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肉包子一毛五,她自己就能吃掉至少两个,还得说只能够七八分饱,再加上她妈的话,得三四个才行,她爸得五六个才够。
三毛、六毛、九毛……这加起来,都够买好几斤猪肉的了!
不划算不划算,苏秋月连忙拽了拽她爸的衣袖,拦住了他想要往里走的架势,小声地说道:“爸,咱三口要是想在里面吃包子吃饱了,得花快两块钱呢!你不行……不行就买两个包子,我妈吃一个,咱爷俩吃一个,尝尝味儿就行了。”
虽说嫌贵,但苏秋月记得,这是她妈在被小婶儿刘梅炫耀了一番后,心心念念了好久的包子,她想让她妈尝尝这包子的味道,却又不好意思说只买一个,让她爸跟着瞅着,所以才说出了刚刚买两个包子的话。
但苏秋月已经想好了,等会儿包子买回来了,她尝一口就说中午吃的还饱着呢,剩下的都叫她爸吃了。
这个时候,9527冒出来好奇地问:“宿主你这样做就是人类所说的亲情吗?”
这个问题让苏秋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反问:“我这样做和亲情有啥关系?再说了,我就是不喜欢肉包子,跟亲情不亲情的没有关系,而且我和我爸妈之间的感情一直都是亲情,和肉包子没关系。”
苏秋月说的是实话。
她既没有为自己这样做而自我感动,也没觉得这是啥了不起或者是刻意而为的事情。
可苏秋月却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话说出来,却叫苏有粮和田凤娟俩人听得差点没眼泪掉下来。
队里,人人都苏秋月随了他两口子,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是个实实在在的懒丫头,以后嫁人都不好找对象。
可苏有粮自己和田凤娟这个当妈的却是比谁都清楚,他们的闺女根本就不是队里人说的那样,他们家秋月从来都是最孝顺、懂事,也听话的孩子,是他们做爸妈的没本事,耽误了孩子。
微微红了一圈眼眶的苏有粮抹了一把脸,和媳妇儿对了一个眼神后,温柔地对苏秋月说:“行,爸跟妈都听你的,回头我去找人换肉票,咱自己在家包包子吃!”
这话让苏秋月一直为钱担忧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
但是……
苏秋月:“爸,你能不用那么恶心的声音跟我说话吗?我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苏有粮:“……”
9527:它的宿主,当之无愧的破坏气氛小能手,没有之一。
—
结束了一趟县城一小时游的一家三口,最终还是在回去之前,进了国营饭店买了一个酱香肉包子,一人一口地给吃掉了。
不得不说,一毛五的包子吃起来是真香!
苏秋月舔了舔嘴唇,在略显颠簸的牛车上不住回忆着那两口肉包子的味道,觉得这一趟出来可谓是收获颇丰!
而最具代表性的收获,应该就是现在被她揣在怀里的罐头瓶子。
“妈,回家以后咱直接拿这罐子当喝水杯吧,拿水冲冲没准儿还能有糖水的甜味儿呢!”说这话的时候,苏秋月难得露出了几分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心性出来,脸上写满了期待。
“行,回家让你爸烧壶热水,以后这罐子就是咱家的水杯了,还是玻璃的呢。”田凤娟点了点头,抬手满是温柔地抚了抚苏秋月的头发。
苏有粮坐在前面,听着身后娘俩的对话,并没有用选择参与其中,只是用越发坚定的眼神望向了前方的路。
于是,在苏秋月试图通过学习来改变命运的同时,却不知道自己的转变已经变成了一只扇动着翅膀,即将卷起一场风暴的蝴蝶,带动也影响着所有人的改变。
所以,你以为的孤军奋战,其实只是你没有察觉到身后那千千万人的鼓舞。
苏秋月从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
就在苏有粮一家因为苏秋月而一同站在命运的十足路口的时候,已经抵达卫生所的老苏家一家,和结束了满月酒的老张家,也都在等待着,属于他们的命运的转折点。
“妈,您找我?”
“啥?!大夫您刚说……说我媳妇儿她、她晕倒是怀孕了?!”
在周翠莲招呼着儿子张卫东过来自己屋里打算跟他好好谈谈苏夏草的事儿同时,屋子里的刘小芳也同样在和没有立刻离开的亲妈说着悄悄话。
公社卫生所里,因赶路而累得满头大汗的苏有田则是在听到面前大夫说的话后喜笑颜开,却没能注意到身边三弟和三弟妹,以及苏春桃、苏夏草这两个闺女在知道这件事时复杂的表情。
这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苏秋月坐牛车睡意正浓。
第21章
公社卫生所里。
众人在听到大夫说出王翠芬晕倒是因为怀孕造成的话后, 在场的几个人可以说是神色各异,各怀心事。
其中,当以苏有田是最激动的。
尽管他还不知道王翠芬肚子里怀得娃娃是男还是女, 但对他而言,自己这以快四十岁的年纪让同样岁数的媳妇儿怀上孩子这事儿可以说是一桩喜事, 也是对自己某方面能力的肯定, 是可以跟大队里那些总笑话自己绝户头的人好好炫耀得意一番的事情!
更别说, 自己作为家里的长子,要是再能有个儿子, 那以后对待苏有粮这个懒蛋弟弟也好, 还是苏有年这总跃跃欲试惦记家里头东西的弟弟也罢,他也都有了底气!
同样激动的,还有一直为长子没有个儿子而担忧多年的苏铁柱两口子。
这个喜讯可以说是让他们都重新燃起了对长子长孙这个身份的希冀与期望, 也让这仨人看向病床上王翠芬的神情充满了柔和。
苏有田更是拉着大夫一个劲儿地问王翠芬的身体状况:“大夫,我媳妇儿她这突然晕倒没事吧?还有, 她过了年就38了,是不是得开点保胎药什么的?”
大夫推了推眼镜道:“保胎药是一定要吃的,因为这位同志晕倒就是因为太过疲惫, 外加忧思忧虑太多, 以及她本身年纪所造成的的。如果不注意, 就很容易造成流产。”
“流产?”苏有田惊道,“那大夫您赶紧给开点药吧!”
…
大夫这边给开着保胎药,说着高龄产妇的注意事项的时候, 与苏有田的情绪形成鲜明对比的, 应该当属苏有年两口子了。
要知道,苏有年和刘梅这两口子是一直以生了老苏家仅有的两个男丁而骄傲自持。
自打生了家里头一个男娃后,刘梅就以照顾孩子为名, 开始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日子,挣到的工分四舍五入还没有苏有粮和田凤娟挣得多,而等到她生下第二个男娃的时候,她就索性直接不去上工,除了每年秋收秋种以外,整天都是在家名曰做家务,实际上也都还是和婆婆李秀芹还有大嫂王翠芬一起均摊家里的活计。
至于苏有年倒没有借此偷懒不去争工分,毕竟他是队里的记分员,这活儿可以说是轻松极了,根本没有偷懒的必要。但家里因为自己这俩儿子而向他们这边倾斜的那些好处,苏有年却是一点都没少占。
这两口子是一直觉得家里这两个大孙子都是他们生的,那以后家里分东西自然也要紧着孙子来,所以一直以来对于家里的这些东西,他们老早就都惦记上了,并且十分理所当然。
但万万没想到,王翠芬竟然怀孕了!
这让苏有年一直以来都没想过太强烈的分家意愿,而是更想要一直赖在家里继续占便宜的想法瞬间破碎了。
苏有年强撑着已经有些灰暗的脸和刘梅对了一个眼神,心里便也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
一行人回到家的时间,大概是苏有粮带着媳妇儿孩子正在从县里往回走的时候。
苏铁柱和李秀芹哪怕是再高兴,也还是上了年纪,来回走了这一路也是累得够呛,就直接回屋去休息了。
王翠芬中间醒过来一次,知道了自己怀孕的事儿激动得险些没又晕过去,便老老实实地躺在炕上准备开始保胎了。
至于其他人?
苏春桃仍跟个透明人一样,蹲在厨房灶台胖正盯着给王翠芬的保胎药,苏夏草则闷在屋子里小心地给自己脸上的疙瘩上药,刘梅也避风头似的抱着各打了一针的俩儿子躲进屋里去了。
最后,只剩下苏有田和苏有年哥俩蹲在院子里。
“大哥,恭喜你啊,嫂子怀孕这事儿可是咱们家的大喜事啊,等嫂子这边身体好点了,家里头肯定得跟着庆祝一番的。”
“老三你也太客气了,还不知道是闺女小子呢,说这些都太早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心里却对彼此的想法。
聊了几回合后,苏有田直截了当地开口道:“老三,现在这儿也没外人,咱哥俩也别兜圈子了,既然你不愿意先开口,那我先说也无所谓,毕竟你和我的想法应该都是一样的,都是想分家,对吧?”
苏有年笑了笑,说:“让大哥见笑了,弟弟我的确是有点这个想法。”
得到了肯定回答后,苏有田又问:“那对于分家,你是啥想法,想要咋办?”
在这种问题上,苏有年向来都喜欢含糊其辞:“嗐,分家嘛,该咋办咋办,只要咱爸妈同意,那剩下的事儿也都好说。”
两个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也不肯先露底牌。
但终究这哥俩的目的是一致的,所以说来说去,两个人最终还是决定趁热打铁,借此机会去找苏铁柱老两口子把想要分家的事儿给说了。
“爸妈,我们有点事儿想跟你们商量……”
—
苏有粮一家三口回到靠山屯大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按照平时这个点儿,别说老苏家的人,就是大队里的其他社员也大多都该准备洗洗睡了,可在这三口被牛二叔放到大队门口,一路摸着黑往家走的时候,苏秋月打老远就看见了他们家院子还亮着灯,这让她心里就莫名打了个激灵。
苏秋月连忙拽了拽她爸的衣袖,指着那边说道:“爸,你瞅那边那亮光的地方是不是咱家?”
苏有粮眨巴眨巴眼:“还真是咱家嘿!你奶她这人可是个为了省煤油,就能在大伙儿一吃完晚上饭就熄灯,让全家摸着黑回屋的人,今儿这灯还亮着,难不成明天太阳要从西边升起来?”
“太阳会不会搁西边升起来我不知道,但爸我觉得,那亮光可能是为等咱们回去呢。”
说这话时,苏秋月的语气里倒是没有太多的担心,反正对于他们一家三口而言,挨呲儿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虽说像今天这样这么隆重的情况也是头一回,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
“闺女你这话说的不对。”苏有粮反驳道,“你奶亮着灯不睡觉已经不是可能在等咱们了,而是一定在等咱们啊!”
说着,他回头对田凤娟嘱咐道:“媳妇儿,我妈给的那两张布票呢?你可想着藏起来收好了啊。咱虽然没扯回来布,但可不代表这票就得还回去啊。”
田凤娟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放心吧,这布票我还打算攒着等过完年给闺女扯块花布,好给她做身新衣服呢,睡也甭想抢走!”
苏秋月:泻药,刚下牛车,准备回家,对于爸妈的对话和远处的灯光,我的感受很简单,就是亿点点感动,和一点点不敢动。
…
只是甭管一会儿到家迎接他们的是啥,这家也还是得回,不然他们三口就都得睡大街了。
向来是打头阵的苏有粮一把推开了家院子半掩着的木门,边往前走着,边对着开门,亮着灯的正屋里喊道:“妈,我们回来了!咋你屋里的煤油灯还没熄呢?是不是因为我们这回来得太晚了您跟我爸不放心——”
苏有粮的话才刚说了一半,就被迎面而来的鞋底子给打中了肩膀,与此同时,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直坐在屋里面的人就都依次走了出来。
打眼一看,就是一副要“三堂会审”的架势。
看见这一幕,苏有粮心里已经咂摸出不对劲儿了,可面上却还是保持着平日里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开口却忍不住嘲讽地问道:“爸妈,这大晚上的您二老带着这一家子的人,不由分说就先送了我一鞋底子难不成是这鞋底子没纳好,想让我帮忙扔出去?”
说着,他就弯腰捡起还算是个半成品的鞋底子,作势就要往院墙外扔。
“你给我住手!”一看见苏有粮就心里窝火的李秀芹没能忍住,一嗓门叫停了他的动作,“今天我跟你爸叫全家都跟这等你,可不是为了让你糟践东西的!”
这一嗓门成功让苏有粮意识到接下来自己爸妈要和他说的话是要正式进入主题后,他便随手将手里的鞋底子丢在地上,还没忘踩上两脚的同时,也是终于卸下了这一副笑嘻嘻的模样,面无表情地看向站在正屋台阶上自己的爸妈和兄弟们。
一直盯到这些人都不自然地开始闪躲他的目光后,苏有粮才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模样,开口说道:“咱都是一家人,有啥事儿非得黑灯瞎火的时候说?我这去了一趟县里也累了,爸妈你们要真有啥事儿,也等明天再说吧!”
说着,苏有粮也没理会这群人的反应,拉着田凤娟和苏秋月就奔着屋里去了。
而一切也如他所料。
不管老苏家这几个人心里是咋想的,他们也都没一个人出来阻拦苏有粮。
这倒不是怵头他,而是枪打出头鸟,谁都不愿意先开口做这个恶人。
毕竟就算是……就算是这一次真的能如他们所想的那样,把苏有粮分出去,可甭管咋分,这各自的屋子也都还是在一个院里,不说之间的血脉亲情,也总归是日后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
所以,众人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在了苏铁柱和李秀芹老两口子的身上,等着他们给个反应。
察觉到的苏铁柱心里是如何想的没人知道。
只见他敲了敲手里的旱烟杆,对身边两个连话都不敢说的儿子喊道:“都看我啥?回屋睡觉去!有啥事儿,明天再说!”
…
分家这个念头,可以说是一直都扎根在老苏家每个人的心里,并且随着这些年苏有粮越来越荒唐,还带着媳妇儿孩子一起当家里蛀虫,一起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行为,而变得越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