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兰浅浅望了一眼窗外，天际已经染上灰蓝与橙红相间的色彩：“我该走了，谢谢你的礼物。”说着，她不客气地从桌上取走了那枚单筒望远镜。
“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精灵即刻站起来。
“不必了，我们剑斗场再见吧。”伊兰阻止了他，转身离开。
“下次我一定会赢你！”提利亚斯在她身后信心满满地说。
“那我就勉强期待一下咯。”伊兰回眸对他笑笑。
夕阳的余晖照进来，恰好洒在少女身上，让她整个人沐浴在橘红色的暖意当中。
提利亚斯有瞬间的迷茫。
当他回神过来，少女已经不在房中了。
金发精灵眼底荡漾出清浅的光辉。
从精灵行宫到西塞尔宅邸并不算远，伊兰打算就这样走回去，顺便欣赏港口区的夜景。
街区灯火通明，竟然比白天还要热闹。
港口区以酒馆闻名，临海的大多要高级一些，不少贵族也会光顾。
而远离港口那些错综复杂的小巷里，还分布着许多小酒馆，这些酒馆鱼龙混杂，老板大多做着见不得人的地下生意。
伊兰特意从临海大街走了一段，然后又拐到酒馆小巷里。
两边的氛围完全不同，如果说临海大街是富有情调的上流会所，这里就是充斥喧嚣与绮靡的声色之地，就连灯火都是晦暗不明的。
伊兰遇到好几个衣着花俏的男男女女，招揽她去酒馆坐坐，伊兰一一拒绝了。
走到半路，伊兰察觉到异样。有人在跟着她。
今天在剑斗场上太招摇，自己很可能被什么人盯上了。
她直接转身看了一眼，同时有五六个人在刻意避开她的目光，行为可疑。
伊兰倒是很感兴趣，这些人究竟要干什么。
伊兰这么想着，直接走向离她最近的一个穿黑衣的男人。
“这位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呀？”伊兰背着手，微微探身，仰着头去看那个比她高出许多的男人，笑得单纯和善。
黑衣人哪里能想到目标少女竟然直接找过来了，顿时出了一身汗。
而且眼前的少女虽然看上去长相并不出众，自己却怎么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目光，于是这个黑衣人整个僵住，面色绯红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因为神印还没有重新加固，伊兰作为爱神的天生魅力对普通人依然有效。
其他可疑人物显然注意到黑衣人已经被目标发现，干脆一起围上去。
“这位小姐，请你……”一个穿灰色斗篷的男人说着，对上伊兰目光的那一刻，就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了。
此时所有围上来的不速之客心里同时萌生一个想法：这女孩为什么如此美丽！此时此刻，我愿为她献上心脏！
于是伊兰看着六个壮汉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脸上还泛着可疑的潮红，不禁涌起一股恶作剧的快感。
此时，伊兰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嗓音，语调还带着一丝慵懒。
“嗯？小姐，遇到麻烦了？需要我帮忙吗？”
伊兰回头，看见一个身穿暗金线白丝缎镶金边礼服的男子。相貌俊美，薄唇微红，几乎抿成一条直线。一双玫红色的眸子宛如魔法宝石，闪烁着神秘的异彩。黑色长发披在身后，宛如最上乘的墨缎。
这幅打扮与小巷格格不入，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本该去临海大街的高级酒馆，却走错了地方。
看见有人打扰，那个穿灰色斗篷的男人眼神还在瞟着伊兰，不情不愿地小声命令其他人：“我……我们走！”
六个壮汉迅速离开了。
男子看向她的佩剑：“原来是冒险者？看来是我多事了。”
“没有没有，还是很感谢你。同时对付六个人，也没那么容易的。”伊兰总觉得这个人出现得太突然，也太及时，像是刻意安排好的。
青年比伊兰足足高出一个头，宽肩细腰，略微包身的礼服，隐约显露他劲瘦修长的身材。
他必须略微低头，才能与伊兰对视：“那就好，既然您没事，我就告辞了。”
这位贵公子向伊兰恭谨行礼，随后便与伊兰擦身而过，离开了。
真的只是路过的好心人？伊兰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
天色已经晚了，伊兰也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件事，朝宅邸方向继续走。
黑发青年来到远处的十字路口。
之前穿灰色斗篷的男人走到他身边，向他鞠躬行礼。
青年手指在他额头一点，男人像是刚刚睡醒一样，眨了眨眼睛，有些呆滞地看向紫眸的青年：“主人，抱歉，还是让目标发现了。”
“无所谓。我已经看到想知道的东西。”青年回眸，望向伊兰离开的地方，勾起唇角，“果然有趣。”
伊兰回到宅邸时，夜色已经很深。
这栋别墅进门之后，有一个宽阔的门廊，伊兰刚走进大门，就看见雾壬站在门廊边。
“主人，您终于回来了！”雾壬的眼眸立刻明亮起来，随后却又不可察觉地黯淡下去。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伊兰这次出门去剑斗场，本来就是瞒着雾壬的，现在看到蓝发少年略带疲惫的目光，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是的，主人，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回来，但又想着您一回来，我就能立刻侍奉您，所以就一直在这里等着。”雾壬垂下淡蓝色的睫羽。
“以后不要再这样等我啦，雾壬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吧？”伊兰无奈地说。她一直不希望雾壬的全部重心都放在自己身上。
人鱼少年摇了摇头，对伊兰露出微笑：“主人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人形态的雾壬，像一弯穿过森林的溪水那样柔和，独属于少年的温润线条，勾勒出一张隽秀纤细的面容。
伊兰看着他温驯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
伊兰并没有注意到，在看到她叹气的时候，少年的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
“我让主人失望了吗？”雾壬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少年原本悦耳动听的声线，此时却有些低哑。
伊兰察觉到少年的异样。
雾壬抬起头，眼角微红：“吾神，我会全心全意地服侍您，请您不要对我失望，好不好？”
“您说过，需要很多凡界的钱，我会去酒馆唱歌帮助您。”雾壬顿了顿，耳根发红，“实在不行，我跟西赛尔学习做一名‘月下绅士’，这份工作报酬很好的。”
伊兰听到这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雾壬还在结结巴巴地继续往下说：“我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好。您以前也说过，我除了这张脸，什么也不是。当月下绅士的话，脸很重要的，我应该会受客人的欢迎……”
伊兰终于听不下去了，瞬间冲破神印禁锢爆发出的神力，化为蔷薇花瓣环绕在雾壬身边。
人鱼少年恍惚间以为自己又要被爱神虐打，下意识地闭紧双眼。淡蓝色睫羽轻颤，温和隽秀的脸庞苍白而脆弱。
雾壬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身体的痛楚，一睁眼，发现那些花瓣正在化为实体，红的，白的，粉的，在他身边轻盈飘落。
这景象绮丽又梦幻，再加上少女神明正用一双湛蓝的眼睛深深望着他，雾壬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
“你成为我的神眷者，是因为你操控水元素的极高天赋，以及你的忠诚和善良。”伊兰伸出手，捧起雾壬的脸颊，眼神柔和，“记住，你是爱神最优秀的使徒，而你的一言一行，都将代表我的意志。”
雾壬的眼角微红，金色眼眸泛起薄薄的水雾。
他的神从未这样触碰过他。
而她的手，好温暖。
“赚钱也好，信仰力也好，我会想办法的。”伊兰微笑，“等我重回高位神的神格，雾壬也会成为更强大的神眷者。”
人鱼少年的瞳孔几乎缩成细缝，他无法控制地跪下来，虔诚地向伊兰低头：“吾神，我明白了。我向您发誓，必定让您的名字，重新刻在八神柱之上。”
高位神曾经有八位，在世界意志的虚空幻境中，矗立着八根巨大神柱，象征永恒的神权。
第一柱，象征光明与太阳的光明神。
第二柱，象征黑暗与冥土的黑暗神。
第三柱，象征海洋与气候的海神。
第四柱，象征战争与权力的战神。
第五柱，象征智慧与知识的智慧之神。
第六柱，象征月亮与狩猎的月神。
第七柱，象征农业与大地的丰饶之神。
第八柱，象征爱与美的爱神。
如今，凡界的生灵，已经逐渐忘却爱神的存在。
第八柱上，再也没有那镌刻神名的印记。
第13章 梦境
没人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人们对爱神祈祷，不仅得不到回应，还会受到恶意的捉弄。
而凡界生灵的爱和谷欠，也并没有因为爱神信仰力的减少而消退。
凡界人也许并不需要爱神了。
雾壬跟随爱神的时间并不算长，成为神眷者的时候，那位女神已经降了神格，却完全不在乎，每天都在挥霍那少得可怜的信仰。
但是此时此刻，雾壬觉得他的神明所释放出的光茫，在他心中比那位至高神主还要辉煌。
在浴池中的意外，那些可耻的念头，让他产生了恐惧，他觉得伊兰如果知道自己的想法，一定会厌恶这样的自己。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不会如此在意。
可现在不同了。
眼前的少女神明认真地凝视着自己，蜜金色的浓密睫羽下，蔚蓝色的眸子像一汪净透的湖水，让他沉溺。
伊兰察觉到，从雾壬身上产生了极强的信仰力，化作灿烂的光团，像冬日里纷乱的雪花一样飘向她的心口。
心脏处的神格不停鼓动着。
伊兰感受到一股无法压制的神力，随着神格波动的频率加快，最终彻底爆发出来。
夜间的港口区，有人注意到临海的地方，升腾起一道绚烂的光柱，在空中化为蔷薇的形象，但很快，形状又变了，一把利刃刺穿蔷薇，飘散出星星点点的光华。
许多人以为那又是法师们发明出来的新式烟花，赞叹了几声后，就将注意力移开了。
雾壬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他的神明几乎全身都在发着光，刚才那一道光柱，就是从她身上产生的。
伊兰知道，她的神格升阶了。
她成为了中位神。
而且神识中有个像是重合在一起的声音告诉她，从现在开始，她便是爱与正义之神。她知道，那是三大意志的声音。
伊兰所惊诧的是，她的神职竟然变了！
她还真变成代表爱与正义的美少女战士了？哦不，这让人骄傲的羞耻感是怎么回事？
而且“美丽”这份神职去哪了？是自己不够美，还是三大意志觉得美丽无用？伊兰槽多无口，也只能默默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吾神，您进阶了！”雾壬比她还激动，兴奋地拉起她的手，“我能感觉到，我体内的神力正在与您共鸣！”
伊兰今天消耗了不少能量，再加上刚刚进阶神格，凡界的躯体几乎要超出负荷。她终于感受到浓烈的困意袭来。
于是她强撑着精神对神眷者微笑道：“这都是因为你哦，谢谢你信任我，雾壬。”
人鱼少年刚要回答，却被身后一个充满阴霾的声音打断。
“刚才那是什么？”约齐亚不知何时站在门廊与楼梯相连的地方，他看着伊兰，脸上满是少见的讶异神色。
“唔，没什么，魔法的小把戏，我刚学的。”伊兰实在快要支撑不住了，朝楼梯方向走，她现在只想扑在床上。
约齐亚看着伊兰向自己走来，再瞥向跟在她身后的雾壬，蹙起眉头。
那条人鱼的神色有些异样，像是紧张，还有点心虚。
这个女人，多半在对自己说谎。
心中一阵莫名的烦躁，约齐亚对经过自己身边的伊兰开了口：“是吗？再给我看一次？”
嗬，这阴阳怪气的，宁就是大阴阳师？
伊兰本来就困得想就地躺下，再听到约齐亚这么说，神情也不耐烦起来：“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好吧？”
说完这句，她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约齐亚语塞，心中的烦躁越来越强烈，他幽深的眸子里，像是布满暗流的湖底，晦暗又危险。
原本因为少女无缘无故消失了一天，约齐亚的心情就极差。
她究竟能不能帮助自己恢复记忆？
再看到她现在对自己的态度，黑发少年之前一直努力隐忍的焦躁，终于要爆发了。
“你根本不想帮我，是不是？”他伸手挡住伊兰，眼角也爬上血丝，暗影能量随时都会从他身上蔓延开来。
可少女没有回答，只是身子一晃，直接倒向黑发少年。
约齐亚一怔，下意识地接住了她。
“主人？！”雾壬不知道伊兰为什么忽然就倒下去，紧张地想去扶她，却被约齐亚打开手。
“睡着了。”听到怀中少女均匀的呼吸声，约齐亚原本心中的焦躁竟然奇妙地消失了。
雾壬这才放下心，但再看看约齐亚抱住伊兰的手，心里像吃了未成熟的莓果一样不舒服。但他又不敢叫约齐亚放手，或者改由自己扶住伊兰。
他知道，如果不是身体消耗过度，神明是绝不会进入睡眠的，他不想吵醒伊兰。
今天他的神明究竟做什么去了，竟然会疲倦到进入睡眠状态？雾壬心中产生疑问。
约齐亚将少女打横抱起，动作极其轻柔，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明明刚才还满腔怒火，现在柔软的少女像只小猫一样窝在自己怀中，秀美的小脸就贴在他的胸膛。他的情绪就立刻平静下来。
他果然不讨厌与她接触。
在雾壬欲言又止，不甘心的注视下，约齐亚抱着伊兰，走向三楼她的房间。
黑发少年把伊兰轻轻放在床上，本想立刻离开，却忍不住低下头仔细看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