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将错就错，先把事情圆过去。
也许他会看在她现在过得这么凄惨的份上，放过追究她以前骗过他的事呢！
我真是机智，就这么办吧！
杏杏垂下头，藏在大衣里的手使劲拧自己的大腿，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哽咽道：“我……我这三年……过得一点都不好……”
接下来，杏杏用尽自己的毕生演技，用贫瘠的词汇量一路想一路编，磕磕绊绊地大致说了下自己是怎么“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就在她打算继续说自己“沦落后的悲惨往事”好让中也能再消消气的时候，突然被他打断了。
“……够了。”他蓦地直起身，把手重新插进口袋里，看不清表情，只能隐约听见声音里的僵硬，“……你不要说了。”
“……不要再说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
杏杏：……？
杏杏懵了。
为什么呀？
明明刚才还摆出一副想好好谈谈的样子呢？
为什么突然就让她不要说了？
变脸变得这么快的吗？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
横滨，中华街。
今天恰好是周末，休息的工作党加上从其他地方来的游客，将本就热闹的中华街填得满满当当。
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在攒动，再也看不见那个米白色的身影。
想在这种环境下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棕发青年停下脚步，站在人流中间。
他神情有些恍惚的冰冷。
如果不是追逐时的印象太深刻，他几乎要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在她死后的那几年，他常做的那种梦。
有时候梦里的景致太好，常常会让他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甚至会留恋其中，不想醒来。
他不想清醒。
但又不得不清醒。
泽田纲吉在原地静默了一会儿，拿出手机：“reborn，现在驻扎在横滨的彭格列人员有多少？能不能在五分钟内赶到中华街？”
过了一会儿，对面传来男子低沉缓慢的声音：“你要做什么？”
“我要封锁这里。”
“理由？”
“找人。”他停顿片刻，“……我看到她了。”
一时间，手机里沉默得似乎只剩下呼吸声。
良久之后。
“我希望你还记得彭格列这次来横滨的目的。”reborn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我记得。”
“日本是港口黑手党的地盘。”
“我知道。”
“所以现在，你是在清楚自己目的的情况下，仍然坚持要在非彭格列管辖场地下挑衅对方，增加行动难度？”男人似笑非笑道，“蠢纲，我以前是这样教你的吗？嗯？”
棕发青年并不动摇：“我看见她了。这次不会有错。”
reborn哼笑：“这句话你说过多少次了？需不需要我提醒你——清水杏是你亲手放进棺木，亲自为她举行葬礼的。”
人怎么可能死而复活？
棕发青年微微一滞。
心脏处密密麻麻地渗出熟悉的痛楚。
人怎么可能死而复活。
“你自己再好好想想。”reborn漠然道，“如果你还是坚持——”
“日本分部所有成员——你是首领，你当然随时都可以调动。”
电话挂断了。
沢田纲吉站在温暖的秋日中，带着凉意的秋风穿过衣间缝隙。
他脸色苍白如纸，有路过的行人甚至会担心地上前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冲他们微笑着摇头，后退一步，棕色的眼眸里……
像是有火在烧。
他拨打了彭格列驻扎日本分部部长的电话。
“让所有不在任务执行期的人员集中到横滨。”
“我要找一个人。”
“她现在或许还在中华街。”
“不在也无所谓。”
“把整个横滨翻一遍，总能找到的。”
*
“……不要再说了。”
说完这句话后，中原中也突然起身离开，把杏杏一个人丢在了客厅里。
杏杏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展开。
本来以为把她带回来是打算给她点颜色看看，但是中原中也好像没有欣赏她落魄样子的乐趣，原本以为接下来会进入谈心时间吧，他又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转身就把她晾在了客厅里。
这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原本以为宰宰这条鱼的心思已经很难猜了，现在看来，好像中也这条鱼儿的心思也没比宰宰好猜到哪里去……
杏杏挠了挠头，决定不去纠结这些鱼儿复杂的心理活动。
就在这时——
敲门声突然响了。
既轻且慢。
杏杏一怔——有人来了？
可是看中原中也刚才带她回来的架势……不像是有人提前说过会上门拜访的样子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脏随着缓慢响起的敲门声，急速跳动了起来。
门外的人……是谁？
第二十六章
中原中也没有想过再见到清水杏, 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穿着单薄到近乎透明的白衬衫，风尘气息极重的超短亮片裙，脸色苍白, 神情惊慌。
昏暗的灯光下，她那张小脸还是和三年前一样清纯美貌，就好像是三年过去了，什么都没变似的。
但他知道不是的。
身为港口黑手党的高层干部, 战力天花板，中原中也任务中私下里接触到的三教九流数不胜数，他不会天真到以为清水杏身上的穿着只是为了性感好看, 他太清楚这种服装会出现在什么人的身上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怎么能在这里？！
意识到她的处境后，中也如坠冰窖, 四肢百骸都像是浸在冬季的湖水之中, 冰冷刺骨。清水杏显然也发现了他, 但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趁机逃走，瞥见她的举动, 他心里瞬间窜起火来——
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了反应, 中原中也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强行把她带回到自己面前：“我找了你三年！你宁愿沦落到这种地步都不愿意来找我？！”
她看起来好像有些无措，小声嗫嚅道：“不是你说……让我从今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你面前的……吗？”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此刻到底是什么感受。
认真说起来, 三年前他们的相遇相爱, 说到底全都不过是一场计划。就连他“爱上她”这件事，都并非出自他本人的意愿。
求婚当晚，清水杏对他坦白了自己欺骗他这件事，中原中也怒不可遏地让她滚。爱情魔药失效以后，连同被催眠的对于清水杏的爱意也一同消失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要回忆起自己被欺骗愚弄的过去, 中也都很难控制心中对她的怒火。
他不该恨她吗？
他不该怪她吗？
中也原以为三年不见，再遇到清水杏那个可恨的女人，心里应该是愤怒和恨意压过了一切。
见到她沦落到这么凄惨的处境……不该高兴地去大肆庆祝一番吗？
她终于受到了报应……他不是应该开心的吗？
他不是应该开心的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看到她现在这么怯弱可怜的模样，他心里竟然没有任何和“喜悦”相关的情绪，反而全是无处发泄的郁气和痛苦？
啊……对了。
是他让她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所以就算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她当然也不会选择向他求助。
清水杏蔫哒哒地垂着头，像极了三年前每次和他吵架后难过又逞强的模样。
他激动之下用了点力，清水杏疼得微不可察地小小吸了口气。
他胸口微微一滞。
中也松开了她，脱下黑色外套丢在她肩上，有些粗暴地把她整个人都裹了起来，挡住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和其他男人躲躲闪闪的目光。
他冷冷地扫过去，那些落在女孩身上不怀好意的视线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猛地缩回了过去，不敢再放肆。
尽管这样，也只是让中也心头怒意更盛。
他也是男人，当然了解男人的心思。他太清楚这些落在她身上的不怀好意的目光背后隐藏着怎样龌龊肮脏的念头。
这三年来，她一直都身陷这样的处境之中？
……她一直都身陷这样的处境之中。
他沉着脸，一路风驰电掣地开车把她带回了附近的别墅里。
清水杏被加速度压在座椅上动弹不得，全程战战兢兢，回到他家里后，把身子全部陷阱沙发里，看向他的目光里又流露出小兔子被大怪兽抓住小尾巴般的害怕来。
……她在怕他。
不知道为什么，意识到这一点后，中原中也原本已经快要脱口而出的质问话语，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只是半蹲下身来，就像当初每次吵架后都不得不耐着性子哄那个哭得眼睛红红的小姑娘一样，有些无奈地认真道：“杏，这三年来……你过得还好吗？”
听他这样问，清水杏好像呆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
下一秒，她的眼眶慢慢地红了，小声抽泣起来：“我、我这三年来……过、过得一点都不好……”
她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地给他讲了自己是怎么落到这种地步的，中也沉默地听着她的讲述，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似乎略一用力，就能看见被挤出来的血。
近乎抽痛。
他不能忍受听她后来的遭遇。
身为港黑高层，说真的，中原中也除了喜爱豪车名酒外也没别的爱好了，至于那些身处黑暗中的变态心中所有的虐杀欲更是和他毫不沾边。他是黑暗中的人，却没有一颗堕落的心。
可是为什么……到了这一刻，他却几乎难以控制心底肆虐的毁灭欲？
他不能再听下去了。
橙发青年蓦地站起身。
“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了。
像是为了逃避什么似的，他把清水杏扔在了客厅，转身回了房间。
他这是怎么了？
三年来，他无数次下定决心，再见面，要亲眼看着那个女人在自己面前哭泣求饶悔恨不已的模样。
他想要她痛苦不是吗？
现在如愿了，他真的……开心吗？
不知道为什么，中原中也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清水杏时的场景。
她穿着红色的连衣裙，目光触及到他，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笑成了两弯小月牙，高兴地冲他挥了挥手。
中原中也微微一怔，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有些惊讶的，觉得这个女孩可真是自来熟，明明是陌生人，却能这么热情地对他打招呼，更不要说他是去执行任务，身后跟着的全是西装革履的暴徒，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但是，这种自来熟……并不让人讨厌。
或许是那件红裙子太耀眼。
或许是她的笑容太可爱。
又或许是……她白皙柔软的脸颊真的让她看起来非常惹人怜爱。
一时间，中原中也难以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看什么这么专注呢。”
直到太宰治懒洋洋的嗓音响起，他才收回视线，冷淡且不耐地拖着太宰赶去任务地：“能有什么。走了。”
那一年中也刚好十八岁，重力赋予他挣脱一切束缚的能力，他天生就该明亮灿烂，如光如尘，像风一样漫不经心地掠过天空下的每一寸角落，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所羁绊。
无论身处怎样的境地，他的心是自由的。
可就在看见那个女孩的瞬间……
一向自由的风，突然有了停下来的冲动。
【我不想伤害你。】
【我想保护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中也和杏初见当天，是杏一直追求宰宰没结果，气得给宰的红酒里倒了“爱情魔药”反而被中也喝下之后的那个时间点。
至于“自来熟”这点，其实也是个误会……杏杏笑和打招呼是对着宰宰的，宰宰没理她（宰的心里活动非常非常复杂，后面解密篇会具体写到的），而宰和中也是一起去执行任务，走在一起距离非常近，所以中也是误会了，以为杏是在对他笑，才会暗中腹诽杏自来熟。
第二十七章
敲门声既轻且慢, 并不显得如何急促，反而很有节奏。
但就是这样不紧不慢的声音，却让杏杏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在此之前并没有听中原中也说过有谁会在他家里, 难道说——
不、不可能会这么凑巧的。
下意识否定了心里的猜测，她的心脏却急速跳动了起来。
趁着中原中也还没有从房间里出来——可能是没听到敲门声——杏杏先一步走到玄关，握住门把手，略一迟疑, 打开了门。
想象中的腥风血雨没有出现，反而是一个软软的小东西欢快地扑进了她怀里。
“杏杏，我来找你啦~”
杏杏一脸懵逼地看着挂在自己身上和她有九分相似的“Q版杏”——要是再不出现她都要忘记了……不过话说回来, 她的【替死傀儡】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