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还是个奇计百出的人才呢,他可是彻头彻尾地负责吃喝玩乐!
这一大家子个个全是坑啊!
曹冲叹气。
郭嘉端起面前的大麦茶,边吹凉边挑眉说道:“人好好的女儿让你给祸害了,你还不乐意了是吧?”
曹冲说道:“唉,我这不是想到老丈人这一家子就犯愁吗?”
听到曹冲这声老丈人,郭嘉一口茶喷了出来。
郭嘉看着曹冲,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曹冲这小子看似闹腾,实则挺会审时度势,作妖时每次都踩在“有点想打死他但又觉得没必要”的线上!
可这都没定亲,这家伙就改口叫老丈人了,是不是太快了点?
郭嘉说道:“你犯什么愁?”
曹冲说道:“老丈人这一家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正人君子,加我一个算什么事?”
郭嘉见曹冲对这桩婚事不算排斥,也就放下心来。他笑着说道:“你倒是知道自己不是个正人君子。”
曹操老觉得曹冲这小子天真纯善,郭嘉却不那么觉得,这小子精明着呢。
曹冲那些所谓仁善的举动,不过是因为曹冲想把生活的地方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好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一些,跟那种一心想要救世济民的人还是有区别的。
大家和和气气自然没事,可谁要是踩到了他的底线,说不准这小子心肠比谁都硬。
曹冲笑眯眯地说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可不便宜!”
郭嘉又被他噎了一下。
人劝好了,他也不多留,喝完手头的茶便顺了把曹冲的伞走人。
曹冲送走郭嘉,坐下叹了口气。
他能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活得有滋有味,全仗着自己是曹操儿子,这也决定了他必须付出一些东西。
自由这东西从来都是相对的。
成不成亲的,他倒没什么所谓,毕竟曹植刚给他展示了这时代的早婚早育风俗,他也清楚自己顶多还能逍遥个三五年。
只是他跟荀家小姑娘就见了那么一面,样子他也没仔细看,只知她挺喜欢读书,旁的都不清楚。
要是早知道会这样的话,他就多看两眼了!
曹冲一个人叹了会气,又觉得这样不行,马上跑去求见曹操。
很快地,他坐到曹操面前叹气。
曹操瞪他一眼:“给你讨个媳妇,你还不乐意了?”
曹冲一点不慌,还幽幽地看着曹操说道:“早前我跟您说好的,我不娶世家女,您看看您给我选的媳妇!”
曹操语塞。
他正在气头上,哪记得答应过曹冲什么。
曹操说道:“人荀家女儿配你绰绰有余,你少在那里挑三拣四。”
曹冲说道:“我才没有挑三拣四,就是觉得您这样可不对,想想人曾参教子,那么大一头猪说杀就杀,多讲究言而有信、言传身教!”
好好一典故从曹冲嘴里说出来,愣是变成了“那么大一头猪说杀就杀”,曹操脑仁又开始隐隐发疼。
曹操横他一眼:“你想怎么样?”
曹冲说道:“我看您有一方澄泥砚,又好看又好用,您每次写字都用它,不如您把它赔我,我拿去送老丈人!”
曹操听曹冲一口一个老丈人喊得那么顺溜,突然觉得不那么气了。
甚至还想亲眼看看荀听了会是什么反应。
曹操冷哼一声,叫人把那方澄泥砚取来给曹冲。
曹冲讨要好处成功,心里美滋滋。
他抱着砚台溜达回家,见外头下着雨,便不打算出门了。他无官无职,没必要兢兢业业去打卡上班,想去骚扰司马懿时再去就好!
荀家他也不打算今天就去,总得给荀一点缓冲时间。
另一边,荀回到家后便独坐书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
曹操的酒宴上人不少,消息已经传回荀府。
荀的夫人唐氏到书房外看了一眼,终归没有入内,而是去寻自己小女儿说话。
荀家小女儿年方十二,名叫荀意,小名皎皎。她从小聪敏过人,很得荀偏爱,连书房都让她自由出入,闲暇时父女俩更会对坐弈棋、谈诗论文。
见唐氏面有忧色地过来了,荀意搁下手里的画笔,关心地问道:“母亲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唐氏看着女儿稚气未脱却已见美貌的眉眼,心里既是不舍又是担忧。
女儿的才华随了荀,模样也随了荀,可谓是品貌俱佳,父兄都待她如珠似宝,本来荀突然说要给女儿说亲就足够让他们忧心的了,不想今日又有这样的变故!
那仓舒公子虽有神童之名,却不知是怎么样一个人。
如今曹操又贵为丞相,满朝文武无人敢与他相争,这样的人家何异于龙潭虎穴?
何况荀还是那样的反应。
唐氏拉着荀意的手坐下,将酒宴上发生之事与荀意讲了。
荀意到底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儿,乍然听到自己婚事定下了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过了半晌,荀意才理清其中关系。
婚姻之事理应坐下来商量,曹操这样当众发问显然有不满与逼迫之意。
荀意对唐氏说道:“我先去看看父亲。”
外面雨还没停,天气倒是难得地凉爽,盛夏的暑热被洗涤得一干二净,叫人身心舒畅。
荀意沿着走廊前往荀书房,心里想着曹家的情况。
曹操妻妾众多,儿女生了二十多个,家中人多口杂,与荀家大不相同。曹操权势日重,喜怒不定,若是嫁入曹家不知会是什么光景。
可那日见到的少年飞扬跳脱,身上有着与旁人不同的明快轻松,一看便叫人心生好感。
这几日荀意看了曹冲让荀带回来的书,那书中注解果然如曹冲所说的那样别有趣味,尤其是偶尔用寥寥几笔提及的游乐逸闻更是让人心向往之。
若非走过许多地方、见识过许多人和事,绝对写不出这般生动有趣的东西。
曹冲显然是个爱玩乐、爱分享的人,若是她嫁给了他,他应该会愿意把外面的见闻讲给她听吧?外面天广地阔,即便不能亲见,能听他眉飞色舞地讲一讲,也觉十分快活。
荀意这样一想,脚步便轻快了许多。她来到书房外探头往里一看,见荀在里头独坐,便迈步走了进去:“父亲。”
荀看向自己年幼的女儿。
这次是他做得太急切牵累了女儿。
荀意见荀神色郁郁,鼓起勇气说道:“我愿意嫁他的。”
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改变,那她不想荀再为此烦忧,甚至为此和曹操起冲突。
何况,她见过曹冲了,她很喜欢他,虽还不是男女之间那种喜欢,却也愿意嫁给他。
荀一顿。
荀意仰起头,目光明亮又坚定,认认真真说道:“父亲,女儿想嫁他。”
第60章 【够不要脸】
曹冲自是不知晓父女二人的对话。
这天的雨一直下到傍晚都没停,曹丕和曹彰被曹操派出去办事,自外头回来才听说曹冲要娶荀女儿的事。
荀对于曹操的重要性,所有人都很清楚,曹丕自也不例外。
得知这么个消息,曹丕心情不太愉快,见曹冲和往常一样跑来蹭饭,不由说道:“不是司马家的菜更香吗?”
曹冲一听,他二哥这是又生闷气了。
他心道我这可是帮你儿孙吃回本,想想你儿子后宫佳丽无数,偏就没儿子能长大成人,愣是要从宗室之中选人过继。
过继就过继吧,还选了几个不太靠谱的人托孤,一个个不是想纵情享乐就是想取而代之!
可怜他那个不知哪过继来的侄孙,一辈子只能过着不许上学、不许上班、只许吃喝玩乐不能努力奋斗、每天只能嬉戏玩乐绝对不让干正事的苦难日子!想想就……
曹冲陷入沉思。
想想有点羡慕?
曹冲这么一想,觉得自己应该对司马懿友好一点。
魏晋两朝日常被捆绑在一起论起来它们的诞生过程也极为相似――
曹操兢兢业业地当了数十年汉臣,司马懿也兢兢业业地当了几十年魏臣,他们到死都没有篡位,死时下令敛以时服,让儿女薄葬轻丧。
至于儿孙辈的事,那就不是他们能管的了。
曹冲记得他爹临去前写了一道遗令,被后世人讥嘲为“分香卖履,留恋妾妇”,大意是“我剩下些香没用完,分给诸位夫人甭浪费了;要是我大小老婆们没事可干,就让她们学学怎么履鞋,好歹也算个营生;你们要是想我了,就经常登上铜雀台看看我的坟头,初一十五记得让人给我来点歌舞”。
这遗令曹冲读过一次,觉得这比什么雄心壮志要亲切多了,读着很有他爹的味道。
曹冲瞎琢磨了一通,对曹丕说道:“司马家的饭菜虽好,天天吃也会腻。”他跟曹丕讨论起来,“你说我要是去荀家蹭饭可行吗?上回我去荀家作客,都没能留下吃饭!”
曹丕:“…………”
曹彰说道:“你就不怕荀先生把你赶出来?”
曹冲自有自己的一套道理:“这你就不懂了,像我老丈人这样的端方君子,就算要赶客肯定也只会委婉地提出来,我要是当没听见,是不是就可以不走?”
曹冲又就着外面的雨,现场给曹丕、曹彰两人讲起关于“下雨天留客天”的经典故事,就是那“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的多种标点符号添加方式。
只要脸皮厚,有很多方式可以赖着不走!
曹丕听完顿时觉得这桩婚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照曹冲这个作妖法,荀怕是要给曹冲气死。
曹彰没那么多想法,只觉曹冲这角度特别逗,乐道:“你该去找邯郸淳,听子建说他在编一本《笑林》,专门收集这些逗趣的故事。”
曹冲听了顿时来了兴趣,《笑林》一听就是笑话大全!
他兴致勃勃地说道:“这邯郸淳现在在哪?”
曹彰搔搔后脑勺,说道:“应该在邺城那边吧?”
曹冲遗憾地说道:“那可惜了,要是他在许都这边的话,我就去把他稿子弄来看看。”
要是这《笑林》编得好看,他就拿去送他媳妇儿,这叫借花献佛!
曹丕虽不知道曹冲心里那点小九九,却也听出曹冲在打坏主意。他说道:“别人编的书岂会轻易让你弄走。”
曹冲说道:“都说心诚则灵,我心最诚了!”
曹彰无情戳穿:“我看你是脸皮厚。”
曹丕深以为然。
这小子没别的长处,就是够不要脸。
曹冲唉声叹气地说自己被伤害到了,宵夜需要怒吃两斤小龙虾才能缓过来。
不管怎么说,曹冲即将定亲都是值得庆贺的喜事,兄弟几个直接把晚饭续到夜宵档,坐一起天南海北地闲扯到夜深,都吃得有点撑了。
曹冲夜里揉着肚子没睡着。
有人扯淡的时候挺开心,独自一人瞎琢磨难免就会胡思乱想。
他身边没什么成功的婚姻案例,对婚姻一直没什么念想。
前世他亲爸、他亲叔都是玩得很开的人,区别在于他亲爸私生子遍地,他亲叔不孕不育。至于他亲妈,他约等于没见过面,没什么参考作用。
到了这个时代,曹操跟他上辈子的亲爸一样,女人多得数不清,儿女根本认不全。
他几个哥哥的婚事目前看着还成,只是他没什么机会接触三个嫂嫂,所以也不大了解他们相处得怎么样。
反正他依稀记得他二嫂似乎被二哥赐死了,他四嫂也被他爹赐死。
这个连命都可能保不住的年代,婚姻圆满的难度可比后世大多了。
曹冲没有任何靠谱的参照对象。
他甚至没过过几天正常的家庭生活。
也不知荀家那小姑娘是怎么个想法。
要是荀家那小姑娘实在不喜欢这门亲事的话,他们可以战略性成亲,以后他可以决定自己的婚事了再帮她改嫁。
反正如今时局动荡,改嫁这种事又不稀奇。
曹冲心中有了计较,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曹冲又恢复了往常精神抖擞的模样。他亲自捎上从他爹那顺来的澄泥砚,直接跑荀家去找荀。
荀今日不用当值,早饭用得晚,正吃着呢,就听人说曹冲来了。
荀眉头直跳。
人都到门口来了,荀也做不出避而不见的事,只得让人把曹冲领进来。
曹冲一见着人,二话不说改了口:“外父!”
外父,跟外母、外甥、外侄这些称呼一样,用来喊妻子那边的亲人,到后世粤语区还沿用这样的叫法。
荀向来和煦如春风的笑脸僵住了。
好在荀到底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很快便从惊愕与愣神中回过味来。他正色纠正道:“如今亲事未定,成亲更是还远得很,仓舒你还是莫要这么喊为好。”
曹冲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麻溜地打开自己带来的木盒子,给荀看里面摆着的澄泥砚:“您看,这是我从父亲那边讨来的,父亲都把它用出浆了,肯定很好用!”
说着曹冲又给荀介绍什么叫包浆,简单来说就是物件用久了,就会变得滑熟可爱。这砚台这般光滑漂亮,明显就是曹操的心爱之物!
曹冲有板有眼地对自家老爹的行为进行艺术加工:“我跟父亲要的时候他一脸不乐意,后来我说要拿来送给您,父亲二话不说就给了。”
荀时常与曹操议事,自然认得这方砚台是曹操平时爱用的。他拒绝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还是拿回去还给主公吧。”
曹冲说道:“那不行,那样的话我就成了空手登门拜访了,这于礼不合!”
荀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他只得留曹冲坐下吃早饭。
曹冲乐滋滋地坐下,吃一口夸十句,直把荀家的早饭夸上天。
荀听到后面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舌头了:难道自家厨子厨艺真有这么了得?
吃不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