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上线的第一百三十六天
多年后再次回想那一天,津生泗发觉那是个平凡的下午。
一切都没有预兆,如同冲破瓶口木塞的激流,看似堵死的石壁上裂痕累累,有人轻轻一推,水来如山倒。
那天,津生泗带着一身伤回到【根】的据点,他将封印目标人头的卷轴交给上位忍者,在对方冷漠的目光中转身离去,回到宿舍独自包扎。
没有问候,没有关切,武器不该有疼痛的自觉,每一次受伤都是在刀身刻下裂痕,剑刃碎裂的时候便是失去使用价值的那天。
“好痛……”半大少年痛呼一声,他嘶了两声,声音压低到最小。
津生泗今年12岁,他从五岁被【根】选中,至今已有七年。
一条条规则被刻进脊髓,第一条:不要哭,不要说痛。
哭泣和叫喊除了浪费体力外再无别用,哭的最大声的、痛的最狠的,都在训练中被教官拖走,再也没有回来。
津生泗理解了这条规则,所以他活了下来。
痛得骨头如被着火的蚂蚁啃咬的时候,他咬住木质的刀鞘,牙齿咯咯打颤。最好的朋友被他亲手杀死的时候,他挠破脖颈上的血管,血痕累累。
不要哭,不要出声,保持缄默才能活的长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明天?下一个任务?”津生泗仰躺着狭窄的床上,默默数天花板上的裂痕。
【根】的宿舍很老很旧,裂痕千奇百怪,充斥着下一秒就要砸人一脸的不靠谱,同一宿舍的同伴抱怨好久,津生泗却很喜欢。
“那条像老鼠尾巴,那个是螃蟹钳子。”他的手随着裂痕的纹理游走,费力地想要做出一个绝妙的比喻。
【根】只教基本的识字,避免部下连指令都看不懂。更多的他们闭嘴不言,书籍杂志更是禁止中的禁止。
一把武器,能杀人就够了,要什么自行车?
“要是有一本绘本就好了。”津生泗想,“老虎长什么样?和老鼠是同个村子的老家亲戚吗?”
他没见过除了老鼠蟑螂等宿舍四害外的动物,螃蟹还是上次去水之国执行暗杀任务时听路过渔民说的新知识。
他想要一本绘本,却连“想”都是奢侈品。
他们很少有时间思考,任务完成后是下个任务,中途的休息时间堪堪够将伤口养得长出粉肉,隐隐的疼痛自上身起便再未消散,阴雨天疼得钻心。
“最近的任务好像容易了不少?”津生泗自言自语,“有人在帮我们吗?”
别开玩笑了,怎么会有人帮他?他们为木叶奉出一条命,慰灵碑从不会有【根】的姓名。
生长在地底的根,汲取养分供给树木,丑陋的、不为人知的根。
“泗,你出任务回来了?”津生叁推开门走进来。
他们这一批人都以“津生”为姓,数字为名。活着就有名字,死了名字就是下一个人的,一代代用下来。
上个津生泗死了,便有现在的津生泗。前几天同宿舍的津生拾死了,过几天会有新人接替他的床铺和名字。
铁打的根流水的人,人命在这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叁?我听说你昨天刚走,今天怎么就回来了?”津生泗将投向天花板的注意力分给津生叁一部分,“任务很简单?”
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很不幸,偶尔也会有交好运的时候,可以多一点休息时间。
“唔,算是吧。”津生叁合上宿舍的门,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津生泗和津生叁是同一批进入【根】的孩童,同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他们认识的人越来越少,最后竟只剩下彼此。
津生泗不和他深交,【根】里的友谊除了自相残杀没有第二个结果,他不想死,津生叁也不想死。
所以他们不是朋友,只是“熟人”。
寂静在问候后回荡,津生泗将目光再次转移到天花板上,没等他数清新的裂痕,视野突然被一个消瘦的身影挡住。
津生叁站在津生泗的床铺前,投下一片阴影。
“怎么?”津生泗提起一点警惕,苦无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掌心,“你有什么事?”
“我今天遇见一个人。”津生叁蹲到床铺边,声音几不可闻,“一个戴漩涡面具的男人。”
戴漩涡面具?不是任何别国的暗部,难道是叛忍?津生泗脑筋转动。
“他把我拦住,说了很奇怪的话。”津生叁捏着嗓子复述:“这位少年,我观你根骨清奇日后必成大器,不知能否浪费你几分钟时间,容我来为你介绍精神世界的引路人、文坛最璀璨的明珠、落一笔杀万人的津岛修治老师?”
津生叁原本正蹲在草堆里潜伏,突然被人拍住肩膀,他刚准备咬下口中的毒-药自尽,猛然撞进一双猩红的瞳孔。
下雨天,写轮眼与传-销更配哦。
被迫听宇智波带土安利的津生叁无法动弹,他心中大赫,只能竭力自救。
“他刚刚说了什么?津岛修治?”津生叁努力在脑子里回忆,好耳熟的名字,这不是团藏大人亲自下令全面封杀的禁书作者吗?
津生叁也在当日焚书的队伍中,吹火球吹得腮帮子都肿了,一嘴燎泡。
【根】全员严格禁止阅读津岛修治的作品,津生叁连书页的边缘都碰不到。
“不要怕,我不是坏人。”宇智波带土拍拍津生叁的肩膀,“今日相遇说明我们有缘,你吃下我的安利我就放你走。”
刚开始传-销的时候带土还别别扭扭很不自在,很快他就屈服在五条悟绝对武力加日常抽风的荼毒下,卖安利那叫一个积极。
他每天都有指标的!早点卖完早点回去吃饭!
加油,干饭人!
津岛老师的安利很好卖,宇智波带土只需要用写轮眼copy《吊者》和《茧》的内容再用幻术灌进津生叁的脑子里就好。
写轮眼,在期末复习的时候比记忆面包更好使的作弊神器。
记忆面包上个厕所就会一键清空,写轮眼可包终身售后,实惠!
这个方法还是五条悟教给带土的,论醍醐灌顶,他的无量空处才是起源的祖宗。
带土给人脑子里灌了一发“无穷无尽”的情报后撒腿就跑,徒留津生叁愣在原地眼神呆若木鸡。
下班啦,自由啦,回去干饭啦!
风一样的少年带土君跑路走人,津生叁愣在原地。冷风吹乱了他的发型,雨水打湿他的衣襟,津生叁全不在乎,他的脑海中只有一段段笔触平淡却直逼人心的文字。
他活了十几年,做过几年的人?
名为“人”的定义,只能由他人给予吗?
“我到底,为什么要活这一生呢?”
那拼命求生的欲-望,必是由某种理由,某种他潜意识里去追寻,却无法真正领域的理由。
“我……要破开那道茧。”
津生叁喃喃道。
“难怪【根】要封杀津岛老师……这样的思想一旦被大家看到……”
会被毁掉的,【根】会被摧毁!
津生叁的呼吸急促起来。
为什么不呢?
被扔进地狱的他们有多渴望被救赎,没有人比津生叁自己知道的更清楚。
浑浑噩噩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痛苦,与其没有希望地走向死亡,不如痛痛快快地闹一场!
封住他们的眼,捂住他们的嘴,他们用血和泪来发声。
“如果,如果我的生命在这件事中被燃尽——”
多美啊,比起死于冰冷的雨夜、死于寒光的刀锋、死于阴暗的刑室,这样的死亡多美啊。
一辈子只为自己活一次,都不可以吗?
“不会死的哦。”一只手压在津生叁的头顶,施了一点力,“我在这里,谁都不会死。”
津生叁愕然抬头,他竟然没有察觉到来人分毫的气息!
何等强大的力量,连三代目火影大人都做不到如此精妙的控制!
戴着眼罩的白发男人揉乱少年的头发:“不要那么悲观嘛。在那家伙的剧本里,你们可是这次行动的关键,特别让我过来也是为了压阵呢。”
“那家伙?”津生叁问眼前这个酷似旗木卡卡西亲兄弟的男人。
“或者叫他津岛修治?”五条悟无所谓地说,“称呼而已,没差啦。”
“怎么会没差!”津生叁忍不住反驳道,“要用更尊敬的态度对津岛老师才行!”
“嚯。”五条悟啧了一声,“他蛊惑人心的本事真是日益渐长。你连他人都没见过吧?那是个性格特别恶劣特别鬼畜的人哦。”
特别是喜欢坑人给他打白工这一点,尤为可恶。
“才不是!不许你侮辱津岛老师!”一个小时前的津生叁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因为两本书对一个人推崇至此。
如扫开脑中迷雾的神明之手,他眼中的世界从未如此清晰广阔。
“随便吧随便。”五条悟不想和太宰治的迷弟计较,会被气到短寿,“既然你这么喜欢津岛修治,有兴趣帮他干点事吗?”
“如果是老师的请求,我愿意。”津生叁攥住衣角,“在看过老师的书之后说出拒绝的话的人,不配称自己是人。”
“别那么严肃,不是什么困难的任务。”五条悟从口袋里拿出一本精装的书籍,对津生叁晃了晃,“你有兴趣去卖个安利吗?”
宇智波带土业务员的效率不够,他们得改为采用人传人的传播途径,争取早点完成任务指标。
对一个新晋迷弟而言,再没有比卖安利更适合的工作。
津生叁一腔热血,核力发电,誓要凭一己之力将安利卖遍组织!
“泗。”津生叁盯着床上的津生泗,“你有兴趣听我介绍之下我们的救世主、思想道路的启蒙者与改革者、伟大的津岛老师吗?”
“你疯了?”津生泗嗓音颤抖,“他是忌禁!”
公然违抗顶头上司、最大BOSS志村团藏,有几百条命都不够死!
“疯?再这样装作无知无觉地活下去,我才是疯了。”津生叁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昏暗的灯光下,书封上暗纹浮现,像恶魔犄角上的魔纹,显露致命的吸引力。
津生叁将《茧》塞进津生泗怀里:“为什么不打开看看?如果在你心中【根】是一本书就可以毁掉的组织,看看又何妨?”
如果津岛修治的作品真有这种魔力,【根】何足畏惧?
如果没有,看一看又不少块肉。
好有道理,津生泗被说服了。
怀着莫名的恐惧与隐秘的期待,津生泗小心翻开书页。
津生叁卖出了自己的安利,看津生泗的眼神宛如看地里茁壮成长的大玉米棒子,充满农民伯伯慈爱的欣慰。
他圆满地完成了组织交代的任务!他没有辜负津岛老师的期望!
津生泗一翻开书便被纸上的文字深深吸引,他贪婪地咀嚼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含在口中反复吞咽,不舍得放下。
他忘我地读了一遍又一遍,连津生叁什么时候离开都没有察觉。
直到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站到他的床边。
“你在看什么?”沙哑的声音平静问道。
冷汗刷的一下打湿了少年的后背,津生泗呼吸暂停,浑身僵硬地看着一只布满伤疤的手抽走他怀里的书。
他记得那只手!
是他们的教导者!是【根】中最狠辣无情的教导者!
津生泗此时的感受仿佛上课看小说入迷突然发现班主任站在自己身后的高中生,内心一片空白,只有三个大字悬挂在头顶:“我完了。”
布满刀疤的大手一页页翻过书页,津生泗用余光小心看过去,发现教导者捧着书册的手很郑重。
粗糙的手划过雪白的书页,津生泗的眼睛越睁越大。
他眼睁睁看着教官珍爱地抚摸过书封,声音很轻地赞叹:“原来印刷版是这样的,真好看。”
津生泗现在的心情仿佛上课看小说被班主任抓的绝望学生突然发现班主任也爱看小说!甚至在实体书出版之前已经看过了“电子版”,抓他只是为了看看出版的排版。
——以及用“没收”为理由抢走他的实体书。
“我、我的书……”津生泗尔康手,不敢违抗足以打十个他的教导者,只能咬着被角看津岛老师的书被明抢走。
“今天午夜有个特别活动。”教导者携书出门的前一秒,他的声音逼成一条线传入津生泗的耳中,“你和叁若是想参加,就举着烛台过来。”
“记得,无论看到了什么,烛光不能灭。”
门静悄悄地合上,津生泗困惑地愣在原地。
“烛台?”他喃喃自语,“……津岛老师第一本书名为《午夜烛光》。”
他在雾隐村执行任务的时候听人说过,那是个很恐怖的故事,烛台中会出现可怕的、杀不死的怪物。
教导者……连那位最不近人情的教导者都是津岛老师的信徒吗?
“【根】中有多少人读过老师的作品?”津生泗心脏狂跳,“有多少人是我的同胞?”
他的心被莫大的勇气鼓舞,拳头攥出汗水。
是夜,津生泗和津生叁在黑暗中睁开眼。
火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色中划过一抹火星,照亮两张年轻人的脸,连他们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少年们的脚步像猫儿,落地不起一丝微尘。
一只又一只烛火在走廊中燃起。
无数人——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他们静默地举起烛台,在午夜于此处集聚。
津生泗看到熟悉的面孔:曾经短暂合作过的同伴、心生间隙的敌对者、不近人情的高位者……
此时此刻,他们只有一个身份。
——反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