送了过来。
  所以见了王春桥来,便朝柳烟道:“姑姑你叫他别再去村口浪费时间了,等着快天黑的时候,再去取一波水。”
  等下一波有水,是快天亮的时候了,那沈子房指不定还在睡觉。
  柳烟忙应了。
  这里打着如意算盘,孟茯这头坐在屋子里,也是五味杂陈。
  几个孩子在一头窸窸窣窣地说着悄悄话,孟茯听得了几句,是那若飞说什么好看的女人都不是好人,就像是那柳婉儿姑侄,越漂亮人就越坏。
  又后悔早的时候被柳婉儿耍着给她干了不少活儿。
  孟茯听罢,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只盼望着若是都能活下来,希望这十年后,哥俩还能有这觉悟,不要继续被给柳婉儿做牛做马才好。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沈子房回来了。
  晓得井里一滴水没剩下,王春桥又不再去村口,索性道:“他既然一定要这样,那我今晚就送你们山上去。”
  孟茯想着也好,没道理跟他在村子里耗,沈先生早些出去,若运气好能有出路,总比粮食殆尽后再做打算要好的多。
  当即便将孩子们叫起来,各人收拾着包袱抱着装水的罐子,便偷偷出了村子,朝山里去。
  山里的杂草树皮都被鸟兽啃噬得光秃秃的,倒是十分好走,只是没了树叶草木的遮挡,在大白天的时候也容易暴露位置,好在那山洞在断壁里,上不上下不下的,凡人野兽,哪里能去得了?
  走了约摸个把时辰,便到了那一处断崖,出口上下都是两丈多高。
  沈先生来来回回几次,才将他们母子四人带上去。
  又往山下跑了好几趟,用背篓将那些装着水的罐子全部搬上来。
  已是天亮。
  他一个晚上没睡,孟茯和孩子们也不敢睡,只怨自己没那本事,不然哪里能叫他这样幸苦?
  左右这份情,孟茯和孩子们都记在了心里。
  沈子房休息了一个白天,第二天晚上出发走的,身上也就带了几个干饼子。
  现在居住的山洞并不算大,甚至是有些狭小,孟茯和几个孩子送他到洞口,满脸不舍不放心。
  “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这是他给孟茯和几个孩子留的话。
  接下来的几日里,孟茯便带着几个孩子蜗居在山洞里,除了吃饭睡觉,便给他们说些典籍故事,日子倒也不是十分无聊。
  至于村里王春桥家跟那柳烟姑侄是什么光景,也不清楚。
  到了第五日,孟茯不见沈子房回来,心里焦急起来。
  可到第八天,仍旧不见人影,反而是山下的村子里,居然燃起几处烟炊。
  村里就算是他们在的时候,也只有三缕烟炊罢了,如今却是七八处,孟茯不免是心惊肉跳起来,“村子里来人了。”
  可现在天还大旱,不可能是村民们回来,所以只能解释村里来了难民。
  因为是白天,她也不敢多在洞口待着,就怕运气不好,叫人一眼看到这光秃秃的山上,那洞口有人影。
  所以招呼着几个孩子赶紧进去。
  “来了这么多人,他们烧火做什么?”若飞问着。
  王春桥家有多少粮食,他心里有数,根本用不着这么多火塘子才能煮完。
  但是那些难民自己有粮食,似乎也不大可能。
  孟茯不敢继续想下去,也不让叫孩子们继续说,“管不起那么多,咱们现在还能撑一阵子,若是到了粮食殆尽,老天爷不下雨,沈先生没回来,而已是咱们个人的命了。”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认命,这山洞里早些时候有不少何首乌藤蔓和野杨桃藤延升进来,所以是能用的,并不如外面岩壁上的早就干枯无韧性。
  所以如果粮食完了,沈子房还没回来,孟茯就用这些蔓藤做绳子,从这里下去。
  村子里的烟炊维持了三天才没,想着那些人也才走。
  只是沈子房一去不复返,早些时候孟茯想着兴许是他去得远,所以回来得才晚。
  可现在越来越害怕,生怕他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儿。
  在这样紧张担忧的日子里,转眼就已经到了正月二十一。
  粮食没了,水也断了三天,孟茯一早便拿出蔓藤编的绳子。
  紧紧系在山洞里的岩石上,若飞先过去,“我先下去试试。”
  “小心些。”孟茯倒不担心这蔓藤会断,毕竟这么粗壮结实,如今一个个都饿得跟猴子一般,哪里有什么重量?
  若飞顺利下去了,若光便催促萱儿。
  可萱儿到底是小姑娘,胆子小了些,如何也不敢?孟茯只得拿了剩余的蔓藤将她绑在自己身上,带着下去。
  最后从山洞里下来的是若光。
  山上容易下山难,而且怕遇着什么饿狼老虎的,他们也不敢多逗留,急急忙忙下了山去。
  那几朵烟炊过后,这村子里有些乌烟瘴气的,到处乱七八糟一片,家家户户这里里外外,似都被人翻找了一遍,莫说是有什么吃的了,就是好衣裳也没有一件。
  好在水井他们是搬不走的,这么些天,多少攒了些水,几人也是喝了个够。
  拿了竹筒来装了水,孟茯带着三个孩子,也终于要加入逃难大军了。
  山洞里她在石壁上给沈子房留了信,只愿他能回来看到。
  然才到了村口地母庙,就见地母庙门是打开着的,神龛上被人弄得乱七八糟的。
  孟茯想起惠德和尚,便停住脚步:“你们这里等一等我。”然后进去将那菩萨给扶正,神龛上收拾了一回,虔诚地作了三个揖。
  一求老天爷早些下雨。
  二求沈子房活着。
  又回头看了看瘦巴巴的三个孩子,又弯腰作了一个揖:“求菩萨保佑我和三个孩子能活着。”
  她说完,正要转身离开,伸手去拉门。
  忽然听到一个粗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是孟大夫?”
  这竟是惠德和尚的声音。
  但是这地母庙除了正殿之外,左右一间小耳房,一头是惠德自己住的,一头堆放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如今两间房门都大拉拉地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正殿里除了供奉的各路神仙菩萨,并无一人,可孟茯清清楚楚听到了惠德的声音。
  莫不是自己这些天严重缺水,又因为没了一颗粮食,还担心沈先生的生死,所以幻听了?又或者自己要死了……
  这样一想,孟茯不免是有些害怕,连忙从里面退出来。
  忽然觉得身后有人拉自己的手臂,顿时吓得尖声叫起来:“啊!”
  “阿娘是我。”若飞发现孟茯在庙里神神叨叨的磕头作揖,就有些不放心过来瞧,方才进来见她神色慌张,忙伸手去扶。
  没想到反而吓着了孟茯。
  孟茯一颗心差点从天灵盖里飞出去,见着是若飞,放松了一口气,一面拍着胸口,“吓死个人了,你怎都不吱声?”
  若飞委屈,“我叫了阿娘您一声,您没应。”
  孟茯那会儿全神贯注在那声音上,哪里顾得上旁的?这会拉着若飞,有了些安全感,正要跟他说自己听到惠德和尚的声音了。
  忽然只听地上忽然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孟茯吓得忙抱紧若飞,“若飞不怕啊。”
  若飞被她箍得气都有些喘不过来,有些费劲地叫道:“阿娘,我不怕。”一面拼命挥舞着手臂指她:“菩萨动了。”
  孟茯这才看到身前这菩萨果然动了,一个光头从里菩萨底座下的小洞口里爬出来。
  头顶上的头发似才刮的,上面还有两三个小刀口。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从这底下爬出来的惠德,“您不是早就走了么?几时回来的?”
  惠德好像没怎么廋,还跟从前那样胖,费了不少的劲儿,若飞忙去帮忙,他才从那洞口里爬出来,一面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我能去哪了,小时候我是遭过一回的,全家老早去逃难,路上什么牛鬼神蛇都有,那时候亏得是家里人丁旺,叔伯都还年轻,不然像是我们这样的孩子,路上没了粮食,都要捉去吃了。”
  他说着,拨开地上乱七八糟的物件,盘腿坐下来,眼见着孟茯背着包袱,“你如今也要走了?”
  若飞已经将萱儿和若光喊了过来,一起在这殿里各自找地方坐下。
  从前小孩子们觉得他是个贪财又喝酒吃肉的和尚,最是不喜欢他的。
  可如今瞧见了他,却是觉得好生亲切,都笑眯眯地看着他,听他说话。
  孟茯叫他一问,点了点头,“粮食没了,村子附近的树皮也扒光了,我只能出去碰运气。”
  “那沈先生呢?”惠德找了一圈,只瞧见他们母子四人,忙问。
  孟茯将沈先生出去,以及将他们安置在山上的事儿说了一回,又求了菩萨保佑他。
  惠德听罢,才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说那日怎不见你们,原是沈先生将你们安置到山上,救了你们的性命。”
  孟茯这才想起问他,“您既然一直没走,那前几日村子里来了许多人,你可是晓得?”
  却只听惠德说道:“我刚不是才说你们得了沈先生救命么?你不晓得那日忽然来了许多人,吓得我赶紧躲回去。早时候沈先生和王春桥守在老树上,我还能有些安全感,他们不守了,我整日也不敢冒头了。”
  孟茯纳闷了,那树上能将这地母庙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俩怎么没发现惠德呢?
  就听着惠德自己说,他这透气的地方,在地母庙后边靠着槡田的田埂边。
  那里的田地都是庙里的,平日也是他自己种着,有透气的地方,别人也不晓得。
  而他在那里,正好能瞧见村子的打谷场。
  “来了三四十个人,男的女的都有,还带着几个孩子,我当还是他们自己的娃儿,不过走的时候却没见着,这几日又见他们在村里烧火做饭,那娃儿多半是叫他们吃了。”他说的稀松平常,似乎这吃娃儿的事情就跟烤几尾鱼吃了一般。
  孟茯和几个孩子却是吓得脸色苍白,不禁想到了他们最后一顿吃的是些肉干。
  只单想一想,也觉得恶心反胃了。
  可惠德和尚话还没说完。
  说那些个人来村子的时候,柳家姑侄已经走了,也不知的是不是把王春桥家仅剩下的粮食都带走了,所以王春桥和秋翠吵了一回。
  可他们却没选择离开,所以等着这些人来了,便躲到地窖里,自然是给翻了出来,王春桥自己趁乱逃了,秋翠和两个儿子给那些人抓了去。
  “那些人离开后,我也没见着他们母子三人的尸骨在哪里,那晚上倒是听着王春桥她媳妇大喊大叫的。”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朝孟茯,“你和她要好,给她立个坟头吧。”
  孟茯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是没有经历过外面闹灾时候的是什么样子的,但史书里多多少少是知晓一些的。
  真到了那时候,人哪里分什么善恶,孩子是吃的,女人便是玩物,玩了还能继续做菜吃。
  所以听到惠德和尚的这些话,似能想到当时候秋翠的处境,忍不住捂着脸大哭起来。
  她也不晓得自己是害怕还是可怜秋翠。
  几个孩子虽然从前也听孟茯说,出去不安全,不如躲在这村里好,但如今听到自己认识的人真真切切成了别人的盘中餐,那种恐惧是不能言喻的。
  一个个吓得满脸苍白,呆若木鸡,直至听到孟茯哭,才恍然反应过来,忙去安慰她。
  只是这会儿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倒是那若飞忽然骂起来:“王春桥也着实不是东西,亏得从前我觉得他是个好人,虎子和水生,还有秋翠婶……”
  萱儿也哭起来。
  可把惠德急坏了,“莫哭莫哭,万一再有人来,咱们一个活不成的。”
  听得了他这话,孟茯几人忙止住了哭声。
  “你们听我一句劝,继续躲着吧,真有人来了,还是那山里安全。”说着,就起身要往菩萨底座下的洞里去,“你们等我一会儿。”
  但见他费劲的下去,没一会儿就从里面递了一袋子粮食出来,少说二十来斤。
  孟茯忙去接了,片刻后惠德从里面爬出来,“我这些年也不是白干的,小时候是饿怕了,喜欢囤东西。”
  说罢,看朝三个因有了粮食而眼里都冒着光的娃儿,“你们三个运气好,摊上那样短命的爹,却得了孟大夫这样的好娘亲,若是活下去了,要好生孝顺着。”
  孟茯有些难以置信,这竟然是些白米。“都给我们?”
  “你拿去吧,吃完了再来找我。”他说着,抬头朝老天爷看去,“若是吃完了老天爷还没下雨,那也没辙。”
  不等孟茯开口,若飞便连忙带着弟弟妹妹给惠德磕头,一番感恩戴德。
  惠德只喊他们赶紧去取水,带着上山去继续躲着。
  “谢谢您了。”孟茯朝他深深鞠了一躬,也不晓得要如何报答才好。
  就见惠德有些不好意思着地挠着自己的光头,“算了,我也不瞒你了,这其实是沈先生留下的,我那什么,他一直晓得我躲在这里,你上次去买粮食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就拉了好几袋好粮食放在我这里,我如今也吃了些,但还有很多,能叫你们吃俩月呢。”
  孟茯听得这话,满脸震惊,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莫不是哄我的吧?”沈先生哪里来的钱?还好几袋。
  “我哄你做什么,出家人是不打诳语的,他离开那天还专门来了,算着时间过两天不见你们下来,我也要往山上送粮食送水的。”他说着,又自言自语地嘀咕沈先生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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