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紧着应声:“奴才(奴婢)记下了。”
“若是贵妃安好,等朕回来后,重重有赏。”皇帝缓了缓语气,只是话更叫三人心惊,“若是贵妃母子少一根汗毛,你们该知道下场。”
魏嬷嬷可能在静嘉身边伺候久了,少不得胆儿大一些,闻言偷偷腹诽,他们肯定都会照顾好贵妃,从头到尾叫贵妃身子不稳的……不就面前这位皇主子一个吗?
“程太医那边敖乐你盯紧些,若是有人往他身边试探,一律杀无赦。”皇帝想了想又吩咐。
敖乐铿锵道:“嗻!”
“行了,你们都退下吧。”皇帝感觉该吩咐的都吩咐完,这才回道寝殿。
静嘉已经洗漱的白里泛红,舒舒服服躺下了。
皇帝目光柔和许多,将静嘉温柔抱在怀里,蹭了蹭她鼻尖:“朕不在宫里,万事都要辛苦你来张罗,你要答应朕,不管发生什么,不可以拿自个儿的身子开玩笑。”
“嗯……”静嘉迟疑着点头,可是‘小产’的事儿不是已经说好了吗?那该是除了这件事吧。
她也没多说,反正早就禀报过了,一再提醒皇帝自个儿耍花腔拿来的贵妃位,说不准以后她这朵鲜花儿成为残花后,就成了罪过。
皇帝大概知道静嘉在想什么,面色有些无奈,也有点子不自在,他本来得知静嘉有身子后,是没想瞒着她的。
可……听程太医说的那番话,叫皇帝心里有些不安,身为皇帝他还从来没尝试过这种进退不得的滋味儿。
可皇帝知道孩子对静嘉来说有多重要,要是叫她知道自个儿诊脉前几日那不是来了葵水,是被自个儿折腾的……皇帝不动声色摸了摸鼻尖,肯定会叫静嘉将他推得更远,说不准连抱着她睡觉,这没良心的小东西都会担心自个儿压着孩子。
再说皇帝心里也有些拿捏不准,若是这小东西知道自己算计一场,被他反算计了,会不会恼羞成怒,或者……再不肯信他呢?他想得静嘉信任,偏偏这些事儿来的巧。
皇帝这回出去,也没拦着魏嬷嬷跟静嘉说事情,他不在跟前,这小东西生气……也该有限吧?说不准等他回来的时候,就没那么大气性了呢?
在皇帝心里,静嘉如今怎么也对他有了情意,到时思念会叫他如今的好更发酵些,那说不定静嘉就把怎么有孕这事儿轻轻放过呢。
脑子里转悠着许多不切实际的念想,皇帝闻着静嘉身上浅淡的玫瑰花露香气,慢慢睡了过去。
等静嘉起身时,皇帝都已经带着大部队出城了。
“叫她们平静了那么些时候,也该是收拾她们的时候了。”静嘉用过膳后,将魏嬷嬷和刘福叫到跟前来。
“查清楚檀香是谁的人了吗?”
刘福赶忙道:“回主儿,小卢子盯着过来取信儿的,是寿安宫洒扫上的,只拿不准是端贵太妃还是康老爷子的人。”
“嗯?康太妃一直没动静?”静嘉挑了挑眉问。
魏嬷嬷摇头:“仪嫔和墨贵人都跟了去,康太妃就更安静了,日日在佛堂不出来,除了佟嬷嬷谁也见不着她。”
静嘉垂着眸子思忖了会儿,决定相信皇帝的话和自己的直觉,先将康太妃放在一旁。
“那就该是端贵太妃的手笔,隐卫可盯住了端贵太妃和勤贵人那头?”
魏嬷嬷点头:“连容嫔那儿都盯着呢,只是园子里不好盯得太紧,关尔佳府上的二夫人去了坦坦荡荡一次,容嫔再没别的动静。”
静嘉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大对,可还是那句话,他们没法子千日防贼,不过兵来将挡便是,反正她们也不会坐视她的肚子大起来。
说到这儿静嘉突然想起来吩咐:“为免她们真能沉得住气,劳嬷嬷辛苦一下,咱们都不知道这肚子何时该鼓起来,大小如何,您提前准备一二。”
魏嬷嬷:“……”她视线微妙扫了眼静嘉的腹部,不动声色应了下来。
只是过后好几天半夏也没见魏嬷嬷动过针线,她比杜若仔细许多,抽着空儿问了一嘴:“要是需要准备什么,奴婢来动手也行。”
魏嬷嬷意味深长:“不必,用不着。”
半夏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不成魏嬷嬷早看准了那些人没耐心等下去?越想半夏心下越是凛然,她认真点点头——
“奴婢知道了,这些时日奴婢和杜若姐姐一定盯紧了主儿身边。”
不知道她脑补了些什么的魏嬷嬷:“……”算了,盯紧些不是坏事儿。
果然,很快就有人沉不住气了。
半夏熬药的时候,被云芝喊去拿东西,这日的安胎药里,就被杜若闻出来点不对的地方。
“只是特别轻微的味道,该是红花。”杜若恨恨道,“吃里扒外的东西,老早晚要打死这背主的,叫大伙儿都警醒些才好!”
静嘉笑得微妙:“刘福去问问程太医,这般药量,要多久才会因着情绪起伏过大而滑胎。”
“嗻!”刘福紧着出了门,内务府那头,陈掌事吩咐小苏拉来了储秀宫。
“贵主儿,大人叫奴才跟您说,安国公不好了。”面色普通的小苏拉轻声道,“大人叫奴才听贵主儿吩咐。”
静嘉仔细打量了这小苏拉一会儿,他瞧着不起眼,可这会子在自己面前回话倒是镇定得很,而且瞧着他的站姿……静嘉想起宝赫曾经跟自个儿说过的话来,会功夫的人站姿是什么不丁不八,应该是随时都能暴起伤人的。
静嘉捏紧了帕子淡淡问:“你叫什么?”
“奴才马亮,是纳喇大人救了奴才的命,纳喇大人临行前吩咐,一切听贵主儿吩咐。”马亮轻声道。
静嘉这才明白,他的主子不是鄂鲁,是淮骏。
“鄂鲁那边……”
“大人知道奴才的身份,因着万岁爷不在宫里,大人怕贵主儿身边不安宁,特意安排奴才进了广储司。”马亮回答道。
静嘉点点头:“如此啊……那若是我想出宫,能安排吗?”
“主儿!”魏嬷嬷惊讶叫道,“您身份贵重,还怀着身子……”
“叫敖乐派人跟着就是。”静嘉打断魏嬷嬷的话,都是自己人就不必拿身孕说事儿了嘛。
“万岁爷走之前不是吩咐了,一切都听我安排?安国公府的事儿若是我不出面,容易留下后患,还是我亲自去。”
静嘉这会子也就是仗着皇帝不在宫里,皇帝猜得没错,她就是惯会先斩后奏的,反正如今也没人敢拦她。
当然静嘉此举不是任性,从檀香那头来看,不管是谁,耐心都不会太多。
她没有时间慢慢安排了,墨勒氏不是个好相与的,不管谁去都容易出岔子,这件事唯有她亲自来解决,她才能安心。
再说要动手的是那位小娘,安国公府做的那些事,光是阻止人家报仇,说不过去,她也要给那位姨娘一个交代。
彻底处理好安国公的事情,她才能好好面对宫里的风云变幻。
“事不宜迟,就今晚,叫鄂鲁安排。”静嘉对马亮吩咐。
马亮不像魏嬷嬷那样担忧,他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如今主子怎么说他怎么做就行,反正死他也是死在主子前头。
林守成这头知道消息都快要哭了,围着魏嬷嬷转圈:“嬷嬷诶,您怎么也不劝着点儿呢!要是叫万岁爷知道了,哎哟喂,非得扒了咱们的皮不可!”
“你敢在主儿跟前多说话?”魏嬷嬷翻个白眼,“主儿执拗起来,万岁爷都拦不住。”
林守成:“……”知道就不用说出来了好吗?你这不是逼着奴才背主子说坏话嘛!
“就是,万岁爷这是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疼贵主儿,可是叫咱们都泡在黄连水里哟!这出宫万一……不行,我得去找熬首领说说去,实在不行,要不……轻轻敲晕了贵主儿?”林守成跟做贼一样道。
都没用魏嬷嬷回答林守成,敖乐只跟盯死人一样看着林守成:“你敢你去,我不敢。”
“……”林守成苦着脸儿去安排保护的人手,他要是敢,他还跑这大傻个面前逼逼赖赖什么?
宫里下了宫钥后,除了打梆子提醒各处小心火烛时,各宫里的的应和声儿,到处都安静极了。
没有主位上的牌子或者能不叫人发现的好身手,是没人敢在外头行走的,叫人发现就是砍头的大罪,说不准还要连累全家人。
内城是都虞司派人守护,出了乾清门到外城宫门,都是禁卫军的职责,按理说不动声色出门儿,还是贵妃出行,不惊动人是完全不可能的。
可万事没有绝对,皇帝也有私下要办事儿的时候,宫里不止有暗道,其他几个门都不好说,神武门向来是奴才们出行的地方,也有操作空间。
按照内务府的想法,是叫静嘉装做去义庄打点去世奴才家人的小苏拉,有马亮和鄂鲁安排的管事在,不会叫人发现不对。
只要塞了银子,神武门那边都不会为难内务府出去的人。
可林守成不敢冒险,真有个万一,他们这些人连师父在内都活不了。
所以等静嘉收拾好了,穿上玄色的大氅后,带着马亮等人刚到望月阁前头,就叫林守成拦住了。
过了望月阁,往前过桥绕过千秋亭,再走小半盏茶功夫,就能从延辉阁旁边的承光门穿顺贞门,然后出皇城。
可别人不知道,林守成知道这位尊贵主儿怀着身子呢,怎么敢叫她走那么多路累着。
“主儿,奴才伺候您出去,您先换身衣裳,乘软轿走吧?”林守成笑着上前,伸出胳膊叫静嘉扶着。
可不敢叫人知道贵妃装作小苏拉出去,这衣裳哪儿来的还不知道呢,换下来他林二总管就给烧了,绝不能叫万岁爷知道。
静嘉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魏嬷嬷跟林守成通气儿本就在她预料之内,此番也算是试探,果然……她垂眸掩住笑意,心窝子倒真有点暖意,万岁爷比她预料的,还要在意她的安危。
这让静嘉本来还有些烦躁的心情好了不少。
望月阁不只是昭贵人的故居,皇帝以前爱来这儿躲清闲,除了缅怀生母外,还因为望月阁不远处的位育斋内,有往外城去的暗道,直通神武门左侧的西长房,一路向西,从角楼那头出去,坐船度过筒子河,便神不知鬼不觉出去了。
林守成怕她累着饿着犯困,一切都安排的妥帖仔细,直到下了船坐上软轿,都没用静嘉走几步路,全程都是隐卫充当太监伺候着,马亮都沾不上边儿。
静嘉坐在轿子上还有些恍惚,这出来比她想得容易多了。
偷偷掀开帘子,静嘉瞧了眼静悄悄的街道,远远望去不经意便看见天空一轮圆圆的胖月亮。
今儿个是十六呢,正是月亮最圆的时候,静嘉斜靠在软轿的靠枕上,眸光潋滟瞧着圆月,心里蓦地浮现皇帝不厌其烦叮嘱时,那温柔的眸子。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子愉悦打心底轻轻柔柔升起,叫她仿佛泡在温泉水里的心窝子不知不觉便开始发软。
第98章 (大修) 从小就不是省……
马亮原本就在外头办差, 对宫外更熟悉一些,便先行一步去安国公府安排。
等静嘉到的时候,乔嬷嬷就站在后门边上, 低垂着脑袋做恭顺模样, 半个字儿不敢多说。
她心里清楚自个儿过去没少帮着主子磋磨这位贵妃,如今即便不得已背主, 她也不会瞎了眼上赶着去讨巧,没得贵妃原本不打算处置她, 万一被恶心得想要弄死她怎么办?
她一个死了还好说, 乔嬷嬷背叛了从小奶大的孩子, 本就煎熬, 可她放不下自己的家里人,尤其是儿子和孙子, 若不是因为心系儿孙,她也不必背主。
可以说静嘉没有逼得她往玉碎路上奔,却也没给她退路, 安国公府早就在墨勒氏掌控之下,如今乔嬷嬷倒伐, 静嘉顺顺当当进府回了她原本的院子, 没惊动任何人。
只穿着里衣被推进门的墨勒氏, 瞧见静嘉端坐在闺中时偏爱的软榻上, 倒是也没气急败坏, 只左右瞧了一眼, 看见眼神躲闪的乔嬷嬷, 她唇角露出一抹了然。
她冷冷看着乔嬷嬷:“我对你不薄,你的家人我也都派人护着,甚至儿孙都放了契让他们有机会参加科举, 为何要背叛我?”
静嘉慢条斯理看着帕子上栩栩如生的桃花,并不着急跟墨勒氏算账,墨勒氏愿意做戏,左右还有些时候,她也有兴致陪着唱一场。
乔嬷嬷无奈,面上带着愧疚喏喏道:“您虽派人在庄子上护着老奴的家人,可贵妃娘娘依然能将老奴孙儿的头发取来,那要是脑袋呢?老奴赌不起……是老奴该死,将来老奴下地府刀山火海的给主子赔罪,绝无怨言。”
墨勒氏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罢了,还是我没有护你周全,有今日我认了。”
她抬起头看着静嘉,露出一抹讥讽笑意:“我这辈子算是栽在你们安塔拉家了,老夫人心肠恶毒,你这心肠也不逞多让。在这腌臜的地方住久了,你以为我会毫无防备?就是不知道贵妃是否甘心,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位子被别人拿了去,只能去景阳宫里悲惨度日的下场。”
“哦?嫡额娘的意思,是我逼你龃龉在安国公府,深陷泥潭无法自拔?”静嘉极为配合,轻声问道,“你跟本宫说这些,大概不是出于怕死吧?是怕没法子给自己和儿子报仇?可我不打算成全你了呢。”
墨勒氏眼神冰冷:“怎么,备受恩宠的贵妃娘娘,终于藏不住伪善模样了?你一直不敢对我动手,难道不是因为你自个儿心里清明,这都是安国公府,甚至是佟家欠我的!!”
说着,墨勒氏似是彻底失了理智,面色扭曲喊出声来:“若不是宝赫,我儿子怎么会死!若不是你这个贱人!我又怎么会陷在这府里!你以为佟家做的事情,没人知道吗?你和宝赫才是这府里最叫人恶心的,不愧是安塔拉家和佟家的血脉!!!”
静嘉诧异道:“佟家?这跟佟家有什么关系?”
“我早就可以杀了那个老货,自立女户去过自己的日子!”墨勒氏哭喊出声,“你以为我愿意在这潭淤泥里脏得叫自己都恶心自己吗?若非佟运恒那个老匹夫在致仕之前,跟万岁爷换了恩典,颁来旨意道,我若不能担起安国公夫人的担子,就要去安塔拉氏的家庙度过余生,不然我早就跟你阿玛和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