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孟茯想了想,既然已经分家了,那就不插手。
当初原主得了这五亩荒地,公婆忙变卖家里的好田地筹钱给小叔子,可给了话,以后不用大房管,大房这头的三个娃儿他们也不管,等着他们百年作古后,孟茯若还在他们姜家的话,来跪经披麻戴孝就是。
所以孟茯心里打定主意,想要好名声用其他的法子就是,何必去给他们做牛使?
拿这时间出来,就算是教几个孩子认字也好啊。
她揭开家里的米缸,发现不过够吃两顿罢了,那肉也不多,索性就煮了肉沫粥,添了些菜叶子在里面。
左右今天再去集市也来不及了。
以往三个孩子也是喝粥她自己吃干饭,今瞧见她一起同大家喝粥,三个孩子心里不免是纳闷,但肉粥太香,也就没去多想。
翌日一早,她起来仍旧煮了粥,将剩下的那点肉沫添在里面,瞧着不多自己便没吃,给孩子们留了,就往族长家里去。
打听那读书的事儿。
她到底是被公婆和媒人合伙骗来的,偏那姜猎户又不争气,成婚那天死在了李寡妇家里,所以对于她族里一直觉得是亏欠的。
当初分家的时候想要帮她一把,可她自己不争气,最近又听说那货郎总给她送东西来,孟茯还这么年轻,想着是留不住人,早晚跟人跑。
族长还在跟他老婆子说着:“这样下去不是法子,她若走了,这三个娃儿是没人管了。”
老婆子也叹气,“是呢,老三夫妻俩也不知怎么想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就这样狠心。”
孟茯的公公跟族长是亲堂侄儿,排行第三。
辈份小的喊他一声三叔三爷,长的就称他做老三。
这正说着,孙子就在门外喊,“大壮家的小后娘来了。”
夫妻俩才止住了话,起身出去。
孟茯同他们寒暄打了招呼,便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
夫妻俩一听,有些纳闷,她还想着大壮二强读书,是不打算走了?
族长夫人连忙拉了她过去一起在长凳坐下,“闺女,你是怎么打算的,给大奶奶说。”
孟茯知晓他们心善,“倘若学堂真开设起来了,我想让大强二壮都读书,不求他们将来如何出息,但凡认识几个字,以后去镇子上给人做个账房,得几碗轻松饭吃,也好过我们,整日在地里刨土要强。我家也就那么几亩荒地,种什么都不出,我也不瞎折腾了,撒点油菜籽,能有多少收成就算多少,到时候就领着三妹,给人做点杂活,我也还年轻,想是能养活他们三的。”
这打算说不上多好,可也是她现在仅有的最好出路了。
族长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好闺女,这样使得,到时候叫你大爷爷给你瞧着些,有轻松的活计,仅着你先来。”
“如此就先谢过大爷爷大奶奶了。”孟茯连忙起身道谢。
第3章
她回了,忙着去镇子上买米,今儿正逢着赶集,想买些去年的陈粮。
今年的麦子好,去年的陈粮也就便宜。
手里就攥着这么点钱,她得精打细算些。
昨儿还算上清冷的镇子,今天十里八乡,还有县里的货商都来了,街上到处摆满了摊位,下脚的地方的都没有,到处热热闹闹的,人声鼎沸。
她一面问着去年陈粮的价钱,一面打听镇子上的新鲜事儿,其实就是想知道那货郎现在什么状况,会不会来找自己报复。
却没想到货郎昨日被自己砸伤了脸,那巷子又清冷,便被野狗闻着血腥味过来,往脸上舔了两口,睁眼醒来看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就给吓疯了。
疯了正好,省得自己整日提心吊胆担心他上门报复。
寻了七八个摊,价格都相差不了多少,孟茯便想着,不如等夕阳落下时再来吧,那时候必然更便宜。
可现在也不能回去,也就在街上瞎逛,想着兴许能捡漏什么的。
今早听族长大爷爷说,学堂重新开起来是板子上钉钉子的事了,他连先生都找好了,是隔壁八里铺的落榜先生,姓柳。
四十出头,考了几回仍旧不得志,心灰意冷打算做这教书活计,混口饭吃。
但他性子听说是有些不活络,所以镇子里学堂里不愿意要他,才叫村里捡了这个便宜来。
既是要读书,那笔墨纸砚总会用到的,正好逢着赶集,县里来摆摊的读书人也不少,她便寻了个看着周正些的摊位。
“这砚台多少钱?”她捡起一块砚台,自己其实是看不懂的,但还是装模作样瞧起来,生怕对方坑她银子。
对方垂头专心作丹青,听到她问才抬起头来。
是个二十不到的小后生,肤色白皙,五官也好看,只是大半张脸上有块黑不溜秋的胎记,任是谁瞧了都忍不住心叹一声可惜了。
他穿着海蓝色的长衫大袖,头戴着同色方巾,浑身上下都是书卷儒气,无不告诉别人他是个正经读书人。
他抬头看到孟茯,顿了笔,一双好看的凤眼落在砚台上,“这是南州上好……”
只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孟茯打断:“我哪里知晓你说的真假?你就说个数,合适我便买。”又瞥见这笔墨纸砚他摊位都有,“其他的我也要,都是双份的,你便宜些,我就都在这里买,省得到处跑。”
对方也不恼话被她打断,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笔,“既诚心要,那给我这个数。”
“一两?”好像有点贵,孟茯退却了那买的心思,又狐疑地看着他,觉得这就是个人某狗样的奸商,“一两银子两个卖不卖?”
这书生倒是没回,他旁边摆摊的胖子却是扶着腰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吧,来乡下集市,你这些东西就是白糟蹋的,他们又不识货。”
胖子笑罢,看朝孟茯,“这位小妹子,那砚台得这个数。”
说着比了个数。
“一百两,你们怎么不去抢?”孟茯惊得叫起来,她记忆里,砚台那贵的也最多几两银子罢了,这两人分明就是唱双簧坑自己。
又见他两人年纪轻轻,四肢不残,有些鄙视起来,“好好的人年轻人,学什么不好,竟然跑出来骗人?”说罢,气急败坏便要走。
却忽然被人迎面撞了一下,脚下没站稳,朝后仰去。
那书生见了,生怕她打翻砚台,连忙伸手去扶了一把。
孟茯也怕自己沾一身的墨脏了衣裳,所以挣扎着朝另外一边倒,那书生的手就阴差阳错搭到了她胸口前。
吓得他犹如碰着那烫手山芋一般,连忙收回手,但到底是轻轻摸了一下。
孟茯又气又恼,反手就要给他一个巴掌,“臭流氓!”
可手没碰着人,又叫路人撞了一下,腰结结实实撞在他的摊位上,没容她追究就听路人说,“东边集市上摆摊的那妇人要生娃了。”
她刚才去过东边集市,有一对年轻小夫妻正在摆摊卖去年的陈粮,她去问了价格,有些贵,所以停驻下来与他们讲价。
那妻子大着肚子,旁边摆摊的老妇人还同她玩笑,说她若是在这集市上生产,以后孩子就叫集生。
孟茯是个妇产科医生,对她又有印象,所以听到说要生了,便连忙跑过去跟着看。
产妇家摊位附近已经空了,几个妇人扯着布围在那里。
产妇也叫人抬到一块破木板子上。
这孕妇生产时就是等于在鬼门关走一趟,古代尤其忌讳,觉得晦气,怎么可能借屋子给她生?
所以给一块板子,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又有附近人家帮忙烧水。
孟茯过来时,产婆已经先来了,这会儿正在里面接生,产妇撕心裂肺的叫喊着。
产妇的男人正着急地求菩萨保佑,又自责不该带着她来集上。
孟茯有些担心,这样的环境里就算孩子健□□下来,产妇也挺下来了,可不知道要留下多少病根?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帮忙,忽见产婆从妇人们用破布围着的圈里出来,双手湿漉漉的,还沾了少许的血,着急地说:“不得行了不得行了,你媳妇难产,我不得法子了。”说着便要去洗手。
旁人听得这话,不由得惋惜叹气,有些同情男人。
围在那里的几个婆子也看着了,忙劝男人。
孟茯有些不甘心,她听着产妇的状态应该是不错的,所以便挤了过去。
她嫁到姜家,没拜堂,梳的还是姑娘头。
大姑娘谁让进产房?
即便是这街上临时搭建的。
“哪家的姑娘不懂规矩,这是你来的地方么?边去,别在这里捣乱。”一个婆子责斥着她,又朝产妇人男人招呼,“娃是不得行了,快去找大夫,救你媳妇要紧,养好了身子明年再生个大胖小子。”
男人有些不甘心,看了看破布圈子,又朝医馆那个方向看,拿不定主意,踌躇不已。
孟茯比他们都更着急,挣扎着挤上去,“让我看看,万一还能救。”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救什么,莫要捣乱。”
第4章
她又被人从身后拉扯,急中生智,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我爷是孟大夫,我会些,叫我看一看,万一能救。”
众人一听这话,有人凑过来,对她倒是有些印象,低声同产妇男人说:“还真是孟大夫那被人骗到乡下的孙女。”
男人确认了她的身份,也是死马当活马医,“那你进去先瞧着,我马上去找大夫。”
孟茯终于进去了,里面产妇叉着腿躺在板子上,灼灼烈日下,满身汗水,表情痛苦不已。
“你别怕,深呼吸。”孟茯说着,忙拿热水净手。
可这哪里能洗干净,只朝外头喊:“谁有烈酒,送些进来。”
众人不知她要烈酒作甚,只想着她是孟大夫的孙女,孟大夫那医术堪比华佗在世,可惜了就是不收徒弟。
以为她有什么妙用,好心人连忙递了二两进去。
孟茯净了手,回头发现产婆也跟着进来了,连忙道:“麻烦您帮我再准备些布,用热水煮一下。”
那产婆见她神情认真,给产妇检查也像模像样,不疑有他,连忙去准备。
产妇身下现在也才开了三指,的确瞧见了小脚丫,可见胎位不正,所以产婆才说是难产了。
胎位不正,一般是脚朝下,若是单脚先出来,这才是真正的难产,放在她那个时代,也是要做手术的。
因为单脚先出来,到时候羊水破了,脐带也可能跟着滑落出来。
若是将单脚塞回去,对胎儿损伤过大,极有可能让胎儿窒息而亡。
但如果屁股先出来,或是双脚,都是有机会顺产的。
只是前提胎儿够小,产妇盆骨宽一些。
现在产妇的盆骨她检查了,完全可以。
唯一拿不定主意的是胎儿是否两脚一起,胎儿到底多大。
若是羊水还没破,她能粗略算一算,但现在却没有法子,一时有些恨自己没本事,离开了现代机器,自以为是的这些医术,其实就是一堆没用的理论罢了。
以前读书的时候,听说中医有针灸正胎位的办法,可惜自己又没学,此刻是懊恼不已。
倘若学了,现在哪里还会让这产妇躺在烈日之下如此痛苦,艰难生产?
也不知是头上的烈日太灼人,还是她太过于心急,额头上直冒汗水,鬓边的发已湿漉漉地贴在白嫩的小脸上。
产婆连忙给她擦了汗,安慰着,“孟家丫头,你尽力了,这种问题,我们老把手也不得法子,只怨娃儿不得这个命咯。”
产妇似也认命了,两眼无神地盯着苍穹烈日,“怪我,不该跟着来集上的。”
这谁也不怪,明明是可以救的,就怪自己本事不够大。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行,不能就这样算了。”
此刻,已经开了四指。
产妇宫缩间隔越来越短,她也忍不住开始叫起来,每一声都让外面的人听得心惊胆颤。
孟茯是不甘心的,学着主任,将手又一次放到产妇的肚子上,静下心来,慢慢地却感应,她必须确定,孩子是单脚还是双脚。
如果是单脚,她也好做打算,不然晚了,只怕不单是胎儿没了,产妇也会有生命危险。
若是双脚,自己就拼劲全力。
产婆不知她做什么,见她认真也不敢打扰。
忽然,只见孟茯眼里冒出几丝惊喜,就听她安慰着产妇,“你别慌,尽量别叫,节约力气,孩子没难产。”
外面的婆子听着她的话,有些纳闷。“不是瞧见了脚么?”
她也顾不得解释,连忙让产婆帮忙。
产妇也不知孟茯的话有几分真假,只是作为一个母亲,这肚子里是她怀胎十月的孩子,但凡有一丝可能性,她都想将她健康地生下来。
所以也忍住了阵痛,听孟茯的话节约力气。
接下来,七指。
八指。
产妇不吱声,外面的众人也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产妇。
到了九指的时候,已经明明白白地看到两个小脚丫了。
可只要露出的不是脑袋和小屁股,产婆都觉得十有八九没了。
但见孟茯和产妇都充满了希望,她也加入其中,跟着帮忙。
十指!宫口全部扩张。
“我数一二三,你再用力。”孟茯说道。
然后数了几个来回。
外头的人都听得清楚,每一次她数一二三,都充满了期待。
可仍旧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啼声。
产妇也快放弃了,她实在没有力气了。
眼神开始恍惚起来,已经被云层挡住的太阳,只瞧见镶满金边的云层下,孟茯认真的模样,迷迷糊糊的似乎又听到她数起一二三,于是再一次用力。
下身传来的撕裂痛感使得她又清醒了几分,用尽了全力。
然后,便觉得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滑出去,那种挤压心肺的胀痛感一下没了,浑身轻松无比,但也是一点劲儿都没有,觉得飘乎乎的,像是一团棉絮般,无根无萍地飘荡着。
这时,耳畔传来一阵婴儿哭啼声。
产妇飘远的思绪忽然又被拉回了现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