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军看完，心里不免泛酸，跟送妻子真情实意的贺卡比起来，无论款式还是言辞，女儿送他的贺卡简直就是敷衍了事。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开门声，是她们娘俩回来了，接着，一个咚咚的脚步声朝卧室走来。
“爸爸！”李婷婷向李学军扑来。
李学军眼明手快地抱住女儿，亲了亲她的额头，惹得女儿咯咯大笑。
“爸爸，您喜不喜欢我送的贺卡啊？”
李学军笑道：“喜欢，宝贝女儿送的爸爸都喜欢！”
李婷婷搂着李学军的脖子，凑近他的耳朵，一边注意着外面妻子的动静，一边小声说道：“爸爸，我的零花钱用完了。”
傻爸爸李学军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五元够不够？爸爸偷偷给你，不告诉妈妈。”
李婷婷咧开缺了门牙的嘴，用力点头，五元又可以买两张立体贺卡了，爸爸万岁！
第13章 分钱了
一月中旬，一个飘着鹅毛大雪的日子，许伟杰带着两个小伙伴风尘仆仆地下了火车，迎头就看到许娇娇穿着米白色的长大衣站在前方，她应该等了有一会儿，头发上衣服上都落着雪花。
远远看着就像童话故事里漂亮的白雪公主。
许伟杰鼻腔涌起一股酸意，他低了低头，掩饰了过去。
柱子站在许娇娇旁边，憨乎乎地冲着三人笑了笑，然后迈开大步朝他们走来，走到许伟杰身边，用力拍拍他的肩膀，顺手接过他手里拎着的包。
“是不是没想到这么冷的天，我和你二姐还来火车站等你们，感动坏了吧。”柱子笑着调侃了一句。
许伟杰笑嘻嘻的，伸手锤了一下柱子的胸膛，“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嘛。”
“就是，许哥才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呢。”其中一个小伙伴跟着起哄。
四人说说笑笑走到许娇娇身边。
许伟杰扬起一抹灿烂的笑，“二姐，我回来了。”
“我知道了……”话还没说完，许娇娇被许伟杰的变化吓了一跳，才十来天不见，他就活生生老了三岁，胡子拉碴，眉眼满是风霜痕迹，看着又瘦又憔悴，像难民营里逃出来的，当然他两个小伙伴也不见得比他好多少。
“这里太冷了，柱子在附近饭店订了一桌，我们去那边说话。”许娇娇边说边打哆嗦。
她实在受不了，太冷了！
为了漂亮，外面只穿了件羊绒大衣，根本挡不住刺骨的冷风，整个人都快冻成冰棍了。
由柱子带头，许娇娇一行在后面跟着。
到了饭店预定的包厢，落座没多久，服务员就手脚麻利地上齐了菜，都是些油水足顶饿的硬菜。
然后，许娇娇惊愕不已地看着眼前四人跟这辈子没吃过饭一样风卷云残，把菜肴扫荡一空，跟鬼子进村一样。
许娇娇抿抿唇，放下手里的筷子，胃口全无，光看着他们的吃相就已经饱了。
中途，大胃王许伟杰又加了几道大菜，等他们酒足饭饱，时间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
饭后，柱子很有眼色地拉着两个小伙伴先走了，把包厢让给姐弟俩。
这时，许伟杰恢复成原先的毛躁模样，兴冲冲道：“二姐，你知道我们这趟去省城赚了多少钱吗？”
这个白痴问题，让许娇娇又陷入对许伟杰智商的思考，他到底是真傻，还是真傻呢。
贺卡都是从云州这边发出的，只要知道销量，就能算出利润。
许娇娇眼里的嫌弃让许伟杰似乎意识到了，他岔开话题，自嘲道：“姐，这趟省城之行让我眼花缭乱，眼界大开，原来我就是一只井底之蛙，还洋洋得意自命不凡，去了省城，我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听他字里行间的意思，好像在省城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不像他在电话里说地那般顺利。
也是，省城并不是云州，他没有地头蛇的优势，为了打进省城市场，想来他也经历了不少的艰难困苦的情景。
许娇娇道：“别想那么多，先回家修整两天，顺便把假消了。”
许伟杰闻言，脸色倏地变了，棉纺厂他是请假了，可在他爸那里没请假，因为怕许顺来不同意，他先斩后奏留了一张条就走了。
现在回家，许顺来那关可不好过。
许娇娇看到许伟杰脸都白了，以为他生病了，关心道：“弟弟，你怎么脸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姐，我没有不舒服，这比不舒服还要更可怕。我怕回家了，我的两条腿就保不住了，咱爸那脾气不把我腿打折，他就不是我爸了。”许伟杰耷拉着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许娇娇分外怜悯地注视着这个自作自受的便宜弟弟。
果不其然，再见到许伟杰时，他的脚一瘸一拐，许娇娇一问，确实是暴跳如雷的许顺来打的，要不是看在他还要去上班，绝对会把他揍得下不来床。
这次见面不是单纯的姐弟叙旧，而是分赃会面。
出主意，又出钱的许娇娇自然占最大头，有百分之六十。许伟杰和他的小伙伴没有疑义，没有她拉着，他们这些人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出力最多的许伟杰占百分之二十，柱子占百分之十，其他小伙伴按贡献占剩余的百分之十。
一群人因为不起眼的贺卡瞬间进入小康水准，许娇娇更是直接暴富，她分到了一百万出头，这可是九十年代初的一百万。
许娇娇看着手里的三个存折，感慨万分，半年前她还为了两万元的贡献奖积极赢取。
她还算比较淡定，毕竟是见过钱的主，不会没出息为这些钱激动万分，虽然九十年代的钱还挺值钱。
另一边的许伟杰和小伙伴已经手舞足蹈，载歌载舞，全都乐疯了。
苦哈哈的小伙伴第一次体会到手里有钱的滋味。
许伟杰不知道亲吻手中的存折多少次了，参加工作后，他兜里就没超过一百元过，现在却手握着三十多万的存折。
就跟做梦一样。
有了钱，他再也不用向他妈伸手要钱了，有了钱，他就可以买以前想买却买不起的东西。
比如威风凛凛的摩托车，骑上去，再清高的姑娘都会高看他一眼。对，还要买台颜色艳丽的大彩电，把家里的黑白电视给换了。再给他妈买台洗衣机，减轻她的家务负担，省的她冬天老是腰疼。
彩电洗衣机许家也买地起，只是许顺来有些抠门，觉得没必要。但许伟民结婚时，家具电器一应俱全，亲戚朋友都说许顺来做地漂亮。
许娇娇有钱了，先去信用社把贷款还上，然后又去了百货商店，在里面大肆采购了一番。
这个好，买，那个也不错，买，还有这个，同款不同色，买买买！
如果现在有VIP制度，她现在已经可以荣升VVIP会员了。
从百货商店出来，许娇娇不由感叹，云州还是太小，不能尽情的发挥她的购物兴致，不过瘾。。
另一边许家，许顺来背着手走进院子，先看到停在墙边的霸气摩托车，继而又看到厨房房檐下的洗衣机。
家里什么时候多出这些电器了？许顺来很奇怪。
等他一进屋，看到许伟杰坐在椅子上，兴致勃勃地盯着大彩电看。
他原来的黑白电视呢，去哪儿了？
“爸，你在找什么，挡住我看电视了？”许伟杰冲在屋里乱转的许顺来说。
“你说我在找什么？”许顺来拿着从角落边找到的鸡毛掸子。“你老实说，院里的摩托车和洗衣机，还有屋里大彩电都是从哪里来的？”
许顺来气不打一处来，小儿子只是纺织厂的维修工学徒，没几个钱工资，月月都要他妈接济，哪里买得起这些东西。
说他没做下偷鸡摸狗的坏事，许顺来自己都心虚。
许伟杰看到许顺来这气势汹汹的阵仗，麻利地跳起来要冲出去，但他哪里是老当益壮的许顺来的对手，被揪着领子抓到了身边。
然后，鸡毛掸子噼里啪啦地落在许伟杰身上，唯有脸被他牢牢护住。
“哎呦，爸，爸啊，您听我说啊，听我说……好疼！嘶！”
许伟杰结结实实地挨了顿打，他真比窦娥还要冤啊。
许顺来打了没几下，就打累了，这么大的小伙子了，要钳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小兔崽子，你不是嚷嚷着要解释吗？现在给你机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老实实交代这些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
许顺来边说边把鸡毛掸子舞地虎虎生威。
“爸，您小心着点，我老实交代还不行吗……”
许伟杰这才把跟二姐许娇娇做贺卡生意的事情说了，他留了一个心眼，纯利润少报了一大半，只说少少赚一笔。
“你老子一月才四百出头工资，你居然还嫌三四万钱少，真长本事了啊！”许顺来气地又给许伟杰两鸡毛掸子。
许伟杰疼得龇牙咧嘴，许顺来又说：“赚钱了就应该让你妈把钱存起来，以后结婚娶媳妇用。干嘛买这些不顶吃不顶穿的东西，嫌钱烫手就给老子，老子不嫌弃。”
许伟杰讨好道：“爸，我赚钱了当然要先孝敬您和我妈，你看，这大彩电看着多带劲啊，我妈用洗衣机洗衣服也省力气，不会经常腰疼。”
幸好，许伟杰嫌申请安装电话过程繁琐麻烦，暂时还没去，不禁暗自庆幸。
许顺来听了，嘴角微微翘起，心里还挺享受小儿子的孝顺。
对于小儿子的一人之言，许顺来将信将疑，趁他出去给二女儿打电话时，许伟杰溜到了隔壁柱子家，跟他把口径对好，说只赚了不到四万。
许娇娇接到许顺来的电话时，一脸茫然。从她在风扇厂上班，许顺来就没单独给她打过电话，有什么事情都是通过许伟杰传达。
“娇娇……”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许顺来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弟弟说跟你一起做那个贺卡生意，赚了一些钱，是不是这样？”
许娇娇也没指望许伟杰能保密，以他的性格，赚钱了不显摆是不可能的，锦衣夜行就不是许伟杰了。
当然，许娇娇也是这样的。这两天，她在厂办公楼又拉了不少仇恨，多少女同事因为跟不上她换新衣的速度，而捶胸顿足啊。
“我们是赚了一些。”许娇娇模糊具体金额，她估计许伟杰也没那么老实会全权交代。
“……”
“……”
把事情说明了，父女俩同时沉默了起来，没什么话可说。
“那我挂了，你去工作吧，别让领导看到，对你影响不好。”
“好。”
“有时间回家看看，你妈很想你。”
许娇娇沉默了一瞬，道：“好。”
第14章 我吃肉你喝汤
临近年关，云州各大国营厂纷纷停下生产，趁这个机会好好维修保养工作了一年的机器，风扇厂也不例外。
先前那批库存吊扇全部改装成吊扇灯后，孟厂长就马不停蹄找了在省城商务局当处长的老同学，再通过他联系上美国商人沃克。
沃克开始并不在意，只是受人之托，和孟厂长见一面。
美国是发达国家，会为了解放双手，发明出许许多多新奇适用的电器，而现在的华国除了原材料和农副产品出名，工业制品和发达国家还是有一段比较大的差距。
等到孟厂长把吊扇灯样品带到他面前时，沃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吊扇灯，嘴里不住地赞美。
“这简直就是个艺术品。看这哑光黑的风叶，真酷！还有这线条是多么的流畅！”
沃克边说，边用手抚摸吊扇灯，手掌感受到细腻的触感，心里更满意了几分。
孟厂长坐在一边，笑眯眯地欣赏着沃克脸上的失态，心里不禁洋洋得意。真没见识，只是把库存旧吊扇改头换面，重新上了黑漆，这个外国人就当宝了。
也是，他们建国才两百多年，文化底蕴低点，也是没办法的，要理解他们。
却忘记了，他自己看到改装好的吊扇灯，说要在厂办公楼里装上几盏的事情。
孟厂长咬死价格不放，说这批吊扇灯是独一无二的产品，不要说美国，全世界现在就他这里有卖，狠狠宰了沃克一刀。
双方僵持不下，沃克也只能无奈接受，付了一笔不菲的货款。
沃克离开的时候，还跟孟厂长要预定明年厂里生产的风扇灯，只要厂里生产的出来，他都全部吃下。
他对这种款式别致，可以一物两用的吊扇灯前景很看好，美国人民绝对会喜欢。而且跟美国的物价相比，孟厂长的出厂价也不高，利润最起码有一半以上，他砍价只是不想让孟厂长觉得他是冤大头。
孟厂长欢送冤大头沃克时，心里也打起了小算盘，本来计划明年全力生产安乐电风扇，现在也不得不犹豫，是不是抽出一批工人生产吊扇灯，这个利润更高。
他一样都舍不得放弃。
云州风扇厂下半年的销售红红火火，所以下面职工的年终福利全部再提高。
钱科长先后起草了四个方案，送一个被孟厂长驳回一个，驳倒第三个了，他本来就稀疏的头发因为绞尽脑汁又掉了大半，心疼死他了。
许娇娇得知后，隐晦地提点了两句，让钱科长把福利再往高写。然后第四份方案经这才通过。
方案通过了，人事科要抓紧时间分类统计核实职工人数，按照职称高低分发不同的福利物品，职称低的少一些，职称高的多一些，总不能大家伙都一样，毕竟对厂里的贡献还不一样呢。
人事科因为这些琐事忙地焦头烂额。
许娇娇这样工作能力突出的人也忙到不行，没有电脑，就不能汇成表格，也不能运用函数，只能手工统计，别提多繁琐了，有时候，忙着忙着还会不小心出错。
这两天，许娇娇的脾气可不好，基本维持不了她原先的人设，人事科谁也不敢招惹她，一到下班的时间，她就会准时离开。
苏丽珍比许娇娇苦逼多了，她已经连续加了三天班了，不加不行，财务科那边还等着要数据。
她没经历过这样繁忙的工作，又开不了口让其他人帮一把。
许娇娇没崛起来之前，她有做不完的工作直接交给她，现在别指望许娇娇帮忙，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