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很大的。
而脚下的路是可以越走越宽广的。
对此,闻爷爷第一百零一次欣喜表示:“那可以考法学院嘛!爷爷保证倾囊相授!好好栽培你!”
闻遥只好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她那还未完全规划好的未来里,大概……很可能……估计不会包括法学院这一项。
然后每当她露出抗拒的表情,爷爷都会一脸不满,傲娇地吹胡子瞪眼:“哼!!!”
……
时间在吵吵闹闹的小日子里悄然流逝。
期末考试之后,终于迈入了寒假。
大年夜。
闻家家里很热闹。
闻遥的大伯带着一家子人从美国回来过年。
大伯家有一对姐妹,姐姐还在国外念大学,学校还没放假,要迟一点才回来。妹妹今天来了,才六岁,粉雕玉琢的,轮廓有着闻家人一脉相承的清丽秀气,挺可爱的。
爷爷也喊了南川去。
南川他妈与往年一样,大年夜也在剧组忙着,南川过去几年都是在周放家过的。今年有了小女朋友,自然重色轻友,二话不说就舍弃了周放。
小情侣还没有对家长公开。
闻遥只告诉了她爸。
她爸不像爷爷,对她从来很开明。她一直觉得,如果介绍她爸和她老师认识,他们两个一定会相谈甚欢,因为在她的感情问题上,他们两个的态度出奇的一致。
支持,但是也希望她保护好自己。
晚饭之后,小孩子们饱了,大人们才垫了肚子。大伯抱出国外带回来的红酒,准备进行第二轮推杯换盏。
这种场合下,大人们不免要小酌几杯然后畅聊往事。闻遥他们干坐着也无聊,于是闻鸿提议让她带妹妹去玩,也可以跟南川一起出去走走。他笑道:“虽然多个电灯泡。”
闻遥想了想,就问妹妹想不想去滑冰。
小姑娘向往地点点头。
……
冰场晚上几乎没什么人,许优优过年没回老家,留在这里挣三倍加班费。
冰场里新年的气氛很浓。
到处张灯结彩,挂满了红色的小灯笼和窗花对联。据说都是周放布置的。
听说闻遥和南川要带个孩子来,没多久周放也带着表弟来了。
两个小孩子天然就容易玩到一起去。
高天霖小大人似的,认真地带着妹妹玩。小心翼翼的扶着,怕她摔了。寸步不离地跟着。
颇有种两小无猜的感觉。
场边,南川看着,笑了笑:“他们看着像不像当时的我们?”
闻遥也忍不住跟着会心一笑。
“嗯。”
如今想起那天,也真是奇妙。
如果她那天没有去那家冰场,如果他那天没有在看见她的时候停下脚步,如果那天他没有像今天的高天霖一样,拉着她的手带她体验滑冰,也就没有后来的那么多故事了。大概也就没有今天的他们了。
有时候故事就是在那么不经意的一瞬间,就开始了。
周放从外面走进来,怀里抱着几个大大的礼盒,扬声招呼大家过去。
周放说:“正好今天你们都在,我把新年礼物提前先给你们了吧。”
“还有礼物?”许优优惊喜地凑过去。
“这怎么好意思?”闻遥不知道周放还准备了礼物,“这么突然……我都没准备礼物。”
周放摆摆手笑道:“本来就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愿意收我就高兴了。”
其实从冰场的新年布置上就看得出来,周放是个非常注重仪式感的人。过年要有过年的气氛,虽然别人家过年都是给压岁钱的,但在他这里,他一向是把春节当圣诞节来过,给身边的人准备礼物。
他给所有人都准备了礼物。
他给闻遥是厚厚一沓文综参考资料,看得出来,资料都被仔细整理过。周放提前保送K大法学院了,所以将自己过去的复习资料全部整理出来送给闻遥。
闻遥笑了:“谢谢,很实用。”
周放说:“你别嫌弃我用过就行。”
“怎么会?”
许优优也有,周放送她的礼物是一只数码相机。
“送给你今后拍闻遥,像素肯定比手机拍要好多了。”
许优优高兴坏了,跳起来就给了周放一个大大的拥抱。
“太贵重了吧!那我岂不是只能以身相许了?”
周放闻言,夸张地从她怀里挣脱出来,故意露出满脸的抗拒和不敢置信:“可别。我明明送你礼物,你怎么还恩将仇报呢?”
“……”
许优优跳起来想打人。
最后轮到南川,周放将底下最大的一只礼盒放到他面前。
南川惊讶:“我也有?”
他以为周放就是拿礼物来哄小姑娘们开心的。
周放:“当然了兄弟。”他将盒子推到南川面前,“打开看看。”
盒子拆开,里面躺着一双黑色的崭新的冰鞋。
冰鞋下装着直刃的跑刀。
是速滑专用的冰刀。
南川一怔。
周放在旁说:“按你的尺码买的,专业的我也不懂,问了朋友现在国际上最好的冰鞋品牌和最好的跑刀,就买来了。”
最好的冰鞋最好的跑刀,那这一套下来价值不菲啊。
可能要上五位数了。
见南川盯着冰鞋没什么反应,周放又说:“当然了,我也不是逼你继续短道速滑。看你自己,你就算拿来就在冰场里随便玩玩也行。”
半晌,南川终于笑了笑,抬眸看着他说:“那不是暴殄天物了?”
周放也看着他笑。不暴殄天物当然更好。
南川收起盒子:“谢了。”
今年的最后一天。
那些挣扎、隐忍、彷徨、迷失,都被留在了这里。
明天早上醒来,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第35章 Chapter 35 南岳少年。
八点多, 一直玩到深夜。
直到两个小朋友都玩累了,几个人终于决定打道回府,各回各家。
闻遥她妹妹已经困得走不动路了, 被南川抱着托在怀里,还在强打精神依依不舍地跟今晚刚认识的小哥哥挥手作别。
高天霖小朋友也跟她挥手, “晨晨再见!以后还要一起玩呀!”
小姑娘也细声细气地大声说:“好呀!”
高天霖非常勇地说:“那我明天下午还来这里等你哦!”
小妹妹也点头:“嗯嗯!”
两个小朋友隔空喊话, 听得南川忽然失笑。
身旁闻遥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南川说:“我在想, 那时候我怎么就没想到跟你约个下次见的时间呢?”
早约了,估计也不至于等八年。
闻遥心想也是。
当年决定出国之前, 她其实去找过他, 想要告诉他自己的决定。只是那次刚好错过, 她问了冰场的人,得知他们去外地比赛去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于是就硬生生错过了这么多年。
她跟着南川往回家的路上走,笑眯眯地说:“我发现你今天特别喜欢回忆当年啊,怎么回事?之前饭桌上被我爷爷传染了吗?”
“偶尔回忆一下而已。”南川笑道, “趁着今天最后一天,把该记住的事情都记住,然后明天就要向前看了。”
这一年对他来说注定是独一无二的一年。
这一年, 他年少时动心的小姑娘踏光而来, 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
然后,他要奔跑起来。
跟着她一起向前跑。
他希望自己也是一颗太阳——
如果他也会发光, 就不必害怕黑暗。如果他自己也能那么美好,那么一切阴影就可以烟消云散。(注1)
夜风迎面而来,暖冬的风里裹着并不冻人的凉意。
冰场门外,许优优目送着他们走远,笑着对周放感慨道:“看着真像是一对带着孩子的年轻小夫妻啊。他们之间的气场看起来太合了, 又甜又舒服,光是看着就觉得很羡慕。哎呀,我也忍不住想谈场恋爱了。”
周放笑道:“我劝你冷静一点。”
“?”
“别为了谈而谈呀。等到遇上真正喜欢的人再谈也不迟。你看南川八年都等了,你又着什么急?”
“有道理。”许优优想了想,又问,“那你呢?你想等个什么样的呀?”
周放望向渐行渐远的背影,笑道:“不知道,大概也想等一个能让我一见钟情的吧。南川那小子运气真好。”
……
闻遥在鸟鸣声中醒来。
起床下楼的时候,听到爷爷正在和妹妹在楼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晨晨用清脆稚气的声音跟爷爷夸张地描述昨晚滑冰的事情,多么多么有趣,多么多么帅气,还一派天真活泼地说自己将来想像闻遥姐姐一样学滑冰。
大伯在旁不以为然地说:“滑冰有什么好的?不务正业,没前途。爸你说是吧?”
闻遥在楼梯上站着没下去,想了想,转身抬脚想往楼上走。
半晌,听见爷爷轻描淡写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大伯似乎是愣了一下,奇怪道:“爸,你一向不是最反对——”
“大惊小怪什么?”爷爷不以为然地说,“孩子要是真喜欢,接触接触也没什么不好。”
闻遥脚步停住了。
垂下眼睛笑了一声。
之前她爸还跟她说,他曾经看见爷爷偷偷摸摸书房擦她拿回来的奖牌。全锦赛和冠军赛两块金牌,她拿回来之后,就被闻鸿故意挂到爷爷的书房去了。
爷爷的书房里有两面墙都是书柜,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法律典籍,其中有一排书柜里放的则是他们闻家人的各种奖杯证书。
闻鸿还大张旗鼓地整理出一小块单独的空间,说今后那里都会放她拿回来的奖牌。起初闻遥还不理解爸爸为什么要这么做,心想着难道是想让爷爷天天看着故意给他添堵么?如今她才多少理解了她爸的用心。
闻遥于是又转回身,搭着楼梯扶手一脚一脚往楼下慢慢走。
吃过早饭,闻遥照例去冰场训练。
新节目已经完成了,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保持状态。对于运动员来说,竞技的状态不进则退。
新年里,冰场关门七天。
员工都放长假回老家了,许优优因为要准备课业,就没回去。她是学传媒的,比较偏广播电视的专业,未来大学毕业之后,也准备朝着电视台的方向发展,这回大二寒假教授布置了个作业,自主选题设计一个像《舌尖上的中国》那样的纪录片式的节目。于是许优优决定化爱好为动力,将花滑与闻遥作为纪录片的纪录对象。
所以,她征得闻遥同意之后,自告奋勇表示七天里她来帮忙。
闻遥一路小跑着往冰场去,顺便给自己热个身。
刚跑到冰场门口,忽然发现有道身影鬼鬼祟祟地在门口,正探头探脑地朝里面张望。
这背影闻遥见过,眯着眼辨认了两秒,确定了是南岳没错。
闻遥站在他身后,忽然出声:“你找你哥?”
“哇——”
南岳正做贼心虚,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整个人一下跳起来。
他看起来就像是只被吓得差点原地起飞的猫,整个人炸了毛地跳起来瞪着她:“你、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闻遥对南岳的印象有点复杂。
本来因为他是南川弟弟的身份,她爱屋及乌,对他天然带着几分好感。
但是自从之前冠军赛上南岳打小报告将他们妈妈找来阻挠南川,闻遥就对这个弟弟有点……嗯……她想,难怪南川之前让她尽管放手去揍,她当时还真有点手痒。
南岳犹豫了下,低声问:“南川……我哥他在里面吗?”
她抱臂好笑地打量着他。
很难形容南岳此时的表情。
挺复杂的。
有点忐忑不安的后悔,也有点小心翼翼的期待。想进去,又不敢进去。感觉那道门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闻遥笑道:“他应该不会这么早过来。”
这话一说,南岳像是整个人松开了绷紧的弦,长呼了一口气,一下整个蹲下去揉了揉头发。
闻遥好奇地低头看着他夸张的反应。
她想起之前冠军赛上他们母子三人的不欢而散,她思索了一下,猜测问道:“所以,你今天是来找你哥道歉的?”
南岳下意识否认:“怎么可能?我——”
“我”了半天,又茫然地停住了,接不下去。他干脆承认了,“是。”
是,他今天就是想来道歉的。
那天他也被吓到了,从他妈和他哥的对话里,他才隐约明白过来这些年自己错过了什么。
那天之后,他拐弯抹角地跟爷爷奶奶求证打听,才知道妈妈得了躁郁症的事情。才知道哥哥这些年一直独自一个人承受着的那么巨大的痛苦。
妈妈那天几乎歇斯底里的状态太吓人了。
他现在才明白,难怪当年他提出想要跟他们一起生活的时候会被他哥拒绝。
他被人保护得太好了,很多事情南川完全不让他知道,包括妈妈的事,包括外公陷入丑闻的事。而他却只看到了妈妈偏爱哥哥,爷爷奶奶也一直念着哥哥,就因此心生怨怼。
因此自顾自地恨了他哥很多年。
他哥过去每年才回A市一两趟,每次回去他都对他哥没有摆过好脸色。甚至很多时候还大言不惭地跟他顶撞乃至是直接动手。