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春意浓——枸杞黑乌龙
时间:2021-04-15 09:38:24

  纳喇淮骏七岁时,姨娘叫人算计失宠禁足在了院子里,他哭喊着被人拉扯出姨娘院子,送到了嫡母那里,日子突然就从天上掉到了地下,人人都开始敢欺负他。
  因为姨娘受宠时他也被宠得太天真,不懂得藏拙,在先生面前比嫡弟优秀得多,戳了嫡母的眼眶子。自那以后,他动不动莫名就会犯了规矩被罚,挨打的地方都是阿玛从来看不见的地儿。
  他委屈极了,跟阿玛告状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更严厉的惩罚,十岁时有一回奴才使坏,险些将他的右手给打折了,他再受不住跑了出来,被拍花子的看上,哄着自己跟他回家。
  一个漂亮得如同仙女下凡般的小姑娘,站家门口脆生生喊了他一声哥哥,吓跑了拍花子的,过后还蹲在谷帽胡同口安慰了他好久,教他从此懂得了该如何在府里生存。
  纳喇淮骏永远忘不了当时静嘉跟他说过的话——
  “这世上总还是有人疼你的,若是你跟别人走了,你阿玛该多伤心啊?开心的是恨不得你消失不见的人。”
  “如果没有人疼你,你就疼爱你自己,偷偷的疼,别叫人看见你有多好,你自己知道就行啦。”
  “我见过你阿玛带着你出府赶庙会,只要你阿玛疼你,你更懂事一些,让着弟弟妹妹,哪怕让着所有人也是值得的不是吗?”
  回到家里,他学着藏拙,学着对自己更严格,不动声色讨好阿玛,甚至衬托嫡弟的优秀,慢慢的阿玛越来越重视他,才有了他如今在宫里的前途,才让姨娘能够在后院好生活着。
  他感激静嘉,知道她是谁后,就一直偷偷关注着安国公府,偶尔能见着静嘉便欢喜好久。
  慢慢等知道了静嘉的境遇,他越来越心疼,后来感激和心疼就变了味儿,他也不知从何时起,连梦里都开始是她的身影。
  “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我想给你一个家,可能不会大富大贵,也会受委屈,可我会护在你前头,不需要你让着所有人。”纳喇淮骏轻声道,眸光一刻都没从静嘉身上挪开。
  静嘉听得眼眶子发热,她咬着内唇紧着眨了眨,才压下心里的酸涩。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静嘉低低回答。
  她记得的,只是与纳喇淮骏想的不太一样,从墨勒氏那里受到的磋磨让她自小就懂得算计,算计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来护住自己和弟弟。
  遇见纳喇淮骏时,墨勒氏刚刚被禁足,却仍然能指挥着下人为难她们姐弟。
  静嘉那时对安国公还抱有幻想,起码他让墨勒氏禁足了。
  所以静嘉选择在安国公会从外头回来的时辰,站在胡同口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花银角子买通了个小孩子做戏。
  巧的是纳喇府就在安国公府前头,正碰上纳喇淮骏被拍花子的差点骗走,她干脆让小孩子躲开,选了纳喇淮骏这个更有分量的。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算计安国公的怜悯,得知自己的阿玛除了花天酒地什么都不会管,她就彻底死心了,再没有尝试过。
  在宫里第一次碰上纳喇淮骏,得知他的身份静嘉就明白那不是偶然,静嘉知他还记得这事儿,她隐下不提,甚至此刻不肯将话说绝,只为着人情要用在恰当的时候。
  这样小心翼翼还满心算计的自己,确实配不上这般温润君子。
  纳喇淮骏又上前一步,离静嘉只隔了半个人的距离,他认真道:“我知道你这些年为了在府里生存付出了什么,我们都一样,你不必自谦。”
  见静嘉后退,纳喇淮骏略让自己镇定些,又温和笑起来:“大格格不必现在就答应我什么,君子一诺比不过千里之行的一步,只要大格格不讨厌我,一切都由我来张罗便是。”
  静嘉抬起头对上纳喇淮骏的目光,那双温和的眸子似是能包容万千,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后头小苏拉端着剔红托盘赶过来,见静嘉接过托盘儿,纳喇淮骏不再耽搁,点点头扭身出了隆福门。
  她们在千秋亭前站定时,听见打嗤警跸声儿,知道太后和皇上刚过琼苑右门,静嘉深吸口气,压下心里各种思绪,扬起唇角。
  等太后进了门,静嘉带着早就准备好的宫人一起请安:“奴才请老祖宗安,祝老祖宗吉祥如意,福寿安康!”
  “好好好,都有赏!”太后笑着叫起,对着静嘉伸手。
  静嘉笑着上前扶住太后的胳膊往前,低眉顺眼并不往皇上那边看。
  所以她没能发现,有个小苏拉跟站在圣驾后头的林守成悄悄说了些什么,才偷偷退出去。
 
 
第14章 必定是个有造化的……
  放完祈福灯送太后上了凤驾,静嘉一回头所殿就躺下了。
  这一天躲过了墨勒氏,却也没少遇着麻烦,身心都累得够呛。
  杜若值夜时还忍不住念叨:“咱在宫里几个月也没今个儿热闹,心肠都要沸了锅,不过那位纳喇大少爷眼光是真不错……”
  静嘉想起灯笼底下那双温柔带笑的眸子,闭上眼睛没吭声。
  翌日静嘉起身就觉得腿上胀得厉害,昨日走了太多路。
  要带去圆明园里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也不劳动她,可想起进了大宫门要一路走进去,静嘉就有些头皮发麻。
  摸着黑从宫里出发,进了园子后,太后凤驾和皇上銮驾一个奔西往长春仙馆去,一个奔北往九洲清晏去。
  静嘉要陪在太后左右,被分派在了长春仙馆西面的丽景轩。
  得以跟出来的妃嫔,嫔位开始才能有软轿,静嘉显然是没这个待遇的,只得跟在几个贵人常在后头,从大宫门一路走进去。
  到了地儿已经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丽景轩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是五座正殿,两座倒座房的配置,比起头所殿还是宽敞多了。
  静嘉进门就歪在了正殿的软榻上,累得一点都提不起用膳的精神来。
  杜若仔细盯着丽景轩几个小宫女紧着先将西边的寝殿收拾出来,好叫静嘉能躺会儿,个个忙得满头汗,谁也没顾得上去提膳。
  没过多会子福顺就带着人过来了。
  “奴才请大格格安,常总管让奴才给您送过来两个苏拉使唤着。”福顺一进门就给静嘉打了个千儿,笑眯眯道,“老祖宗吩咐了,让您这两日先歇着,前头狼烟动地的,等收拾好了再请您过去。”
  静嘉提着气起身,边对着杜若示意,边冲着长春仙馆方向屈膝,温婉笑道:“老祖宗天恩浩荡,奴才心里记着。劳你跑一趟,小谙达替我谢谢常总管,知道你们都忙,我就不多留,这点子心意请常总管和小谙达喝茶。”
  说长春仙馆狼烟动地那是笑话,其他地方还有可能,九洲清晏和长春仙馆只怕提前一个月就拾掇立整了,只等着皇上和太后能舒舒服服住进去。
  九洲清晏她看不见,过来的时候从鸣玉溪桥走,她瞧见长春仙馆飞檐鸱尾的天棚[1]都搭好了。
  太后这是知道她这两日累着,找由头让她歇息两天,这天恩自然是得谢的。
  杜若紧着将两个素纹荷包轻巧递过去,福顺捏着一大一小两个荷包,感觉分量都不轻,笑容更讨好了些:“瞧您说的,这都是奴才分内的事儿,您这边缺的东西,内务府说话儿的功夫就给您送过来,若是有哪儿不凑手,您尽管叫苏拉去禀了常总管。”
  说完,福顺留下名叫小鹿子和小卓子的两个小苏拉,恭敬出了丽景轩。
  等寝殿收拾好,静嘉就先去歪着歇息,由着杜若安排人打扫院子和提膳。
  小鹿子出门儿提膳没多会儿,院子刚收拾到一半儿,内务府的太监就带着一溜苏拉进了门。
  静嘉有些诧异,虽然福顺话说的敞亮,可圆明园这么大,除了皇上还有太后、太妃和妃嫔们,她万没想到内务府竟来的这么快。
  来的太监姓陈,是广储司的副掌事,见静嘉面上诧异,内务府都是人精子,他笑着解释:“万岁爷和老祖宗那儿老早是安排好的,老爷子们和其他主子那里也都有份例,独您这儿咱没个章程,叫您进门不得舒坦是奴才们失职,这才紧着过来看看是否妥帖。”
  静嘉让杜若奉上荷包,看着小苏拉们送过来的精美蚊帐,还有一应熏虫的草药,甚至有苏拉已经去窗边移种熏蚊虫的花草,她这里没资格撘天棚,可内务府有这么细心?
  她眸光闪了闪:“劳谙达费心,我这里再没什么缺的,您顾虑的很是周全。”
  陈公公收起荷包依然笑眯眯的:“这都是奴才们的本分,再说也有人提前叮嘱了奴才,他自来是个周全人儿,若有哪儿不妥您尽管吩咐,大格格住的舒坦,奴才回去也好交差了。”
  静嘉主仆心思细,立时都明白过来,这是纳喇淮骏交代过了。身为内务府总管的长子,这点权势他还是有的。
  不说杜若满心欢喜,比起鄂鲁直不愣登让人送东西的行为,这种润无声也不会叫人误会的照顾显然更合静嘉心意。
  她面上不露痕迹,心情却突然好了些,等他们忙活完出了门,小鹿子也把午膳给提回来了。
  虽然还是很累,静嘉却有了用午膳的心思。
  殿内收拾的差不多,杜若将人都撵到殿外轮换着吃完饭继续收拾,自己伺候静嘉用膳。
  这一上午她也累得够呛,可这会儿脸上笑容挡都挡不住:“还是纳喇家大少爷有心,回头见着了您可得点个头,万一放跑了,哪儿找那么好的姑……”
  “咳咳……一出宫杜若姐姐就忘了我的话了?”静嘉轻咳两声打断她的话,软软瞪过去,“你要不要去问问刘佳嬷嬷,宫里的簟靶子和皮笊篱定是带过来的。”
  “反正您懂奴婢的意思。”杜若吐吐舌不敢继续说,脸上仍然笑眯眯的,她是真替静嘉高兴。
  静嘉倒没什么不好意思,配女婿的事儿说了太久,她没那些小姑娘的羞涩。纳喇淮骏这只做不说仔细妥帖的行事儿,确实让静嘉一直压着的心头有了几分期待。
  可想起皇上在头所殿跟她说过的话,静嘉仍然有顾虑,也只能更努力将那点子期待给压下去,只安静用膳不提。
  九洲清晏里,正和帝听孙起行禀报了昨儿个傍晚在隆福门附近的事儿,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说恼怒似乎也不是,可说没什么他心里也没那么得劲儿,仿佛自己难得的好意都付诸了流水。
  “头所殿的用药记档没什么不对,只奴才叫人查了,大格格小时候受过寒,身子骨不好,来葵…成人时诊出体内寒气过重有碍寿数,太医给开了温补的方子,大格格这些年一直喝着。”孙起行余光依然打量着主子,轻言细语解释,“这调补气血的方子里,其中有一味香附用作调经止痛,被安国公夫人派人换成了天葵子,这二者非大夫仔细查看不能分辨,天葵子倒对身体没别的妨碍,反倒对皮肤疮痕有效用,只是与鸡血藤、川穹混合后会让人……肤色暗沉。”
  皇帝轻点御案:“她不知道?”
  孙起行摇头:“回万岁爷,大格格该是知道的,一般野生天葵子有轻微毒性,她身边的婢女杜若曾不止一次叫人淘换了上好天葵子回去,若不是查到这个,奴才立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蹊跷,那药按着香附登记带进宫了些。”
  皇帝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静嘉比他想得要聪明些,只可惜聪明用不对地方,才一直叫人欺负得没个人样儿。
  “把她那里剩下的药换成上好的香附,等用完了,你知道该怎么办。”皇帝瞥了孙起行一眼,“准备些赏给慎嫔的东西。”
  “嗻!”孙起行愣了下赶紧道,万岁爷这是准备翻慎嫔的牌子?
  等出来大殿,心里还转轱辘轴儿[1]的孙起行对着林守成招手,等他过来才在他耳边轻声吩咐。
  林守成听得眼神放光,去换药倒不是难事儿,只是——
  “师父,后头可还盯着大格格那头的动静?”
  孙起行拍他一巴掌:“你说呢?”
  林守成摸着脑门儿:“嘿嘿……奴才这不是高兴嘛,难得万岁爷有心思,那必定是个有造化的,奴才已经叫内务府将人给安排进去了,您就擎好儿吧。”
  孙起行想起万岁爷刚才的吩咐,还有脸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还真是有些拿捏不准。
  “有没有造化还说不准成,这事儿不许叫人知道,不然我可保不住你的狗命。”孙起行还是吩咐道,等得了空儿,他还是去问问干爹再说。
 
 
第15章 听你阿玛说过熬鹰吗?……
  半下午时候,晴了许久的天儿又下起雨来。
  雨不大,细细蒙蒙沾湿了灰瓦,笼罩着层峦叠嶂的山水,似是湿透了流年,肆意绽放着园林独有的风情。
  太后不爱管事儿,一直以来宫务都是容妃和德妃协同处理,园子里的住处是德妃安排的。
  除了太后和皇上,太妃们住万方安和,容妃自是住在离太后最近的茹古涵今,德妃住在九洲清晏东面的镂月开云,慎嫔住了风景不错的天然图画,其他人除了仪贵人让德妃特意安排在天然图画旁边的五福堂,也不过都是按着品阶分了去处。
  好在园子大,各处有各处的好风光,哪怕有什么不满,也叫这朦胧烟雨浇灭了火气。
  都忙着归整物什,不管主子还是奴才们,赶了那么久的路,好歹能歇下心肠感受下细雨悠然,除了偶尔几声不知名的鸟儿脆鸣,到处都还算安静。
  可这份宁静也就维持到了晚膳时分,都没过一场雨的时光,敬事房的驼妃太监晚膳后去天然图画,将慎嫔接进了九洲清晏。
  若说头一天这份恩宠还只是叫人心里不舒坦,接连三天皇上都翻了慎嫔的牌子,那可真是捅了马蜂窝。
  慎嫔对着皇上撒娇说天然图画离九洲清晏太远,几句话功夫就叫皇上替她换到了坦坦荡荡去。
  不只是如此,流水的赏赐进了坦坦荡荡,虽说后头皇上没再翻慎嫔的牌子,却是没几日就将慎嫔的庶兄纳喇淮骏给提成了御前行走。
  容妃再憋不住心里的酸意,匆匆带着宫女,满脑门儿细汗进了长春仙馆。
  进门时,太后正靠在正殿明黄的软榻上看佛经,听见动静也没抬头。
  自打上次容妃被太后骂过后,就连千秋宴上她都躲着太后,这会子见太后不理她,有些讪讪的,站了好一会子才慢慢红了眼眶。
  “姑爸爸……”容妃跪在脚踏上,拉着太后绣凤纹和锦绣祥云的石青色袖口讨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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