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苏秋月这眉飞色舞的样子,两口子虽然为闺女所表现出来的自信神采而感到骄傲,但却也不免有些心里头发酸。毕竟,按照苏秋月之前的态度,和她现在话里话外的意思来看,她对于全地区第一所产生的野心主要是因为知道了得到第一就能有奖励以后才产生的,而不是她真的想要第一名才这样说的。
那让苏秋月迫切想要得到这一百块钱奖励的原因又是啥呢?
——因为她觉得家里头需要这些钱。
意识到这一点后,苏有粮和田凤娟看向苏秋月的目光里就充满了心疼与惭愧。
还是他们不够努力,没能创造更好的条件给闺女,才让她天天这么辛苦只为了能考地区第一,得到奖励!
对此,苏有粮伸手给苏秋月盛了一碗汤,嘱咐道:“考第一啥的闺女你也别太有压力,回头你要是成功了呢,这一百块钱就留给你,要是没成功爸妈给你出这一百块钱,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个钻牛角尖,回头再为了学习给自己身体搞垮了。”
同样也给苏秋月夹了一大块肉的田凤娟也应和道:“是啊,不管咋样,你在爸妈心里都是最棒的,甭管是第一还是倒数第一,只要能上初中,那就是好样的!”
苏秋月被她爸妈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与对自己过分不自信的表现给整得有点懵。
他们这是……
觉得自己考不上,所以在安慰她吗?
“我觉得我爸妈好像是在小瞧我。”夹起肉直接吃,接过汤一口闷的苏秋月气鼓鼓地同9527说道,“我觉得我不能再隐藏自己了!我必须要借这一次的地区联考将自己的天才人设立正立稳!”
馋肉却吃不着,只能抱着书自我催眠说它不饿的9527面无表情道:“哦,那你加油?”
“……”
被苏有粮、田凤娟以及9527的态度彻底激起了胜负欲的苏秋月在吭哧吭哧又吃了一碗饭后,放下碗,抹了抹嘴,对面前的爸妈豪言壮志地说道:“我一定会用这次的考试证明自己的!”
苏有粮、田凤娟:“……”
咋感觉起了反作用呢?
闺女你可别想不开整那“头悬梁锥刺股”的傻事儿啊!
那玩意儿不光容易头秃,还容易破伤风!
然后,在苏有粮和田凤娟欲言又止,憋了满肚子的话,目前正在疯狂脑内发弹幕的时候——只见苏秋月直接起身去了他们屋的大炕上,鞋一蹬,被子一盖,眼睛一闭上的,她就着了。
她着了……
她着了??
她着了!!
苏有粮:“……”果然,是我的种!
田凤娟:“……”算了,开心就好。
苏秋月:(托腮惆怅)感觉所有人都不相信我会考地区第一!
老师们:(眼冒绿光)我们相信啊!
告辞!
你们的信任,我要不起!
—
县城里,苏秋月这边正在进行为期一周的考前最后冲刺,苏有粮和田凤娟则是忙着给天天倒头就睡,一边说着要考地区第一,一边觉是越睡越多的闺女盖被子,可以说是忙前忙后,忙得不亦乐乎。
而另一边的靠山屯却已经陷入到了兵荒马乱般中。
因为,王翠芬,要生了。
自打两个月前家里头跟苏有粮之间发生的那一次争吵,与对方撂下话来说除了赡养苏铁柱和李秀芹以外,跟这个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的话以后,老苏家就长久地陷入到了一种极为低迷的状态中,家里的每个人都好像是生活在地雷区一样,人人都如履薄冰一般,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生怕说错了一句话就引起苏铁柱这个当家人的愤怒,以及李秀芹好像炮仗一样说骂人就骂人的态度。
而在这样的气氛下,王翠芬的日子是肉眼可见的难过了起来。
虽说家里头的这些活都有苏春桃和苏夏草来干不需要她负责,再加上她如今月份大了也不用去上工,让王翠芬每天除了在院子里走动走动,没事儿洗两件衣服以外,都没啥需要她去做的活计。但问题就是,不用干活就等于每天都留在家里,而留在家里也代表她要比其他人更多面对李秀芹和苏铁柱这对公婆的时间。
这让原本这一胎怀得就不算稳,再加上年纪而有些力不从心的王翠芬还要在身体所带来的的不舒服以外,再承受起来自自家公婆对她精神上造成的压力,让她必须要更多几分小心谨慎去小意奉承他们。
在忍受了快两个月的时间后,王翠芬整个人看起来都瘦了一圈,也叫已经足月却一直没有发动的肚子显得格外的大。
“有田,你今天要是没啥事儿,就请一天假别去上工了行不?我今天总觉得肚子坠坠得慌,有些难受。”因为今天天气实在有些炎热,王翠芬说着话的时候,莫名觉得头有些晕乎乎的,下边那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热了,出了不少汗,而觉得潮乎乎的,布料都贴在肉上了,难受得厉害。
面对王翠芬这哼哼唧唧的话,苏有田很是不耐地甩开手道:“你又不是头一回生娃,咋那么矫情呢!这不去上工拿啥养活这一家老小,养活你肚子里的儿子啊!你快点起开,别磨叽了,等会儿上工晚了,老三准得给扣工分!”
苏有田这边是随手一甩,却万万没想到王翠芬刚说的“难受”根本不是假话,直接就着他的手劲儿,说着就是要摔到地上。
“翠芬——”
“妈——”
幸好,在苏有田没能立刻反应过来,王翠芬即将就要倒地的时候,刚洗完衣服的苏春桃看见了,直接丢掉手里头的洗衣盆,垫在了王翠芬的身下,让她躲过了直接倒在地上的冲击。可这一下不说给苏春桃压个够呛,王翠芬也还是动了胎气,只觉得裤子一湿了,肚子紧跟着就疼了起来。
…
王翠芬这一胎生得极为困难,屋里屋外都能听见她痛苦的呻、吟。
造成这样的原因一方面是她这近四十岁的年纪终究是有些大了,原本在当年生苏夏草的时候就伤了身子,如今能怀上这一胎都实属不易。另一方面应该就是王翠芬刚刚摔的一跤实在是太过突然,她自己是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临时发动的。宫口连两指都还没打开不说,更是因为冲撞而引起了胎位不正,已经是绝对的难产状态了。
被苏有田急赤白脸拉过来的赵大娘和她闺女大翠儿是靠山屯大队出了名的接生婆,从赵大娘三十来岁靠给人接生赚钱,到现在她已经五十多了,带着闺女一块接生至今,已经有二十来年了。但像王翠芬这样又是因为外界原因造成的足月早产,又是胎位不正的情况,也都是极为少见的。
面对这样棘手的情况,赵大娘一边吩咐着闺女在屋里头稳定好王翠芬的情绪,时刻观察情况,一边从屋里出来,打算跟苏有田还有一旁的苏铁柱、李秀芹说道说道。
赵大娘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也不敢托大,只能说是尽力而为。当然了,你们要是不放心的话,我也是觉得送去县医院由人家那正经大夫给看看会更好。”
这话一说出来,几个人都有些犹豫了。
一方面是他们已经听出来赵大娘表达的意思是这孩子不好生,难产不说还容易大出血,说这话是想告诉他们,出了事儿跟她们娘俩没关系;另一方面老苏家这几个人虽担心王翠芬和孩子,却也不免顾虑于要是去县医院生孩子这件事得需要多少钱。
过了一会儿后,还是苏铁柱拍板道:“老大,你去找你牛二叔,让他帮忙赶牛车,咱们去县医院生!”
说着,他又问赵大娘:“从咱们大队赶牛车去县里起码得两个多小时,有田他媳妇儿这肚子……”
“肯定能受得住。”赵大娘笃定道,“就算是正常生孩子也得折腾个半天一宿的,难产就更有得要疼的了。所以我说让你们赶紧给送去医院,也是怕她这胎位不正,到时候再给孩子憋着,那可就……”
赵大娘这话没说完,众人心里头却都明白了。
这是说再耽误下去,这孩子可能就会……会憋死在肚子里!
想到这里,蹲在地上的苏有田也缓过神来了,直接踉跄地站了起来,跑着朝牛二家去了。而屋里头的王翠芬却还在“哎呦哎呦”疼得喊个不听。
坐在院子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苏铁柱看着在院子里或许不安,或是彷徨,或是不以为然的家人,只觉得由心底里涌现出了一股极为低落又疲惫的情绪出来,压得他整个人的脊梁骨都像是直不起来了一样。
这日子,咋就一下子变成这样了呢。
—
六月十号,是小升初考试的时间。
整个地区的小学中,五年级毕业班学生都要在这一天进行小升初的地区联考考试。
为了这次考试,苏秋月是坚持了整整一周每天都睡超十个小时的状态用来学习,虽然这样的行为在苏有粮和田凤娟两个人看来完全是自暴自弃的表现,但在考试这一天,他们俩也还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做了满满一桌的早饭,好能让苏秋月以更饱满的状态迎接考试。
“闺女你看,这是你妈昨天晚上就和好的面,五点就起来给你炸的油条,还有这个茶叶蛋,是你爹我用特意寻摸来的茶叶给你煮的,一根大油条外加俩鸡蛋摆在一块儿,你说像啥?”苏有粮挑着眉毛,似乎是担心苏秋月猜不出来,想要用丰富的面部表情来提示她。
“……像一百分?”苏秋月试探地给出了一个答案。
“没错,就是一百分!”苏有粮一拍大腿,跟旁边的田凤娟说道,“妥了妥了,咱闺女今天考试一定能顺利!”
看着这爷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样子,田凤娟笑着给苏秋月盛了一碗鸡蛋面汤递过去,跟苏有粮说道:“哎呀行了,别跟闺女那儿闹了,这现在都不允许封建迷信了,小心让人听见给你举报了!”说着,她又对苏秋月道,“闺女你先喝点汤暖暖胃口,等会儿再把果子和鸡蛋吃了,要是吃那个不够,这汤里面还有面条呢,碗里头没给你挑多少,你要是爱吃,妈等会儿就把锅里头的面条都给你挑碗里头。”
“妈这些就都够我吃的了,你们不用那么紧张,也不用担心我。对于这一次的考试,我不说是稳操胜券,但也可以说是胸有成竹了。你们啊,就等着我考个全地区第一回 来给你们长脸吧!”苏秋月拍了拍胸口,还不忘补充一句,“还有奖金,到时候那一百块钱的奖金我拿到手以后咱们就去省城玩吧!”
说这话时,苏秋月眼里闪烁着极大的期待。
——对去省城吃喝玩乐的期待。
而听到这话时,苏有粮和田凤娟两个人则互相看了一眼,带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件事。
——同意等考试结束后,自掏腰包带闺女去省城玩这件事。
于是,在这样的误会中,苏秋月背上自己的小书包,在请好了一天假的田凤娟,和本来就要在学校门口维持秩序的苏有粮陪同下,准备出发去学校了。
大概是因为前期准备非常充分,苏秋月对于这一次考试是没有半点紧张感。当然了,其中也有很大原因是她已经在系统空间里习惯了“一日三考”的生活,早就适应了考试这件事儿不说,甚至还因为这一次考试的含“金”量很大,而对它充满了期待。
苏秋月:兴奋地搓搓手。
她是不光不紧张反而兴奋了起来,但学校里的老师们和蔡校长却是都紧张得不得了。
…
“校长,您说这次考试,苏同学还能保持住她之前门门功课一百分,加分也一个不落拿到手的成绩,在这一次地区联考中也脱颖而出吗?”在距离考试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被安排留校,负责和其他县里派来的老师一起监考的几个老师们紧张地问着,只觉得等会儿要上场考试的好像不是苏秋月,而是他们自己一样。
对此,同样紧张但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的蔡校长也有些说不好,只说道:“因为秋月同学的存在,我在这一次考试之前也去打听了一下其他县小学尖子生的情况,尤其是那位已经连续两次考出地区第一的学生赵明明。对比下来的结果……感觉秋月同学不是很占优势啊。”
这个时候,一旁的蔡老师跟着补充道:“其实苏同学的个人能力是很强的,但在来到县城以前,她一直都是在下边大队小学接受着……较为落后的教育,相比较其他一直生活在县城,甚至在省城都有亲戚,能够帮忙弄来更多学习资料,以及接受更好教育的学生而言,苏同学肯定是要比其他人差点基础教育,以及各方面阅读量的比较。”
“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毕竟人是不能选择自己的家庭的。”其他几个老师低落却又不得不这样自我安慰道,“原本我们还想着以秋月同学这一点就透,看啥会啥的天赋能一举拿下地区第一的宝座,也叫咱们学校在她毕业去上初中以前,也跟地区那里露露脸呢,这下可真是……”
这话说出来,众人都不免有些情绪低落。
蔡校长也不免受到了大伙儿的影响,多少是有些压抑。但他难过的,不是苏秋月不能给学校争光这一点,而是难过于苏秋月这棵好苗子还是发现得太晚,也多少是有些生不逢时。
这要是在从前,或者是自己能再早几年发现她的天赋,没有让她窝在靠山屯大队那个破旧的小学房子里,还要忍受“罗讨厌”那样根本不懂教育,只一心想着自己功名利禄的老师的偏见,而是更早地带她离开那里,接受更好的教育,那么这个孩子的前途,必然是不可限量啊!
但蔡校长虽遗憾却不觉得可惜。
因为这,或许才是一个真正的天才所必经的道路。
站在办公室的窗边,蔡校长看着跟苏有粮一起走进校门口的苏秋月,有心想要拉开窗户喊她上来跟苏秋月嘱咐几句话的时候,却也还是忍住了。
蔡老师有些疑惑:“爸,您怎么没有喊苏同学?距离考试还有半个小时,这个时间足够您跟她多嘱咐几句话,跟她说说考试经验的了。”
“这孩子聪明,不用我说也一定能知道。再说了,马上就要考试了,我说的话也不一定就是全对,也很容易对她的情绪造成影响,让秋月同学以为我是在给她施加压力。这样,反而不美了。”说完,蔡校长就背着手坐会了办公室的椅子上,等着一会儿考试铃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